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鳳弦眼睛適應了外頭的黑暗,被艙中燈光一照,不由一眯,等她再睜開眼時,卻見琥珀攔在風紫輝身前,面色蒼白,怔怔望着她。那架式倒似生怕她雲鳳弦惱羞成怒,把風紫輝怎麼樣似的。
雲鳳弦本來還滿腔怒氣,看到這一幕,反倒啼笑皆非起來。
這叫什麼事啊!居然有個柔弱女子,跳出來相要保護風紫輝這種超級無敵大怪物。還是她雲鳳弦長得那麼像因愛成恨,不擇手段,卑鄙無恥的大反派……不過,她到底要吃誰的醋啊~~風紫輝纔是她心底認定的人,這個叫琥珀的倒真是不知好歹!!
雲鳳弦微斂了斂眼,朗聲道:“琥珀姑娘,已經太晚了,我要告辭了。”
琥珀平日縱是長袖善舞,此時也早失了主張,一時倉惶起來:“鳳公子,我……”
“我們走吧!”清冷的聲音響在身邊,卻是風紫輝已經出了船艙,到了船頭。
雲鳳弦快步過去,與風紫輝會合,衝前方帝順的畫舫揮手大叫。
可是那邊畫舫卻根本沒有動靜,艙裡琥珀已快步追了出來:“鳳公子,請聽我……”
雲鳳弦已無心與她糾纏,看了看遠方的古奕霖的方向,索性一拉風紫輝,直接從船上扎進水裡去了。
耳旁聽得遠遠近近的兩聲驚呼一同響起來,冰冷的湖水已浸溼衣衫,雲鳳弦鬱悶的心情反倒莫名其妙好了起來,甚至還挑挑嘴角笑了一笑。
“奕霖,你終究,還是放不下我……”
被七手八腳託上帝順的畫舫後,雲鳳弦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古奕霖劈頭蓋臉的痛罵:“你做什麼?晚上水這樣冷,還往水裡扎,就怕旁人不知道你水性好嗎?”
雲鳳弦也不管身上溼乎乎,頭上滴着水,只管衝着古奕霖傻笑。這樣溫暖的燭光,這樣讓她傾心的容顏,這樣發自內心的疼惜,一切都幸福美好的如同一個夢。
古奕霖側首看向前方遠處畫舫上呆呆凝立的身影,不由又嗔道:“人家琥珀姑娘好意挽留,你就這樣往水裡跳,真不怕虧負了佳人,這樣無情無義,我以前可看錯你了。”
雲鳳弦繼續傻笑,唉唉唉,不往水裡扎,若要留在人家船上,做個有情有義之人,只怕今晚這畫舫上就要鬧人命了。
其實這男人啊!也是個口是心非的生物,只是女人很少去深研而已。
她這樣傻笑不止,旁人看來,也覺傻氣。
帝順也擡眼望望遠處琥珀的身影,若有所失地嘆口氣。
鳳源卻大笑三聲:“妙人啊妙人。”再盡一杯酒。
古奕霖也不由微微一笑。
雲鳳弦自上了船,雙眼就只盯着古奕霖,此刻見他明眸暗光流轉,刺目耀眼,美麗得不可方物。唯有風紫輝,好像眼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自顧起身振衣,然後漠然說:“天晚上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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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鳳弦一行人進了門,應門的下人上前迎接,雲鳳弦扯着古奕霖悶聲急走 ,也不理會,倒是古奕霖開口問及雲鳳晴。
“大爺下午就回來了,這時候,想必已經睡了。”
雲鳳弦聽了這話,腳步一頓,回首吩咐道:“你們去問問他,出了什麼事。”
身後一人應命而去。
雲鳳弦又對其他下人說:“你們也去歇着吧!我自會安頓我自己。”
應門的兩個下人聽話地施禮離開。
經這幾番吩咐,雲鳳弦也算恢復了理智,氣消了不少,回頭想瞪古奕霖一眼,卻見美人在月下凝眸微笑,別有一種動人風姿,哪裡還發得起氣來,嘆了口氣道:“你可是因着惱我留在琥珀船上,所以故意氣我?”
