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魂幻魄,煙雨縹緲,中西璧合,天下一統。”
八個金字在一把破壺上霍然亮起,楊樂天和飛鳥同時撂下了手中的熱茶。兩人都楞了一刻,飛鳥先開了口:“這壺上所指的東西,大哥似乎已有了三樣。”
楊樂天點了點頭,“如若‘玄魂’即是玄魂劍,‘幻魄’即是幻魄珠,‘煙雨’即是煙雨六絕,那麼‘縹緲’又是什麼?還有這後半句的意思……”
他將玄魂劍從背上抽了出來,又從懷中掏出了幻魄珠,一齊放在茶壺邊,深深凝着眉,扶着桌案,喃喃自言:“難道真是有了這四樣寶物,便可一統天下麼?”
“恭喜了,大哥。”飛鳥驚喜地看向楊樂天,“如今大哥只差解開這‘縹緲’之謎,便可雄霸江湖。”
“嗯?義弟,你真的希望大哥能雄霸江湖?”楊樂天詫異地擡頭,在飛鳥突然變得迷茫的眼睛中搜索着答案。
飛鳥嘆息:“我……我只希望大哥平安救好。”頓了一下,他上前幾步,忽然握住楊樂天的手,眸中閃着真摯而深切的光,鏗鏘道:“不過,我更希望大哥可以爲維護武林的公平、公義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就如上次你當衆揭穿了我爹僞善的面目,還武林一個清淨,還天下一個太平!”
楊樂天欣賞地看着他的兄弟,雖然沒有說話,卻是在暗暗自愧不如。這份俠義情懷,他不是沒有,而是這麼多年已被仇恨湮滅。如今仇已經報了,是否真該如飛鳥所說,轟轟烈烈做一番大事業後,再歸隱江湖呢?
那個討來的壺,是在給他的前路做出指引麼?
他終於明白了飛鳥的苦心,以及那日爲何飛鳥要他答應夜裡歡重登教主之位。其實,他的兄弟根本不在乎外人給天神教的名聲是正是邪,只希望楊樂天可以利用天神教的資源,平定江湖紛爭,做一些懲惡揚善的俠義之舉。
魔教,那只是外人的說法,只要心端、人正,同樣可以重現當年劍門的光輝!
扣緊了飛鳥的手,楊樂天眸中堅毅的東西在漸漸凝聚,“飛鳥,你放心,只要時機成熟,大哥定然當仁不讓,不會白費了你一番苦心。”
“大哥。”飛鳥用力地點了點頭,給予了一個十分肯定的眼神。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投機?”琳兒輕柔的聲音分開了這對兄弟的手。
“琳兒,你來了。”楊樂天迎了過去,扯起琳兒的玉腕,“給你看個神奇的東西。”
琳兒微驚,但見楊樂天將一個破爛茶壺捧在手心,她剛欲一笑,那笑意即被定在脣邊,“呀,金光燦燦,好漂亮的一排小字——玄魂幻魄,煙雨縹緲,中西璧合,天下一統。”琳兒順口唸了出來,剛一念完,她立刻驚呆,擡頭問:“這幾句話是指你手上的玄魂劍、幻魄珠、煙雨六絕?”
“琳兒姑娘果然心思通透。”飛鳥拊掌笑了笑,在屋中踱了起來,“如今有了這幾樣東西,前面兩句話很好理解,最後一句‘天下一統’也頗爲直白,只是那句‘中西璧合’……”手指下意識地摸到腰間冰冰涼涼的玉佩,皺眉猜測:“難道是說,還需要兩塊相合的玉璧?”
“玉璧?”楊樂天放下茶壺,“應該不會是玉璧吧。”
琳兒絞着雙手,喃喃念道:“中西璧合……中西璧合……”忽然靈光一閃,清澈的眸中瞬間有無數顆星辰浮了起來,“中西璧合,莫不是中西合璧的意思,‘中’代表中原,而‘西’就代表西域。”
“西域!”楊樂天驚悚地擡頭。西域這個地方,彷彿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魔功青冥玄幻劍法來源於西域開始,幻魄珠也是在那個被投入甕中的西域男孩身上尋獲的,還有柳飛揚告訴他玄魂劍是把西域魔劍……
飛鳥緩緩坐下,看着壺身上的字:“假如是這樣的話,幻魄珠來自西域,煙雨六絕來自中原,那麼……”
楊樂天拾起桌上的玄魂劍,眼睛看着精而白的劍身,接過飛鳥的話來:“這玄魂劍也是來自西域,那麼餘下的‘縹緲’無論所指什麼,應是來自中原之物。”
“眼下你們還有心思討論這個麼,那尋公子已經在準備寫信了。”琳兒忽道。
楊樂天收回玄魂劍,詫異地問:“他家尋王府都被抄了,除了在他眼前的香香,他寫信給誰?”
