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鳳弦眼見那條赤蛇撲過來,心中覺得噁心又有些害怕,“啊呦”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風紫輝出劍奇快,一劍向蛇身挑去。那小蛇靈活無比,在空中身軀略轉,竟避開了他的一劍,蛇首微昂,一張嘴,一團藍色的輕煙對着風紫輝襲來。
風紫輝目色一閃,但本能的屏住呼吸,手中劍勢一轉,追斬下去。
五毒夫人在大樹上冷笑一聲,這小子什麼也不懂,劍法再精妙又如何,卻哪裡知道赤蛇的厲害,只怕還沒走過三招,被毒氣沾衣,就要受盡苦楚而死。
別人可能認爲風紫輝是失手,也只有雲鳳弦知道他是失去了內力。
那條赤蛇一看便明白不是什麼好貨色,她情急間大喝一聲,不算太強的功力陡發,竟把外衫的玉釦子全震脫下來,雲鳳弦順手脫下外衫,雙手一張,疾迎過去。
赤蛇雖靈敏,但被風紫輝精妙的劍法一逼,也只來得及對他噴一口毒氣而已。竟是再也不顧不得閃避雲鳳弦,讓那鋪天蓋地的衣服一攔,即時被裹住了,雲鳳弦三下兩下包作一團,動作奇速地往地上一扔。
高高在上的五毒夫人幾乎要大笑出聲了,她十年心血餵養出來的神蛇,怎麼可能隨便讓一件衣服就包住呢!這人簡直愚蠢到可笑。
五毒夫人的名字很符合她此時陰冷地笑聲,聲音難聽得就像用手指甲不斷地划着鐵片。
雲鳳弦聽得連連皺眉,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先前那個銅鑼嗓子都可愛起來了。好在她的折磨沒有受多久,因爲五毒夫人笑了兩三聲之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她費了無數心血餵養的神蛇,居然就在那一堆衣服裡,只是動了兩三下,就再也沒有動靜,靜悄悄的好像成了衣服的一部分。
五毒夫人雙目赤紅,口中發出一聲尖利的嘯聲,猛的自樹上撲下,右手一揚,非常寬大的袖子裡竟伸出一根活動的柺杖。
雲鳳弦用力揉揉眼睛細看,纔看明白,這不是什麼柺杖,而是一條小型的五花蟒蛇。
五毒夫人以蛇做杖,挑開了衣服,迎風一揚,赤蛇像石頭一樣落下來,“啪”的掉到地上,無知無覺,全無聲息。五毒夫人老臉又是一變,柺杖一指雲鳳弦:“你幹了什麼……”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她手上的柺杖也軟了下來。
五毒夫人大驚低頭,卻見小蟒蛇已經閉起了眼睛,蛇身完全不受控制地垂軟下去。她的聲音陡轉尖利:“你到底對我的寶貝兒動了什麼手腳?”
“寶貝兒~~”雲鳳弦爲五毒夫人的品位感到有些發毛,斜睨了她一眼後,悠然地道:“五毒夫人,天下間,不是隻有你一人會用毒。似你這般,把有毒的東西帶着滿世界亂轉,嚇得人退避三舍,不是用毒的正道,流於下乘了。要像我這樣用毒於無形,這纔是高明之術。你學着點吧!”
“你用毒?”五毒夫人瞳孔收縮,聲音開始沙啞起來,而黑亮髮藍的指甲開始微微顫動。
雲鳳弦負手而笑,表情道:“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對我用毒,我自然也要用毒,讓你的毒物再也囂張不起來。”
五毒夫人發出一聲尖利的大叫,雙手箕張,十根手指甲像十道黑色閃電一樣刺過來。
風紫輝電光掠空,劍影升騰,五毒夫人一時竟然也近不得雲鳳弦之身。只敢以劍招把五毒夫人拒於五步之外,斷然不敢還擊。
雲鳳弦卻將雙手攏在袖中,不以爲意,“哼,連毒都比不過我,還想用武功來嚇人嗎?”
五毒夫人更是厲嘯一聲,身子向後翻轉,脫出劍勢,顫着手指雲鳳弦,厲聲道:“你敢說我用毒不如你?”
雲鳳弦冷笑一聲:“你若不服,我們大可比一比?”
