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驚鴻已經出現在風紫輝身邊,一把抓住了風紫輝的手腕。
風紫輝不知道是無法閃過這一抓,還是明知無用,所以也就不再浪費力氣,任她一抓即中。
驚鴻一句話說完,和她抓住風紫輝的手,簡直讓人錯以爲是在同一時間發生的事,其間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和空間的改變。
在其他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風紫輝和她的身影,已經遠的如同天邊的一個小小黑點。
或許唯一清楚感應到驚鴻想做什麼的,只有風紫輝一個。但是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讓他來不及做出任何舉動。
他只能大聲喝了一句:“雲鳳弦,小心……”
聲音未絕v,人已身不由己地去遠,沒有說完的半句話,消散在風中,再也聽不到分毫。
只有驚鴻那飽含內力,彷彿足以傳到天之盡頭的聲音,猶在天地間迴盪:“想要回你的侍衛,就到炎烈國來找我吧!”
真正的強者,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達到目的,旁人的努力,再怎麼樣,也似螞蟻去撼大樹,可笑且無助。
幾乎每個人心中都升起這種想法,然後不約而同去看雲鳳弦。
雲鳳弦的手,仍保持着發覺不對,想要拉住風紫輝卻抓了一個空的姿勢,眼神遙遙望着風紫輝和驚鴻消失的方向,臉上神色,竟辨不明悲與喜。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風紫輝對雲鳳弦來說,從來都不是什麼下屬護衛,而是知己良朋,可信可靠,可託三尺之命,可寄心腹之密的曖昧之人。以往不管發生什麼事,面對多可怕的人,只要風紫輝在雲鳳弦身邊,總覺得沒有關係,就算天塌下來又怎麼樣,有風紫輝在,自然可以輕鬆地扛起來。
可是,風紫輝就這麼忽然間,消失了。
那樣一個冷淡的人,可沒有了他,整個世界似乎都冷了許多。莫名的彷徨,涌上心頭,沒有了風紫輝,以後的道路怎麼走,未來的難關如何面對?連古奕霖,心情尚且如此彷徨失落,又何況雲鳳弦。
可是雲鳳弦卻沒有彷徨,沒有驚慌。
失去了風紫輝這個,可以分享一切秘密,分擔全部痛苦的情人,這個平時心浮氣躁,動輒大喊大叫,毫無氣質可言的雲鳳弦,慢慢地把擡起的手放下來,深深地向遠方看了一會兒,這才徐徐閉上眼,平定了一下情緒。雲鳳弦再睜開眼時,臉上已經沒有了波瀾,她對衛靖臨點點頭:“謝謝你,小臨。你又救了我一次,如果不是因爲你,我相信,他一定會無所顧忌地大開殺戒。”
衛靖臨搖搖頭,微嘆一聲,“我,並沒能阻止她。”
“你保住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雲鳳弦笑了笑,淡色的目光裡閃爍一抹清亮的光芒,“無論如何,我都應該謝謝你。風紫輝已經不在了,我失了保鏢,只好回去和小叔會合。小臨,你也不必再那樣辛苦。”
衛靖臨清眸似水般,清澈得似能反映出整個世界,“鳳弦,我從來就不是你保鏢,你想去炎烈國冒險,又何必一定要用謊言支開我。”
雲鳳弦臉上笑容一滯,古奕霖一聲也沒出,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彷彿雲鳳弦做出這樣天大的決定,根本理所當然。他上前一步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就連一直摸不着頭腦的帝順,這時也“啊”了一聲。“你去,不一定能救他出來。”衛靖臨輕聲說道。
雲鳳弦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可不去,就一定不能救他出來。”
古奕霖深深地看了眼衛靖臨,淡笑地掃了眼他身邊的雲鳳弦,輕輕地道:“炎烈國也好,風靈國也罷,我只知道,她是我的‘丈夫’,不離不棄,是我的責任。我不會用爲了她好做藉口,強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古奕霖擡頭看向雲鳳弦,脣邊綻開如花朵般的笑容:“若一定要跳火坑,我也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只要跟着一起跳就好了。”
雲鳳弦心情一陣激盪,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奕霖。”
古奕霖凝視她,良久才輕笑道:“你要去哪裡也好,我都不攔你,只是,不許你拋下我。”
雲鳳弦忽的仰天大叫一聲,嚇了所有人一跳,下一刻,她已經把古奕霖抱起來,在原地轉了三圈,大聲說:“就算剁掉我的手,我也不會拋下你的。”
衆人目瞪口呆,望着他們。
風靈國的皇帝,想要跑到炎烈國去,簡直比跑進老虎嘴裡還嚴重。可是,他們兩個,臉上甚至還帶着燦爛的笑容,看起來,倒像是到朋友家去赴宴一樣,輕鬆快活。
衛靖臨眸中異色閃動,表情淡淡地望着眼前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心,突然涌出一股濃濃地酸意。
這個人就要去炎烈國了,不可以讓他們去炎烈,那裡……有太多的東西不是他能左右的。。。
“公子若是想勸我也不要跟去,則大可不必。只不過,我看公子未必去得成炎烈國。我不攔公子,但一定有人攔。”衛靖臨若有所思地輕笑着。
雲鳳弦心知肚明地嘆了口氣,她的目光往四周一掃,先對帝順歉然地笑笑,不過此時此刻,是在也沒有多少餘力解釋,只是沉聲喝道:“你們也都看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打算出來嗎?”
路邊大樹上一個輕靈的人影一掠而下,遠遠對着雲鳳弦,單膝點地跪下來,低垂下頭:“公子。”
“空洃?”雲鳳弦略略一怔,方纔微笑起來:“想不到,跟着我的人,是你。”
空洃低垂的頭,一直沒有擡起來:“攝政王曾命主上,分派人手,一路保護公子安危。”
雲鳳弦點點頭:“剛纔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空洃聲音低弱:“屬下無能,剛纔忽然全身不能動彈。”
“什麼?”
衛靖臨在一旁徐徐解釋,“姐姐現身之前,已暗中或用劍氣,或運指風,把所有暗處藏身的人的穴道暫時制住,以免有人不自量力,出來礙事。她分寸拿捏極準,出手輕重控制得宜,在這段很短的時間內,你們的穴道就已經自解了。”
空洃微微打個寒戰,忍不住低聲問:“公子,此人到底是誰,怎會有這等神鬼莫測的本領?”
雲鳳弦搖搖頭:“你們自是不知道,不過,那些從京城裡跟我出來的人,定是知道。”她目光幽深,再向四周掃去:“這些人,其實應該也在吧!”
四周寂寂,並無聲息。
衛靖臨卻忽的一聲清嘯,腰間寶劍,竟“錚”的自行出鞘半寸,一道綠色的光華忽的暴脹,衆人眼中,都只見綠色一閃,霎時間,滿天都是淡淡綠芒。龍吟般的劍嘯聲裡,一聲輕笑,卻又清晰可聞,“果然瞞不過你的耳目。”
天地間,一片異彩流光,華麗詭豔。一片浩然劍氣中,一個恍若從空氣中飄逸出來的人影,卻是進退自如,恰似行雲流水。劍氣如水,而他便是涉水而出的絕世風華。
衛靖臨然劍做龍吟,有拔塵之姿。
紅衣男子華衣羅裳,極盡紅塵之美,卻又超於紅塵之外。
劍影之中,這二人一素一豔,映着劍光,竟都是美麗得不可方物。“罷了,既有你在,我終難成事,咱們就此別過,他日再決高下吧!”紅衣男子低啞的聲音,柔媚動人。同一時間,他身軀未轉,連着幾個旋轉,人已經旋出數丈之外。彷彿瞬息之間,已然縮地成寸,一轉之間,可達天邊。
衛靖臨一聲輕笑:“你我相逢不易,豈可如此輕別。”他說完,真個人都化爲淡淡綠螢光華,直追那微然出紅塵的男子而去,只留一句淡淡的叮嚀在風中微散。
“前去炎烈國事大,還請你且待我回來,再作打算。”
其他人根本來不及呼喚,來不及阻攔,甚至也來不及幫手,只能看着這二人,突兀而戰,轉瞬而去。
只有空洃耳邊又傳來一句細若遊絲,僅他一人可聞的話。
“此人此時出現,只怕另有蹊蹺,我不得不與他纏鬥,你即刻和其他追蹤之人,保護雲鳳弦回山海湖城,以免另生變故。”
雲鳳弦不知衛靖臨私下囑咐空洃的話,只是望着二人遠去的方向,用手按着眉心。這個男人時誰,他這舞倒真似那個琥珀,可是琥珀不是男人嗎?看剛剛那架勢,媚色誘人,可是分毫不見女氣啊!這人到底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古奕霖神色有些凝重,沉聲問道:“那人好高的武功,那位公子不會有事吧?”
