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堂而皇之的往那裡一坐,即墨勳一口火頂上來,險些直接暈死了過去。
“來——”他怒髮衝冠的就要喊人。
“太子殿下你不必急着喊人,說完了該說的話,不用你趕,我自然會走。”宋楚兮道,神色冷然的打斷的話,然後也不等即墨勳再開口,就已經凜然道:“我過來,是有件事情需要太子殿下配合我一下。”
“你說什麼?”即墨勳被她這理所應當的語氣氣的腦子裡一陣發暈,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的聲音脫線。
“天京這個地方,我是不能繼續滯留下去了,不過殷紹他居心不良,肯定不會輕易放了我離開的。爲了太子殿下您的安全考慮,現在——我需要你的人出面,幫我引開城門守衛的注意力,掩護我出城。”宋楚兮道。
她的意思表達的清楚明白,但卻怎麼聽都像是個得了失心瘋的病人才會說出來的話。
距離她在這件事屋子裡險些割裂人家的喉嚨也纔過去了不到一個時辰,她憑什麼用這樣頤指氣使的語氣再來找人家幫忙的?別說即墨勳本身就是個記仇的,就算是再沒脾氣的人——
這時候也是恨不能將她大卸八塊了吧?
“宋楚兮,你是瘋了吧?”即墨勳暴躁說道:“你把本宮傷成這樣,本宮現在恨不能將你大卸八塊,你居然癡心妄想,想要本宮替你脫困?計算是你跪下來求我,我都未必會對你網開一面,現在你居然——”
“太子殿下,你好像沒聽懂我的話?”宋楚兮再次打算他的話,脣角噙一抹冷淡的笑容看着他,“我這一趟過來,可不是爲了給你機會在我面前耍狠的,你覺得我這是來找你幫忙的?你又覺得我這是求人的態度嗎?明明白白一句話,這件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趁着我現在還願意給你機會,你還是馬上應承下來的好,否則一旦我改了主意,你就只能是等死了。”
“哈哈哈!”即墨勳這一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大笑了起來,卻因爲牽動了脖子上的傷口,又痛的滿頭冷汗。
想着這個丫頭對他所做的一切,他眼中目光就更顯陰鬱,一面捂着被繃帶纏繞住的脖子,一面盯着宋楚兮,惡狠狠道:“你是狗急跳牆,被逼瘋了嗎?說實話,本宮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好聽的笑話。要本宮掩護你出城?你憑什麼?”
“我說過了,這不是你在幫我,而是我在救你的命。”宋楚兮道,字字句句都清晰而凜冽,“殷紹想殺我,皇帝大概也不是很想看我繼續活着了,可是要我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去,他們好像又無利可圖,太子殿下,你明白了嗎?只要我死,你就要給我陪葬。南塘死了一個世家女子,實在太不值得一提了,而且如果他們就這麼毫無緣由的殺了我,我姑母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可如果我還是殷紹計劃中那個殺死了彭澤太子的兇手,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皇帝和殷紹都知道,她和端木岐聯合起來,就是不想讓朝廷輕易得手,將南塘拿下的。而且現在她還和殷紹撕破了臉皮,殷紹一定會一鼓作氣,想方設法的鋤掉她的。
爲了不給宋太后發難的契機——
即墨勳就是最好的擋箭牌。
如果她宋楚兮做出了大逆不道,影響皇帝國政和江山安穩的事,就算皇帝下令處死了她,宋太后也無話可說。
宋楚兮的這番話,雖然不乏危言聳聽的意思,但也是事實。
即墨勳聽的心中一凜,神色間就出現了明顯的遲疑。
宋楚兮看在眼裡,心裡便是冷笑一聲,面上同時不動聲色道:“太子殿下考慮好了嗎?還沒有決定要不要替我去做這件事?”
