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短短的十幾天在彈指間過去,風靈國的首富,山海湖城商行會的會長,帝遠遜的六十大壽到了。漫天的鞭炮整整響了三天,各處街道上,高掛紅燈,壽字懸空,地上或鋪紅氈,或灑鮮花,雖是深秋將盡,帝府門前整條街,居然滿路鮮花,姚黃魏紫,花瓣鋪地一寸餘深。
到了入夜時分,滿路金燈、銀燈、琉璃燈、翡翠燈,全都亮起來,七彩光華連城一道長虹。
熱鬧繁華至於極處,也唯有這富甲天下的山海湖城纔有如此盛景。
雲鳳弦那輛放在家裡好久沒用,氣派得嚇死人的馬車終於又有了用武之地,一路上招招搖搖來到帝府。
經過這道鮮花長街時,古奕霖輕啓車窗,微風徐來,花瓣翻飛,只感染衣處半月猶香,不由笑道:“這是哪個的主意,做壽時竟鋪了滿地鮮花。”
“還有哪個,自然是帝老那最是頑皮可愛的小孫女,女兒心性愛花愛草,誰又敢拂了她的意。”坐在馬車上的雲鳳源悠然地解釋。
衛珍不愛俗套的應酬,不願湊這樣的熱鬧。雲鳳晴忙於逸樂,纔不管這等閒事,雲鳳弦怕了他惹事精的名頭,求之不得。所有他們一行三人,加上風紫輝就這麼乘着馬車來了。
馬車在賓客如雲,熱鬧非凡的謝府前停下,縱然來的客人都是顯貴,車馬俱不同凡響,但云鳳弦這輛大馬車還是扎眼到極點。
雲鳳弦一下車,見四面八方投來的都是關注的目光。就在她最得意時,聽得一聲馬嘶響起。雲鳳弦訝異地向馬嘶傳來處望去,卻見一旁系馬停車之處,有一匹馬,繮繩並沒有綁住,自由自在地來回閒踱幾步,毫不爲眼前來來去去的人流所影響。
馬身通體雪白,找不到一根雜毛,皮毛光滑如鏡。
“嘖~好漂亮的馬!”雲鳳弦微微一笑,道。
古奕霖着迷地走進,伸手想要摸摸白馬。
誰知白馬一低頭,惡狠狠撞過來,古奕霖忙縮手後退。
“我的這寶貝可是有靈性的,你要敢碰它就試試看。”清脆好聽卻帶着惡意的聲音傳來。
雲鳳弦舉目望去,竟是紫衣奪目的塵洛正惡狠狠盯着自己,身旁站着她的兄長塵洛冰。
雲鳳源淡笑一聲,道:“早就聽說塵先生的知交一個月前從北地而來,帶來一匹罕世神馬做爲禮物,向來就是這匹了。”
雲鳳弦哼了一聲:“這馬雖好,我們倒也未必稀罕,只是就想摸摸罷了,還拿什麼架子,也不過就是一匹馬。”
塵洛聞言冷笑一聲,道:“我的寶貝是馬中之王,怎麼會隨便讓人摸,你要能讓它乖乖給你摸一摸,我就把它送給你。”
雲鳳弦當即合掌一拍,道:“一言爲定。”
她負着手,慢慢走到馬兒的面前,把這匹馬從上打量到下,從下打量到上,眼神就似屠夫對着砧板上的豬,研究從哪裡下刀一般,就算是馬中之王,被人這樣看半天,居然也不安地低嘶起來。
雲鳳弦這才慢條斯理開口:“紅燒馬肉、清蒸馬骨、醬爆馬蹄、醋溜馬耳朵......”