雲鳳弦搖了搖頭,“應當不至於吧。。。”
“可是,萬一安排了陷阱陰謀……”
“風紫輝說過,武功高到一定程度的人,所有陷阱陰謀暗算,全都對之無效,唯有靠實力正面擊敗纔有用。”雲鳳弦忍不住無力地嘆了口氣,自己也算是使陰謀詭計、卑鄙手段應付高手的專家了,面對驚鴻這樣可怕的存在,還不是半點法子也沒有。
可憐的空洃,汗溼重衣,目瞪口呆,眼神有些散亂,可見受刺激不輕。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到衛靖臨剛纔的叮嚀,不敢怠慢,正要開口勸雲鳳弦爲安全起見,先回山海湖城,忽然又傳來一聲幾乎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說這句話的,自然是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一切發生看,卻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的舜帝。
雲鳳弦不好意思地笑笑,走近他,低聲道:“帝兄,真不好意思,把你捲進來了。其實這純是我個人的事,你也知道,我在京城裡,多少有些背景,風紫輝被莫名其妙的人,強抓去了炎烈國,我想去見他,把他救回來,卻又有諸多掣肘。其實這些和你、和山海湖城都沒有什麼關係。這兄對我的情誼,我今日領了,天色也不早了,帝兄何不早些回去,也免了帝老先生在家中擔心。”
帝順盯着雲鳳弦,良久,才徐徐道:“看來,有關鳳翔公子就是皇帝的傳言,其實是真的了。”
雲鳳弦淡笑了一聲,方道:“這個,凡當事人不承認的,一概是謠言。帝兄,你我相交,只在知心,你又何必追究這麼多?”
帝順仍然不眨眼地盯着她,慢慢地問道:“那個人是誰?爲什麼那麼可怕?風紫輝不是武功高強嗎,怎麼會輕易讓她抓走?空洃又是怎麼一回事?這裡還有其他隱藏的人嗎?”
雲鳳弦一連地乾笑後,道:“這個,咳,說來那個就話長了。”
“那麼,你真的打算去炎烈國嗎?”
雲鳳弦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是,一定要去。”
“公子!”空洃擡起頭,大聲喊。
雲鳳弦回過頭,凝視他,目光堅決:“空洃,你不要阻攔我。”
空洃咬咬牙,低聲道:“公子,不是我想阻攔你,那衛公子臨去前,用傳音入密囑我一定要先帶公子回山海湖城,以策安全。那什麼男子忽然出現,只怕另有詭計,我們暫時還是不要停留於此,等回了山海湖城,再從長計議吧!”
雲鳳弦失笑一聲,幽幽道:“我回了山海湖城,入攝政王管制之中,還出得來嗎?”
空洃低頭道:“請恕屬下無禮,公子若執意不肯回去,屬下只得失禮了。”
雲鳳弦哼了一聲,提高聲音說:“什麼人想要幫着他強行帶我走,自己先出來吧!我可沒有耐性一個個找你們出來。”
這一聲呼喚,就像是忽然打開了異世界的空間大門一樣,一個又一個人影,忽然出現。
有人本來和草地融爲一體,有人似乎只是樹上的一堆枝葉,有人就像是岩石的一部分。但全都在一瞬間,活了過來。從地下冒出來,樹上掉下來,石後站出來,轉眼四個人現身出來,齊齊出現在馬車前方,對着雲鳳弦躬身行禮。
“參見公子。”
雲鳳弦悠然負手:“你們叫什麼名字?”
一人上前一步,垂首道:“我等自身許朝廷以來,早已是無名無姓之人,若爲稱呼方便,公子可以叫我們四人爲大一、大二、大三、大四。”
雲鳳弦掃視了他們一眼後,“你們是攝政王派來的,還是傳說中,那位香月樓老闆的人?”
“小人奉命保護公子,爲公子安危計,請公子即刻隨我等回山海湖城。”
雲鳳弦倒也沒有因爲他不直接回答問題而生氣,只是笑笑問:“如果我不肯呢?”
幾個人幾乎同時跪下:“求公子不要爲難小人。”
“公子既然有心要入炎烈一遊,你們又何必如此不通人情呢?”淺淺的笑聲,舒緩的語氣,聽得卻讓人心中一凜,齊齊扭頭看去。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約好了,要一一出現在這裡似的,不過是在眨眼之間,又有七八個人冒出來了。
當先之人,玉面朱脣,漂亮得沒有半點菸粉氣的錦衣貴公子。身後跟着的人,或執羽扇,或捧唾壺,或抱如意,或端香爐,竟足有六位明眸皓齒的姑娘,在旁服侍。
這遠離山海湖城的大道,倒似是富家公子游玩的園林一般。
趙大有神色一凜,眼光暗沉:“你是什麼人?”
錦袍公子輕笑着施於一禮,淡笑道:“我是從炎烈國來的旅人菤水。我在這風靈國遊玩了數月,正欲興盡回國,想不到在這荒郊野外,偶遇一位想要往炎烈國一遊的人。相見便是有緣,不如你我把臂共遊,我好爲公子指點我國大好河山。”
“炎烈國人!”
與這一聲斷喝同時響起的,是兵刃出鞘之聲,暗器破空之聲,腳步奔走之聲。
雲鳳弦忽然間就發現,眼前多了一堵人牆,七八個人忽的冒出來,把她護住,又或者是圍住,在人牆之外,殺伐之聲已起。菤水微笑着,一步步向雲鳳弦走去。大一、大二齊齊低喝了一聲,迎向他,大三、大四同時抽身後退,一人拖住雲鳳弦一隻胳膊,硬逼着她往後退離戰場。剛纔還巧笑倩兮的從多美僕,可是轉眼便如惡鬼修羅般撲上來。刀砍在她們的手臂上,她們也不叫疼,暗器打進她們的身體裡,她們也不慘呼。她們就像沒有感覺一樣撲至,雙眼變成赤綠色,流出腥赤的鮮血,雙手伸出來,抓住人的雙臂,生生從身上撕下來,按向人的胸膛,轉眼吧心肝五臟,一一掏出。還有一個美麗可愛,剛纔還笑得比蜜糖還甜人的少女,像拔蘿蔔一樣,把一個人的腦袋從脖子上拔下來。
被殺的人,在一瞬間擊中她十三次,打得她全身血淋淋,肋骨斷了七八根,她卻像沒有感覺一樣,抱着腦袋,嘻嘻笑着,一口口啃了起來。
來保護雲鳳弦的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要比武功,誰也不能輕易擊倒他們,可是面對這樣詭異的情形,誰能不懼怕,面對這樣的魔鬼一樣的對手,措手不及之下,已是連吃大虧,轉眼已經倒下了一半。古奕霖也被護着和雲鳳弦一起後退,但是臉色也早就白得不見血色。
那幾個少女出手除了快捷有力,並沒有什麼高妙之處,但是這種慘烈凌厲,就算是老江湖也要被震住,何況是他從深宮中走出來,什麼都未見過的人。
雲鳳弦的臉色也同樣蒼白,這樣慘厲血腥的場面,足以讓一向暈血的她,頭昏腦脹,天旋地轉,呼吸困難,站立不住了。但她卻拼命咬着牙,用盡全力和身體本能的暈眩對抗,眼睛仍是死死盯着戰場,努力地想要在那些女子身上,找尋弱點。
那個叫菤水的男子一人,已纏住大一和大二。
大部分護衛都被幾個少女突兀的出手而殺死,其他兩三個,也被震得心膽俱裂,戰鬥力大減。只有兩個少女,手上滴着鮮血,嘴角流着鮮血,偏還笑得花一般甜美,追着他們撲殺。剩下四個女子,已是尖笑着衝向雲鳳弦。
大三、大四無可奈何,棄開雲鳳弦,雙雙衝上去,同時大喝:“我們纏住她們,公子快走。”可是,他們兩個人不能纏住四個人。
兩個女子嘴上還嚼着他們手下的肉,十指尖尖,狀若厲鬼地撲上來,已和他們纏鬥在一處。
另外兩個女子,卻是無所顧忌地撲向雲鳳弦。
人影閃動間,鳳雪彥持劍撲了過來。少年的臉色是慘白的,劍身都在微微顫抖,眼神有些慌亂,但他確確實實,撲了過來。他身法靈動,劍光迅疾,可是這兩個少女,根本不和他糾纏,她們的目標只是雲鳳弦。這樣一來,他靈動的身法,根本就施展不出來,他能做的只是擋在雲鳳弦身前。雲鳳弦的眼神忽的發紅,大喝道:“刺她們的眼睛!”這一聲斷喝,無比響亮清晰,聽得鳳雪彥眼前一亮,人隨劍走,已是電一般射了出去。
兩個少女習慣性地對所有攻擊都不加理會,直接反擊,可是劍對着眼睛刺過來,卻是本能地擡手一攔,兩把劍都深深扎入她們的雙眼。
她們體格異常,不懼攻擊,可是眼睛被刺瞎,所帶來的壞影響和普通人一樣,立刻茫無目標地雙手亂揮,風聲呼嘯,四下攻擊,口中厲嘯連連,腳下早已顛七倒八,再不能正確地向雲鳳弦逼去。
那鳳雪彥卻是早抱劍遠遠躲開,任她們在原地如何狂叫亂舞,也沾不到他的衣角。
古奕霖輕輕舒了一口氣,纔對雲鳳弦道:“看來你給我打的金針,果然派上場了。”他看似鎮定,其實手心早已滿是汗水。剛纔一聽雲鳳弦的話,他立刻應聲發出飛針,此時回想起來,卻猶覺雙手發抖。如果這飛針沒射準呢?如果真讓這兩個少女撲上來,讓她們像對待別人一樣傷害雲鳳弦,那……
這樣的後果,讓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全身寒冷。
雲鳳弦笑道:“當初看到塵洛用暗器,你覺得有意思,我就爲你打造了一些,本來是爲了好玩,沒想到,真能救命啊!”說完這句話,她提高聲音大喝道:“這些女子的弱點是眼睛,你們專攻眼睛就好,她們的武功其實很弱,只要找到弱點,非常容易對付。”其實她就是不說,別人看到這種情形,也知道該怎麼辦了,紛紛全力出手,攻向諸女的眼睛。這些不懼刀劍拳腳的女子,盡皆用手掩住眼睛,努力躲避,身法漸漸笨拙緩慢。
被菤水逼到下風的大一、大二,也是精神一振,齊聲大喝,倒把局面又扳回三分。
菤水倏地冷笑一聲道:“你們真以爲這樣就可以擊敗我們?”古奕霖端然正色,清喝一聲:“在風靈國的土地上,還輪不到你們炎烈國的人來放肆!”
