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子冷笑一聲,如豆子般的眼珠轉了兩轉。突然,他俯下身,曲膝跪在女人面前。女人的劍跟着那個身體一路向下,直到點到了他的後脖根處,月神劍就停在那裡,卻沒有跟着男子進一步的動作而落。
男子用十指分開長髮,頭一路下落,用他那飽滿的天庭親吻着女人白裙下的靴面,從喉間發出富有磁性的聲音:“我永遠是您的寵兒月十三,聖潔尊敬的宮主。”
那樣一個臣服的姿勢,他竟能保持一刻不動,深深地閉上了眼睛。便在女人驚呆的瞬間,一個痛苦的表情出現在與那張靴面緊貼的臉上。
殿下,女弟子發出了唏噓的讚歎,雪月宮即使宮規嚴格,多看宮主一眼都有被剜目的危險,但,殘酷刻薄卻不等於低賤,從未有人被要求做過如此行爲。回劍入鞘,宮主居高臨下的,從喉嚨深入發出了愉快的笑聲,宛如一種奇異的鳥鳴。
月十三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快速地起身,撲打掉衣袍上的塵土,即使是肉眼看不見的那些灰塵,這個男子也是容不得半分的。
“你有潔癖?”
“對。我討厭一切髒的東西,但是宮主身上的每一處都是聖潔無塵的。”月十三諂媚道。
鼻中一哼,雪月宮的宮主當先走了幾步,漫不經心地道:“本宮主現在要去百花池沐浴,你要想洗掉髒的東西,就跟着來吧。”
女人沒有回頭,拖地的百褶裙跟着她向前邁步的動作,一步一遲地向前移動,仿如水面上驚起的朵朵漣漪。
然而,男子目送着女人遠去的腳步,身子卻沒動,唯有嘴角的笑意在女人的背影中不斷地加深。正如他的行動,月十三並沒有打算跟去沐浴的意思,假如他跟上去了,那便是輸掉了身份,如何和這樣的女人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拉開美感,他拿捏得恰到好處,如此纔可把這個難纏的宮主玩弄於鼓掌之間,不惜代價。
沒錯,不惜代價,不惜任何代價,尊嚴、金錢、色相……甚至可以暫時犧牲他現在擁有的權力。
他之所以要這樣做,只有一個目的——縹緲峰,那座沒有人知道的仙山,那個他找遍偌大個南疆也沒有頭緒的地方,掌握着一統天下的力量。他要得到那力量,儘管他已經擁有了天下第一大魔教組織喚雨樓,但那還遠遠不夠,他要的是整個江湖、爲我獨尊的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地位。
不錯,這個雪月宮的男寵月十三就是吳陰天,那個第一大邪派勢力的首領——喚雨樓的樓主,那個江湖上不死的神話——不死星君。在查到縹緲峰和雪月宮之間有着某種千絲萬縷的關係後,其實吳陰天大可以動用喚雨樓的勢力滅掉雪月宮,只可惜,那宮主脾氣倔強,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換言之,若是將雪月宮硬攻下來,宮主必死無疑,鐵牙不張,問不出來縹緲峰的事情也是白搭;若是抓了少宮主威逼,那個強悍的女宮主亦毫不掛心,彷彿不是她所出一般。想來也是,這個剛過而立之年的宮主身邊男寵就有三十餘人,每個男寵都跟着宮主的“月”姓,用編號代替名字,正如吳陰天在雪月宮的名字叫“月十三”。另外,宮主所生的女娃有三,男娃有二,至於每個孩子的父親都是何人,連這個身爲母親的女人也分不清楚。
然而,這也恰恰正是那個女人的弱點所在——好色的慾望,比起男人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吳陰天摸到了她的軟肋,就憑藉着自己出衆的氣質和從柳飛揚那裡學來的魅惑手段,成功打入了宮主身邊,成爲女人身邊最得勢的男寵。
而這只是吳陰天計劃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縹緲峰的地圖。的確,縹緲峰是有地圖標註了位置的,而且,這地圖就藏在雪月宮裡,至於藏圖的地方,他已於昨晚從女人口裡套了出來。
現在,那個女人去沐浴了,至少要洗上一個時辰,才能再次返回這裡。若說盜圖的良機,那麼,就是現在。
此時,吳陰天正走進一個殿堂,被雪月宮稱之爲“聖月殿”的地方,在這裡,他看到了空曠的大殿和離地三丈高的月光穹頂。從聖月門沿着長長的甬道行入,腳下的路隔開了兩邊密密麻麻的蒲團。在最北方甬道的盡頭、寬大的供桌後面,是一個木製巨大神龕,裡面供奉着一尊石雕神佛。
那尊神佛盤膝而坐,雙足上翻折回腿上,掌心交疊在兩足之間,雙耳垂肩,面容慈祥。它是雪月宮信奉的神佛,每月初十,雪月宮的全體弟子會羣跪於蒲團之上,雙臂高舉過頭,爲這佛像虔誠地誦吟上一篇經文。