五毒夫人咬牙如磨,臉色猙獰如鬼魅:“好,你且劃下道兒來,我都接的下來。”
雲鳳弦笑笑,慢慢把五毒夫人從上到下一打量,看她身上一條條的毒蛇、一隻只的蠍子、一對對的蜘蛛,最後搖搖頭:“罷了,你帶着這麼些寶貝,想來是事事倚仗它們。我身上從不帶這些小東西,不管怎麼比試,都是自己親自應付,到時再讓你損失幾個小活物,你卻不能怪我。”她說的輕描淡寫,五毒夫人想到自己的赤暈是諸毒中強者,花蟒更非凡物,居然被輕易毀掉,心中微寒,倒真不敢再拿別的出來冒險,只是冷冷一笑:“你放心,你身上既沒帶這些蛇蟲,我自然也不佔你的便宜,咱們就不用蟲蛇,純比毒術。”
雲鳳弦微微一笑。淡定地道:“用毒之道,千變萬化。只不過下毒、解毒而已,咱們也別浪費時間了,就看看誰能製出最厲害的毒,誰能解去對方的毒。”
“不錯,這樣最爽快。”
雲鳳弦微笑,一擡手,指尖有一粒小小的藥丸:“我給你一粒毒藥,你給我一粒毒藥,大家各自服下。看誰還能渾若無事,繼續站在這裡,誰能輕輕鬆鬆爲自己解毒於舉手間,誰支援的時間最久,誰就勝,如何?”她說得輕鬆,但話語裡的內容卻甚是慘烈。以毒相爭,各服劇毒,稍有錯失,便是連個痛快死都未必求得到。就算是用毒高手,也沒幾個膽敢如此拿自己的身體來試毒的。
一語既出,在場衆人,大多動容,雲鳳源脫口道:“不可。”
雲鳳弦對他擺了擺手,大聲道:“鳳源兄放心,我不會有事。”
雲鳳源雖知她行事古怪,每有出人意料之舉,到底不敢相信她用毒能勝過五毒夫人,偏她當衆挑戰,又不好再勸她,只得皺眉望着她,憂形於色。
五毒夫人正中下懷,恐雲鳳弦反悔,也怕雲鳳源再勸,急急獰笑一聲:“你自己找死,卻休要怪我。:右手一揮,將一粒藥丸向雲鳳弦拋去。她一向自負用毒之能,少有敵手,怎麼甘心莫名其妙在雲鳳弦這年輕人身上吃如許大虧。雖然心愛的毒蛇莫名其妙被雲鳳弦制住,但以她今日的江湖地位,如果不應戰,則今後再無面目見人。不過,她心中也忌雲鳳弦的本事,若真沒有兩下子,怎敢誇如此大的口,所以扔出去的這一粒毒藥,當真劇毒無比,根本不用吞到肚子裡,只要一沾皮膚,毒性即刻蝕膚銷骨,當場生死兩難。到那時,她就不用不着再服雲鳳弦的毒藥了。
五毒夫人想得甚是如意,卻萬萬沒料到,雲鳳弦伸出手,輕輕鬆鬆接住毒藥,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傾盡她心血煉出來的密毒,好像完全失去了作用,安安穩穩留在雲鳳弦的手心,半點毒性也沒散出來似的。
雲鳳弦同時揚手,把自己手裡的藥丸拋向五毒夫人:“夫人果然是高人,爽快得很,好,咱們就一把定輸贏。”
五毒夫人一手接過藥丸,放在眼前細看,暗中用了不下二十種的辨毒方法,以她對毒藥知識瞭解之深,竟是完全沒看出這到底是什麼毒。她這裡臉色陰晴不定,沉吟不語。
雲鳳弦卻已快手快腳,一口把毒藥給吞下去了,然後衝五毒夫人擺擺手,道:“請……”
五毒夫人本就是用毒老手,深知毒物可怕,見雲鳳弦這般輕描淡寫把自己最得意的劇毒隨便地吞下去,心中已是一沉,又怎肯隨意服下自己完全看不透的毒藥。奈何江湖人,面子一向比性命還重要,更何況如今衆目睽睽,在場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地位的人物,寧死也不能失了身份。
五毒夫人一時進退兩難,僵在當場。
雲鳳弦善解人意地勸道:“夫人若是不願比試,也就罷了,只要自願認輸,我也就不爲已甚……”
五毒夫人不甘受激,厲聲喝道:“哪個要認輸!”說完了一擡手,把雲鳳弦給她的毒藥一口吞下。
雲鳳弦輕輕拍手:“好氣魄,好豪氣,佩服佩服。”