“是這樣嗎?”陰冷的聲音,並不是戰局中任何一個人發出來的,而是傳自身旁,傳自耳邊。
古奕霖忽覺全身一涼,只如冰浸雪淋。
自大戰忽起,就站在雲鳳弦身旁,緊跟着她進退的帝順,臉色一片陰沉,一把泛着紫光,明顯淬有劇毒的短劍握在手中,正抵着雲鳳弦的脖子。
“想要她死,就過來吧!”古奕霖面無人色,手按着袖中軟劍,卻只能微微顫抖,不敢出鞘。
帝順用力大喝:“要她命的,就別動!”
在苦戰中的幾個人,都被這一聲震住。
大一、達兒心神一分,被菤水當胸一掌劈得跌飛出去。胸骨碎裂的聲音和慘叫聲一起響起,兩個人爛泥一般倒在地上,略略掙扎一兩下,就沒有再動彈了。
大三和大四面沉若水,左右分開,不再纏鬥。
雲鳳弦看到臉色異常難看的衆人,給他們一個安撫性地笑容,然後輕輕嘆了口氣道:“帝兄,我不明白?”
帝順咬着牙道:“你們知道我父母雙亡,我父親是山海湖城首富的獨子,但我母親是什麼人,你們知道嗎?”
“難道……”雲鳳弦想了想,一個念頭忽然浮了上來:“她是炎烈國之人?”
“不錯,她是炎烈國人。雲鳳源在山海湖城內刻意經營,不過是七八年前,可炎烈國,早在十多年前,就派出許多暗探,深入風靈國,潛伏在不同的人身邊。我爺爺是山海湖城最有生意頭腦的人,而當時這裡是南方交通要道,又掌鹽茶之利,炎烈國早看出我爺爺將來必擁足以敵國的財富,所以很早就派了一個聰慧美麗的女子道我爺爺唯一的繼承人身邊。”
雲鳳弦輕輕嘆息了一聲:“你母親是炎烈國人,可是你父親是風靈國人,你生在風靈國,長在風靈國……”
“是,是我風靈國人沒錯,我也並不想出賣它。我娘病死後,炎烈國一直暗中派人和我接觸,希望我能爲炎烈國效力,將來執掌帝家,所有的產業投往炎烈國,但我一直拒絕。我是在這片土地長大的人,我是帝家的孩子,我只想一生在這裡快樂地活下去,這個國家,我希望它興旺強盛,可是這個國家,到底給了我什麼?”帝順憤怒地大叫了起來。他叫的時候,手指都在顫抖,每個人都心驚膽戰地盯着他,唯恐他過分激動,一不小心,讓那有毒的短劍,擦破雲鳳弦的一點皮毛。
“雲鳳源是個什麼東西,一個自以爲是的情癡的王孫公子,又要喜歡女人,又吃不了苦。我們帝家欠了他什麼,他要費盡心機,謀奪我家的產業,陷我於必死的罪名。雲昱風又是什麼東西,什麼攝政王,什麼一代賢王?他早就知道雲鳳源打的主意,他早就可以動手,可他就是不幹,爲的就是讓雲鳳源把山海湖城的有錢人全拖下水,他好來把所有人的家產查抄,順便把鹽茶生意,收歸國家,大家還要對他感激涕零。這樣的國家,這樣的主君,爲什麼還要終於他。我帝家經商,誠正不欺,得到的就是這樣的下場。炎烈國王許我舉族榮華,閤家安樂,我爲什麼不答應?”
雲鳳弦平靜地說:“那麼我呢!我欠你什麼?我真心對待你,我救你的性命,我保全你的妹妹,我幫助你爺爺,我欠你什麼?你說你恨雲鳳源,因爲他把自己的失意,變成仇恨,加諸於別人頭上,那麼你呢!你現在的作爲,和雲鳳源又有什麼區別?放下手,一切還可以重新開始,我知道你一生安逸快樂,忽遭變故,家業飄零,難以適應,心中積鬱難消,可是這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
“放下手,我放下手,就能脫得了大罪嗎?我不信你不追究,就算你真的不追究,難道其他人及不會報上去,雲昱風可以放得過我們帝家嗎?”帝順恨恨而笑道:“只怪你是風靈王,不管你有沒有實權,都是炎烈王勢在必得之人。”
雲鳳弦輕輕嘆息一聲,心中有些難過。與安倍她見帝順飛馬來送,暗自欣慰,還以爲真的交到一個朋友,還以爲這場挫折讓這少年公子,真正成熟起來,原來恰恰相反。本來,他不過是富家嬌養但本性不壞的公子哥兒,一旦受了挫折傷害,不能適應,無法忍受,爲了找回過去的榮華富貴,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先是雲鳳源,後是帝順,人性中的惡,就這樣容易地被勾了出來。人的本性,就真的如此醜陋不堪。
雲鳳弦黯然嘆息,帝順卻吃吃地冷笑起來:“怎麼樣?想不到吧!風靈王陛下,沒想到,你施恩救下來的小人物,能把你逼到這步田地。我本來忌着風紫輝,只敢但毒酒來,想毒倒你們再說,可是酒卻全灑了……”
雲鳳弦恍然大悟:“酒灑出來的時候,風紫輝應該已經發覺有毒了。可是當時那個武功高得嚇死人,又蠻不講理的傢伙忽然出現,害風紫輝沒來得及把情況告訴我,他最後一句話,應該是讓我小心你,可惜我沒有聽清楚。”
“這麼說,那人還有識毒之能,這我倒不知道了。不過,幸虧風紫輝也被那個莫名其妙的人抓走,這是天意要助我立下大功。”
帝順放聲狂笑起來:“有風紫輝在,他們根本不敢靠得太近,就怕被你發現。只是很多人遠遠跟着,還有隱蹤匿跡,以免被你的一幫跟屁蟲發現。風紫輝被捉走後,我立刻偷偷放出和炎烈國人用來聯絡的暗香,告訴他們是下手的機會,讓他們圍攏過來,才能讓你陷入現在的困境中。我知道你手下這幫人武功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可是都肯爲你拼命,但是,你現在人在我手上,他們有十條命也不敢拼,我知道你的身上有寶衣護體,不過,脖子護不住吧!我知道你的把戲多,不過這把短劍上淬了劇毒,只要刺破一點皮,就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無藥可解。你有膽子就試試,看能不能讓我連手指都來不及動一下就制住我。”
雲鳳弦挑挑眉,嘆口氣。她自知武功低微,又知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所以出宮之前,弄了一身機關,無數秘寶在手。可是寶衣果然護不住脖子,雖然在短劍架頸的那一瞬,她已經無聲無息按住藏在袖中的機關暗弩,卻遲遲不敢發力。畢竟劍上有毒,只要劃破一點皮毛都足以要了她的命。就算她偷襲成功,只要帝順沒有立刻斃命,受傷微微一顫,自己的小命也得交代在這裡。這是聽帝順這番話,竟是連自己的暗器機關,她也早防着了,看來果然無可乘之機。
雲鳳弦只得輕輕鬆開袖中悄悄按在機關暗弩上的手指,在心中無力長嘆。果然,真正的武功纔是最保險的,別的一切取巧手段,真碰上大問題時,往往一點用處也沒有。
帝順狂笑連聲,雲鳳弦面露無奈之色。
古奕霖已是心神紛亂:“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是請諸位一起到炎烈國做客而已。”菤水漫步走過來。
雲鳳弦冷笑一聲,喝道:“我不答應。”
“只怕由不得你。”菤水冷笑一聲,對帝順使個眼色。
帝順微微做了個挺短劍的姿勢:“所有人放下兵器。”
四周一片靜悄悄。
帝順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或者你們想看到我用短劍劃開她的脖子。”
古奕霖神色慘然,袖中軟件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鳳雪彥神色憤然,擡手要把劍扔到地上。
雲鳳弦卻又大喝一聲:“我說過,我不答應。”
菤水滿臉譏嘲:“我也說過了,由不得你。”
“那卻未必。”雲鳳弦哈哈一笑,忽的往那短劍上狠狠撞過去。
四周一片驚叫之聲。
古奕霖嬌軀一軟,直接跌坐到地上了。
帝順也是一聲怪叫,急忙把手一縮,拼力不肯真的刺死雲鳳弦,卻又不敢讓短劍離開鳳弦的脖子,讓她得回自由。分寸拿捏只見,極難掌握,帝順一顆心猛得一跳,吊到半空,雖重新落下,卻已是滿身冷汗,尖聲大叫:“你不怕死嗎?”
