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微張着櫻脣,驚電似地抽回了手指。還好只是一瞬,這一瞬似乎耗盡了主人最後的力氣,他眼中的光芒消失後,眼皮也在面具下疲倦地合攏了。
吳陰天已經很累了,更不屑將柳飛揚那些毒辣的手段用在落花身上。
“這次姑且饒過你,繼續在天神教給我盯着夜裡歡!”良久,吳陰天終於發話。
“是,主人。”落花擡頭,“只是魔教之主消息靈通,已經知道了我拿了伏魔刀的事,他命我歸還飛鳥,這便又如何是好?”
吳陰天起身,將剛纔沾了血的方巾丟入火盆。他看着那藍色的方巾被火焰慢慢吞噬,神情漠然,忽然,脣角又浮上了三分喜悅。
“若是他夜裡歡想要,伏魔刀就在萬柳山莊正廳的刀架上擺着,有膽量他親自去取!”
“這……”吳陰天的一句話,把落花噎得說不上話來。
吳陰天陰冷一笑:“你不用爲難,照直說,我倒是很想抓條大魚。”
——夜裡歡,你上次對柳飛揚動了刀子,他居然不和你計較,我看這次你去奪刀的話,主上會不會還像上次那麼好心!
“是,落花遵辦。”落花一拱手,“主人,還有一事。”
“說!”
“楊樂天在教中莫名其妙的中了蠱毒,應該是與甕中男孩有關……”於是,落花將她所瞭解到的爲尋王爺平反的事情,詳細向吳陰天彙報了。
吳陰天聽完,一句話沒說,急匆匆地便走了。
龜谷。
“真是太美啦!”
沁兒是第二次來到這個人間仙境。
谷中大雪紛飛,唯有谷底,別有洞天。雲煙懸在頭頂,阻隔了冷空氣的襲擊。恰逢天公作美,雪後生出了一輪暖日,把頭頂的那片雲霞照得燦爛生輝。
一座玉橋,通向醫仙的谷底雅居。沁兒卻在橋上掉頭,另覓了一條路去了,她來龜谷要找的可不是醫仙,而是其他感興趣的東西。
“這次他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煉丹房內,微生霧正對着一個求醫的女子說着老生常談的話。
“醫仙,求你跟我出谷走一趟,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女子的聲音幾乎接近哭泣。
“好吧,我就陪你走一趟。不過,這次無論能不能救下他,你都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纔會去。”
丹房內,傳來了微生霧討價還價地話,沁兒無心再聽。她爬上屋頂,掀開一塊稻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內正騰着徐徐白煙的練丹爐。
青紫色的爐身,足有一人來高。底部架有八根木樁,有淡藍色的火焰從木樁中蔓延出來,似一隻八爪魚似地托起了整個爐身。
這時,微生霧走過來,用一隻長約二尺的火鉗挑起了如磨盤般大小的爐蓋,從中夾出了幾枚丹藥。
“砰!”爐蓋墜下。
看見微生霧將幾顆丹藥揣入了懷中,沁兒心頭一緊:這醫仙可別把裡面的好東西都拿光了啊,怎麼也給我留幾顆嘛。
“走吧!”微生霧是在和方纔的女子講話。
“謝謝……”
真是煩人,怎麼這麼絮絮叨叨地,還不快走!沁兒抓了一把稻草,握在手心裡揉捏。好不容易盼着醫仙和那個女子出了煉丹房,沁兒終於有機會掀開那個爐蓋。
爐蓋上已有了紅色的微光,可想而知這蓋子的溫度。她拾起剛剛醫仙用過的火鉗,在挑開爐蓋的一瞬間,心中還在爲有沒有丹藥而忐忑不安,而在下一刻,那晶瑩的臉上便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的確,她看到了夢寐以求的黑色丹藥,雖然爐內只有一枚凝氣歸元丹,但在它旁邊,還有一枚紅彤彤的丹藥和一枚七彩斑斕的小丸。
這些都是什麼?算了,既然來了就全收了,一定都是好東西。
沁兒的脣角掛着喜悅的笑,這回鬼面若是再發病,至少可以抵擋一陣,說不定那兩枚顏色奪目的丹藥可以解了他體內的蠱毒。
鬼面的蠱,是柳飛揚親自種下的,若是想解的話,竅門也只有柳飛揚一人知道。儘管沁兒本身是一名出色的蠱師,但是有些技能是繼母沒有傳授給她的。但是她知道,鬼面所中的蠱是可以解的。
三枚藥丸,盡歸囊中!