五毒夫人重重哼了一聲,也不理雲鳳弦說些什麼,在身上東摸一包藥,西取一瓶水,拿出各種避毒良藥、解毒寶物,開始服用。她雖不知道雲鳳弦的毒藥到底怎麼樣,但卻半點不敢託大,只想憑着一聲製毒所能,抗毒之力,好好撐過這一關。
相比五毒夫人的如臨大敵,雲鳳弦卻是悠悠閒閒,毫不在意,東瞧西看,不斷擡手向四周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打招呼。
塵右燈對她含笑點頭,塵洛對她怒目而視,有錢中年人懶洋洋愛理不理,青年夫婦回以一笑,右燎則雙目圓瞪,無心理會雲鳳弦,只是凝神關注這一場少見的毒術比鬥。
雲鳳弦與五毒夫人相距不過一丈,各不相擾,但暗中比拼之慘烈,想來比武功惡鬥,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間就這樣慢慢地流走。雲鳳弦還是那般神采飛揚,笑容滿面,興致起了,還慢悠悠哼起歌來。相比之下五毒夫人臉色越來越猙獰,額頭開始凝聚起大片的汗水,到最後,身子緊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起來。
此時此刻,誰勝誰負,誰高誰低,真個一目瞭然。越是如此,也越是讓人心驚,五毒夫人用毒之能,天下聞名,怎麼就這樣輸給了這麼一個忽然冒出來的有錢少爺。
雲鳳弦望着五毒夫人,臉露同情之色,道:“五毒夫人,這可不是挨一刀受一槍,忍一忍,痛就過去了。你就是再忍,充其量忍過了今天,還有明天,你能忍到幾時?”
五毒夫人死死瞪着雲鳳弦,眼睛裡滿是陰陰毒火,牙齒咬的咯咯響:“你竟然……“她一句話不曾說完,臉色忽然慘白,雙手齊伸,抓住地上一大小兩條蛇,猛然縱身而起,轉眼掠去無蹤,只有長風吹拂,帶來一股莫名的惡臭之氣。
雲鳳弦伸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慢騰騰走過去,把他的外袍撿起來,都開來,撣一撣。這雪白的衣裳竟是點塵不沾。雲鳳弦隨便把衣服重新披上,玉釦子全掉了,她只是隨意地腰帶鬆鬆一系,倒有一種與衆不同的灑脫,然後對四下一笑,道:“不好意思,這毒藥就這麼一點不太雅德副作用,各位別介意。”沒有人會介意,劇毒到連五毒夫人都承受不住的藥物,不管是腥還是臭,都不會有人介意,人們只是震驚,一個這麼可怕,這麼擅用毒的人,和她爲敵,真的明智嗎?
江湖上的漢子,不怕流血,不怕苦鬥,但若是莫名其妙中毒而死,當真心中不服。
一陣沉默之後,一聲豪笑,震動天地:“只會用這等鬼蜮伎倆,算得什麼英雄,你若是有本事,不要用毒,與我一戰,我便服你。”這聲音如同洪鐘一般響亮,一句話說完,餘音猶自在衆人耳邊迴盪不絕。說話的正式那練武場上的右燎。
雲鳳弦皺着眉頭掏了下耳朵後,不經意地道:“用毒不過小技,在右先生面前,在下怎敢拿來炫耀。若先生不棄,在下就領教先生那力敵萬軍的拳頭。只是一戰之後,先生若肯承讓一二,不知願不願就此退出,不再爲這化血堂謫傳弟子之事,再起紛爭。”
“好,你若能接我拳法,我便不與你爭。”右燎大喝一聲,飛撲而至,人未到,拳先到。他叫“好”字時,人仍在練武場上,與雲鳳弦相距幾十丈,拳風早已逼得雲鳳弦連呼吸都做不到。這一道黑色的閃點,速度快得駭人聽聞,而藉着這可怕的衝擊勢子,拳力更如驚濤駭浪,狂風掠沙,簡直可以毀滅世間的一切。
雲鳳弦情急間施盡輕功,往一側閃去,卻也被這狂猛的拳勢,驚得面色發白,還不及喘口氣,拳風又到,當胸打來。她拔身而上,拳風自下擊來;飛身側讓時,拳風急追而至;在半空中仰身避讓,那拳風竟像會拐彎一般跟着急追而下。
上窮碧落下黃泉,這足以毀滅一切的拳風一直死死追着雲鳳弦。