“我怕,怕得很呢!”雲鳳弦冷冷道:“可是,我的話,若要他們身陷囹囫來換,我編不覺得死有什麼可怕了。”
“你,你簡直是個瘋子。”明明是自己拿刀脅制着雲鳳弦,帝順卻是氣急敗壞,倒像落在下風的人其實是他。
“雲鳳弦,你,你怎麼能……”想到剛纔的情形,古奕霖嚇得兩腿都開始發軟,只是用一雙泫然欲泣的眼,望着雲鳳弦。
雲鳳弦心中一陣不捨,忙笑着安慰:“沒事的,像我這樣的身份,活着比死了有用不知多少倍,殺了他們的頭,他們也捨不得讓我擦破點皮的,要不然,我怎麼敢這樣大膽。”
“不錯,我們的確希望能把公子完完整整帶回泰國,可要實在做不到,只好退而去其次,帶回公子的人頭了。”菤水陰沉着臉,一躍到了帝順身邊,明顯對於帝順能否控制住雲鳳弦,一點信心都沒有:“公子不會以爲,以死相逼,我們就只能放了你吧?”
“我當然不會這麼傻,我被你們制住,他們就不敢反抗,這樣,你們就可以輕易把所有人的生死掌握在手中。可是,我要是死了,他們全會找你們拼命,哀兵必勝,死的只怕是你們。不如,你們不哎喲捉他們,只帶我一個人走,這樣,你們也不用爲難,我也不用死,大家都好,不是嗎……”
“不行。”
“不可。”
一下子,他們一起叫了出來。
雲鳳弦頭疼地皺起眉頭,有沒有天理,被人拿短劍駕着的可是她啊!爲什麼做安慰之事,還要由她自己來。她不得不堆出笑容,面對古奕霖等所有人:“不用擔心,我本來就想去炎烈國啊!有炎烈王親自招待,就更好了,對不對?”“我真的不想管現,可是……”鳳雪彥眉毛跳動一下,想到風紫輝的話,心中又是一連串甘。
但是古奕霖卻是什麼也不說,只是直直地盯着雲鳳弦,眼也不肯眨下。
這樣的凝視,讓雲鳳弦一陣心虛,咬了咬牙,纔有勇氣對着古奕霖說:“我們說過要一直在一起,可絕不是一起做囚犯,一起任人宰割。只有你自由,我纔有勇氣面對一切,只有你自由,我纔有希望等待將來。”
古奕霖仍然只是深深看着她,過了很久很久,他忽然一躍站起:“好,你跟他們去。”
“夫人!”鳳雪彥驚呼一聲。
古奕霖卻連頭也不回,只是凝視着雲鳳弦,一字一頓,直如切金段玉一般地說:“我一定救你回來。”
雲鳳弦朗聲一笑:“好,我等着你。”
這一語一答間,已是一生一世,不毀不棄,相知相信的盟約。此後,無論萬水千山,日月輪轉,她總會等他。此後,無論萬千險阻,生死劫難,他總要找到她。這一語一答間,流轉的是隻有她們彼此才明白的情懷。
而這一語一答的朗然氣度、慨然風華,讓四周諸人皆是一震。想勸阻的人,悄悄閉上的了嘴;想嘲笑的人,卻忽然間失了聲。鳳雪彥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大三、大四沉着臉走過來,對着雲鳳弦一齊躬身施禮:“拜別公子。”這一彎腰間,忽有無數黑光,從他們背上、懷中,直射出來。
好在菤水一直有所防範,冷哼一聲,掌中出現一把銀刀,把射向他的漫天暗器都封擋了下來。但是他武功雖然高,也僅僅只能護得住自己。而這些黑光,不但射向他,就連雲鳳弦和帝順也沒放過。
誰能料到這些保護雲鳳弦的人,竟然會毫不留情,暗算雲鳳弦,就連距離最近的古奕霖也因爲突生不測,不及相救。
而云鳳弦被制,無力閃躲,帝順的武功,更不足抵擋,眼看就要被無數黑光射中,一個早已運勢待發的身影,忽的飄落到二人面前。
雙手之間,銀光乍現,漫天寒光飛舞。正是空洃。自變亂開始,惡戰連連,他卻一直沒有動手,別人的注意力都在炎烈國諸人身上,他的目光卻總是死死盯住大三大四等人。別人萬料不到這些人會攻擊雲鳳弦而措手不及,他卻是早有防備,即使撲出,竭盡全力,爲雲鳳弦抵擋。
到處都是黑色的光芒,帶着死亡的嘯聲而至。他拼盡一切力量,攔住、擋下,是在攔不住、擋不住,他就用身體來承受,他全部的心力都在這無數寒芒上,唯恐有一絲遺漏,傷着雲鳳弦,便是錯恨難返。他甚至聽不到身後雲鳳弦既驚且痛的呼吸,唯一的念頭,只有擋下來,不要傷着她。
風聲、喝聲、罵聲、衣袂掠風聲、兵刃交擊聲,四處響起。
很奇妙的,剛纔還在敵對的雙方,現在好像忽然聯手了。
古奕霖、鳳雪彥還有菤水和諸少女,都一起撲向大三、大四,轉眼戰做一團。
可是,空洃已經顧不上了。黑色的網終於消散開來,他輕飄飄落在地上,好像一片落葉。傷口並不痛,只是麻而已。他微笑着,看着天上的雲。天這麼藍,風這麼輕,當了這麼久的殺手,從不曾這般輕鬆地看着這廣大藍天。
大三、大四已顯不敵,正且戰且逃,雲鳳弦卻已經顧不上,脖子後還駕着帝順的短劍,她也不理會。她只顧撲向空洃,蹲下身,用力抱起他。
帝順面紅耳赤,握着短劍,跟着雲鳳弦移動。明明是他抓住了雲鳳弦,可是感覺上,卻像是雲鳳弦帶着他移動。
雲鳳絃聲音有些顫抖:“空洃,爲什麼你……”
空洃微弱地說:“我奉命協助京城來的人,一路保護公子。可是,臨行前,主上悄悄叮嚀我,萬一公子遇難,京城來的人,必會全力救護,可是如果救護不了,就一定會下手殺了公子。如果發生了這種事,我一定要全力阻止,不能讓公子遇害。因爲有主上叮嚀在先,所以我一直小心防備着。能護住公子,真是太好了。公子,你不用擔心,那些高手捉走風紫輝時雖然封了我的穴道,考完試我一能自由行動,就立刻悄悄發出了訊息,很快城裡就會來援兵,你們不會有事的。”他聲音越來越弱,幾乎聽不清楚。
雲鳳弦顫聲道:“空洃,你只是奉命行事,爲何爲我,這般捨命?”
空洃只是笑,他也答不上來。爲什麼要爲她拼命呢?因爲她總是那樣輕鬆快活的笑,因爲她明知道他居心叵測,留在身邊只是爲了監視她,卻從來沒有爲難過他半分,反而總盡心爲他着想。或者,爲的僅僅是,在她身邊,有時候真的會笑,可以笑得那麼真心,真心得忽然忘記,他其實,是個殺手。
身體完全麻木了,知覺正消失。空洃嘴脣微動,努力說話,聲音卻小的幾乎不存在。
雲鳳弦把頭低下,耳朵湊在他的脣邊,聽到他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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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鳳弦一動不動,等待着。然後,再沒有了聲息。她維持了這個姿勢很久,可是一切已經終止。她永遠不知道,這個總是默默無聲,因爲身負種種不同任務而追隨她身邊的殺手,懷着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她。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一聲公子之後,空洃本來想要說些什麼。
刺耳的笑聲,在這時響了起來。
帝順縱聲大笑:“哈哈哈,雲鳳弦,皇帝,陛下,你也不過如此,你手下的忠心,原來只到這種程度,雲昱風就是這樣對你的,你又何必苦苦維護他,爲什麼不同炎烈王聯手……”
“爲什麼這麼問?”水忘憂淺笑地看着雲鳳弦,清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國與國之間案中的勾當,一向是寧被人知,莫被人見的。炎烈與風靈之間,不管暗中動多少手腳,只要不承認,對方也不能明着指出,這是你做的。炎烈國王就算要見我,也不可能吩咐手下在抓我的同時走到哪兒就大聲嚷嚷,我是炎烈國人。”雲鳳弦輕輕笑了笑,繼續說道:“你見過,搶了人家的東西之後,還滿街大喊,我是某某,我住在哪兒的人嗎,這不是等着別人來抓?就算炎烈王不怕靈國,也沒必要落個不仁之名,劫掠之實,爲天下共笑。”
雲鳳弦心中暗道:“雲昱風是何許我,只怕是你太小看他了。”她臉上只是淡淡一笑。
水忘憂眼眸對深深注視良久,悠悠道:“有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這麼明顯的事,你都不知道嗎?”雲鳳弦拍拍胸膛:“看在咱們不是外人,這個國家機密就告訴你吧!在風靈國,我認了第二聰明,還真找不出第一來啊!”