然而,平日爲了不打擾神佛清靜,除了宮主之外,弟子們是不準踏入聖月殿半步的,更是不容許一個男寵接近聖月門,玷污了神佛的聖潔。在這雪月宮內,所有的弟子全部是女人,而宮裡遊走的男人,全部都是宮主的男寵。
吳陰天今日就以一個男寵的身份來到這聖月殿門口,那幾個負責守衛的女弟子竟然視而不見,放任這個男寵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事實上,她們根本就不曾看見男人的影子,但聞一陣風沙沙拂過樹梢,那個男人就站在了殿門之內。
此刻,男人更大搖大擺地躍上供桌,撫摸着那神聖無比的石佛,可這尊佛像在吳陰天眼裡,就是一團狗屎。他若非看在地圖的份兒上,定會輕蔑地淬上一口,不過,他現在可沒有那個閒工夫,眼下還是先做正事要緊。
挑起了一抹壞笑,吳陰天伸手從佛像的面頰順着耳根摸索過去,用五根手指敲擊着佛像腦後的每一寸堅硬石坯。
“該是這裡纔對,腦後,離頂心三寸。”在當他默唸之時,忽然心口漏跳了一拍,幾乎狂喜地叫出聲,食指隨即陷入了一個極小的洞中,勾起指尖,用力向外一摳,果真觸發了一個會活動的機關。
“嚓——”,機關彈開。
雖然從正面看不到,但吳陰天也大概猜到後面暗格的樣子。他貪婪地伸手去摸,果不其然,觸到了一件如他所想的東西——地圖!
翻開一張摺疊的宣紙,映入眼簾的是黑線波浪的暗河、層疊尖錐的山巒……吳陰天將地圖持在手裡,越看手臂越是顫抖,越看手心越是冰涼。他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下脣被自己的牙齒咬出了血痕,眼看那張不大的紙就快在他手中飛起來的時候,男人將地圖揉皺在手心裡,團成一團,狠狠地丟回了那個石制機關中……
這邊,另一張描繪不差分毫的地圖,帶領着楊樂天和飛鳥這對兄弟來到了南疆。那張地圖由走馬燈上扯下來,又在未乾變淺的圖形上用墨汁重新勾勒,現在正持在楊樂天的手裡。
地圖上,星星的位置已經踩在兄弟二人的腳下,只不過,這裡別說是山峰,甚至是連一個小土坡也沒有,有的,只是一座在綠樹林中平地拔起的宮殿,銀光璀璨,氣勢輝煌。
“早聽說雪月宮與三年前天神教攻打之時已有天壤之別,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飛鳥擦亮了眼睛,昂頭望向銀光鋪天的闕門。
楊樂天在後面拍了他肩膀,“是不是非同凡響,我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進去?”飛鳥一怔,轉頭吃驚地看向楊樂天,“大哥確定我們真的要進去麼?”
“既然來了,當然要進去。”
“可是我們是來找縹緲峰的,但我可沒看見什麼山峰,就這麼冒冒失失進去,招惹了雪月宮,豈不是弄得一身騷。”
“一身騷?”楊樂天挑眉,忍不住笑了出來,“呵呵,你以爲這裡面都是狐狸精麼?即使雪月宮都是女人,你家裡有個母老虎,我想義弟也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不怕,不怕!”
“我……”飛鳥聽得這話,臉上不覺一熱,就像吃下個李子,心裡說不出酸酸甜甜的滋味。
“呵,義弟,大哥是在羨慕你啊。”楊樂天瞥了眼一臉羞紅的飛鳥,收了嬉笑,低頭展開手上的地圖,“不要想太多了,我們進去不爲別的,既然地圖標註的這顆星星就是此地,那麼,這裡便是縹緲峰剩下的唯一線索,所以,進入雪月宮是一定的。”
“那好吧。”飛鳥認同了兄弟的說法,擡頭看了看午後的日頭,“天色尚早,不如我們等到入夜後由北面的樹林翻入高牆。”
“沒有必要。”楊樂天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闕門道:“我們就從這東南方的正門光明正大的進去。”
“光明正大?這光天化日的,我們以什麼身份進去?”飛鳥一呆,卻見楊樂天已經邁步走向那個闕門。
“大哥!”
飛鳥的急呼聲未落,楊樂天忽見兩束銀光在眼前一晃,快如流星墜地,他低頭一看,又哪裡是什麼銀光,根本是兩顆細長而尖銳的銀箭,一左一右,分釘在他即將要落足之處。
“來者何人,來我雪月宮有何貴幹?”驚落的語聲,猶如山林間驚起的雀鳥。
看着足前的兩支銀箭,楊樂天冷笑了幾聲,旋即把頭一揚,向着空中朗聲道:“我是來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