她初時說着,大家還愣了愣,到後來才明白,這傢伙,居然在威脅一匹馬。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隨着他一道道菜名報下去,本來趾高氣揚的馬兒,竟然垂下了馬腦袋,縮起了馬脖子。
雲鳳弦慢慢伸出手,慢慢撫上月華的身體,輕撫那月光般美麗的皮毛,馬兒居然一聲也沒吭,一下也沒動。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雲鳳弦這才悠悠然對塵洛笑了笑,道:“塵姑娘一諾千金,這匹馬現在是我的了。”
“你休想,寶貝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塵洛臉色蒼白,貝齒咬着紅脣,刷的亮出袖劍,就要撲過去,新仇舊恨一起算。
“洛兒,別胡鬧,你忘了爹答應了帝老伯,此事再不追究。更何況,今日是帝伯伯的大壽,你怎好在帝府外動手。”
“可是,我不能沒有它嘛。”塵洛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塵洛。”隨着一聲呼喚,一個白衣人影不知從何處躍落,出現在塵洛身旁。白衣頎長,正是當日在與塵洛同行,被雲鳳弦迷煙弄暈的年輕人。
塵洛似遇到了救星般,一把抓住他,道:“你來得正好,就是這個當初害你的壞當,他現在還想搶走我的寶貝。”
白衣人面露苦笑,對着雲鳳弦一抱拳:“這位公子請了,以前都是一場誤會,還請不要介意,塵洛年輕任性,說話不知輕重,但這匹馬實是她心愛之物,還請公子高擡貴手,不要奪去。”
古奕霖搶先一步笑答:“公子海量包容,不計舊嫌,我等又豈敢奪人所愛。”
雲鳳弦在一邊低聲嘀咕:“可是你喜歡這匹馬啊!”
古奕霖回眸衝他笑道:“我還喜歡影湖啊!莫非你要把它搬回家藏起來,只給我瞧?”
這句話說得雲鳳弦和雲鳳源都笑了起來。擊掌聲忽然響起:“這纔是君子氣度,坦蕩胸懷,塵洛,現在知道你帝伯伯誇獎人家不是虛言吧!”
塵洛轉頭氣急敗壞地道:“爹,你不幫我,居然還幫他們。”
說話的人大步走近,身材極是高大,腰板挺直,長髯垂胸,鳳目蒼眉,雖是五旬老者,面色卻紅潤若少年,正是和道盟之主塵右燈。
雲鳳弦只是淡定地望着他,不動聲色。
雲鳳源見他現身後,倒也不敢太輕狂,上前來見禮。
帝家既請雲鳳源做貴客,明顯對雲鳳源本來的身份心中有數,山海湖城的其他幾大勢力的主腦,大多也心知肚明,雲鳳源雖已不是王爺,畢竟還是皇族的人,身上流着尊貴的血液,有他在帝家,帝家的生意,在官路上、私道上,都少了不少障礙,其他人也不敢輕忽雲鳳源。
縱是和道盟的塵右燈也是即刻還禮:“聽說鳳源公子與鳳翔公子私交甚篤,有時間,便也請鳳翔公子多多與我和道盟親近吧!來,咱們一同進去便是。”說着一伸雙臂,竟是一手拉一個,大步入內,反倒把他自己的兒女拋在腦後了。
塵洛冰悶聲不語,塵洛狠狠跺足,白衣人連聲相勸,古奕霖淡淡地望着塵右燈的身影,暗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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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府偌大的庭院早就擺了數也數不清的酒席,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來客。他們這一行人身份自是不同,帝順親自迎出來,領着他們直入三門,又過了四五個擺滿酒席的廳堂,看到帝遠遜親自立在廳門相迎,直把他們迎進最靠裡,只招待親朋近友、山海湖城城頂尖人物的花廳。
外面酒席連綿,裡頭竟只擺了五桌,但桌上每一個人的名字說出來,都有讓山海湖城晃三晃的份量。
“你來遲了,方纔琥珀姑娘當衆獻舞祝壽,風華絕代,這等眼福,你可錯過了。”帝遠遜一邊說,一邊伸手引衆人入座。外頭是喜氣洋洋中劍拔弩張,裡頭卻是和氣融融裡暗潮洶涌了。
帝遠遜一個個給人做介紹。
塵右燈一家人自不必說,他的表現大見宗師氣度,一雙兒女卻是從頭到尾,惡狠狠瞪定雲鳳弦,試問被人四隻眼睛這麼狠瞪着,誰還舒服得起來?
