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肚子裡的那個?肚子裡的那個!”
琳兒的眼睛瞬間雪亮,驚訝地看着尋譽:“妹妹真的有了寶寶?”
尋譽點了點頭,雙手相互摩搓起來,甚至是腳,也在原地跺了幾下。
琳兒知道他極力掩飾着什麼,於是淡淡一笑:“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不吃東西怎麼能活,更何況那個小生命這麼弱小。”
“夫人是答應了?”尋譽挑眉,連嘴角都帶着興奮。
“嗯。我這就親自下廚熬一鍋紅棗桂花粥,給妹妹送去,興許這個合那小傢伙的胃口。”
尋譽笑得咧開了嘴,躬身一拜:“多謝教主夫人。”
琳兒輕笑頷首,當下趕去後廚煮粥。不大工夫,室內粥香四溢,鍋中之物色澤光亮、滾滑濃稠,總算大功告成。琳兒拭了拭額頭汗水,命下人送去一碗給教主,自己則提了食籃,去往香香的寢室。
離門口還有數丈,熟悉的香氣始入鼻息,清馨淡雅,這不是粥香,而是那百合花的香氣,但這個季節又怎生會有百合花開呢,琳兒疑惑地推開了香燭閣的門。
看到屋內狼藉的景象,琳兒不由皺了眉。
茶盞碗碟碎落一地,幾塊紅燒肉,零落地躺在其間,閃着一層紅亮的油光,一顆青菜在桌邊半懸着,有果凍般的湯汁覆遍了它的周身,順着綠油油的菜莖一連串地滴落,混入地上那些尖利細碎的瓷片中。
“姐姐,姐姐。”香香見琳兒進來,猛然從牀上跳起來,躍到琳兒身邊,瑩白的牙齒,粉嫩的嘴脣,笑得猶如初桃綻放。
“小心啊。”琳兒大驚失色,忙扶穩她嬌小的身子。
香香咯咯一笑:“沒事。”順勢環住琳兒的玉臂,一臉滿不在乎,全然沒把有孕之身放在心上。
琳兒搖了搖頭,緊蹙了一對秀眉,指着地上,責問:“這又是爲何?”
香香聞言登時斂了笑容,努了一張小嘴:“哼,還不是那該死的,就他會氣我。”
“怎麼,小日子過得不開心?”
香香甩開琳兒的手臂:“什麼啊,我香香堂堂天神教大小姐,還高攀了他尋王府不成。”
“嗯。妹妹從小古靈精怪,還怕了他麼?”琳兒上前一步,又拉上她,輕嘆:“但是你已爲人妻,做事要懂得分寸,設身處地爲夫君着想,小事上容忍包容,不要再鬧小孩子脾氣。”
香香一跺腳,紅了臉:“姐姐怎麼總是幫着他說好話。”其實這話正好戳痛了她的痛處,大婚之後,她也想克盡婦道,三從四德,但每每小姐脾氣發作,就是連自己也把持不住。
眸底一酸,香香又低下頭,嗚嗚咽咽地抽涕起來,又是氣惱又是委屈。
琳兒見香香楚楚可憐的樣子,不由心中觸動,又念妹妹尚懷有身孕,這一陣哭鬧,恐動了胎氣,連忙遞上香帕,柔聲安慰:“好妹妹,不哭了,姐姐不說便是。”
香香正嗚咽着,這時聽姐姐放下軟話,哭聲立時如雷。琳兒慌了神經,隨口勸了幾句,香香反而越勸越哭。如此一來,琳兒乾脆放下食籃,舀了熱粥送到她嘴邊。
卷着香氣的白煙升騰在熱粥之上,濃郁的棗香中夾着桂花的清甜,絲絲縷縷地飄然入鼻。
“好香啊!”香香被那粥香所誘,忍不住在衣袖下偷窺了一眼,只見白粥軟糯,棗子色澤紅亮晶瑩,在碗中若隱若浮,再綴上桂碎黃屑,簡直令人垂涎欲滴。
眼放精光,香香又在喉間哽咽了幾聲,便接過粥來,一勺勺地往嘴裡送。其實香香一時賭氣不進食,也是緣於胃口不佳,油膩的味道令她望而生嘔,這時忽見一碗清淡噴香的粥送至面前,自然胃口大開。
琳兒欣慰地望着她,卻見她狼吞虎嚥一般,不禁搖搖頭:“怎麼吃東西還像個孩子,慢慢來,小心噎着。”
香香纔不理會,自顧喝光了碗裡的粥,衝着她一咧嘴:“謝謝姐姐,姐姐熬得真香。”
“真的麼,喜歡吃就好。”琳兒看着她那張孩子般地笑臉,既欣慰又羨慕,她雖生在魔教,卻能遠離江湖恩怨,與尋譽獨處獨行,當真是神仙一般的逍遙。
一雙眸子彎成了新月,香香將空碗捧至琳兒面前:“姐姐,可不可以再來一碗。”
“當然可以。”琳兒接過碗,欣然打開竹籃。
香香甜甜一笑,目不轉睛地看着姐姐一勺勺爲她舀粥,不由心頭一熱,大感親情溫暖。原先爹爹雖對她寵愛,但面上嚴厲,又哪裡有姐姐的溫柔體貼。
香香再次接過粥,碗底的溫度傳到手上,內心俱都溫暖起來:“還是姐姐好,那個尋譽就會強逼着人家吃飯。我不依他,他就訓我……”說到一半,又頓覺委屈,嚶嚶地嗚咽。
“好了,香香,先喝粥吧。”琳兒拍了拍香香的肩頭,她和尋譽之間的事琳兒不想再提,女子本該出嫁從夫,但她做姐姐的也不會勉強妹妹。
這第二碗粥香香喝得吃力,始終和尋譽的心結未了,粥只喝到一半,她鼻子一酸,端着碗的手也跟着顫抖起來,一頭撲到琳兒懷中,失聲大哭。