水忘憂這回倒是淡然笑了起來,玫麗的容顏越發得動人,不似女人的溫柔,也不似男人的溫潤,自有一番引人心動的眩目。“你既然這般聰明,那麼,能不能猜出我們到底是什麼人?”
雲鳳弦摸摸頭,閉眼沉思了一會,方道:“這個問題比較有難度。當今天下諸國,金赫國雖名將如雲,然主昏臣庸,只知享樂,不一定會注意到隔着十萬八里的鳳靈國,出局。炎列國肯定是要出局的,不在討論中。剩下,唯水柔與土禇二國。土禇立國不久,國內政務瑣事想必足以堆成山,急待處理,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內安,而不是攘外,剩下的,就只有水柔國了。”
水忘憂深深望着她,半晌才輕輕嘆息一聲:“風靈國有你這樣的皇帝,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你沒有執掌國家,對於其他國來說,亦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雲鳳弦笑眯眯道P:“看樣子我猜對了,自賞一杯。”她自酌一杯,一飲而盡,然後託着腮,望着水忘憂那張讓她心跳加劇的美麗臉龐,“不過,我不太明白,帝順到底是炎列國的人,還是你們水柔國的人?”
水忘憂低笑一聲,“當今天下紛爭,諸國戰爭不休。太后目光長遠,早已料及,炎烈與風靈二國,必爲天下之患,所以在兩國偷偷佈下許多人馬。凡烈焰與風靈二國身份較重要的人物身邊,我們水柔人,都會尋找可乘之機。帝家有傾國之富,我們當然不會放過。事實上,帝順身邊並沒有我們水柔國的人,他的母親是炎烈人,但也並非炎烈國的奸細,我們只不過看這位大少爺,一生順遂,好逸惡勞,意志薄弱,又是帝家唯一的繼承人,所以在很久以前就有心打他的主意罷了。
帝順的母親在他還是幼兒時就染病身亡,我們買通了帝順母親的貼身丫鬟那丫鬟不過是偷偷找帝順哭訴了一番,又拿出一份僞造的血書,帝順就輕易相信了他親孃是炎烈國奸細,至死還遺命兒子爲炎烈國效力。當然,他貪圖安逸,怎肯爲此放棄富貴榮華的生活,但是,我們已經在他心中種下了陰暗的種子,一旦他對風靈國出生不滿,我們再稍加引導,這一切就會爆發出來。我們的人冒充炎烈國人和他接頭,他至死都以爲他是在爲母親的國家效力,而風靈國,要報仇,要追究,也只會找炎烈國。”
雲鳳弦聽得幽幽嘆息一聲。她想要笑笑,卻忽然覺得頭皮發麻,猛然擡頭望着水忘憂,“在風靈國,你們是不是佈下了許多這樣的陰謀假象?”
水忘憂悠然笑道:“或許手段不盡相同,但我們的確盡力用各種方式達到可以掌控影響一些人物的目的。佈下棋子的那一刻,未必就有一定明確的目的,但是,如果將來時機到來,局面有變,很可能當初一步無心之棋,就可以扭轉所有的局面。就像帝順,在他身上,我們並沒有花太多功夫,只是隨意佈下一個假象,當初也並沒有想到,能用得這麼及時、這麼有效,甚至足以影響整個天下。”
雲鳳弦心中冷笑,好在自己先前留下了雲昱風的性命,否則這樣的爛攤子還知要費多少的精力收拾,“只怕雲昱風不會如你們想得這樣,隨便就一怒和炎烈開戰吧!”不過,這話她並沒有說出來,只是淡淡笑問:“我有些好奇,不知水柔國的太后,想見我做什麼?水柔國和風靈國隔得很遠,暫時應該沒有什麼利害關係吧?”
“天下諸國,興亡相連,不管任何時間,都有利害關係相連。不過……”水忘憂搖了搖頭:“要見你的,不是太后,而是陛下。”
“水柔王?”
“是,我是太后的人,顧老是陛下的人。陛下下令讓顧老想辦法把你帶去風靈國,太后知道之後,沒有阻止,而是下令我咯協助計劃,所以我才做了適當的安排,把矛頭引到炎烈國身上,更製造出你被殺的假象,讓雲昱風放棄搜查,只要過一陣子,風聲鬆了,就可以帶你赴往水柔國。”
“嫁禍給炎烈國不出奇,兩國都是大國,將來必有一成,引得二虎相爭,水柔國就算不得漁人之利,至少將來可以減少兩個強大的對手。不過,如果太后本來不打算捉我去,那你一直跟在我身邊,甚至裝愛上風紫輝,還費盡心思……”雲鳳弦遲疑了一下,才道:“我有些佩服你的定力,在知道這樣的驚天秘密之後……”
水忘憂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道:“我與你……荏苒是那句話,天下諸國,興亡相連,太后對於風靈國發生的奇事,很有興趣,對於你這位特別的皇帝也非常好奇,所以我纔來到你身邊。”
“你一直以琥珀的身份在山海湖城活動,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水柔太后再神機妙算,也料不到我會去山海湖城,當初,你在山海湖城又有什麼目的。”
“並沒有非常明確的目的,在各國最強大,或最繁榮,或最適宜爲軍事要衝的地方,都會有水柔的人收集情報。而青樓往往是消息交流最多之處,與名妓交往的大多是達官貴人,面對美人,男人往往會脫口說出最機密的話。所以,山海虎城的名妓琥珀,成了我的分身之一。”
“分身之一?”
“你……”你怎麼就這麼喜歡扮女人呢?雲鳳弦暗自翻了翻白眼,聰明的沒有把話問出來,“是如何做到分身於四方天地呢?”
“這並不難,我有一羣替身,容顏、氣質,與我都有糾紛相似,再略加化妝易容,便可以替代。我親自打出琥珀的名聲,讓她成爲山海湖城第一名妓,讓許多人對她着迷,但琥珀並不經常見客,而水月劍舞,往往是幾個月才跳一次。”
雲鳳弦點點頭:“只有那跳舞的人,纔是真正的你。平時,若無大事,則有替身出來替代,而且,就算是替身也很少露面,旁人只以爲是你擡身份,清高自許,也不會生疑,反而更加擡高你的身價。”她擡頭凝視水忘憂,淡淡地問道:“你身份衆多,想來都是在很重要的地方,可以隨時接受重要的任務,這麼說,對於水柔國的太后來說,你也是最得力的助手。”
水忘憂輕輕笑,慢慢站起來,“既得‘公子’如此看重,那我怎敢不回報一二,‘公子’還有什麼想問的,一併問出來吧!”
雲鳳弦看着眼前倦眼清眸的男子,慵懶得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心醉的美麗,輕輕嘆口氣,“現在,我們在哪裡,爲什麼雲昱風找不到?”
“影湖水底”
“影湖水底?”
“是,自我以琥珀之名,豔名傳遍山海湖城之後,畫舫整日在影湖上穿行,暗中費了五年時間,挖開湖底,另開天地。雲昱風就算搜遍整個山海湖城,又怎麼找得到這湖下之地。”
雲鳳弦挑挑眉,暗自忖道:“原來我想跑到這湖底來做一回牢犯,這樣的待遇我是應該高興還是悲傷?!”她臉上卻是燦然一笑,拍掌道:“果然是好主意,任是那雲昱風破了腦袋,也無法找得進來。但是,同樣,只要雲昱風一日不放棄,一日不撤離,你們一日不能出去,等到湖底留的食物用盡,你們怎麼辦?”
“我說過,雲昱風以爲你死了,一定會放棄。你的死,讓很多人鬆口氣,也讓很多人傷心。”水忘憂柔媚地笑了笑,語氣裡沒有什麼起伏,他那雙眼睛卻盯着雲鳳弦。
“那又如何呢?”雲鳳弦微微一笑,反問道。
“……”水忘憂摸摸看了雲鳳弦良久,笑出聲來,“雲鳳弦,你到底是怎樣的人?”
雲鳳弦眼睛一閃一閃,十分可愛地笑道:“我,當然是個好人。”
水忘憂搖搖頭,轉身向外走去,走到石室門前,忽然悠悠問:“恨我嗎?”
雲鳳弦平靜地回答:“各有立場,我找不到理由恨你,但是……”
她輕輕嘆息道:“我始終難過的是,那天晚上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水忘憂呼吸一僵,不說話的漫步而出,石門在他身後徐徐關上。雲鳳弦臉上戲謔的笑容,悄悄斂去,一片明亮的燭光裡,她疲倦地低下頭,喃喃地低語:“可惡啊,雲昱風你的腦袋能不能彎到湖底下呢?”