就算那雲鳳源武功低弱,也看出雲鳳弦落盡下風,不由低聲喚:“風紫輝。”
風紫輝恍如未覺,閒閒步到一旁石桌前,悠然坐下,雙眼看天看地,看花草樹木,甚至去看不遠處花間飛舞的一隻小蝴蝶,就是不看那險而又險的苦戰。他悠閒到甚至一邊用手在石桌上打着拍子,一邊悠然哼起剛纔雲鳳弦哼過的不知名歌謠。
他這和以往冷漠完全不同的閒逸,震驚得旁人說不出話來。雖然在相處的時間裡,早就知道這風紫輝的冷漠、對於天地萬物全不在意的性子,但他不是一向只關心雲鳳弦的生死安危嗎?怎麼明知雲鳳弦身處險境,竟還這樣不以爲意。
不止是雲鳳源,就連雲鳳晴都不由得對風紫輝側目而視。
奈何風紫輝性子漠然,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瞪着他,他也不至於有什麼反應,徑自打他的拍子、哼他的歌,眼角也不往戰局瞄一眼。
等大家確定,這無情的人明顯不打算插手戰況,對他斷絕一切希望之後,轉眼再去看雲鳳弦,卻驚奇地發現,剛纔還被逼得手足無措,隨時會被重拳打成爛泥的雲鳳弦,竟已在那毀天滅地的拳風中,進退自如了。
她居然好整以暇,只是隨意前走兩步,後轉三步,左一繞,右一晃,拳風縱然威凜天地,卻是連她的衣角也沾不着了。
在場大部分都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此刻無不駭然心驚。
塵右燈面露異色,眉頭漸漸鎖了起來,懶洋洋的幽貢曲忽然在椅子上坐正,眯着的雙眼裡,有讓人心寒的光芒一閃而過。
到底武功要高到什麼地步,纔可以在右燎的無敵雙拳不斷追擊下,這般從容自若,輕鬆自在。
這個雲鳳弦,究竟是什麼人物,竟然如此深不可測。
深知雲鳳弦底細的幾個人則更加心驚。雲鳳弦的輕功的確還算可以,但也絕對達不到這種,面對如此高手,卻還點塵不驚,身在這麼劇烈的拳風下,猶似閒庭信步的本事。但這等高手相爭,稍一錯失,便是性命之險,絕對不可能作假的啊!
雲鳳晴和雲鳳源幾乎同時皺眉凝思,難道雲鳳弦竟是超卓的高手,以前的表現,全是僞裝?兩個人的眉頭一起皺成深深的“川”字,然後一起搖頭。
不可能,就那個一會兒聰明,一會兒白癡的皇帝,絕對不可能是什麼高手,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雲鳳源眼睛死死盯着戰場,在場衆人,數他的武功最差,所以只覺得奇怪,卻並沒有真正看出這一戰的奇異,也不能真正瞭解右燎雙拳的威力後,也唯有他纔可以略略分心,除了戰場之外,還一一打量別的人。
除了風紫輝,每個人的表現都很正常,每個人都無比關注這一戰。
只有風紫輝,看也懶得看一眼自悠悠哼他的歌,打他的拍子。
對了,拍子。
雲鳳源眼睛一亮,他文才好、音律更棒。風紫輝哼的那首歌,調子奇特而優美,竟是從未聽過的,但他還是聽得出來,風紫輝打的拍子和歌德調子完全不同,根本不合,反而相反……他轉頭去看那拳風呼嘯的戰場,暗中卻努力在一片浩浩拳風、聲聲大喝,分辨風紫輝打的拍子。
每一下輕重都不同,每一次節奏都不同,有時連敲數下,有時又兩三下一間隔。而云鳳弦的步法,每一步踏出,幾乎都像是和拍子的聲音相呼應一般。
雲鳳源恍然大悟,深深吸了一口氣:“原來如此。”心中卻猶覺無比震驚,風紫輝和雲鳳弦之間的默契配合竟達到這種地步,風紫輝可以藉打拍子來傳達複雜的武功指導,而云鳳弦也可以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如果不是默契非常之高,只怕就算風紫輝做出了指示,雲鳳絃動作稍慢,也要飲恨在右燎的拳下。
