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如火球的光從頭頂直射下來,汗水還未及從頰上淌落,已被炙烤殆盡。眼前的茫茫黃沙如浩瀚大海,無邊無際。
叮叮噹噹的駝鈴聲在耳邊不斷地敲擊着,清脆而富有節奏,爲燥熱沉悶的旅途平舔了一絲輕快的音符。
終於又爬上了一座沙丘,楊樂天和飛鳥對望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安慰着展開了笑顏。
他們在敦煌僱傭的嚮導死於上一場沙暴中,因爲沒有能拽住駱駝的僵繩,直接被風沙捲走了。楊樂天的腳被繮繩絆住,危急時刻,他出手拔出玄魂劍,送了過去。飛鳥的手及時抓住了玄魂劍的劍身,雖然手上被割了一道極深的口子,但總算避過了一劫。
站在沙丘上,眺望遠方,一個接着一個的沙丘連綿起伏,彷彿永遠也沒有盡頭。況且這些沙丘並不穩定,也許一個時辰後,他們所立的之地就會變成了沙坑。對於瞬間萬變的大漠,誰又能說得準呢?
解下駱駝身上的羊皮水袋,楊樂天拔開蓋子,只是向嘴裡倒了一口,並沒有直接吞下,而是含在口中,滋潤燥熱的舌頭和乾裂的咽喉。他將水袋遞給了飛鳥,飛鳥用樣是含水未吞。這樣做的目的,是可以節約飲水,在酷熱的荒漠中多支持幾個時辰。
這是嚮導傳授給他們的經驗,不過,不是那個已經死去的嚮導。
他們在到達敦煌前,曾經跟隨過一支二十幾人組成的商隊,是沿着絲綢之路販賣茶磚和綢緞的商賈。那支商隊中有一個經驗十足的老向導,收了他們的銀子,帶着他們兄弟二人一起跟隨商隊,從嘉峪關出發,穿越大漠戈壁。
正午時分,商隊停止了前進,聚攏到幾棵沙柳樹下,衆人紛紛從駝背上的革囊中掏出一些乾糧,大口咀嚼起來。
楊樂天和飛鳥用饅頭交換了老向導手中的胡餅。胡餅的口感不同,雖然沒有饅頭的軟,吃起來卻有種特別的韌勁,在牙齒間摩擦,又香又鹹,另是別有一番滋味。老向導也曾到過中原,對饅頭很是懷念,細細咀嚼着白麪入口的香甜——即使那是幾天以前的饅頭,又乾又硬。
吃過饅頭,老向導用樹枝在沙地上打了個叉叉,示意楊樂天刨挖。楊樂天微微詫異,但還是用玄魂劍將挖出了一個沙坑——不深,不寬,卻可容納一人。
老向導呵呵一笑,擡手在飛鳥胸膛上一推。儘管飛鳥猝不及防,卻也不是能輕易被一個老頭推倒的,他身子一挺,笑着道:“老人家,您要做什麼?”
老向導用手指指他背後的沙坑,卻也不說話,只是溫和地笑。楊樂天也對着飛鳥笑,勸道:“你躺進去試試,那坑裡面一定很涼快呢。”
飛鳥也笑了,原來這個坑是爲了他這個中暑的人特意準備的。他頭腦的確昏沉,剛纔是硬撐着沒從駝背上摔下來,這回總算能小憩一刻。沙坑內的溫度比起暴曬在沙柳外的沙子可有着天壤之別,飛鳥躺進沙坑中,頓感全身舒爽涼快,彷彿有一股清泉沿着脊背緩緩流淌。
眼看着上方一動不動柳葉,飛鳥暗暗稱奇。這些沙柳不同於一般的柳樹,生得不高,莖葉也比較稀疏。一條條莖葉不如中原柳樹般低垂,卻是逆生長的,倔強地挺立在空中,彷彿是在對着炎炎烈日宣戰。
眼眶有些酸脹,漸漸沉重地垂下,昏沉的頭腦忽然帶着飛鳥來到了萬柳山莊。無數條翠綠的柳枝低垂,風一吹,柳梢掃過幽靜的塘,點點漣漪在水面盪開。玉橋上,一個身着精鍛的公子持着一把象牙扇,髮尾被風兒帶到了肩後。忽然,扇子一出,探出一拍利爪,直向着飛鳥的咽喉鎖來。
“啊——”飛鳥低呼了一聲,驚恐的眸中再次看到了大哥的身影。沙柳下,楊樂天正與老向導攀談着什麼,臉上帶着微笑。
“大哥!我……我竟然睡着了。”飛鳥坐了起來,大口吞吐着荒漠中燥熱的氣流。
楊樂天轉過頭,“可是感覺好些了麼?”
“嗯,好多了。”飛鳥盤膝運了運功,腦中柳飛揚的影子卻是揮之不去。
這次來大漠,定要查清楚這個武林盟主的底細,否則任他坐在盟主的位子上,會危及武林,禍害蒼生的。飛鳥想到這裡,便問:“大哥,我們到了敦煌之後,該去哪裡?”