“寫信給他的原來認識的朋友啊,他覺得指望不上你們,便想起寫信給原來王公貴族中的恩師啊,以及別的什麼朋友吧,我也是聽香香說的,不是很清楚。”琳兒皺着眉,眼神中有些擔憂,“我只是擔心他那些朋友會靠不住。”
飛鳥一拍桌子,肅然起身:“沒錯,萬一他被朋友出賣,朝廷藉着窩藏欽犯的事情,派兵剿滅天神教,那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夜教主可是知道此事?”楊樂天問道。
琳兒搖搖頭:“應該還不知道……”
“那我去找他!”楊樂天收起桌上的幻魄珠便出了青龍殿。
外面春意正濃,神魔崖上一片翠綠青蔥。沿着石階轉了幾個彎,楊樂天繞上了神魔崖最高的一座建築,前方宮殿巍峨,正是天神教總壇所在。
“嗖——”長箭穿空,楊樂天仰天一望,蔚藍的天空中一隻白鴿被一箭穿腹,撲棱了幾下翅膀,翻着跟頭從空中墜落。
舉目高望,在那隻白鴿之後,又有幾隻白鴿陸續出現在視野裡,只是眨眼的工夫,後面的白鴿便和第一隻是同樣的命運,一箭穿腹。更爲稱奇的是,竟有一箭連穿兩隻鴿子的肚腹,像糖葫蘆似的將鴿子射落。
“好箭法!”楊樂天不由脫口驚呼。
這白鴿的高度已至雲端,便是站在神魔崖頂用弓箭去射,也必定是強弩之末。箭是死物,一箭射向長空,勢頭到了衰竭的境地,非人力所能及。然而,這人居然可以箭無虛發,將飛至雲端的白鴿射落,其箭法之準,射程之遠,不得不令人歎爲觀止。
“這百步穿楊的箭法,配合內功,便可穿空入雲。”
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來,楊樂天不用回頭,心中自然知曉是夜裡歡。他望着明亮豔麗的藍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夜教主,好雅興,派人射起鴿子來了……不過,你做的沒錯,那些信卻是不能流出去的。”
“嗯。”夜裡歡迴應着,“你也是爲了此事而來的吧。”
“是,不過看來夜教主的消息比我靈通,我是多此一舉了。”楊樂天負着手,仰頭仍看着一望無垠的碧空,“不知道這千步穿楊的功夫是出自哪位高手?”
“無痕。”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夜裡歡口中的這位心腹高手已在他兩丈之外單膝跪倒。
楊樂天微微一笑:“來得真快,夜教主的手下果然訓練有素。”
夜裡歡沒有理會楊樂天,也沒有說話,只是用眼角稍稍掃了一下無痕。
無痕立時會意稟報:“回教主,信鴿一隻不漏,已全數擊落。”
夜裡歡點了點頭,仍沒看他,沒有說話,但這次無痕卻躬身退下了。見夜裡歡和下屬之間如此心意相通,楊樂天頗覺得新奇,正想問他是怎樣訓練手下的,卻見飛鳥和琳兒向他二人奔了過來。
“樂天,剛剛見幾只白鴿被射了下來,可是你們做的?”方一站定,琳兒劈頭便問。
飛鳥也跟了上來,手中還端着那個奇異的紫砂壺,“那些信可是都收回來了?”
“信都收回來了,鴿子一隻也沒離開神魔崖。”楊樂天邊回答着,邊笑着去拿飛鳥手中的壺,“這壺你還拿着做什麼?”他剛把壺持在手中,卻又突然愣住,驚問:“這壺上的字呢?”
“對,就是這壺上的字突然沒了,纔拿過來讓你看看。”飛鳥指着壺身上剛剛浮出金字的地方,如今那裡和壺體其他部分的顏色沒有區別,連水痕都沒有,“字原本就在這裡,琳兒也看見了。”
稍一思索,楊樂天眼中又出現了笑意,“我知道了,這壺果然奇妙。”
“別賣關子啦,快說,這壺到底妙在何處?”琳兒有些迫不及待,飛鳥和夜裡歡也都疑惑地看着楊樂天。
楊樂天輕笑:“很簡單,茶水涼了,所以字就消失了。”
“原來如此,這字是隨壺身的溫度變化的。”琳兒眼中亮起了光,雙手一合,讚道:“果然奇妙!”
飛鳥點點頭,眼光掠處,竟在草叢中發現一隻剛剛被弓箭射下的白鴿。他走過去,俯身扯下白鴿腳上繫着的信函,粗粗地掃了一遍,眉頭便是越看越是擰得緊。
“大哥,我們還是儘快想辦法爲王爺平反吧。”飛鳥將尋譽的信遞到楊樂天手上。
嘆了口氣,夜裡歡走過來:“我派出去的人,已經在洛陽、臨安、揚州、汴梁等地找過,沒有發現那五指抓痕的影子。兩個月了,平反之事仍然沒有起色。”
“嗯。”楊樂天看過信,將信紙捏在手心裡,神色凝重。他自從萬柳山莊歸來,何嘗不是日日爲尋王爺平反之事而苦惱。然,他空守在神魔崖上靜思,除了浪費時間,卻是一無所得。
沉默了片刻,夜裡歡又道:“倒是這兩個月來,繼斷刀門之後,江湖中又有幾個舉足輕重的門派遭遇滅門之禍。兇手的做法與我們原來天神教的做法很類似,凡是所滅門派無論老弱婦孺不留一個活口,而且最後還特別用屍體擺上一個‘天’字做爲標記,將矛頭都指向楊教主。”
飛鳥忿忿不平:“是那個盟主有意抹黑我大哥,還不是因爲大哥從萬柳山莊幫我拿回了伏魔刀,滅了他們的威風,他們就用這些卑鄙的小人手段來報復。”
楊樂天搖頭:“我看事情並非義弟想得那麼簡單,早在幫伏魔刀之前,他們便已有意針對我,滅了斷刀門。”
“可笑的是,那個柳飛揚壞你名聲之後,還懸賞一萬兩黃金取你人頭,連你的一根手指也價值百兩銀子。”夜裡歡用如冰刀的眼角瞥了一眼楊樂天,帶着諷刺的意味。
楊樂天閉了下眼睛,既然夜裡歡說是可笑,他便笑了起來,笑意中略帶苦澀:“我楊樂天的命還真值錢呢。”
一陣和煦的春風拂來,吹散了楊樂天臉上的笑意,他仰頭望向萬里晴空,目光深注:“看來,我是要去西域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