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宮不歡迎訪客,請回!”
話音方落,雪月宮的兩名女弟子從空中幽幽墜了下來,四道凌厲的目光向着楊樂天逼視,不遜於剛纔銀箭的冰冷。然而,當那些冰冷的目光觸到俠客面龐的一剎那,立時燃燒起來,轉爲了奇異的光芒。只見那張臉俊逸非凡,劍眉星目,自帶出一番玉樹臨風的俠客之氣。
“我真是來找人的。”就在女弟子被這張俊臉驚呆的時候,楊樂天伸手從衣間掏出了一枚銀光閃閃的令牌,擎在手中。
“呃,這個……”目光恍然撞上令牌,兩名女弟子從怔楞中覺醒,飛快地對視了一眼。
“請問,貴客是來求什麼的?”其中一名女弟子笑嘻嘻地道。
“求什麼?我只想見雪月宮中的一位姑娘。”頓了一下,楊樂天吐出兩個字:“青璧。”
聽到這個名字,問話的女弟子楞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看向同門師妹。那個師妹蹙了眉心,提劍問道:“你確信要找的人是青璧?來我們雪月宮就是找人,沒有別的事情相求?”
迎上楊樂天疑惑的目光,身爲師姐的女弟子接着道:“你大概不知道,你手上的令牌可是能求雪月宮做任何一件事,只要不是有損雪月宮的利益的事,都行。不過,你若只是來雪月宮求見一人,那麼,這也算做一件事,令牌將被收回。”
那個師妹忙插口:“可不是麼,這是雪月宮的聖令,每年雪月宮只發出六枚,是神佛的慈悲,你就用它來見青璧?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嗯。”楊樂天點點頭,將那令牌握在了手心,若有所思地注視着。這令牌是青璧姑娘留給他的,說是有事情需要幫忙就來雪月宮找她,原來,青璧姑娘指的是這個意思。然,只在俯仰之間,楊樂天已再次肯定地點了下頭,“我只想見青璧姑娘,煩起兩位姑娘通報一聲。”
“那好吧。”那個師姐手指一搖,從楊樂天手上拿過令牌,隱約替他惋惜,嘆氣道:“不過,青璧姑娘現在回鄉下去了,人還沒回來,你若想見她,只能先在雪月宮中等。”
回鄉下去了?青璧不是雪月宮的少宮主麼,也有鄉下?——楊樂天沒有問出這話,只在心裡詫異。但是,他轉念一想,進去雪月宮又不是真的爲了找那個姑娘,見人只是個幌子而已,他要在雪月宮中找的是那座神秘仙山的線索……
“如此甚好,反正在下也閒來無事,正愁找不着吃飯睡覺的地方,這回可有着落了。”楊樂天笑着,一瞥走過來的飛鳥,“若是能行個方便,這位是在下的兄弟,就一起在雪月宮叨擾幾日了。”
“沒有問題,既然俠客是持着聖令的,就是我們雪月宮的貴客,這些方便是理所應當的。”年長的師姐爽快地答應下來,一擺手,側身閃出一條大路,“二位貴客,請。”
見那位師妹樂滋滋地頭前引路,楊樂天笑了笑,與飛鳥信步隨行。怎料他們前腳剛走,後面立即傳來了女弟子驚歎的噓聲:“這麼俊的男子,不當男寵可惜了啊。”
“聽說了麼,迎客殿那邊住着一個男子,那臉蛋可比這宮中任何一個男寵都漂亮。”一名女弟子提着籃子,匆匆走過石徑,眉飛色舞地與身邊並行的同門道。
“嗯,可是聽說了呢,有機會一定要去見見。”聽者心馳神往。
“算了,還是別想了,人家是來找青璧的?我們可是沒這麼這個好福氣了。”
“哦,青璧,不是紫瑤少主身邊的那個婢女麼?”