日子慢慢過去,除了一日三餐,沒有別的方法來計算時間。
雲鳳弦心中憂急,風靈國與炎烈國的關係,足以影響無數人的生死禍福,叫她怎麼能不着急呢!
而更加讓她惦念古奕霖,那三個字,彷彿連着心上的肉,每一想起,就覺得,胸口一陣陣發緊,心裡痛的難忍。他們纔剛剛真正明瞭彼此的愛,就被一場誤會、一場陰謀無情分開。那麼多的思念,那麼多的牽掛,她想他,想得心都碎了,好不容易再次相聚,不過短短一天而已。原以爲,眼前有無盡的歡樂,等待着他們,原以爲,未來的歲月,每時每刻都會充滿甜蜜,想不到,僅僅一天,又一次無奈別離。對她來說,只是生離,對古奕霖來說,確是死別,又該是多麼痛徹心肺。
她也惦念風紫輝,現在的他內力全失,也不知道驚鴻會用什麼方法來折磨他。要知道風紫輝是他的全職保鏢,‘折磨’風紫輝可是她雲鳳弦的專利,怎麼能讓人搶了先。她可是越來越感覺到風紫輝對她的感情,越來越濃烈。怎麼能讓他去適應別的女人的折磨,一不小心對那個女人動了心思,她雲鳳弦還怎麼混啊~不行,等她出去後,一定要把風紫輝從驚鴻的手裡搶過來,好好疼愛一番。
她又忍不住想到了與自己前世極爲相似的雲鳳晴。經歷了這麼多,又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女子,她還會那樣偏激,那樣任性嗎?
唉,和我過不去也就罷了,以後還是少和七叔過不去吧!咱們的攝政王可不是善男信女啊!思念的太多,牽掛的太多,使得雲鳳弦食不甘味,夜不安枕。縱然在沒有人可以看到的時候,她偶爾會流露出無助和悲傷,在別人面前時,她卻總是談笑風生,自顧自吃喝玩樂,毫無憂色。因此總被看守她的人,投以驚異的目光。
水忘憂的嘴角微微上揚,笑道:“你能不能有一點身爲囚犯的自覺。”
“我又啊!”雲鳳弦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覺得菜不夠新鮮,我想要吃新鮮水果,可是我身爲囚犯,也沒有抱怨過啊!”
水忘憂低聲地笑,然後輕輕地道:“雲昱風昨日回京了。”他的聲音很輕,聽在雲鳳弦耳中,卻如雷霆震響。然後她笑了一笑,雲淡風輕地道:“看樣子是你對了,恭喜恭喜,你很快就可以完成你的任務了。”
水忘憂輕笑着慢慢走近她:“這些日子,覺得你越來越有趣了,我幾乎捨不得把你交出去了。”
“只是幾乎罷了。”雲鳳弦笑笑:“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然後沉默了下來。
水忘憂料到了她想問什麼,卻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着。
雲鳳弦默然良久,才輕輕問:“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你?”
水忘憂凝視雲鳳弦半晌,然後靠近她,忽然捧着她的臉,在雲鳳弦錯愕的眼神中,低下頭,輕輕一吻,印在她的額頭:“你以爲呢!”
雲鳳弦眼睛閃爍一下,很快恢復平靜,她反手把水忘憂抱住,趁着水忘憂還沉浸在得意之時,擡頭一口吻住了水忘憂那張微抿的薄脣,狠狠地吸食着水忘憂的甜美,他覺得奇怪的是自己對於水忘憂的味道並沒有熟悉的感覺,那讓她心跳不已的氣味,讓她更加大膽的探出自己的舌頭,侵佔着水忘憂的城池。
水忘憂的眼瞳收縮一下,本來擡高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一下,慢慢地放了下來,搭在了雲鳳弦的後背,順從的張了張嘴,接受了雲鳳弦如狂風暴雨般的掠奪。他的手反搭爲抱,緊緊地環住了雲鳳弦那並不寬廣的背,默默地迎接着雲鳳弦的到來。內室裡,只餘下兩個人急促的喘息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反應過來的水忘憂朦地推開了一臉陶醉的雲鳳弦,胸膛因爲缺心氣氛而起伏不定,他那素來懶洋洋地臉上,露出了幾分震驚,微一遲疑,他手起,雲鳳弦的身體軟弱無骨般,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水忘憂上前一步,眼明手快的截住了雲鳳弦的身體。
雲鳳弦無力的張了張眼瞼,最後的一個意識是,水忘憂那個微涼的懷抱。
有必要嗎?別說吻了,她連吃都吃過了,還有什麼還害羞的。水忘憂竟然不敢面對她,可是,用得着一掌打暈她嗎?這個男人的反應也未免太過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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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雲鳳弦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恢復了平靜。水忘憂也不知道是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雲鳳弦暫時也不想看到他,自己本人已經不在山海湖城之內,甚至,已經不在風靈國國內了……這個發現真讓她有點鬱悶,她同時又想,方正水忘憂不知是何道理,沒有把她是女兒身的事情稟告水柔國的太后,真是太奇怪了,莫不是水忘憂真的喜歡上了自己了,所以纔有所保留嗎?不,水忘憂那雙看似厭倦紅塵的眼眸裡,從來不會有那麼濃烈的情感,是她想的太多了。
現在不管是什麼狀況,至少水忘憂沒有公開她的秘密,她就有機會扳回一城。或者,雲昱風已經發現有什麼不一樣了,正準備來營救自己也說不定呢!雲鳳弦搖了搖有些痠軟的脖子,看來她已經睡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那麼……她不由自主伸了個懶腰,才發覺,全身的骨頭似乎生鏽了,身體不太聽使喚了。於是,雲鳳弦很自然地深深拳頭,踢踢腿,等確定四肢重新運用自如,才注意到身處的環境。
小小的,黑暗的馬車,晃動顛簸的感覺,她不悅地皺起眉,無限懷念自己那輛超級霹靂無敵舒服的大馬車。
過了一會兒,她回過了神,才微微嘆了口氣,悄悄馬車壁:“有人沒有。”
有馬車奔馳聲,有馬蹄落地聲,就是沒有人聲。
雲鳳弦挑挑眉,推推車門,車門不動。她慢條斯理敲着車門,一邊用着寵溺的口氣叫到:“水忘憂~忘憂小乖乖,親愛的憂~把門開開啦~你家情人起牀了。” 馬車倏地一停,外面終於傳來一聲冷哼,車門猛得打開,外頭過於強烈的陽光,讓已經習慣黑暗環境的雲鳳弦,不知不覺眯起了眼睛,但在一片模糊的視線裡,仍然可以看到水忘那張豔麗的容顏,此時正默默地望着車上的雲鳳弦。
雲鳳弦笑了笑,不太在意地道:“小親親,早上好,吃過了嗎?”問話的時候,她自己的肚子倒是很不給面子地響了起來。
水忘憂清眸一閃,不怒反笑道:“第一,現在快黃昏了。第二,我已經吃過了,不過,你好像還沒有吃。”
雲鳳弦摸摸肚子,也不怎麼難堪,微笑道:“這好像也不是我的錯。”她笑嘻嘻望着水忘憂,渾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對我動了什麼手腳?”
“雲昱風走了,甚至整個南方的搜查攔截也停止了,我們不許把你送去水柔國。不過,帶着一個不知道是聰明還是愚蠢,行事每能出人意料的怪人,走過漫長的道路離開風靈國,危險性太大了一點,所以,爲了安全起見,我們讓你沉睡了一段日子。”
雲鳳弦懶洋洋道:“怪不得手腳發麻,看來我是睡了相當長的時間呢?”她說話間,仍然笑咪咪一點也不生氣,“看樣子,你的計劃實現了,我們現在已經離開山海湖城了。”
“何止是山海湖城。”水忘憂微笑,聲音低柔地道:“我們已經離開風靈國了。”
“什麼?”雲鳳弦終於變色,猛然竄出馬車。身旁忽響起呼喝之聲、飛掠之聲、兵刃出鞘之聲,卻都被水忘憂擡手凌空虛虛一按給止住了。
雲鳳弦完全沒注意自己跳出馬車的這一瞬已經被很多人包圍,只是極目四望,想要看清楚,現在身外的世界。
彷彿只是轉眼之間,世界全變。
似乎昨天她還在山海湖城的豪宅華閣裡,還在攘攘大道上,還在坦蕩官路上,而今日,四周已是一片冷清零落。
看慣風靈國的強盛繁榮,山海湖城的富有昌盛,大街上永遠熱鬧非凡,房屋永遠整齊漂亮,忽見這滿目窮山惡水,四周零零落落一些灰矮的草房,眼前道路高低坎坷,遠處田埂居然一片灰黃,實在讓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雲鳳弦閉了閉眼,再次極目遠眺,注意到遠方零落的一些人影,幾乎個個都彎着腰、駝着背,似乎不堪生活的負重。一切都是灰暗陰沉的,連房屋都破敗得像灰草堆。也許是因爲沒有高山峻嶺,也沒有像樣的房子的原故,讓人感覺天地間一片空曠,正是黃昏,一切都是暗沉沉的,不見光明。
連水忘憂都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雲鳳弦摸摸肚子,笑笑重複了一遍:“我餓了。”
水忘憂靜靜看了雲鳳弦好久,才啞然失笑,他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失望多過了喜悅,還是喜悅超越了失望,於是,他只是做了個簡單的手勢。
不遠處的秋大頭從背囊裡取出了一大塊牛肉扔給雲鳳弦,雲鳳弦接過來,咬了一口,又粗又硬又沒味道,不免眉頭緊皺:“就沒有好一點的嗎?”
