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棕褐色翅膀從山峰處掠來,宛如一朵烏雲,令整個天空爲之一暗。巨大的鳥兒撲簌着翅膀,忽的又騰向高空,用勾狀的喙扯開雲層,在其中穿梭。天空又亮了起來,若隱若現的褐色身影推動着雲浪前進。
“是那隻禿鷲!”楊樂天認得那隻鳥,正是當年給陸峰傳遞訊息的“信鴿”,口中自喃:“沒想到它還活着,對這片山頭如此依戀。”
“將它射下來,這是最後一箭。”夜裡歡擡手,指着天上的禿鷲。
“啊,這怎麼射?”耳邊忽然有個嘶啞的聲音叫了出來,就在那些教徒當中,楊樂天轉眼瞧去,但見教徒們紛紛指着空中的龐然大物,一瞬間炸開了鍋。
有人說:“這禿鷲身形巨大,目標大,比鷹容易射。”;反對的人則說:“這禿鷲飛得比鷹高,僅憑箭的射程是無法到達那麼遠的。”;又有人說:“大護法是可是千步穿楊的神射手,雲端的禿鷲根本難不倒他。”
他身邊的飛鳥卻笑了,拍着楊樂天的肩頭,“大哥,義弟相信你,這次你一定贏。”
點了點頭,楊樂天也將眼睛從人羣中抽離回來,從箭筒中抽了一支紅翎箭,搭上了彎弓。這準備揮臂一拉,卻忽被走來的夜裡歡壓上了弓弦。
“楊教主,規則我沒有說完,禿鷲固然好射,但是不僅要射下來,還有令對方的箭,射不中。而楊教主若是自知技不如人,現在便可以認輸。”
聞此一言,楊樂天微微一笑,不屑在此時做口舌之爭。他將目光移到那雲端的大鳥身上,手下的箭頭隨着目標移動的方向而上下調整。雖然禿鷲身形較大,可它卻不時地隱沒於雲間,瞄不真切。突然,那禿鷲的方向出現了一大片刺目的光,令楊樂天目中一眩,眨眼間丟了那禿鷲的蹤跡。
Wωω✿ttКan✿¢〇 “不好,太陽出來了!”飛鳥脫口驚呼。
話音方落,無痕先發制人,白色的翎箭已然駛離大弓,飛向浩瀚長空,正是迎着那強光而去。楊樂天將掌心內凝聚的內力陡然送出,雖是看不清楚禿鷲的方向,但他相信無痕的判斷。於是,那支漂亮的紅翎箭,在大弓上擦出幾點火星後,便向着無痕的白翎攆去。
紅翎箭上裹着渾厚的劍氣,速度快若雷馳,在它飛駛之時,只化作一道煙氣,劃裂了朗朗碧空。由於箭身上附着的強大內力,飛行的速度比白翎箭快了一倍。便在白翎箭飛到半途之時,紅翎箭如錐的金屬尖端,頂上了白色的翎尾,“啪!”地一聲,將木製的白翎箭一分爲二。然後,紅翎箭繼續沿着方纔的軌跡,筆直地向着那巨鳥衝去。
翱翔在雲中的巨鳥撲騰了幾下翅膀,旋轉着墜向地面。鮮血如雨霧般地在鳥兒的頭頂上方飄揚,最後,覆蓋在了它碎裂的軀幹上。
“射下來了!”
“是誰射的,誰勝利了?”沒有看清箭矢的人們,拔腿跑了過去,當他們擦亮眸子,看見的是一朵玫瑰的顏色。
“紅色的!箭翎是紅色的!”有人尖聲呼叫。
“是楊教主,楊教主勝了!”
