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樂天,我憑什麼信你?”
“你若不信,大可以讓我在你身上再穿上十個八個窟窿,你敢賭麼?”
吳陰天眼珠陡然轉了八圈,最後違心地說出了一個大膽的字:“敢!”
楊樂天和飛鳥微微詫異,頓住手中的刀劍,看着那個紫袍的“仙人”向着他們走出了幾步。但見吳陰天揚手一扯,拉開了衣間的帶子,將紫袍整個脫了下來,擲到旁邊的藍色池中。紫袍浸水,如雲一樣的在水面漂浮。
如今,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套貼身的白色內衣,剛纔被刺破的幾道傷口,在白衣上不斷漫出大面積的殷紅,仿若一朵朵血色的玫瑰詭異妖豔地綻放。
“來吧!”說話間,吳陰天伸開雙臂,神情坦然地讓楊樂天和飛鳥去刺他。然而見到這個動作,楊樂天卻警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提劍掃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因爲他還記得,柳飛揚當年用的必殺技,正是這個動作,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殺機洶涌。
這裡沒有柳枝,也沒有其他可供操控的細小碎物……楊樂天眼光逡巡了一週,才稍稍安了心,遲疑着揚起永世劍,點向吳陰天的胸口。他又輕輕地搖搖頭,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個卑鄙小人,就這麼甘願受死?
“我不受死。”吳陰天捂着胸口,即使那顆心並不在楊樂天所指的位置,“我只堵你在我身上戳出窟窿來,我不會死,所以,不可以戳要害,請你遵守遊戲規則。”
楊樂天的好奇心勝過了警惕心,“哦,你真敢讓我戳?血流多了,人一樣會死,我可不敢保證戳完你還能喘氣。再者說,我本來也是要殺你的。”
“那你試試。”吳陰天挑釁地冷笑。
“好,有膽量。”楊樂天微微一笑,他心中所想或許和吳陰天的想法不一樣,但任何一方也不會傻到認爲這真是一場遊戲。
“這不是一場好玩的遊戲,大哥,我們爲什麼不直接殺了他?”飛鳥按捺不住,用伏魔刀擊了一下地面。
他不明白,大哥爲什麼要答應玩這樣一場複雜的遊戲,白費這個力氣。剛纔他和大哥聯手運用煙雨六絕,再加上那把威力無比的光劍,明顯已佔了上風,他二人只需再稍加緊逼,這小人定會死在永世劍下……
“直接殺了他?”楊樂天搖頭,脣邊抿着輕淺的笑意:“殺他多容易啊,只需一劍,豈不便宜?這個卑鄙小人確應受千刀萬剮,痛苦去死!”
“是,不過……”飛鳥咬了咬牙,轉頭對吳陰天道:“三弟,你若能悔悟,我就勸大哥給你一個痛快了斷。”
吳陰天不耐煩地搖頭,“嘖嘖,我的好二哥,你搞清情勢好不好,不要天真的認爲你們聯手出擊的煙雨六絕,真的可以打敗我體內九重的龍心蠱。”
他兇狠地瞪了飛鳥一眼,但實際上,他現在只不過是一頭紙老虎罷了。假如楊樂天和飛鳥再用煙雨六絕合攻,加上那般威力驚人的一把光劍,將對他構成很大威脅。更何況,今日又逢忠心蠱的發作之日,此刻那些小蠱蟲已在他體內楚楚欲動了。如此一來,便是內外夾擊,他將必死無疑。
以吳陰天那樣詭秘的心思,絕對不會讓自己吃了虧去,所以這場遊戲他經過仔細盤算,才決定堵上一堵,並伺機反戈一擊。可他心裡這麼想,嘴上卻完全換了另一種說法——
“我這麼做,只是厭倦了這麼幹打幹殺的,這其實是一個賭,玩玩而已。只不過,如今我下了賭注,爲什麼還不見你楊樂天下注呢?”
“堵注?”楊樂天劍眉一揚。
“對。”吳陰天身子前傾,對着楊樂天壞笑:“怕了?”