沁兒甜甜一笑,滿意地拍了拍夾衣間的荷包。荷包上,一條銀色的龍栩栩如生,並非張牙舞爪,而是像條小蛇似的盤踞着。這個東西,沁兒一直帶在身邊,多年來視若珍寶。
行出丹房,沁兒忽然頓住了腳步,又摸進那個繡着龍身的荷包,掏出三枚丹藥捧着掌心。冷風吹散了她臉上的笑容,這兩枚不知名的丹藥該不會是毒藥吧,雖然聽說醫仙從不殺人,但這丹藥也不一定就是用來救人的……
那麼如今就只剩下一枚凝氣歸元丹。唉,上次來一趟還偷了兩枚,這次才一枚……不行,一定要把醫仙拿走的那幾枚想辦法搞到手。
雪已經開始融化,松枝上大塊的雪拍落在地上,在寧靜地谷中發出嘭嘭的響聲。屋頂上的積雪也漸漸化水,淅淅瀝瀝,如斷了線的珍珠,從高高的屋檐一直墜落到厚實的雪地裡,直把地上的雪穿出一個圓形的深孔來。
月上中天,谷底一片寧靜。不同於上面的是,谷底沒有那麼冷,也沒有雪的痕跡,只比平日多了些溼氣。沁兒站在玉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溫潤的空氣,很清新,很純淨。
雅居中燭火已經熄滅多時了,裡面的人也應該睡熟了吧。沁兒這樣想着,她知道醫仙還沒有走,而是與那女子約好明日一早出發。傍晚時分,她看見醫仙從房裡翻出許多奇珍異草;又見他在子夜時分,去草廬那裡收集露水;如今已近寅時,算是清靜了。
一步步從玉橋上走下來,雅居就在眼前。沁兒躡足潛行,小心地扶上那木質的屋門。
“吱”地一聲輕響,自那老化的門軸間發將出來,沁兒嚇了一身冷汗——不知道這個響動,會不會驚動裡面的人?不過,醫仙是個醫者,並非江湖中人,應該不會武功。
她安慰着自己,但仍不敢妄動,停在門口,豎起耳朵聆聽了一陣。
沒有聲音,甚至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
裡面不會沒人吧,可是明明看到蠟燭熄滅?難道會有什麼古怪?
沁兒靈光一現,攏起衣袖,攤開柔滑的手掌,一隻如螢火蟲的蟲蠱由她掌心一躍而起,震動着翅膀,從門縫鑽進屋內。
渾身裹着綠色的熒光,小蟲迅速在屋內探查一圈後,便飛回了主人的掌心。沁兒看見變了顏色的小蟲,不禁微微一笑。這種蟲蠱膽子極小,只要是遇到陌生的人或動物,便會嚇得變成現在這個紅紅粉粉的樣子,就像一個會害羞的少女。
收了蟲蠱,沁兒側身進入屋中。正如剛剛的小蟲所探,屋中果然有人,且正躺在牀榻之上。
醫仙……他的藥呢,應該在他的衣袍中吧……哎,袍子呢?
沁兒怔住,掃視了一週,屋中乾淨整潔,沒有一處凌亂的衣衫堆疊懸掛。
“唰——”一道寒光突然而至,沁兒猝不及防,衣衫被劃開了一角。
“你是什麼人?”牀榻上的人突然一個空翻,立定在沁兒面前。
怎料那人語聲尖細,卻是個女子的聲音,沁兒一驚,“原來你是那個今日來龜谷求醫的女子,你怎麼會睡在醫仙的房裡?”
“這你無須多問,快說,你是什麼人,來龜谷做什麼?”女子聲音清冷,但因沒有燭火,月光照進谷底的光亮又極其微弱,對方的樣貌是完全看不清。
沁兒摸了摸肩頭被劃破的衣衫,“哼,我來做什麼,你也管不着。”羞憤之中,她五指併攏,“唰!”兩柄短劍,從左右袖間分出。
“你在龜谷鬧事,我身爲醫仙的朋友,定是要管!”女子長劍一揚,向着沁兒的頭頂劈落。
“多管閒事!”沁兒雙手揮起短劍,身形轉動之間,簡潔凌厲,不帶一絲拖墜,又是招招相連。
短劍一閃,如流蘇似的髮尾簌簌而落,女子驚得一低頭,衣襟卻又被沁兒另一隻手上短劍挑開了一角。
“好快的小劍!”女子讚揚了一句,劍招跟着出擊,也加快了劍的速度,以剋制對方以快打慢的攻勢。
沁兒揮動着短劍,得意一笑:“算是扯平!”
“叮”金屬交擊,發出冷厲的迴響。白衣女子用劍身頂開兩柄短劍,向後退了幾步。再攻上來,手中長劍又若流雲飛舞,翻滾不息。
黑暗中,紛亂的劍光如流星劃過,屋中剎那間綻開了無數道如煙火似的光芒。假如這不是一場戰鬥,任何人都不願意錯過這場驚豔的表演。
“嗖——”除了兩把短劍,一柄長劍,空中多了第四道光芒。不,那不是一道,而是一束,向着那個雙劍飛花的女子而去。
沁兒眼光一亮,一個空中側翻,避過了多數的襲擊。她知再不是對手,正要奪窗而逃,卻突覺腿上一麻,身子剛爬上窗子,反被一隻大手用力扯了回來。
“姑娘,你要去哪兒?”
男子的聲音剛落,沁兒的後心也感到了尖利的涼意——女子手中的那把長劍,如錐似地頂了上來。
瞬間,屋中亮了起來,是身後的人點上了燭火。溫暖的光映上了側臉,沁兒被女子挾持着轉過身。
原來,這面前的一男一女,她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