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魂劍……”楊樂天詫異自喃,順着飛鳥的目光轉過頭。就在那裡,一把銀白色的劍筆直地挺立着,上面反射出無數星辰的光輝。
它的主人攤開手掌,從掌心發出了一縷白煙。玄魂劍彷彿感受了到了主人的召喚,一躍而起,倏然飛回了主人的手心。
玄魂劍!玄魂劍你終是捨不得我啊……楊樂天的脣邊泛起了笑意,目不轉睛地盯着劍身上雪亮的光,他在劍身上看到了自己那張疲憊的臉,帶着喜悅和興奮。
手指撫摸着劍身,直至觸到劍端那一抹緋紅,還是溼的,是血!是……楊樂天轉過了頭,看到汩汩的鮮血正從駱駝的頸部緩緩流了出來——原來在沙暴中駱駝突然間站起扯帶繮繩,是因爲被玄魂劍刺中了,在做垂死的掙扎!而玄魂劍一直沒有離開了他的主人,從躍出劍鞘之後,就一直插在了駱駝的身上。
正在楊樂天恍惚之際,飛鳥已拾起羊皮水袋,將袋口對準駱駝頸部的傷處。駱駝的血緩緩地注入了水袋,飛鳥回頭:“這些血夠我們應付一陣子了。”
楊樂天看看他,苦笑:“希望這些血可以撐到明天晚上。”
然而,天不從人願,事情也沒有楊樂天想象的順利。他們要走出大漠,就必須拋下死去的駱駝,然,一個羊皮水袋的血又能支持多久?
翌日,午後的太陽依然毒辣,他們按照夜晚北斗七星所指引的方向繼續向西北前進。重重疊疊的沙丘被甩在了身後,眼前是一望無垠的廣袤大漠。
喝盡了水袋裡的最後一滴血水,昏沉的楊樂天將水袋丟棄在沙地中,後面跟隨的飛鳥被水袋絆倒,脫力地跪在了熾熱的沙子上。
“大哥,我們還能走出這片荒漠麼?”一向堅定的飛鳥也開始動搖起來,望着浩瀚的大漠,他不得不向這片荒蕪的土地而屈服。
楊樂天邁着沉重的步伐,回身扶起飛鳥,“走吧,我們一定能走出去,一定能的,相信大哥。”他語聲有氣無力,卻透着堅定。
“好,我們走……能走出去。”
飛鳥和楊樂天在灼熱的大漠中蹣跚,腳步越來越緩。什麼絕世武功,在茫茫大漠之中,都顯得渺小和無力。
炎炎烈日帶走了更多的汗水,體內的水分急速地流失着。前方的沙地上出現了一個白蒼蒼的東西,走近一看,原來又是白骨——那是人類的骨骸,現在只剩下一個胸腔。
一路之上,他們已經見過很多這樣的白骨。那些骨頭中都沒有一絲血肉,因爲人死了之後,沙漠的掠食者很快就會將血肉蠶食殆盡。
難道這就是我們最後的結果麼?飛鳥不甘心地踢了一腳那個胸骨,他不想在死後被一些蜥蜴和甲蟲吃掉,更不想那麼快就死掉。
“你真的不能像這樣死去。”楊樂天看着被飛鳥踢開的白骨,劍眉一挑:“要死,也要等到大哥幫你討了老婆回來再說。”
“老婆?”本來就快失去光芒的眼眸被楊樂天這麼一說,顏色更暗了,“我纔不要那麼麻煩的東西,如若是這樣的話,我寧願現在就死了。”
“老婆有什麼不好,還可以爲你生個大胖小子,傳宗接代。”楊樂天隨口道。然而,說到這裡,他自己的心裡竟是一沉:傳宗接代……傳宗接代……寒兒,你究竟是不是我的親子……
飛鳥推了一把楊樂天,“只爲傳宗接代的話,倒是可以討了老婆,但是就一定不能付出真情,否則你會比在大漠裡渴死更慘。”
“義弟……”
“算了,我知道你比我命好……”嘆了口氣,飛鳥拉着楊樂天走到一顆枯死的胡楊下,坐了下來。
沙子表面的溫度遠超過了人的體溫,可在樹蔭下卻能和體溫相近。飛鳥舉手壓在滾燙的額頭上,他覺得自己是再次中暑了。
“我大概不能與你同生共死了。”飛鳥陡然冒出了一句,他的功力沒有楊樂天的深厚,腕間又流了太多的血,如今又開始脫水,這一閉上眼睛,彷彿能看到地獄的使者在向他招手。
“你可不一定。”楊樂天衝他笑了笑,“唰”地一下,反手拔出了背上的玄魂劍。
飛鳥趕忙握住他持劍的手腕,一臉玩笑地道:“別,我可不想再喝你那噁心的東西,你的血又鹹又澀,太難喝了。”
楊樂天笑而不答,伸劍指向地面。“砰!”地上的一塊石頭被劍尖撥開,但見一隻褐色的蠍子在原地轉了個圈,迅速地從石頭壓出的小坑中爬了出來。它舉着兩隻大螯,勾起有毒的尾針,在沙子上尋找着剛纔的不速之客。
此刻,楊樂天已從頭頂折了一節枯枝在手,啪的一下將那肥厚的身子按住。敏捷地,用劍鋒切掉了蠍子的一對螯鉗和頭部,以及尾部的毒針。
“吃一點吧,聊勝於無。”楊樂天用劍尖挑起了蠍子僅存的胖鼓鼓的身子,遞給了飛鳥。
“原來你是讓我吃這個活命啊……”飛鳥皺皺眉頭,推開了楊樂天的手,“我寧願餓死渴死,也好過吃這個。”
“你真的不吃?”楊樂天挑眉,看到飛鳥驚悚地臉色,他不再勉強,將劍尖上的戰利品一口塞進了自己嘴裡。
瞬間,有糯米湯似的濃漿在嘴裡爆開,一股發酵的餿味躥上了頭頂,楊樂天用牙齒嘎巴嘎巴地嚼了幾下,快速地吞進肚子。最後,他終於忍不住將嘴裡最後的殘渣吐到了沙地上。
看着楊樂天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飛鳥也能夠猜想到那東西有多難吃。不過,爲了活命,楊樂天可以無所顧忌,但是這種“美味”擺在面前,飛鳥卻沒有勇氣去吃。
楊樂天嚥了咽口水,窘迫地看向飛鳥:“你若嫌棄這些東西,那麼就由我來吃,你還是喝我的血好了。”說着,他揮起玄魂劍便向自己的腕間割去……
“慢着!”飛鳥突然大喝一聲,緩緩按下了忽然頓在空中的玄魂劍,狂喜地看着遠方,“大哥你看,那是什麼!”
