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妻子的玉指握住了江武興的手腕。
吳雨燕上前,將北斗七星劍點向那個武當門徒,冷厲喝道:“我只想問問你們掌門,這無理的徒弟是怎麼教得,如果松陽道人不會教徒,那麼我來幫他管教。”
“雨燕,幫我。”琳兒一劍隔開了峨眉女弟子的劍梢,擡手扯了吳雨燕一把。
“好。”吳雨燕一面迴應着琳兒,一面狠狠地給了那武當弟子一個白眼,這便手腕一轉,揚起北斗七星劍,挑向一旁的峨眉道姑。
兩個女人與娥眉派的幾個女弟子拼殺在一起,打得上下翻飛,劍影點點,頓時成了一片亂鬥之局。江武興則以一當十,將衝上來的一波波武當、崑崙弟子,踢得人仰馬翻,不得動彈。
狂風中,另有一把烏黑的刀未做片刻停頓,自從那把刀一舉斬斷了青鋼長劍後,便遇到了一副玄鐵鑄造的大鎖鏈。這一刀一鏈糾纏在一起,已經有了一盞茶的時間。
這時,持着鎖鏈的點蒼派掌門,一聲呼喝,雙手掄起百餘斤的重鏈,如大錘般地向着飛鳥劈頭擊來。“呼呼”的鐵鏈在空中飛舞,這點蒼掌門本比常人高出一頭,又生了一身結實黑亮的橫肉,耍動如此沉重的鐵鏈則毫不吃力。這一擊落下,雖未能套中飛鳥的頭顱,但藉着身高的優勢,卻剛好圈住了飛鳥手中的大刀。
“不好!”飛鳥心裡一緊,忙灌了煙雨六絕的內力拼力一掙。大刀抽出,烏黑的刀身上還冒着嗤嗤的火星。他心念一動,立即縱身躍後兩丈,在挺刀上前之時,直接翻了刀口。在那道快得看不清的黑線閃過之後,面前的彪汗立刻鬆脫了鐵鏈。
右手激痛,點蒼掌門看着自己腕骨間突突冒出來的熱血,恨得咬牙切齒。他再擡起頭時,額上的青筋暴起,一雙虎目亮得可以熔化活人,彷彿要吃掉飛鳥一般。突然,他大喝一聲,用那隻如鋼鐵般的左手將大鏈揮至頭頂,憑空抖起了“風車”……
儘管飛鳥的伏魔刀在鐵鏈的圍攻下,廢掉了對方一隻手,明顯佔了上風。然而,巖壁上夜裡歡卻是眉頭深鎖,他心中的希望很快破滅了——這樣一對一的熱鬥,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這是戰爭,不是單打獨鬥,即使是個個擊破,也是來不及了。
若知,他們要對付的掌門就有八個之多,再加上柳飛揚和鬼面,十個強敵和餘下的五十餘名正教弟子,而我方僅憑飛鳥他們四人和現下活着的幾十個教衆,怎麼可能有勝利的希望?即便是那些現在還有本事活着的教衆,都是天神教的精英力量,但是經過這將近一個時辰的廝殺,他們的體力也大多數達到了極限。看上去生龍活虎的教徒們,只不過在做困獸之鬥罷了。一旦幾個掌門出馬,那些精英力量無非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如此局勢之下,唯有放手一搏,死馬當活馬醫!——心念一定,夜裡歡握着匕首的五指開始鬆動,那個雙面利刃滑落虎口,擺出了一個合適發出的角度。
巖壁上,夜裡歡的目光再次凝聚,如冰箭一般射向了馬上那個首領的眉心。眉心這個部位雖然致命,但是他從未嘗試過,而柳飛揚知道他雙面利刃一刃封喉的厲害,必會在喉嚨處有所防備,那麼眉心便空了出來……
“唰——”
不再猶豫,夜裡歡手指一抖,一道銀色的光影筆直地飛了出去,這道光快如流星,劃過硝煙瀰漫的戰場,如梭般地飛馳……
夜裡歡沒有看清那道光是否擊中目標,只見那匹汗血寶馬一聲長嘶,前足陡擡,馱着馬背上的主人,躍過遍地屍骸,奔到了夜裡歡所站的岩石之下。
馬兒四足踏地,在凜凜風中甩着長而密的鬃毛。它眨動着如人類一般的大眼睛,低低地垂下了濃密的睫毛,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家閨秀,這便安安靜靜地探下脖子,啃起黃土地上幾根搖動的枯草。
馬背上的人挺胸拔背,傲然坐在鑲着玉石的馬鞍上。柳飛揚依然風神俊朗,仰起頭看向高高巖壁上的魔教之主,嘴角噙着一絲壞笑。
風兒吹散了柳飛揚如縷的鬢雲,那眉心的一點“硃砂”赫然浮在兩隻金眸之間。柳飛揚雖身爲男子,但他遺傳了母親柳如煙的傾城之色,眉目五官生得極爲精緻,甚至有着如金蝶撲翅般靈動的眼眸,而這點硃砂又恰好遮蓋了他面上僅存的陽剛之氣。於是,那張面孔便清秀的有些女氣,尤其再配上那抹微勾的薄脣,竟透出了令人窒息的妖異魅力,即使是夜裡歡千年不化的冰眸,也是一個不小心淪陷了進去。
一陣目眩神迷之後,夜裡歡清醒了過來,不禁急喘了兩口氣:好美的一張臉啊,比落花更勝三分……可是,柳飛揚怎麼會沒事?他眉心的一點硃紅又如何解釋?