更可怕的是風紫輝根本沒有去看戰場,他完全是靠耳朵來聽,就可以做出如此清晰地指示。此人之強大,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不過,雲鳳弦正是有了他的指點,根本已立於不敗之地,倒不必再擔心。
如此這般,雲鳳弦在右燎拳風中來去自如,轉眼竟已差不多有半個時辰了,縱然右燎的拳風狂猛,凜然生威,但看了足半個時辰,誰勝誰負,誰高誰低,不言而喻。所有人都等着右燎認輸,就連雲鳳弦也笑嘻嘻道:“右先生,我看咱們就……”
右燎一聲狂吼,震得雲鳳弦耳朵發麻。在他空打了半個時辰之後,拳風暴漲,拳勢不減反增,威力無倫地追擊過來。
雲鳳弦嚇了一跳,往側一閃,萬千鈞一拳打空,拳風擊得地上飛沙走石,好不駭人,受拳風激盪而起的小石子,簡直像暗器一樣強而有力,在右燎自己的身上,都留下七八條血痕。
右燎索性大喝一聲,雙臂一震,整件上衣全都撕裂開來,露出他那每一分每一寸肌肉都充滿了力量的胸膛。他的拳法是在大漠狂沙中練成,對抗天地的力量,越入絕境,潛力越大,越受挫折,反抗越大,遇挫愈強,遇傷更振。雲鳳弦越是深不可測,越發激起他無比的鬥志。他大喝着出拳,每出一拳,必喝一聲,胳膊山青筋暴起,一聲聲大喝震天動地。
如此威勢,如此狂暴,就算武功在他之上,也不免受他氣勢所懾,心神受制而敗。
雲鳳弦本來仗着有風紫輝的指點,沒怎麼把他放在心上,可是見他散發披肩,目瞪如燈,大喝聲中咧開血盆大口,猙獰如同鬼怪,也嚇得心驚肉跳,幾乎連風紫輝指點的拍子聲都聽不見了,忙伸手撕下一片衣襟,包住眼睛,朗聲道:“我就算閉着眼睛,你也傷不了我分毫。”右燎一生縱橫,何曾受過這等侮辱,氣的幾乎吐血,骨頭一陣咯咯怪響,雙手暴長一尺,狀似鬼怪,對着雲鳳弦追打過去。他情急間,竟是用上了傷損真元的密法來增長功力,每一拳都打的飛砂走石、震天撼地。
如果雲鳳弦沒有矇眼,見了這情形,說不定就嚇軟了。
可是她矇住眼睛,默運前些日子從風紫輝那裡學來的冷靜心訣,任他泰山壓頂,只當清風拂面,所有的神魂靈智,輕易地破開天地間的一切雜亂聲音,一切吼聲、叫聲、拳風擊空聲、清風拂面聲、樹葉輕響聲,全部消失,只有風紫輝打拍子的聲音,清晰地從耳邊傳到心間,腦子還沒有做出反應,腳下已經很自然地照着指示邁了出去。
從知道幽貢曲招天下英雄於一堂時,雲鳳弦就知道要出大事,早就有心要來攪局。只是那麼多江湖人,不知會有多少兇險在其中。如今風紫輝不能施展武功,她唯有自己想法子自救,暗中和風紫輝商議很久,纔想到這個辦法。
風紫輝不能動手,必須保持他深不可測的形象來鎮住別的人,但風紫輝對武學的瞭解天下無雙、無人可及,不用白不用。暗中約好拍子的密碼,對應不同的步法、不同的角度,雲鳳弦只管照指示,閉着眼睛走就行了。
爲了讓雲鳳弦可以清晰聽到指示,風紫輝傳他冷清靜心訣,這是一種修身的心法,在武功上並沒有太大的助益,卻可以幫助她在一片混亂中,清楚地聽到自己想聽的聲音。
一來,雲鳳弦的武功全是風紫輝所傳,彼此配合度非常高,再加上風紫輝是雲鳳弦在這個世界中最信任的人,默契度自然更高。二來,在此之前,他們就拍子的指示,暗中做過很多次的訓練,此刻配合起來,倒真的可以起到讓天下英雄震驚得效果。
特別是雲鳳弦蒙上眼之後,居然還應對自如,更是讓人吃驚。
右燎拳拳千鈞有力,拳風呼嘯,如大海狂濤,洶涌奔騰,叫囂着要摧毀一切。
雲鳳弦卻是那海上孤舟,隨水沉浮,隨浪起落,看似險象環生,卻始終不沉不覆。雲鳳弦仗着有風紫輝的指點,自以爲什麼都不怕,萬萬沒想到,這個右燎心志如此堅毅,受到這麼大的打擊,居然可以一直堅持一拳拳打下去,中氣這麼足,一聲聲大吼,吼了這麼久,也不見嗓子沙啞。