古奕琳側首一笑,帶點天真,帶點調皮:“你說呢?”
“我知道,我有不好的地方,可是,你也要小心些。”
古奕霖默默地望着雲鳳弦,沒有出聲。
四周靜悄悄的,連天上的月亮也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之中。
雲鳳弦望着佇立在黑暗之中的古奕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奕霖。”聲音裡有點無奈,有點懊惱,有些寵溺,有些放縱。
這一聲呼喚,把古奕霖的心也喚軟了,哪裡還忍心再氣她,“你也太將我看輕了。我的心,狩獵的那一戰不是已經明瞭嗎?難道還要再說……”
雲鳳弦聽得大是歡喜,開心得一把抓住古奕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
古奕霖半用力半相就地掙了一掙,沒有掙開,望着他們緊緊相握的手,淡淡地道:“知道了吧,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嘻嘻,我真是太開心了!”雲鳳弦笑得眉眼彎彎,像個天真的小孩子。
古奕霖看她的表情,還以爲她高興得發了狂,要在月下大叫大跳一番。誰知雲鳳弦竟然一縱身,在空中連翻了三個跟頭,然後直落到古奕霖面前,眼睛發着亮,臉上發着亮,整個人都似發着亮一般:“這個……”
“什麼?”
“很晚了。”
“是啊!”
“今天的月亮好圓啊!”
“是,今天風也好,雲也好,不冷也不熱,花也好,草也好,全都很漂亮。”
“古奕霖笑得眉眼楚楚,把可以說的廢話,先雲鳳弦一步說完了。”
雲鳳弦乾咳一聲:“這個……”
“嗯?”
“那個……”
“啊?”
“今晚這麼好月色,先別回你的館了,去我的居所好嗎?咱們這個……”
雲鳳弦已經開始冒汗。
“好。”
雲鳳弦垮下肩膀:“果然還是不行嗎……你說什麼?”
“我說好。”月下的古奕霖,異常地沉靜,聲音平靜得像是經過了千萬年思考,萬千回抉擇。
雲鳳弦呆呆望着他,良久,才伸出手。
古奕霖輕輕擡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中,任她掌心的熱量傳到他身上,任她手中的力量帶動他的步伐。
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走在這青石鋪就的小徑上,月亮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在天邊清清亮亮地把光華灑了他們一身,星星在高處悄悄地凝望人間,風兒輕輕拂動他們的衣和發,兩旁的花和樹隨風搖擺,風吹樹枝的聲音,聽得人心中一片沉靜溫柔。
在很久很久以後,雲鳳弦想起那個夜晚,她與他攜手漫步於花徑石道上的心情,便會有椎心刺骨之痛。
那個時候,風那麼柔,月那麼明,她和他都相信,這一攜手,便是一生一世。
居所的大門緊閉,雲鳳弦站在門前勾勾嘴角,露出個詭異的笑容,沒有立刻去推門。
“怎麼了?”
“我今早走之前,對下人們說過,叫他們不用打掃,沒事也別進來,可是我的房間有人進過了。”
“你還沒開門,怎麼知道?”
“我走的時候,夾了根頭髮在門縫裡,現在沒了。”
古奕霖驚咦了一聲:“這倒是個極好的主意,你是怎麼想到的,以後我要多學學。”
雲鳳弦漫不經心道:“一點小手段,是個保密的好方法。”說着信手推開房門,往四下一看,哼了一聲:“不錯,所有的東西看來都沒有動過的痕跡,進來的人,手腳乾淨俐落得很,要不是我事先防了一手,還真發現不了。”
“會是什麼人做的?”
雲鳳弦聳聳肩:“可以是任何人,和道盟的人來探消息,官府的人來探虛實,甚至帝家的人也想摸我們的底,也許動手的就是府裡的僕役呢!甚至還有可能是京城裡的人,是雲昱風的人,是母后的人,或是其他各國的人也說不定。”
“他們還會追着你?”