“去……”楊樂天拾起平放在沙地上的玄魂劍,拍了拍劍鞘上的沙子,凝視着玄魂劍:“就讓它告訴我們該去哪裡。”
“唰——”銀白色的劍被抽了出來,精亮的劍身一晃,一縷寒芒飛落到沙地上,驚得一旁的老向導不由打了個寒戰。
“快收起來!”老向導大聲叫道,其他商旅也俱被這把逼人的劍氣嚇了一跳。
WWW ●Tтka n ●¢ Ο
“你這把劍,煞氣太重!”一箇中年商人叫嚷了一聲,忽然從商賈中間走了出來,指着俠客手中的劍。他竟然不畏懼玄魂劍的劍氣,隨手摺了一節沙柳枝條,在沙地上畫出一串奇怪的蝌蚪文。
衆人俱睜大了眼睛,看着沙地上的那一串蛇形文字。儘管沒有第二個人都看懂那文字的內容,但其他商人都知道那是一串符咒——那個中年商人曾經修過道,這是商旅間衆所周知的事情。
看着衆人對那中年商人或稱許、或不屑的眼光,楊樂天也猜到了一二,何況那些符咒他居然能看懂一二。彷彿在他某個記憶的角落裡,那些蝌蚪文隱隱浮現了出來。然而,不知爲何,看了這些符號之後楊樂天卻感到全身不自在,竟是說不出的厭惡。
冷厲的目光滑過沙子,移到那個寫符人的身上,楊樂天舉起了手中的玄魂劍,驀地指向那個中年商人。
“大哥,你要做什麼?”飛鳥一把抓住了楊樂天持劍的手腕,驚得變了臉色。
楊樂天齒間咯咯作響,莫名的厭惡之情驅使着他手中的玄魂劍去穿透那個人的心臟。青色的經脈從他的手背上隆了起來,若不是楊樂天用力抓住了玄魂劍,那把有靈性的劍真會和他心有靈犀,躍出主人的手心去刺那個中年商人。
靜靜地對視了一刻,那商人手中的沙柳枝不自覺地掉在了鬆軟的沙子上,他不敢去看楊樂天那雙鋒芒畢露的眼睛,只看着那把隨時有可能刺過來的利劍,便令他冷汗與熱汗混攪在了一起。
衆商人圍攏過來,走出了沙柳樹蔭的庇護,頂着酷日看着俠客手中的劍。沒有人敢上前阻攔,都對那把泛着寒光的寶劍敬畏三分。
過了良久,楊樂天的左手搭上飛鳥的臂彎,靜靜地將兄弟的手臂推落下去。忽然,劍鋒陡轉,“唰!”楊樂天反手將玄魂劍插入了劍鞘。地上的那串符文便在同一瞬間,被劍氣攪起的沙子所掩埋,消失得不着痕跡。
中年商人驚得大氣不敢出一口,默不作聲地退回自己的地方。解開駝背上的水袋,喝了一口,又與旁邊的人小聲嘀咕起什麼。其他的商人俱對剛剛驚心動魄的一幕惶惶不安,紛紛退回沙柳的陰影下休憩。
老向導一直沒有出聲,是他收了飛鳥的銀子,同意二人跟隨商隊的。現在卻出了這樣的狀況,着實令他尷尬難做。可是,在這縱橫的荒漠之中,他也不能現在將這兩個人趕出商隊,讓他們去送死——這兩個外地人沒有嚮導的指引,別說去敦煌,根本走不出這大漠,況且那個獨臂人又中了暑……
“實在抱歉,剛剛多有得罪,我在這裡爲大哥陪個不是。”飛鳥站出來走向那個畫符的商人,躬身賠罪,企圖化解這場尷尬的局面。那商人哪裡還敢去招惹兩位俠客,對於飛鳥的道歉,連連客氣:“不用,不用。”
“義弟。”楊樂天走過來,向飛鳥搖了搖頭,又對那商人拱了拱手,神色肅穆:“剛纔失禮,應該是我陪不是纔對。”
“呃,沒……沒事。”那商人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他的確是心生畏懼,但他畏懼的不是楊樂天身後那把煞氣甚重的劍,而是這個俠客神態舉止中帶出的強大氣場。
“算了,都是一場誤會,誤會而已。”老向導也走過來,打着圓場。
沉了一口氣,楊樂天轉過身,對着老向導道:“承蒙您老人家一路上對我兄弟二人的多番照顧,剛纔……是楊某失禮了。”
深深一揖,收斂了霸氣的楊樂天擡頭衝着老向導微微一笑。風沙拂上了他的俊美的面頰,平添了幾分歲月的滄桑感。
“客氣了。”老向導將黑色的包頭巾向眉心處拉了拉,“走吧,薄暮正是最好的趕路時辰,要抓緊上路了。”
“好。”楊樂天擡眼一看,天色果然轉暗,日頭也不再那麼毒辣。他走到沙柳旁,將地上的伏魔刀拾起遞給飛鳥。
“大哥,我們到了敦煌之後,究竟該去哪裡?西域那麼大,線索又從何找起?”飛鳥接過刀,掛回腰間,看着滿目的黃沙嘆了口氣。
楊樂天苦笑:“先到了敦煌再說吧,希望我的劍可以給我一些指引,找到鍛造它的鑄劍大師。”
“鑄劍大師麼?”老向導拉起駱駝的繮繩,正將羊皮水袋往駱駝背上的革囊中塞,隨口問道。
“對。”飛鳥應了一句,驚詫回頭:“怎麼,老人家您認識那個善九烈麼?”
“不認識。”聽到老向導吐出這三個字,飛鳥看了楊樂天一眼,心裡一陣失望。
整理好了革囊,駝隊由幾個嚮導分別帶領着準備上路了。老向導嫺熟地爬上駝背,看了看黃沙遍及的渺渺前路,忽然低頭看向兄弟二人,“不過,你們要是找鑄劍大師的話,在高昌城倒是曾經出過一位,後來失蹤了。”
“高昌?在哪裡?”
老向導擡起頭,揚手一指:“高昌,就在紅山腳下,矗立在火焰的光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