不屑地一哼,楊樂天神色肅穆:“好,我就刺你三劍,三劍之後,若你還能活着,我楊樂天就將手中的永世劍雙手奉上,自刎於傲霜劍下。”他鏗鏘說完這幾句,又挑釁着問:“可是夠了?”
“痛快,一言爲定。”吳陰天雙手相擊,看向飛鳥:“你義弟、我二哥在此做個見證吧。”
“大哥,三劍不戳其要害怎麼可能……大哥!”飛鳥握拳砸向手下的空氣,見楊樂天一臉堅毅,心知再勸也是無用,便別過頭去,無奈地小聲應了。
提起了光劍,楊樂天對着吳陰天全身的空門上上下下比劃了一圈,然後遊戲就突然開始。他出手,手起劍落,迅疾如風。
一道鮮血在眼前飈飛,吳陰天能看到那是自己眼睛裡的血,隨後,強烈的刺痛和令人狂躁的黑暗籠罩了他的全身。他慘叫着捂住了眼睛,鮮血從細白的指縫中滲出。
看樣子,吳陰天低估了楊樂天的想法,他本以爲楊樂天只會在他身體的某個部位開個窟窿。然而,他錯了。對方第一劍就要了他一對眸子,原因很簡單,楊樂天看着那對陰沉的眸子着實心裡不爽。
“第一劍!”楊樂天高聲喊着,用了吳陰天感覺震耳欲聾的聲音。
吳陰天忍着辣辣燃燒似的痛,想着鼻子都能生出來,這眸子一定也能在幻魄珠下復原。只可惜,他眸子一瞎,本來想偷襲的計劃不得不另做打算。於是,他改變了策略,忍痛站直了身體,臉上的一劍從左眼貫穿到右眼,鮮血從他閉合的眼瞼流下,如瀑布似地潑灑下來,形成了一張血紅的網。
“啊!”一直未做聲的少女在角落裡發了一聲尖叫。月紫瑤剛纔一時被那血腥的廝殺場面所震,尋了一塊岩石躲了起來,這時看見了吳陰天那張亂髮垂散、鮮血披面的臉,就像見了鬼,竟覺得比剛纔的行屍更加可怕。
趁着吳陰天變成了瞎子,看不見任何動作,楊樂天向月紫瑤揮了揮手,示意她噤聲繼續躲好。因爲暴露的越多,就越有可能成爲吳陰天下一個擋箭牌。
然而,吳陰天彷彿憑着耳朵也可以感知一切,似有意味地扯了一下嘴角。他雖然沒有真正的瞎過,卻曾經蒙着眼睛在柳飛揚的捶打下練過苦功,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
不過,這個少宮主他尚且沒空去理,該緊張的還是楊樂天的第二劍。這第二劍他可不會這麼老老實實地不躲不閃了,誰知道楊樂天又會玩什麼花樣。他不敢再堵下去,沒有必勝把握的事,他做不起了,也不能再付上如瞎眼這樣的代價。
吳陰天這樣的思緒被手上的一陣劍氣所打斷。隨後,又是一陣凜冽的激痛,那個位置在他的虎口。
“第二劍。”楊樂天操起手中的光劍低頭欣賞着那奪人心神的光,不由讚道:“真是漂亮的一把劍,可惜啊可惜,這樣美的劍沾上如此噁心的血真是被玷污了。”
只差一分,他的右手拇指就被齊根削斷。
居然沒有時間去躲!——吳陰天登時傻了,右手虎口上的經脈全部一分爲二,在血肉模糊中痙攣似地抽搐着。
看見那血淋淋的傷,楊樂天扶了扶額頭,轉頭衝着飛鳥微笑,那樣充滿笑意的眼神中,彷彿在說:不用爲我擔心,你都瞧見了,第一劍我要了他一對眸子,第二劍我廢了他持劍的右手,第三劍……第三劍難道你還不信任大哥麼?
“大哥,最後一劍。”飛鳥還是很擔心,即使吳陰天瞎了雙眼,廢掉右手又如何,這樣再砍一劍他也不會死,那麼大哥會不會履行承諾?