極目遠眺,一條地平線正在滾滾的熱浪中跳動着,彷彿是被撥動起的琴絃,還有餘音留在琴絃上兀自震顫。
在那琴絃的上方,一副畫卷霍然映入了眼眸。那是一泓清澈的碧水,便在這荒漠之中突兀的崛起。忽然,水面一波一波地盪漾開去,似有一名仙子從碧水中鑽了出來,潑墨般的長髮溼漉漉地搭在柔滑的香肩上,修長的雙臂撩動起點點晶瑩碧透的水珠……
“那不是真的,那是海市蜃樓。”楊樂天失望地收回了眼神,“可能是幾百裡之外的綠洲吧。”
“原來這就是嚮導所說的海市蜃樓……”飛鳥喃喃自語,“那仙子好美,若是真的……”
“怎麼,你又想討老婆了?”楊樂天忍俊不禁,拉起眼神癡然的飛鳥,“繼續走吧,多耽誤時間,就會流失更多的水。”
“走可以,但是你別再逼我喝你的血了,我可不要。”飛鳥低低警告着,用眼神逼着楊樂天收回了玄魂劍。
楊樂天深深地望了一眼飛鳥,微笑:“我會有辦法讓你喝的,等着吧。”
飛鳥一愣,心中驀地騰起一陣莫名的感動。見楊樂天已經大步地走遠了,他趕忙追了上去。
天邊的熱霾幻境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流動的熱浪依舊肆無忌憚地在荒漠之上蔓延。自那場沙暴過後,已經是第三天了。三天內,雖沒有再次遇到可怕的沙暴,但他們也沒再找到任何水源。
向着西北方一直走,尋找那座火焰般的山峰。然而,西北又哪個方向?一陣不大不小的沙風過後,兩名中原俠客迷失在茫茫大漠中。
“我們該去哪裡?”飛鳥的眼眸中有了深切的絕望,黑色的瞳孔彷彿被沙子遮住了光亮。
楊樂天觀望了一週,之後又迷茫地搖了搖頭。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能令他安心,然而,腳下卻猶如綁上了千斤重石,脫水和中暑都令他的神智迷迷糊糊。
方向?假如現在向前走,會不會是在走回頭路,或者會走向某個未知的地方?現在原地坐下來等天黑靠星辰辨別方向的話,那麼在沒有水和食物的情況下,再熬上一夜又會是多大的代價?
死亡——他知道,他們將會在寒冷的夜晚中死去。
狂躁的沙風捲起鬢邊的青絲,呼嘯着,穿透了兩具幾近乾涸的身軀。烈日產生的炫光,如碎瓷片般地刺入了雙眼,無比的劇痛令眼前一黑。在如此境地下,倘若再被炫光奪去了視力,那麼唯有死路一條。
“我們會死在這裡了吧……”飛鳥淡淡地開口,輕得連身邊的楊樂天都已聽不到了。楊樂天自然沒有任何迴應,拄着玄魂劍,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挪動。很快,那些足跡即被掩埋在黃沙之下。
他們兩個人仍然在走,沒有方向的徒步前行……眼前重重疊疊的幻境再次出現,那一泓的碧水正在給荒漠中的兩位俠客指引着方向。
水,水,水……
奇蹟真的出現了!
一泓盈盈碧水,波光粼粼,煥發着星辰般的璀璨光芒,就在離他們兄弟幾十丈遠的地方。眼看如此之近,飛鳥卻再也無力支持,先行倒下了。聽到兄弟倒地的聲音,楊樂天正欲回頭,忽然,眼前那泓碧水微微漾開,一頭墨色的長髮如浮萍般地漂了起來,在水面上緩緩散開。
水中仙子……
楊樂天看見了,那位仙子從水中一躍而起,秀髮如瀑似的垂到了腰際。原來那波碧水並不是很深,仙子背對着俠客站了起來。
瞬間,一副赤裸的玉體如火般地射穿了楊樂天黑漆的眸底——潔白的肌膚,玲瓏的香肩,纖細的腰身,豐潤的翹臀……
“呃……”楊樂天一腔熱血猛然衝上了頭頂,手下的劍陷進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