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弟,幫我看着她。”
不用那南疆少女再說什麼,楊樂天抽出了傲霜劍,將月紫瑤撇給了飛鳥。他不由分說,足下一點,身形如風似地一掠而起。
在黑暗的空中,一道凌厲的劍氣直衝天際,所過之處留下了一道慘白的亮影,隨後,即有流雪飛霜紛揚而下。
“噗——”
第一個白衣行屍倒下了,胸前沒有血跡,只被傲霜劍捅出了一個空洞洞的口子。從那個口子裡看過去,可以看見第二個行屍正排着隊前來。
楊樂天揮起傲霜劍,一劍破開了那個行屍的頭顱。“咔嚓嚓”,那個行屍的頭顱像樹幹一樣地裂開,沒有腦漿流出,更沒有血液,而是一片空白。唯有那行屍的兩隻眼睛在被劈開的一刻,突地轉動了一下,而後失去了亮光。
彷彿是永遠也砍不完,一個個行屍接踵而至,不慌不忙地來喂傲霜劍。然而,楊樂天砍了一會兒,卻發覺身體開始疲倦,即使後來飛鳥上來幫忙,他握劍的手也在顫抖。
原因很簡單,他的心脈受到了創傷,不能進行長時間的戰鬥。可是,從黑暗的天際走下來行屍源源不斷,卻不給他留片刻的喘息。爲難之際,楊樂天側頭瞥向那仍在拼命啄食的靈隼,突然,在他那雙深黑色的瞳孔中重燃了希望的光焰。
面前的行屍逼近,楊樂天毅然放下了劍,縱躍到飛鳥身後,用力在他肩頭上一拍,“走,快走!”
“什麼?”飛鳥未及明白,身子已被楊樂天扯出了幾步。他轉過身,猛然間被什麼白亮的東西晃痛了眼睛。
那是一道光,拔地而起有一人餘高。這次的光芒並不是由木牌發出的,而是在靈隼身前閃了出來。那光芒如此親切而溫暖,在靈隼的染血的喙下發散着夢幻般的顏色。細小的塵土在那道光中上下浮動着,如打翻了調色盤,變幻着七種不同的色彩。
楊樂天第一個發現了那道光的奧妙——那不是單純的一道光,這樣親切的味道……是日光!對,沒錯,這光打在臉上的感覺就像是沐浴在陽光下一樣。照此推斷,那光源應該是來自一扇門,一扇看不見卻實實在在存在的門!或許,這是一扇通往仙山的門!
想到此處,他扯緊飛鳥的手,又伸出手臂拉起驚慌失措的月紫瑤,急急呼道:“快走,我們從這裡鑽出去!”
“鑽出去?”月紫瑤楞了一下,卻見楊樂天自信地向她點了點頭,提起傲霜劍,向着前方的虛空奮力一斬。
“當!”
這一劍只爲助靈隼一臂之力,因爲那道透出陽光的縫隙還太窄,門開得太小,還不夠一人容身鑽過。而受過教訓的楊樂天不敢再用肉掌硬拼,這回他改用了劍。
果然,那裡是有一道門的,一劍助力,那光的縫隙更寬了。然而,正當楊樂天滿心喜悅要拉上同伴的時候,忽然發覺手下一空,剛剛因爲揮劍的動作放開了少女的手臂,可是那孱弱的手臂現在卻不再原來的位置。
“救命啊!”月紫瑤尖叫了一聲。不想在極度恐懼之中,雪月宮的少宮主竟然嚇得忘記使用武功,只本能得用手抱住了頭,蹲在地上瑟縮。
此時,楊樂天正好回過頭來,一劍斬斷了從寬大衣袖下伸出的白爪。那行屍失去了雙手,竟絲毫沒有阻斷前進的步伐,一蹦一跳,身子已躍到了他二人面前。
“還不死!”
隨着楊樂天殺意凜然的聲音落地,那把三尺六寸的寒劍便貫穿了行屍的腹腔。他回手將劍拔出,眼看着那具和他幾乎臉對臉地轟然倒地。
就在這個剎那,楊樂天的眸中映出了一個白影,令他的臉色陡然間白了下去,手中的傲霜劍把持不住,“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我竟殺了他,我殺他……”他的舌頭顫抖糾結着,眸中一瞬間失去了神采,茫然地看着倒在他腳邊的兩具行屍。
的確,隨着他那破腹一劍轟然倒地的不止是一個行屍,而是兩個。後面跟着跳上來的竟是個“孩子”,個頭只有成人的一半高。一劍穿過去,先入了第一個行屍的肚腹,後開了那“孩子”的額頭。
那原本是一個乾淨的小男孩,五官長得十分精緻,宛如雕花蘿蔔一般。他有着和父親一樣的劍眉星目、一樣的薄脣高鼻,他是那樣的白淨可愛,死時又是那樣的安詳恬靜,彷彿睡着了一般。
雙膝驀地軟了,楊樂天身體裡的力量好像瞬間被抽空了,癱坐在地上。他將那小男孩的屍體抱在懷裡,用手指摩挲着男孩僵硬冰冷的小臉,殘忍地讓自己睜着雙眼看着那張小臉,那張屬於他兒子的小臉。
“寒兒……”他喃喃地喚了一聲,輕輕撫摸着兒子慘白如雪的面龐。
“砰!”