“還是楊教主厲害啊……”
“對,天神教教主的位子,非楊教主莫屬。”
教衆中,那些支持楊樂天的人都擡高了頭,把手中的兵刃握得錚錚作響,炫耀着自己一方的勝利;而十幾個支持夜裡歡的,便垂頭喪氣,莫不作聲;摻雜在人羣中的,是觀望之人,他們就像牆頭稻草,誰勝了就跟着起鬨支持,左右逢源。
不屑多聽奉承的話,楊樂天將大弓撂到地上,拍了拍衝着他微笑的飛鳥,來到琳兒身邊,一把將妻子抱在懷裡。此時此刻,他只想抱着琳兒柔軟的嬌軀,就這麼閉上眼睛抱上一會兒,與最愛的人分享勝利的喜悅。
“樂天,假如你做了教主,是不是就可以滿足了,那麼我們將來……”琳兒在楊樂天肩頭輕喃。
“琳兒,不要說了。”楊樂天什麼都不想聽,隱居的事也好,夜裡歡的事也好,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聽。
“恭喜楊教主。”江武興從歡呼的人羣中擠出來,抱拳一揖。
“我只是贏了第一場而已,你倒是該去好好安慰下你的兄弟。”楊樂天鬆開琳兒的同時,向江武興使了個眼色。
“嗯?”江武興轉頭,看到他的兄弟之時,全身的骨頭都要被凍住了。但見一把寒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夜裡歡正逼視着他的大護法,眉宇間的氣息已經冷得可以把無痕高舉的雙手直接凍掉。
“你真的要砍他雙手?”江武興震驚。
看到無痕心死的閉眼,楊樂天心中也是一抽,他幾步上前,揚眉道:“快砍啊,怎麼不動手?夜教主不是說過,做教主就一定要當機立斷,無論誰犯錯,都該及時處罰,決不可心慈手軟,否則難當教主大任的麼?”
“楊樂天,你!”夜裡歡手中的利刃在顫抖,這是他那日在雨中指責楊樂天的話,而楊樂天今日居然一字不漏的都還了與他。
江武興聽到這話,立刻對着楊樂天面紅耳赤,“楊樂天,你這就不對啦,你是在勸他還是在激他?”
“唰!”白刃從夜裡歡的手中飛出,快得衆人都來不及反應,無痕在這一刻閉氣,又在下一刻大呼出來。
“啊——”
那來自腕間的銳痛,令大護法不能呼吸,可是他卻感恩地仰視着面前的黑衣人,顫抖着哼痛,“無痕,無痕定當記住這次教訓。”
“記住就好。”夜裡歡仰頭深吸了口氣,對衆人道:“今日不比了,明日再決雌雄。”說罷,他頭也不回地尋着石階走下去。
崖頂冷風瀟瀟,夜裡歡走了,衆人也踏着他的足跡紛紛下山。
“包紮一下吧。”楊樂天掏出一方藍巾,俯身塞給無痕。
“楊教主,謝謝你。”無痕真摯地點了頭,用藍巾裹上了手腕,站起來,跟在其他教衆之後離去。
待大護法走遠,江武興突然用手肘撞了楊樂天一下,詭笑:“真有你的。”
楊樂天抿着脣看他,還是沒忍住從脣邊遛出了一絲笑容。
陽光普照大地,整個人也好似瞬間輕鬆了,楊樂天一手搭上江武興的肩膀,另一手攬過飛鳥,笑着問:“你們兩個願不願意陪我去喝酒,給我慶功。”
“去!”二人異口同聲。
飛鳥笑得爽朗:“喝酒,怎麼能少得了兄弟呢。”
楊樂天哈哈一笑,走到紅裙女子身側,忽然駐足,輕聲道:“落花,你也去吧,給我們跳支舞,助助興。”
“楊教主,你要喝酒助興,天神教有那麼多奴婢,爲什麼選我?”落花一怔,話是對着楊樂天說的,一雙杏目卻始終沒有離開飛鳥。
楊樂天笑了笑,“我幫你擺脫了吳陰天,不該報答我麼?”見落花端着手遲疑,忙又補上一句,“跳舞而已,你的老本行,對於你來說,很簡單。怎麼,你是不是有所顧忌,還是在意某人的感受呢?”