柳飛揚用帶着純金扳指的拇指勾住繮繩,仰頭道:“夜教主,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你倒是搞得十分明白,剛纔也是我一時心慈手軟了,沒有出手殺你。其實我是想讓你看清楚,誰纔是江湖霸主。”說着,他將揹着的左手高高舉起,修長的五指間赫然持着一個銀光閃閃之物。
定睛一看,夜裡歡不由倒吸了口冷氣:那不正是自己的雙面利刃麼?怎麼會……正疑惑間,又見柳飛揚用食指和中指鉗住那柄利刃,在自己的眉心間比劃了一下,之後指尖輕彈,嫌惡地丟到了地上。
盟主笑了,笑得沒有聲音,帶着諷刺的笑意如花一般地在那邪魅的脣上綻放。
夜裡歡恍然:原來是柳飛揚在利刃到達眉心的剎那,極快地出手鉗住了利刃,所以,利刃的尖端只是刺破了他額前的皮,滲出了一滴血,化作那點硃砂。
但,他居然沒事?
夜裡歡身子一搖,絕望的情緒從心底涌了出來,轉頭放眼望向那些戰場上殊死拼殺的兄弟和教徒,不由爲這一場血腥的屠殺感到深深地無力。他不是柳飛揚的對手,他和江兄、飛鳥聯手也敵不過衆多的掌門,何況還有柳飛揚和鬼面。以目前的情況,無論是武力,還是人數,他們都輸了,輸得一敗塗地,天神教完了……
柳飛揚藐了一眼夜裡歡,扯動牛皮繮繩,欲要撥轉馬頭。然,那匹汗血寶馬似乎留戀那幾根枯草,仍用舌頭舔着草葉,不肯擡頭。
柳飛揚捋了捋馬的鬃毛,寵溺地道:“寶貝,這草上又沒有鮮血,補不了你身上出的汗。除非……”他擡眼看了看高立於巖壁上的人,生出了邪惡的念頭,“我猜,魔教教主的血該是很補的吧。”
“柳飛揚。”夜裡歡悲憤地瞪着他。
“哼,怎樣?”柳飛揚仍然一副輕慢的神情,旋即轉動眼皮,向着身後的密林大喝:“沁兒,出來做你該做的事!”
“是,主上。”伴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神木林裡鑽出一個女子,打馬奔到柳飛揚身側。那女子黃裙一撩,翻身下馬,單膝跪立在柳飛揚的馬下。
與這黃裙女子同來的,還有一個帶着羅剎面具的人。
吳陰天身披銀色戰甲,面帶黑色面具,單膝跪在沁兒身邊。他將劍杵在堅硬的土壤裡,那把劍並不是他的銀蛇軟劍,他目前還沒有膽大的在柳飛揚面前用那把能透露身份的劍,不過他認爲那是遲早的事,不必急於一時。
“哈哈哈……”
沉冷如鋼鐵的笑聲在巖壁上響起,夜裡歡的脣翻起了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弧度,他笑着,指着巖壁下的三個人,“你們來吧,來殺了我,餵你們的馬。”
“有意思,有意思。”柳飛揚拊掌笑着,斜眼掃着沁兒。這時,地上的黃裙女子已站在他馬前,纖纖玉指深入袖筒,從中摸出了一串銅鈴。
那串銅鈴閃着金子般的光澤,比女子的黃裙更加耀眼。銅鈴被風兒一吹,發出了叮鈴鈴的清脆響聲,這響聲宛如山谷清泉的流淌之音,更似掛在屋檐下的風鈴。
“風兒吹,樹兒搖,一心只想往前追;花叢香,隨風傳,風鈴搖曳響叮噹。蟲兒飛,蟲兒飛,飛向玄天萬里遙……”
悅耳的歌聲出自黃裙女子的口中,沁兒輕輕地哼唱而出,帶着一襲哀傷悽婉的思緒,飄蕩入巖壁上的男子耳中。
聽到這聲音,夜裡歡立時沒了剛纔赴死的決心,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記憶的碎片——屋檐下他親手爲妹妹製作的風鈴,餘暉中妹妹臉上浮動的笑容,還有童謠的曲調……是妹妹從小就喜歡掛在嘴邊的……
“闌兒……”
便在夜裡歡喃喃念出這個名字之時,從遠處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嗡嗡巨響,湮沒了他的聲音。縱目一望,有數不清的昆蟲振動着翅膀,從漆黑的神木林間鑽了出來,聚攏到茂密樹冠的上方,它們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蟲團。
沁兒接着哼出童謠:“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
這哀傷和悽美的曲調彷彿是一個指令,那個蟲團得令之後,快速向着戰場這邊移動過來,好似是一羣蝗蟲,又似一團翻涌的雲。
夜裡歡心裡一突,有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原來這首童謠是用來召喚那些蟲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