顧成水冷哼一聲,面現怒色。
水忘憂卻是深深地呼吸一口氣,平靜地道:“不好意思,我們正在趕路。”
雲鳳弦嘆口氣,皺着眉頭,在咬了一口,忍耐忍耐,忍無可忍,吸一口氣強行再忍,最後還是忍不下去,把牛肉放下,搖搖頭,“各位,咱們找一家酒店啊!飯館啊!坐下來吃一頓好的行嗎?那水柔國王再怎麼小氣,也不至於不給你們報銷路費啊!”
顧成水冷笑一聲,慢慢擡起手來,十指箕張,一派森然。
雲鳳弦縮縮頭,往後一跳,跳到水忘憂身後,“小憂啊~你也說說他。”
水忘憂垂目遮住了她的眼神,微微側過首,看着一臉懼意的雲鳳弦,倏地微微一笑,問道:“我有什麼理由要幫你?”
雲鳳弦笑嘻嘻地道:“當然有,我,”我們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看到從水忘憂目光裡流露出來的冷意,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個男子,長得漂亮的男子都極爲憎惡別人把他們看成別的男人的褲下之臣,這句真要說出去,水忘憂爲了保存自己的顏面,非得把她修理一番,現在的她可是無力反抗,於是,她收回了話語,話鋒一轉道“自然是我現在很虛弱,你們的mi藥雖然可以讓我長時間昏睡,但是,這樣的昏睡讓我無法正常進食,正常行動,可能只能讓你們用什麼靈藥啊!或是湯湯水水吊着性命,雖然現在醒過來,但對身體的傷害已經夠大了。這時候,我需要好好吃一頓,好好休息一下,恢復元氣,如果你們強行點我的穴,或是綁着我,或是不給我吃好的,也許我就病倒了,說嚴重一點,有性命之憂也說不定,你們如何對水柔王交代,此其一。
其二,水柔國王只說要見我,未必一定要殺我打我囚我。他見我,必有他的用意,也許我對他有用,也許他希望同我合作,你們若是太薄帶我,讓我懷恨在心,見了水柔王,我處處跟她作對,寧死也不肯如了他的意,最終也還是你們的責任。”水忘憂若有所思的瞥了雲鳳弦一眼,朝着顧成水輕輕說道:“顧老請稍安勿躁。”
顧成水冷着垂下手:“原本此事由我負責,既然太后追加命令,讓我事事以你爲主,自然由着你的意思辦。只是你這樣放縱他,真要鬧出什麼亂子,你自己去對王上和太后交代吧!”
水忘憂淡淡一笑,只笑望雲鳳弦:“就算我願意幫你,這裡窮山惡水,只怕也沒有什麼好酒好飯。”
雲鳳弦笑眯眯道:“沒關係沒關係,只要是新鮮的,可以填飽肚子就行,我一點也不挑的,你放心就是。”
水忘憂笑了出來,“好吧!我們往前走,看哪裡有可以吃飯的地方。”
雲鳳弦點點頭,跳上馬車,也不進去,就這麼坐在車轅上,居然自動自發,拿起另一個押送高手才放下的馬鞭,自己趕起馬來了。
四周的高手,無不緊緊維護,小心盯着他。
雲鳳弦全做不知,悠然唱到:“馬兒,你慢些走啊,慢些走……”
水忘憂笑笑對目瞪口呆的趕車人做了個手勢,自己坐上了車轅,和雲鳳弦並肩在一起,笑吟吟到:“這歌真有趣。”
“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唱的?”雲鳳弦挺了挺胸。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唱了一首關於豬的歌,極是新奇。後來,偶爾也聽到你唱歌,調子都非常奇特,歌詞也很是有趣,這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雲鳳弦面對他,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連眼皮也沒眨一下,響亮的回答:“當然是,我可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水忘憂忍着笑問:“那麼天下第一聰明人,可不可以告訴我,爲什麼到現在這個地步,你還可以笑得出來?”
雲鳳弦泰然自若:“我哭的話,你會放我嗎?”
“不會。”
“既然哭沒有用,那還不如選擇笑兩聲,笑一笑,十年少,多笑笑,總沒壞處,何況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你們是犯下綁架罪的強盜,我對你們說說笑笑,你們也不好對我太苛刻,而且”雲鳳弦笑了笑,說:“我悶了這麼久,暈了這麼久,現在睜開眼,呼吸新鮮空氣,面對陽光白雲,怎可不笑,辜負這天地造化。”
“你就不掛念古奕霖,風紫輝,不怨恨雲昱風嗎?”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雲鳳弦微嘆一聲,復又笑道:“我知道,他們無論如何都會希望知道我還活着,所以我要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活着。我這裡,”她指指自己的心口:“一直有他們,因爲有他們在,我會盡一切力量,堅持好好活着,這樣,纔會有再次相會的日子。”
“至於雲昱風,”雲鳳弦擡頭看看天,淡淡地道:“他是風靈國的柱石,有着比天還要高的抱負,無論他能否救得了我,我都不會動搖我對他的信心,至少,他可以保護風靈國,對於一個國家,這已足夠。”她說話時,眼睛清澈的可以映出浩浩的藍天,朵朵白雲:“人不可以太失望,也不能要求,別人總圍着自己轉。自己的事,總該自己面對,自己解決,我有什麼權利認爲不能救我,就是天大的罪過?”這便是他近日來悟出來的生活法則,她不想再做那個執念深沉,最後身邊親密的人,死的死,傷的傷,他需要的是一個相對和諧的生活,只要不危機他保護的東西,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會太在意了。
她扭頭凝視着身邊的水忘憂,那雙曾讓她心跳過的清眸,微微的笑道:“或者現在的你,還不明白我的話,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什麼是愛之後,可能會體會我的態度吧。”
水忘憂默默凝望這樣平和寧靜的雲鳳弦,良久,才輕聲問:“爲什麼對我說這麼多,希望說服我?”
“誰服你什麼?放過我?”雲鳳弦聳聳肩:“你有你的責任在,爲私誼而害公事,不會是你做的事。我告訴你,只是想和你分享我的心情,只是不想對你說假話,僅此而已,畢竟,你是我的朋友,你一直也很照顧我。”
“我設計擄走你,你覺得我是朋友?我對你下藥,你覺得我對你很照顧?”
雲鳳弦笑了起來,“要捉我走,無非是因爲命令和責任。下迷藥,不只是爲了安全離開吧!你也會想到,如果我還清醒自由,發現被帶離風靈國,必會想方設法逃走,或吸引風靈軍的注意。一旦我有所行動,爲了阻止我,你們將不得不對我出手,說不定就會傷到我了。在湖底時,你給我的待遇很好,現在有肯讓我這樣自在,真的只是被我用幾句話逼住了嗎?明明是你願意在你的權限範圍內,讓我好過一些吧。”
水忘憂沉默了一會:“你喜歡把別人都想做好人,與我並無損失。”
雲鳳弦眨眨眼:“難道不是嗎?爲什麼我所遇見的,不管是江湖中人,還是權場中人,全都是死鴨子嘴硬那一類?”
水忘憂忍俊不住,輕笑一聲,橫眼瞪她一下,竟是說不出的秋波橫碩,嫵媚絕世。
他們兩個人,這般見並肩坐在一起,迎着風,駕着車,說說笑笑,哪裡像是綁架犯和被害人,簡直就是一對深情相對的伉儷。
顧成水騎着一匹馬在前方開道,其他一秋大頭爲首的五名高手,環護在馬車四周,皺眉的皺眉,訝然的訝然,暗自不知交換了多少眼色。
如果說在風靈國時,雲鳳弦談笑自如,是有恃無恐,期待着雲昱風來救,那麼,到了這裡,她還說笑無忌,簡直匪夷所思。
這些年來,他們也曾對付過江湖豪客,武林強者,強項官員,鐵骨將軍,竟是沒有一個能似這個沒用皇帝,這般輕描淡寫,渾若無事。天大難關,與他,竟是飛絮飄萍般輕忽。
此情此景,她居然還有時間,有心情,和水美人眉來眼去,說說笑笑。而那個美得無與倫比,也厲害的世上少有的水公子,最恨的男子輕薄的水忘憂,竟然也願同他談談說說,打發時間,更加讓人目瞪口呆了。雲鳳弦對於旁人的側目而視,早就習以爲常,根本不理會別人的奇怪,驚異,一邊趕着馬車,一邊會讓你水忘憂說說笑笑,一邊東張西望,左看右瞧。肚子畢竟餓得難受,她可盼着早點找個可以吃飯的地方歇腳。
可是,一路行來,只看到無人耕種的荒田涼地,坎坷崎嶇坑坑窪窪的山路,隔着老遠,纔看到一兩間破破爛爛的屋子,路上偶有行人,幾乎人人都彎着腰,似乎全都不堪生活的重負,面容呆板,眼神呆滯,看到馬車來了,遠遠就停下,深深低下頭,知道馬車過去很久,也不敢擡頭。“這到底是哪裡,荒涼的簡直像是鬼蜮。”
“你不知道嗎?這裡是本該最富有的金沙國。”
“金莎國?”雲鳳弦瞪大了眼:“不可能吧?”