“不用你提醒我,我不會忘,我怕忘的人是他。”楊樂天挑了挑眉梢,看向吳陰天。對於這三劍,他在答應吳陰天打賭的時候,就已經想好如何刺,所以現在胸有成竹。
“不會。”滿身是血的吳陰天驀地笑了起來,“看看我們誰的命長,我正期待着聽那一劍自刎的美妙聲音。嚓!”他邊說着,便用鮮血淋漓的手在自己脖頸比劃了一個橫切的動作。
被疼痛折磨的神經令他全身顫抖,他好像瘋了一般,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快來,第三劍,我等着聽那聲音。”
“如、你、所、願。”俠客一字字地說出,那把光劍猛然點至吳陰天大腿,卻在要觸及他白衣之時,驟然改變了去勢,如毒藤一般爬上了他的右胸。那是楊樂天早就瞄準的位置,包括前兩劍都是他預先估算好的。一劍盲眼,二劍廢功,最後一劍就是那個位置,那個與常人不同的心位。
“哈哈哈……”
陰冷的笑聲隨着後掠的身形在洞內迴響,直至快撞上巖壁。吳陰天下墜,一足點在池中央的石條上——原來放玉盒的位置。與此同時,楊樂天飛身趕了上去,他要乘勝追擊,一劍不行,就另一劍去挑出那顆心,看看那顆心究竟是不是黑色。
飛鳥跟着撲過來,已然明白了大哥的意圖,便不顧一切地想與大哥聯手鏟除惡賊。不料,他剛躍到一半,卻見面前的光影閃了幾閃,大哥手中的光劍陡然凝住不動了。
此時,吳陰天正用左手鉗着楊樂天那隻握劍的手,右臂死死地卡住了楊樂天的脖子。楊樂天當然不會甘心被他制住,這便用空餘的左手反向襲擊身後的吳陰天。
“啪”,這一掌裹着深厚的功力,正擊打在吳陰天的肋骨上。吳陰天吃痛,左臂又夾緊了幾分,更死地卡住了楊樂天的咽喉,令他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楊樂天干脆屏住氣息,奮力地想甩開粘在身後的臭蟲。於是,他一連拍出幾掌,俱反手擊在吳陰天的肋骨之上。
伴着肋骨碎裂的聲音,極其隱忍的、細碎的呻吟從吳陰天的嘴裡冒出來,“你一個俠客也不講信用,說好不打要害,卻襲向我的心臟。”
“我沒有不守信啊,人的心臟不是長在左邊麼,我只想點破你的右肺。”楊樂天揣着明白裝糊塗。
“哼,你騙誰,你早就知道。”吳陰天氣憤之極,他的臂彎處加了力,試要直接扭斷楊樂天的脖子。楊樂天窒息得眼前一黑,再也顧不得去打這個甩不掉的臭蟲,直接擡手,去生掰吳陰天的手臂。然而,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吳陰天的鐵臂如此頑固,直到摳出血洞來也只是鬆開了一分。
一得喘息,楊樂天馬上倒了幾口氣,不忘諷刺:“對待小人,沒必要講信用。”
“對,我就是小人,可也是你最大的敵人。怎麼樣,我的劍即使碎了、眼盲手廢,你也一樣不是我的對手。奇怪吧?你可知道我喝了多少孩童的純陽之血麼,哈哈哈……”吳陰天破碎的笑聲中,充斥着奸佞和狂妄。
“噗!”
笑到一半,吳陰天猛地噴了一口血在楊樂天的臉上,他碎裂的肋骨刺穿了內臟,身子完全是靠着楊樂天的後背在支撐。而他仍然不甘心,左手強迫着楊樂天握劍的手指,喘息着道:“我看這把劍你也駕馭不了,乾脆送給我吧。”
“給你?”楊樂天諷刺地一笑,“怎麼,這可是一把殺你的劍,你是想死後帶進棺材裡當作留念麼?”
“你真的不給?”吳陰天有氣無力地討價還價,左手依然在與楊樂天持劍的手較力。
死死地握着劍柄,楊樂天開始有些害怕了,他不是害怕身後這個垂死掙扎的小人,而是怕這小人震顫的手指觸動到那個按鈕,那個劍柄上泛着紅寶石光澤的按鈕。
然而,來不及過多害怕,那個按鈕就在俠客的眼前陷進了古銅色的劍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