雲鳳弦雖然得風紫輝指示穩立不敗之地,可是連着閃了將近一個時辰,就她那三腳貓的底子,早就腿軟筋麻,恨不得往地上一趴,大睡三天了事,可是屁股後頭那排山倒海的拳風,愣是毫不減弱地直追過來。雲鳳弦沒辦法,終於把一直背在後頭的手伸出來了。
除風紫輝外,所有人倏得瞪大了眼。
這個可怕的有錢家的少爺,一直揹着的手終於伸出來了。這個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終於忍無可忍要反擊了。就連右燎也猛然頓足凝神,雙拳護在身前,把全身功力提到最高,隨時準備應付雲鳳弦雷霆萬鈞的一擊。
雲鳳弦的右手慢慢伸出來,慢慢擡起來,除風紫輝外,所有人的心都被她吊得老高。然後……雲鳳弦用手掩着嘴,慢悠悠打了一個呵欠,百無聊奈地道:“兄右,打完了嗎,要不要繼續?我有些想睡了,咱們快點結束,行嗎?”
在場衆人,大多是從兩三歲開始練功,沒學走路就開始學扎馬,下盤無比堅穩的高手,聽了這話,足有七八人差一點就站不穩,直接栽倒地上去了。
右燎一張口,雲鳳弦可受不了他那堪比破銅鑼的嗓子,趕緊伸出雙手死死掩住耳朵。
可右燎蒼白的嘴張合好一會兒,半個字都沒說,只是吐出來一口鮮血,他怨毒地望了雲鳳弦一眼,又發出一聲狂嘯,振臂就地拔起老高,在樹梢上一借力,已遠遠而去:“鳳翔公子,我已無顏留於此地,十年之後,我必再來領教你的高明。”他雖性子堅韌,但打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甚至連自損真元的手段都拿了出來,還是沒沾着雲鳳弦的衣角,心中早已涼透,如果他一鼓作氣,接着打,最多也只能支援半個時辰。
此刻被雲鳳弦剛纔虛張聲勢嚇住,猛然收拳住足,立定門戶要防守,剛纔狂猛的氣勢,已經不攻自破,此時心神受制,心志受損,身體也勞累過度,真元消耗太大,若再強行進攻,不過自取其辱。這等一流的高手,既知不可爲,只得乾脆認輸,遠遠遁走。只是想及,一生英雄的豪情,被雲鳳弦這般輕描淡寫取勝,羞怒交加,硬生生逼出一口血來。
雲鳳弦遠望他的身影消失在院牆之外,看似無奈實則悠然地搖搖頭,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讓她心力交瘁的鬼地方,一屁股坐下來休息,但眼前還有一幫高手看着她,怎麼也得撐住個絕世豪傑,英雄俠少的風範。
她目光一轉,當即從袖子裡抽出金光閃閃的大扇子,“唰”的一聲展開亮堂堂“絕世風華”四個大字,一邊扇着,一邊故作輕鬆,買着方步踱到風紫輝身邊,在緊挨着他坐位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全身都靠在石桌上,緊趕慢趕地休息,暗中拼命調勻氣息。
別人看她,還只當這少爺得意忘形地扇着扇子在這兒表現自己的可惡風度。
雲鳳弦一邊耍帥,一邊休息,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抱拳向四面八方一拱手:“還有哪位想要賜教?”一時間竟沒有人接話,比毒輕勝五毒夫人,比武大敗右燎,兩場都贏得輕輕鬆鬆,不動聲色。
眼見五毒夫人和右燎的下場,誰敢輕易拿自己一世英名,一生風光來冒險,只是若讓雲鳳弦就這樣震住,無人敢挫其峰,卻也太過讓人不甘。
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後,一聲輕笑,打破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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