提籃的女弟子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青璧命真好,那男子竟然拿着聖令來換與青璧私會一面。”
“啊?聖令啊……”
聖令?青璧?——“嗤”地一聲,站來危巖上的紫衣少女笑了出來,她心中正洋洋自得,再一轉頭,眼看着即將要抓到的蝴蝶,從樹梢上撲閃起翅膀,一溜煙地飛走了。
“哎,我的蝴蝶,給我回來!”少女不甘心地伸手一撈,向前傾出了半個身子,這便腳下滑出,頓失重心,驀地從兩人多高的山石上跌落下來。
怎料,她還沒來及運出輕功,已然撞倒了剛巧經過山石下的女弟子。那女弟子手中提了一籃子的雞蛋,正是剛纔說得眉飛色舞的那位,此刻心念着美男,正值春心蕩漾,不想歪打正着,堪堪接住了從假山上摔下來的紫衣少女。
“啪嘰”,是雞蛋撞裂的聲音,一個個紅彤彤的雞蛋從籃中躍出,滾亂了一地,儘管這些雞蛋都是煮熟的,但部分表皮已破了相,自然不能再用做原來的用途。
“哎呀,是紫瑤少主啊。”那女弟子只瞥了少女一眼,就慌忙撿拾起地上的雞蛋,她在雲袖中的手不住地顫抖,看着一個個破了皮的雞蛋,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彷彿這雞蛋比少主的安危更加重要。
月紫瑤站起身,撲落着身上的塵土,忽然瞪大了眼睛,“咦,這是誰的生辰啊,要這麼許多紅雞蛋?居然比我的生辰時還多上一倍呢。”話到最後,明顯帶出了嫉妒的語調。
女弟子也不擡頭,回答:“就是那個月十三啊,他現在最得寵了,這下可遭了,宮主讓送上的紅雞蛋破了一半,若再回去塗色煮熟,恐怕要趕不及時辰了。”她說着說着,淚水就漫出眼眶。
“是啊,這該如何是好?”怔了怔,月紫瑤爲難起來,看着地上的雞蛋跺腳,“是我害了你啊,這要是連累你被宮主砍了手去……”她自顧嘟囔着,全然沒有注意到女弟子聽她這麼一說,身子一歪,差點兒將自己扔在地上。
“對了!”少女忽然狂喜地叫了起來,拍着手,興沖沖地道:“我昨日看見劉媽在給他遠在蘇州的兒子過生辰,煮熟的紅雞蛋足有二十個,這會兒劉媽一定還沒吃完呢,我去管她要一些來,給你補足數量。嗯,沒錯,這樣一定行得通。”
“真的可以?”
“沒問題,我說行就行。”年輕的少女自信滿滿。
“那弟子謝謝紫瑤少主,謝謝,謝謝……”女弟子撲跪地抱住少宮主的裙尾,用顫抖的聲音重複着最後的音節。
“哎,本來也是我連累你的,道什麼謝啊,事情解決了不就完了。”
女弟子聽少宮主這麼一說,彷彿認可了般,不再說話,淚水也不再流了。凝滯的空氣中,只剩下她淡淡的抽泣聲。
月紫瑤將女弟子攙起,環臂抱怨:“其實,還不是都怪那個月十三不好,要這麼一大籃子雞蛋幹嘛?我看,宮主一定是想撐死他!”她鼻中輕哼一聲,昂頭望天,眉間有明顯的厭惡。
很快的,看着藍藍的天,紫衣少女緊蹙的眉頭漸漸如水波似的漾開了,想到了那個拿着聖令來找“青璧”的男子,忍不住咯咯地又笑出聲來,看得從旁的女弟子一頭霧水。
黑漆的夜空中,月亮一直在努力地向上攀爬。這一刻,銀色的宮殿在冷月下的籠罩下,像被白雪掩埋,靜謐如死。
由於連日的奔波勞累,飛鳥正躺在舒適的榻上睡得香甜。而與兄弟共居一室的楊樂天,則在軟榻上輾轉難眠。這雪月宮內防守森嚴,他們白日不容許踏出迎客殿半步,到了晚上又可見屋檐上來回巡邏的弟子。他們來了宮中已有兩日,今晚,他本想趁着夜色出去探查,但經過兩日的觀察,縹緲峰的線索仍毫無頭緒,他正思索着出去的計劃。
正在楊樂天忖思之間,東牆上的窗櫺忽然吱呀呀地響了起來,他不經意地擡頭去看,卻見那扇鏤花窗子正自一開一合。
不會是風!
這是楊樂天第一個反應,因爲若有能推動窗櫺那力量的風,離那窗櫺只有兩丈的他不可能感覺不到,楊樂天心頭一緊——那會是什麼?
手掌摸上身邊橫放着的傲霜劍,楊樂天一個跟頭翻起來,輕輕躍到離窗櫺只有一尺之遙的屏風後面,只探出雙眼,向着那詭異的窗櫺窺去。
“吱呀——吱呀——吱呀——”
窗櫺一搖一擺中,薄薄的窗紙上竟然亮起了紅彤彤的光!
楊樂天捏了捏劍柄,一把冰冷的劍在黑暗中不被察覺地被抽離了劍鞘。而眼前的紅光也越來越明,猛然間,從窗口下,冉冉升起了一個影子——那是個球形,彷彿是一個頭顱,被窗外的紅光一映,投在窗紙上一個黑漆漆的影子。
楊樂天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傲霜劍,暗中一笑。目測在如此短的距離內,無論什麼牛鬼蛇神,但凡一躍入那窗櫺,都必會立斃於這寶劍的寒刃之下。所以,他根本不在擔心,反而是好奇心大盛。
突然間,窗外的紅光猛烈地搖曳起來,似墓地中幽蕩的冥火,一明一滅。與此同時,窗紙上如頭顱的影子瞬間扭曲了,楊樂天再一擡頭時,竟發現那頭顱之上忽然生出了一對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