翻看着報紙,我的心思卻早已飄到九霄雲外,思緒恍若脫繮的野馬,在荒原上肆虐的奔跑,將我的一顆心,亦踩踏的千瘡百孔。
以爲這件可笑的荒唐事會榮登頭版頭條,可是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報紙上對此事隻字未提,依舊一味登着股市暴跌,某某地方發生海嘯之類的新聞,與之相比,我的事簡直是不值一提。
室友自然也就無從得知,尚自興致勃勃的追問我那晚的豪門晚宴如何,我將報紙一合,冷冷的說:“以後再也不要提那晚的事了。”
她愣住了,但很快就從我的神情中察出異樣,便善解人意的不再多問。頓了頓,我覺得方纔自己的態度有些過分了,畢竟她什麼也沒做過,便說:“我只是覺得,像我這樣卑微的人是不配出現在那裡的。”
她卻立刻反對:“那些人不過是有些錢財罷了,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憑着自己的本事吃飯,比那些只會花天酒地的公子千金強上百倍!向上數幾代,他們也是窮人,我們這麼努力,將來一定比他們還有錢。”
我笑,雖然很是慘白,但還是從心底發出的微笑,這是我幾天以來,聽到的最讓人開心的話。
她拍了拍我的肩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說:“寧環,你可是出了名的百折不撓,總是勇往直前,今天這話可不像是你的作風,所以我就裝作沒聽見。”
我默然不語。任是多麼堅強的人,在受到傷害後也會一蹶不振的,起碼是在一段時間之內。
尤其是,那傷害來自重要之人。
手機響了,我不想接,任它寂寞的唱着歌,可是卻知難而進,反反覆覆響着,我嘆了口氣,明白不接聽就別想消停了。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通后里面傳來一個優雅的女子聲音:“寧小姐嗎?”
血氣驀地上涌,我的手一顫,幾乎握不住電話。
那人接着說:“我想就不用做自我介紹了吧。”
我咬着嘴脣瑟瑟發抖。是的,只一聽我就知道那是誰,即使隔了遙遠的距離,我還是可以輕易的辨認出。
那是僞裝着高貴典雅的儀態,卻用卑鄙的手段令我蒙受不白之冤的女人!
她說:“寧小姐,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見一面。”
我冷冷的說:“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說的。”
“那如果說是鑽石的事呢?”她輕笑着,顯然有着足夠的把握捅到我的軟肋,“還是說,你想吃牢飯?”
我嚐到了一絲腥甜的味道,原來是將嘴脣咬得太緊,以致將其咬破。
“好吧,”我終於說,“要在哪裡見面?”
“你現在出門吧,我派人正在在校門外等着你,司機會帶你來的。”
豪華的黑色轎車在一家酒店門前停下了,那司機面無表情的說:“夫人在639號房間。”
我一語不發,從車裡鑽出來,走進那氣派非凡的酒店。找到那房間後,我敲了敲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了心上。
房門很快開了,露出一張精緻的面容,如往常一樣優雅的笑着,似乎並未因結婚戒指的缺損而兀自感傷。
“進來吧,”她指着桌子上的紅酒,說,“要不要喝一杯?”
“不必了,”我冷冷的拒絕,“你找我有什麼事?”
“寧小姐真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她的眼眉沉了沉,脣角卻依然掛着無懈可擊的微笑,“如果這個時候我再一次請求你離開我兒子,你會不會考慮一下?”
我眼神傲然:“這次你又想拿什麼來交換?”
她用眼睛瞄着我:“拿你的前途來換,如何?”
我的脣角抽搐了一下,什麼也沒說。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很是悠然自得:“我的鑽石丟了,你是頭號嫌疑人,極有可能去坐牢,在履歷上留下案底,那對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來說,該是多麼大的污點啊。”
她看了我一眼,暗暗察看我的表情,繼續說:“就算沒有足夠的證據,法律制裁不了你,可是人言可畏這句話,我相信你應該是很清楚的。如果滿天的流言都說你偷盜成性,那麼大家都會相信的,根本不管你究竟有沒有做過。再退一步,即使你對世人的議論紛紛毫不在意,可是畢業後該怎麼找工作?試問有哪一家企業會用一個名聲狼籍的人?而且那晚在場的皆是上層人物,他們一起控制了這裡的經濟,碰巧還與我有些交情,你說他們會允許你繼續留在這裡,日日惹得我傷心難過嗎?”
喝了一杯酒後,她的面色愈發紅潤,眉梢上掛着點點春色:“寧小姐,你靠着打工賺來的錢贍養自己的父親,這份孝心很讓人感動,大概你的父親也因爲有這麼個出色的女兒而驕傲吧,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掌中寶竟然品行不端,不知會怎麼想呢。如果不想出現這種不幸的話,那就痛痛快快得跟我兒子分手吧。”
我只想狠狠打她的耳光,把那虛僞的優雅一齊打落。
“當然,我也不會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如果你還是不肯放手,我還可以給你第二條路。”她伸出兩根纖長的手指說,“那就是賠償我丟失的鑽石。”
她說得輕描淡寫:“我的婚戒自然不是等閒之物,市值約是一千兩百萬。”
一千兩百萬……聽到這個數字後,我的頭不覺有些眩暈,這個天文數字,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範圍。
肆意欣賞着我的震驚,她愈發笑得開心:“寧小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賠這麼多錢的,因爲丟失的那顆,畢竟不是鑲嵌在婚戒上的鑽石。我總不至於爲了你,拿自己的婚戒開玩笑。”
這句話並未令我更加吃驚,早已知曉那晚所發生的事不過是她自編自導的一場鬧劇,只是不知其他人是否也像我一樣心知肚明。
很是懷疑那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早已洞若觀火,只是礙於情面不願拆穿。以前學歷史時,聽老師說一旦某個階層受到外敵的侵犯,就會不由自主的放下成見,一致對外,今日看來,此言不謬。
對他們來說,我就是莽撞闖進來的“外患”,需要齊心合力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