水忘憂白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身爲風靈國的王,居然不知道和風靈國接壤,最窮但也最富的金莎國?”
雲鳳弦訕訕一笑,反正凡是都有風紫輝這個萬能保鏢告訴她,她倒真不曾好好看過風靈過邊境的各國,打了個哈哈,笑道:“我對天下大事,一向不大在意,國家也只記住了五個,這到底是什麼國,是風靈過的鄰國嗎?”
水忘憂不知是該信還是不該信地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慢道:“風靈國的西邊是炎烈國,兩國又漫長的邊境線相連,但是有趣的是,在兩國相連邊境線的中間還有一個百里之國,也就是眼前的金莎國。”
雲鳳弦皺皺眉:“不對啊!這裡不過百里,想來強大不到哪裡去,居然處在風靈與炎烈兩大強國之間,至今無事,按理說,早該被吞併纔對。”
水忘憂嘆了口,終於確定雲鳳弦根本不知道有關這個國家的基本常識,只得慢慢解釋道:“不錯,金莎國的西邊是炎烈國,東邊是風靈國,南邊和北邊則是兩國相連的邊境線。它是被兩個大國包起來的一個小國,孤立無援,理應被吞併纔對。這樣的小國,按理說,無論是風靈國還是炎烈國吞了它都無關緊要,但重點在於,金莎國有一座金沙山,十年前,有人在流經金沙山的河中發現金子,於是無數人去河中淘金,金沙王欣喜若狂,派人沿河尋找金脈,最後發現存在個大金礦。從此,幾乎金莎國的成年百姓,都從事淘金,挖金,搬金,運金,鍊金的工作。”
“我明白了。”雲鳳弦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又嘆息一聲:“這不是幸事。”
“是的,這不是幸事。金莎國的百姓坐在金山上,理當富甲天下,可是,他們卻是最貧窮的人。金莎國的黃金,成了別國覬覦的目標,他偏偏被夾在風靈國與炎烈國之間,免了被諸國征伐之苦,但卻受兩國磨夾之難。”
雲鳳弦眼中浮現出了一片瞭然之色,“如果金莎國身邊只有一個強國,對它或許是好事,被強國吞併,以後成了強國的百姓,或許會有一時之痛,但也會得到長久的安定,可是身處於兩強之間……”
水忘憂點點頭,清眸中閃過淡淡的憂色,“就算金沙只是普通的小國,那風靈國與炎烈國之間,爲了比實力,比苗頭,互不相讓,也不會讓對方成功吞併。何況金莎國有一座金山,於是兩個國家都在金莎國附近佈下重兵,但誰也不攻擊衛國。兩邊都想得到金山,所以任何一邊動手,都可能引發兩國全面的戰爭,雲昱風和炎烈王都是人中之傑,沒有必勝的把握,誰也不敢輕啓戰端,但是放着金山不用,天大的便宜不佔,也不是他們的習慣。”
他此時的神色微帶惻然,目光遙望眼前荒涼一片的土地,“金莎國向兩國強國稱臣,兩國都在衛國設了使臣府,就算是國王,面對兩國強大的使者,也是俯首帖耳。使臣府裡,上至使臣,下至一個燒火的粗役,都可以對着金莎國的大臣,將軍,百姓,頤指氣使。
兩邊住在邊境的軍隊,長年寂寞,也時常打劫燒搶衛國靠近邊關的百姓,而凌辱女子的事,時有發生。即使是這樣,金莎國仍需每年運送大量的黃金給兩大強國,以保平安。兩國都不希望金莎國有多餘的黃金以圖自強,也不希望對方得到更多的黃金,所以兩國使臣府的人,負責檢監察兩國的黃金產量,務求壓榨的衛國一滴不剩。
除此之外,金莎國還要以美人,黃金賄賂使臣,任使臣予取予求,否則他們心中稍有不順,報上去一個不好的詞,金莎國就有大難臨頭。
這裡每天都出產大量的黃金,可是每天也有許多子民因貧病而死。這是一個最富但也最窮的國家。”
雲鳳弦嘆息無語,神色悵然。
水忘憂看他一眼,“你所你不知道這個國家,可是我只是說了說這裡的情況,你好想立刻就明白了。”
雲鳳弦嘆口氣:“無非懷金其罪罷了。”說着,她忽然怪叫一聲,從馬車上一翻而下,凌空翻了三個筋斗才落地。
雲鳳弦本來想做個漂亮帥氣的姿勢,奈何長時間被迷暈,身體虛弱了很多,一下子支持不住,前後一陣搖晃,幾乎就當衆表演了一招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了。她這一怪叫,可把大家嚇了一跳,一起用力瞪着她,各自提氣作勢,以防她逃跑。
雲鳳弦自己卻渾然不知,要不是誰網友及時做手勢阻止,最少有兩把劍,一把刀,外加一記重掌和一大把暗器就要招呼到他身上了。
她確實全無反應的指着前方,笑眯眯的道:“看,這不就有可以吃東西的地方了嗎?”
那的確是個可以吃東西的地方,雖然不過只是路邊一個空地上,一處茅草樹枝蓋出來的小屋子;雖然只是屋外,幾張又黑又髒又破又爛還放不太穩當的小桌小椅;雖然飄揚在空中那繪着酒字的小旗,已經有黃又黑,滿是油漬污痕,看都看不清字了。
不過,這確實是個可以打尖吃飯的地方。至少三張桌子前,就胡亂坐了四五個人,拿着粗碗,喝着不知是茶是酒的東西,手裡拿着粗饃往嘴裡塞。人人滿面滿身都是灰塵,每一個動作,都像會帶起一陣塵土。
水忘憂挑挑眉,顧成水等人也都望而生畏,明顯不欲上前。
雲鳳弦乾笑一聲,摸摸肚子,做個慘兮兮的表情:“我很餓。”
水忘憂吸口氣,雖然他明顯不覺得,這種路邊攤提供的食品可以比牛肉更好吃,不過,還是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雲鳳弦向他揮揮手,打不向那小攤子走過去。
很奇妙的,當她走近時,吃東西的人紛紛站起來,遠遠避開。有人縮到路角,席地而坐,繼續吃東西,有人則乾脆遠遠離去。
只有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綴滿補丁的破爛長衫,面容消瘦,鬍子拉碴的男子,坐在桌腳,一杯又一杯,慢慢喝着明顯粗劣而且摻了水的酒。
雲鳳弦愣了愣,四下望望,不明白怎麼回事。
水忘憂以來到他身邊,輕聲道:“金莎國的百姓早已習慣忍氣吞聲,離貴人遠遠地,以保安全了。”
雲鳳弦摸摸鼻子,無奈的嘆道:“我只是個被綁架犯,自己都不自由,哪裡還稱得上貴人?”
“在金莎國的百姓眼中,能穿的起綢衣的,就是貴人,何況我們還有馬和車,不是歸人是什麼。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預期等有錢有勢的老爺來又打又趕,何不自己先躲開。”
雲鳳弦點點頭,心中有些酸,卻也不說什麼,只瞄了瞄那個唯一沒有動彈的人。
雲鳳弦心中一動,眼前還空着兩張桌子,他卻都不坐,笑嘻嘻坐在那男子身旁,熱絡的打招呼:“大哥,你好。”
這一聲叫,叫的顧成水等環衛四周的人忽的提高注意力,大爲緊張起來。
那男子恍若未聞,一杯酒又喝了下去。
水忘憂笑吟吟道:“這位似乎並不認得你。”
雲鳳弦自來熟地說:“普天之下皆兄弟,相逢便是知己,大男人,不要講究太多。”
雲鳳弦笑眯眯盯着那個根本沒有正眼瞧過他的男人,心裡暗自打着小九九。
耳邊又聽得水忘憂漫聲說道:“浩然之氣傳千里--風浩然,若能與這樣的傳奇人物,做兄弟知己,倒也真是不枉。你說是不是,風大俠。”
他話音未落,風聲乍起。顧成水與秋大頭,已是一左一右把風雲選挾在了中間。而其他四名高手,無不猛然起立,手按兵刃。
天地間,殺氣四溢。只有水忘憂,徑自手指彈了彈衣襬下的灰塵,悠然若閒的望着風浩然。
雲鳳弦微微震動一下,笑嘻嘻道:“別緊張別緊張,這位和我根本不認識。”
只是……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話,衆人還是劍拔弩張,盯着風浩然。
水忘憂安然坐下,小小一張桌子,已經坐了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