琳兒方寸大失,他和楊樂天之間彷彿從未爲這些小事而爭執過,可謂毫無經驗。只得隨口勸道:“別哭,別哭了,明日姐姐就不能照顧你了,你還要好好保重,和尋公子好好過日子,姐姐才走的安心。”
“姐姐,你要走麼?”香香鑽出頭來,止住哭聲,屋內瞬間變得安靜了。
“對,明日我和教主出海,有些緊要的事情去辦。”琳兒皺眉。
“出海?姐姐,香香也要去。”香香突然挺起身子,放亮了一對水汪汪的淚眼。
“不可以。姐姐說了出海是去處理教務,不是遊玩。”
“求求姐姐,姐姐只要答應香香出海,香香就答應姐姐,原諒了譽,不再和他計較,也不生他的氣了,好不好?”香香懇求着,眼看淚水又將奪眶。
琳兒不忍心讓她再哭,心下一軟,口氣也軟了下來:“你能和尋公子和好如初固然是好,只是樂天恐怕也不會答應帶你同去。”
香香暗喜,原來姐姐是爲了這個原因,她抹了抹淚,踮起腳在琳兒耳畔低語了幾句,琳兒輕笑了一聲,繼而又面露難色,不由說道:“還是不好。出海尚需乘船,海上顛簸,你的身子……”
香香立即羞紅了臉,低着頭,絞手:“原來……原來姐姐都知道了。”
琳兒點點頭:“這是喜事,你該好好休息,在神魔崖上調養好身子。”
“不啊,帶上尋譽同往,只要有他在香香左右照顧,姐姐大可安心做事。”琳兒攆着琳兒的手臂,撒起嬌來:“姐姐,好姐姐。帶香香去吧,香香從未見過大海呢,帶香香去,香香保證不會給姐姐添麻煩。姐姐放心……”
“好吧。”琳兒禁不起香香的軟磨硬泡,終是無奈地應承下來。
香香心花怒放,在姐姐的粉頰上嘬了一口,隨手拎起一件粉紅色的絲絨大氅,飛也似地奔出門去。琳兒臉上一熱,驚起緋紅一片,轉目再望香香,人已跑得沒了蹤影,只留在雪地上一串長長的印跡。
香香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尋譽那邊,這回連人也跟了過來,佇立在尋譽面前。
尋譽忽然見心頭的人兒出現,不禁愕然欣喜。香香甜美的笑容,被雪地反射出的白光一映,一張小臉更顯俏麗可人,甚是討人歡喜。尋譽怎能不心動,他環住妻子,細細端詳,食指在她鼻翼上輕輕一勾:“你這小傢伙,就會給別人添麻煩。”
香香嘻嘻一笑:“告訴你個好消息。姐姐答應我,明日帶我一起出海。”她滿心歡喜,彷彿連眼睛都笑開了花。
“這怎麼行啊?”尋譽驚得一怔,面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他伸手去撫香香的肚腹,五指在上面輕輕打轉,“你已經不是一個人啦。這樣吧,我再行去和教主夫人商議一下,作罷便是。”
“什麼?”這“作罷”兩字猶如五雷轟頂,“香香好不容易纔求得姐姐同意,你怎麼能……”香香怨着,別過頭去,幾乎要哭了出來。
“香香!”尋譽正過香香的身子,雙手緊緊夾着妻子的雙臂。
香香扭動了幾下,心中極不情願,暗暗生着悶氣:“剛纔的事情還沒和你計較,這事又來阻攔,你定要處處和我做對。”
尋譽轉到她面前,低頭勸:“你如今這身子,我還不看緊你麼,出海是多大的風險,你知不知道?”
一句關切的話,香香聽來卻尤爲刺耳,這分明是訓斥。她用力一推,徹底掙脫了尋譽的懷抱,高聲喊着:“香香不怕,何況姐姐答應香香帶譽同去,你便保護着我就是。”
尋譽面沉似水,眉頭高聳。香香只當無視,嘴裡嘀咕着:“香香就要去,就要去,就要出海……”
“出海?誰要去?”這聲音爽朗清脆,卻是甚爲熟悉,二人倏然回頭,見一獨臂俠客從亭後閃身出來,正是飛鳥。
香香和尋譽對望了一眼,答道:“是姐姐和教主,我也要去,還有譽。”她最後一個字說得極輕,說罷小心翼翼地睨看丈夫的表情。
尋譽一向笑臉迎人,見了飛鳥,自然是熱情地迎了上去:“你是教主的朋友,就是我尋譽的朋友。”
飛鳥一躬身:“榮幸之至。”
“飛鳥兄,客氣了。”尋譽笑了笑,把剛纔的事完全拋諸腦後,向飛鳥一擺手,“外面冰天雪地,不如去香燭閣一敘。”
“好,好。”兩個男人信步前行,香香“哎”的喚了一聲,卻無人理會,只得垂頭喪氣地隨在二人之後。
“好一陣沁人肺腑的香氣,香燭閣果然名不虛傳。”飛鳥踏入香燭閣,不由深吸了一口氣,發出了感慨。
“那是自然,這可是大理國進貢的百合花精油,千金難求。”香香得意地迴應。
尋譽暗中瞥了一眼香香,陪笑道:“哪裡哪裡,飛鳥兄見效。”
飛鳥落座,和尋譽寒暄了幾句,忽然轉頭看向香香:“教主明日出海,可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