那白衣人的身份倒出人意料,他竟是在山海湖城頗有勢力的鐵血鏢局少局主。因爲鏢局主任何夫人生病不能來,由他代爲賀壽。
何若身份居然這樣不凡,鐵血鏢局數得上字號的一股勢力,主持人原來原來是個女子,本身已經夠讓雲鳳弦吃驚了。
帝遠遜下一個介紹的人,更叫雲鳳弦嘴巴張得足以放下一個酒杯。
那人長得圓圓的肚子,圓圓的身子,圓圓的腦袋,圓圓的眼睛,整個一圓圓的大商賈,否則怎麼與帝遠遜這超級商人親近呢!
誰知帝遠遜一張口就說道:“這位是化血堂的堂主,幽貢曲,幽先生。”
這個胖乎乎像個彌勒佛的中年人便是那日譴人暗殺她的人?真是太好玩了。帝遠遜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又拉着她介紹下一位。
山海湖城知府宣相權,不必介紹雲鳳弦也認識,二人點點頭,客套幾句也就罷了。
其他還有幾位有頭有臉的人物,見了雲鳳弦都點着頭,說幾句少年英才的閒話,卻也是隻場面應和,顯然只當雲鳳弦是從京城來的暴發戶,並不怎麼看得起。
宣相權找了機會到雲鳳弦席上來敬酒,笑道:“小兒前些日子曾得罪公子,下官幾番想親往賠禮,又恐驚擾公子清靜,此次機會難得,就此給工資敬酒賠罪。”
雲鳳弦忙站起來:“大人,你是一地父母官,如此屈尊紆貴,我怎麼當得起?”
“公子幫過下官一個大忙,怎麼會當不起?”
“有嗎?我何時曾爲大人效過力?”
“那成公子在山海湖城停留數日,肆意妄爲,驚擾百姓,輕薄女子,頗爲令人頭疼,只是他出身尊貴,下官又不得不應酬。前些日子成公子游湖受挫,回府後大發雷霆,力逼着要本官發兵抓人,好不容易勸得他暫時息火,下官尚在煩惱,他第二天就立刻告辭,回了京城,還我全府一個清靜,想來必是公子當日在湖中教訓之故了。”
雲鳳弦自然不肯承認自己只不過是在那帶回宮的一大堆印信中,隨便找了個大點、嚇人一點、威風一點的,晚上拿去到成大公子面前晃了晃而已。
此時面對宣相權別具深意的眼神,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想來是他天良頓悟,在下怎敢居功。”
宣相權微笑不語,用她碰了碰被就走開了。
又聽得環佩聲響,卻是剛纔獻過舞的琥珀,換了盛裝出來施禮拜壽,一眼看到雲鳳弦與風紫輝在座,震了一震,行過禮後,便徐步過來,明眸婉轉,帶着無限幽怨情懷,望向風紫輝。
這樣的眼神,足以叫任何男人屈服,可是風紫輝卻像無感無覺,連眼皮也沒擡一下。
雲鳳弦嘆氣,還記得湖中初見,這女子清眸倦眼,絕世風姿,清逸出塵,卻因爲愛上了個無情的男人,把自己弄成了這樣。不過,這個女人竟然想利用她來得到風紫輝的另眼相待,實在是讓她越想心裡越是不幹。
這回她是默默地看了琥珀一眼,還以爲琥珀是要過來對風紫輝說話,誰知好賭卻在她面前盈盈一禮,親手執壺斟酒,雙手遞來:“琥珀前次多有得罪,今日賠禮,請公子寬諒。”
雲鳳弦只是淡漠地道:“些許小事,姑娘怎麼還記在心上。”說着把酒杯接過來,一飲而盡。
旁人初時還並不怎麼看重雲鳳弦,甚至認爲她沒有資格在內廳落座,但先後見山海湖城父母官和山海湖城第一舞娘都把別人拋開,先來敬她,可見與她交情都不凡,便都另眼相看起來,暗中思忖她到底有什麼來歷......
於是這些人便也一個個過來敬酒套交情,就連同桌的塵右燈多少也受冷落,氣得塵洛銀牙暗咬,塵洛冰臉色發青,反是塵右燈一直撫須微笑,眼神總在雲鳳弦身上轉動,充滿了探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