“那個夜裡歡值得我在意麼,他又沒有把我當做妻子。”紅裙女子落落大方地走到飛鳥面前,緩緩道:“若說在意,我倒是更加在意眼前人的感受。”
飛鳥被落花看得全身不自在,連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了,他轉頭看向楊樂天,一臉嚴肅,“大哥對不起,義弟今日沒心情喝酒,失陪。”
“不,一起去。”楊樂天一手壓在飛鳥的肩上,不容反駁地道:“義弟,這頓酒沒了你不行。”
“可……”面對楊樂天的執拗,飛鳥無可奈何,只得硬着頭皮跟去。
夜幕降臨,天空飄起了飛霜。隨着月亮慢慢爬上了山頂,那飛霜也越來越密,最終變成了紛揚的小雪。
三個男人對酒當歌,這裡雖沒有江南的絲竹小調,卻有美女伴舞。輕柔的足尖在薄雪地上劃過,留下了淺淺的痕跡,好似被風拂皺了的水面。月下她輕歌曼舞,長長的羅袖拂過酒意微醺的男兒面,旋起了空中細碎的雪花,也喚起了往日的情傷。
儘管她傷的他很深,可他不想再恨,他恨累了,也不想再動情。然而,內心卻隨着一杯烈酒的下肚,火燒火燎地跳躍起來,突然熱血翻騰,有種想和她共舞的衝動。
“去吧,義弟,做你心裡想做的事情。”楊樂天奪了飛鳥的酒杯,一仰頭,灌入了自己的喉嚨,催促:“快去!”
飛鳥摸了摸懷中那個圓環狀的東西,也動了心思——可是,她已爲人妻,回不去了,沒有回頭的路了。
“重新開始,或者可以。”楊樂天推了一把飛鳥,飛鳥從椅子上挺身站起。然而,他沒有勇氣再邁出第一步,只是又摸了下夾衣間的東西,轉身嘆了口氣,之後向着雪夜中的黑暗走去。
孤影蕭瑟,白色的身影和雪地融爲了一體。
“咳咳,他怎麼走了?”江武興因爲詫異,嗆了一口酒,失神地看着那個落寞孤單的身影。
“讓他走吧,他還沒有準備好。”楊樂天的喉頭聳動了一下,那口烈酒實在過於辛辣。
“那你準備好了麼?”江武興忽問。
“什麼?”
“明日的比試。”
楊樂天輕笑一聲,“明日,還不知道夜教主會出什麼新花招呢?”
“是啊,我們一起在天神教長大,也沒見過他出這麼多的花招。”江武興嘬了一口酒,把玩着手中的空杯,“還真是琢磨不透。”
“何必爲了沒有發生的事情煩惱,來,喝酒。”楊樂天端起酒罈,爲他和自己斟上一杯新酒,用酒水湮沒了脣邊的苦澀。
酒在肚中燒,雪在山中飄。雪下大了,簌簌地落入了敞着口的酒罈中,也把三個人的頭頂染成了漂亮的銀白色。落花挽起了長袖,姍姍走到石桌邊,拿起了桌上的酒罈,一仰頭,直接向嘴裡掉去。
“落花,夠了!”江武興喝止。
楊樂天向江武興擺擺手,“讓她喝吧,醉了心裡就不會那麼痛了。”
“咕,咕,咕”
酒水和着白雪,順着女子細滑的脖頸蜿蜒而下,貫穿了她裡裡外外的裙衫。她並沒有因爲雪落在溼衣上而感到寒冷,反而全身燥熱起來,恨不得將那層層疊疊的重衣盡數褪去。
大雪染白了眉毛,最後一滴酒水沾到了女子的舌尖,落花用力甩了甩空空如也的酒罈——沒有了,一滴都沒有了……
“咣啷——”酒罈飛了出去,在雪地上打了個滾,沾了一圈白雪,竟是沒碎。
楊樂天望着那酒罈的影子,微笑:“落花,你看,酒罈沒碎,證明你和他還是有希望的。”
那女人淒冷一笑,踉蹌幾步,竟是摔倒在楊樂天的懷中。落花半睜着眼睛,衝着面前的男人笑了笑,伸手扯動自己肩頭的裙帶。
那裡是一個活結,她的芊芊玉指輕輕一拉,整個紅色的衣裙便剝落下來,如一片紅色的楓葉,落在了潔白的雪地上。
“落花!”
女子嬌媚一笑,繼續剝落身上的衣服,露出肌如冰雪的玉肩,在月光下,閃爍着水銀般的流光。她揚起柳眉,吐出了滿口的酒氣,“我……我還是處子之身,是特意……特意爲你留着的。”
心中一震,楊樂天沒有想到這個女子身在青樓,竟一直爲他的義弟守身如玉,“落花,你醉了!”
“我沒醉,飛鳥,我一生只愛你一個。”一言及畢,落花忽然捉住男人的手,壓在自己的酥胸之上,並順着身體的曲線,一直向下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