“當然會,我的身分這樣敏感,誰能放手讓我亂跑,必要知道我的動靜,很多人才放得下心。”
古奕霖眉心微蹙:“你甘心這般叫人監視?”
“當然不甘心,過上一段日子,整個朝局完全安定,大部分人對我多少放了些心,我找個機會,悄悄溜到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改頭換面,從此天高海闊,任我悠遊。只是現在,卻還不是時候,朝局並不曾真正穩定,雲昱風也沒真的安心,很多人還在望風色,甚至別國勢力也許都在打各種主意。我要忽然失蹤,還不知要引發多少動亂,倒不如干脆在明處 ,一來雲昱風不分心,二來母后也安心,三來說不定還能吸引到一些想到風靈國不利的人,分輕些雲昱風的擔子呢!”
雲鳳弦淡淡說來,淡淡微笑:“會不會覺得我又沒志氣又沒用,被人這樣監視還不說話。”
古奕霖徐徐搖首,低聲道:“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生所見,最好的人。無論你要做什麼,無論你選擇什麼路,我總會陪着你,伴着你,不離不棄。”
雲鳳弦心中一陣激動,忍不住低喚:“……我……”她略一頓,閉了閉眼,方纔以斬釘截鐵的力氣,一口氣說:“我喜歡你,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以前剛在宮外遇上你的時候,只當你是個可以談心的朋友,後來在宮裡看到你時,我喜歡母后爲我做的安排,因爲這個人是你,我纔會寧關的開心。我會給你選擇的機會,做你願做的選擇。可是,這麼長久地相處,這麼多次患難與共,奕霖,我不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我只知道,我想看到你笑,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我是個小人,我守不住諾言,我當不了君子,裝不出大方。無論你選擇的是什麼,我都想獨霸你一生一世,不願意你的笑顏爲別人而展開……”
雲鳳弦只是這麼凝視着古奕霖,一句句說來,直似要將心掏出來一般。
古奕霖輕輕伸手,指甲帶着淡淡的溫暖掩在雲鳳弦的脣上,止住了她也許永遠也說不盡的話。他微笑凝眸,一剎那,輝壓日月,他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一句,入心入耳:“我是你的妻,一直都是,你愛我要我,我皆不能拒絕,可你知我重我。以前我不能選擇,只能有你,而今,我可以選擇,最後選的,除了你,還會是誰?謝謝你讓我看這個世界,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做選擇!”
許多許多年以後,雲鳳弦仍會記起,那個美麗得讓人魂斷的夜晚,古奕霖清如流水的眼波,古奕霖絕世風華的容顏。想起他用那樣輕,卻似字字句句,從心間直接流淌出來的聲音說:“除了你,還會是誰。”
有一種溫暖剎那間流進四肢百骸,有一個溫柔的呼喚,涌到喉頭,卻發不出聲音。
霎時間,雲鳳弦覺得眼睛發熱,她不敢開口,只恐聲音沙啞,她不敢再讓古奕霖凝視他的面容,只怕那在五臟中激盪的熱流,會衝上雙眼,化爲實質。
所以她一直擡頭看着天上大如銀盤般的月亮,靜靜地這麼看着。
突然身後傳來一具溫軟的身體,緊緊地貼在她的身邊,讓她發涼的背脊慢慢地發燙,燙得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滾燙的眼睛自她的眼角滑落,熱得似要灼傷她的靈魂。
古奕霖就是這樣的環抱着這個心靈脆弱的女子,一個被冠上皇位的可憐女子,哪裡有他渴望多年的,永不消逝的溫暖。他的手輕撫上她光滑的長髮,又按上她微顫的香肩,他的手,比她的身顫得還厲害,掌心一片潮溼。
他和她都知道,在如此美麗的夜晚,有什麼美麗的事,即將發生。
那是她夢魂期盼,也是他甘心情願。
那一刻,他與她,都盼這長夜無盡頭,時間永遠停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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