一具行屍在他面前倒了下來,壓到了掉在地上的傲霜劍,發出“叮”地一聲輕響,而那個失了神智的俠客卻完全沒有反應,眼神黯淡。
“大哥!”飛鳥翻手拔出了插在行屍上的伏魔刀,將刀柄一轉,烏黑的刀口倏地從自己腰際穿過,反手拔出,只是眨眼之間,又刺倒一個行屍。
“寒兒怎麼會在這裡?爲什麼會是我殺了他?”似是喃語,似是質問,楊樂天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不能自拔。
刀光閃掠,飛鳥用伏魔刀護住了他身後的大哥,顧不上去細想楊樂天失去行動能力的原因,也沒有聽見楊樂天那聲低低的喃語。他兀自施展着敏捷的刀法,一個個將迎上來的行屍砍翻。
“大哥,你怎麼了?”在砍翻了二十餘個行屍後,飛鳥騰出手來,又喚了一句,語聲急切。
等了半晌,他依舊沒有聽到楊樂天的迴應,然而,當飛鳥不經意地低頭一瞥間,竟然撞上了小外甥那張熟悉的容貌時,心中亦是騰地翻了一下。便是這一驚,令他手下的刀慢了一拍,再反應過來揮下伏魔刀時,面前的行屍已用一雙形似枯槁的手緊緊鉗住了他的脖子。
“唰——”
一道寒意飛揚的光,劃開絕境中的空氣,霸道的劍氣吹開了飛鳥額前的碎髮。飛鳥一怔,忽感脖頸上的手失去了力量,而眼前的行屍也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他回過頭,看見身後的青衣獵獵,那是被傲霜劍捲起的劍氣吹動。而那把凌厲囂張的寒劍,正握在他大哥的手中。
楊樂天站了起來,眸中恢復了閃亮。片刻前的意識消沉,似乎在轉眼間已被劍氣吹得無影無蹤。
“我們快走!”楊樂天喚着飛鳥,扯了一下地上仍舊畏縮着的少女,推着他們跑向那個已經足夠容人的縫隙。
倏忽間,一個行屍向前撲倒,抓住了慢了一步少女的足裸,楊樂天隨後踏上那行屍後腦,用削鐵如泥的寶劍直穿了他的顱骨。
“紫瑤,快跑!靈隼,讓開!”楊樂天大吼。
彷彿聽懂了俠客的話,通靈的大鳥停止了自虐的行爲,驀地揚起了血紅的前爪,乾脆地扭斷了一個剛剛跳過來的行屍頭顱,就像是從樹上摘下一顆成熟的果實。
“哇,原來靈隼這麼厲害!幸虧不是衝我們來的。”月紫瑤饒自慶幸,看過這激烈的一幕後,暗自打了一個寒戰,怕死地鑽出了那道縫隙。
飛鳥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月紫瑤的話他在心裡也多少掂量了一下,不禁歎服那靈隼的力量和敏捷的身形。但這些想法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在這許多行屍追兵的衝殺下,他根本沒有時間允許自己多想。獨臂刀客這便一個回身,將長長的刀柄伸向了身後仍在亂劍格擋行屍的楊樂天。
“大哥,快來!”
“好。”楊樂天跳了一步,抓住刀柄的尾端,身子憑空橫翻。瞬間,在俠客那不算寬大的青衣下,滑出了一隻白皙細嫩的手臂,半甩在空中,令他騰起的身子微微不穩。便在此時,一個行屍忽地跳起一大步,合身前撲,伸出蒼白的手抓向俠客的小腿。
危急關頭,只見一個巨大的白影遮了過來,阻斷了那雙蒼白的手。楊樂天猛然一驚,原來是靈隼的碩大翅膀突然伸了過來,護住了他的身體,但與此同時,那隻雪白的翅膀也被行屍的牙齒咬出了血。
“忽”地一聲,靈隼的大翅一震,憤怒地將那傷了它的行屍掃翻在地。它“嘎嘎”地叫了兩聲,雙翼一展,拍打起翅膀,向着那行屍衝來的方向煽起了狂風。
一時間,地上所有能飛起的東西都成了最有效的武器,飛沙走石、枯枝爛木在風團的重重包裹下撲向了排着隊跳來的行屍。那些行屍被這樣狂躁的風吹得東倒西歪,頓時亂了陣腳,整齊劃一的隊形被打亂。有的行屍在跳起的瞬間被狂風捲起,後翻着撞向同伴的身體,如一顆彈丸似地擊碎了後面行屍的來勢。
“謝謝你,靈隼。”
在這個時候,楊樂天已抓住了飛鳥伸過來的刀鞘,向着靈隼說了最後一句話,人且如梭似地鑽入了那道迸射着神光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