殺了宋楚兮,再滅掉在京的所有彭澤人的口,屆時——
所謂的“事實”,就可以隨便聽着殷紹父子去編排了。
可是這樣的事情,他們真的敢做嗎?即墨勳再怎麼說也是彭澤的太子,就算殷紹父子給出這樣的解釋,彭澤國主卻未必就會全部照單全收。
即墨勳眼底的神色飛快的變了幾變。
宋楚兮就又說道:“當然了,這樣做,是有風險的,到時候彭澤國主可能會不買賬,可是太子殿下您的性命如此精貴,難道您捨得拿出來賭嗎?萬一呢?哪怕是隻中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成武帝父子兩個要孤注一擲了呢?這一局裡,要賭的可是太子殿下你的一條性命,你與其是在這裡追究你我之間的那點兒事兒,真不如想個穩妥的法子,先保障了你自己今夜之後能夠順利脫身。”
皇帝和殷紹那邊的作爲,即墨勳暫時無從知道,但也就是像宋楚兮說的那樣——
哪怕是隻有這種可能,他也捨不得拿自己的這條命來冒險。
即墨勳的神色之間,又明顯的見了幾分鬆動。
宋楚兮就瞭然於胸的微微一笑,抖了抖袍子站起來,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瓷瓶扔給他,“宮裡出來的太醫雖然醫術精湛,也捨得用好藥,但是金瘡藥的方子也無非就那麼兩個,這是我一個精通醫理的朋友送給我的,作爲合作的誠意,就請太子殿下笑納吧。”
即墨勳的目光陰測測的盯着落在被子上的那個褐色的小瓷瓶,半晌還是沒有表態,宋楚兮卻知道,他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決斷。
“不要再對成武帝和殷紹那兩父子心存幻想了。”她說:“反正不該做都已經做了,就算現在你們
經做了,就算現在你們彼此之間在明面上掩飾太平,太子殿下你回了彭澤之後,難道就會忘了今日殷紹他暗算你的種種?對這一切都既往不咎嗎?”
宋楚兮說着,也不等即墨勳回答,就諷刺的搖了搖頭,“你不會!你已經對他的所作所爲記仇了,絕不可能再化干戈爲玉帛了。既然是註定了已經成敵,他爲什麼要在乎是隻算計了你一次,還是又再殺了你第二次?這其中,早就沒有分別了,只看能不能用你的死來達成目的。否則的話——有人請動了太醫過來給你診治,宮裡皇帝會一無所知?他沒攔着,的確是礙於你的身份而留有了一線餘地,但如果他不是居心不良的話,在明知道太子你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他爲什麼不降旨,命親信過來,將你接到更安全的地方去養傷?”
很顯然,皇帝就是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做的是兩手準備。
他對此事不插手,屆時如果需要把即墨勳推出去做墊腳石的時候,他大可以推脫說自己不知情,根本就不知道即墨勳還在京城。橫豎即墨勳是自己去而復返,偷偷摸摸的留下的,彭澤皇帝再怒——
他北狄的朝廷事後交出了兇手,彭澤人難道還敢遷怒不成?
即墨勳不蠢,明明今夜他在京城裡已經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可皇帝還是沒有明確的插手,這分明就表示,他是在背地裡琢磨着什麼的,並且很有可能就是宋楚兮口中所說的那件事。
“送走了你,你又如何保證本宮能夠全身而退?”沉默着思索了一陣,即墨勳終於不復先前的暴躁,“你現在想要出城,並不容易,計算僥倖讓你衝殺出去了,也勢必要鬧的天翻地覆,到時候他一樣可以說,是你畏罪潛逃了。”
宋楚兮聽了這話,不過莞爾,“殿下你當我南塘宋氏和端木氏這麼多年的經營,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架子嗎?”
“你是指的宋承澤嗎?他不會幫你撐腰的。”即墨勳諷刺的冷笑。
宋楚兮卻是彎了彎脣角,但笑不語。
即墨勳看着她臉上成竹在胸的表情,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倒抽一口涼氣道:“難道端木岐的手裡——”
從明面上看,南塘的所有戰力就只在宋承澤手中的十萬私兵上。塞上軍中的糧餉供給的確都是就近從端木氏那邊撥過去的,但朝廷也又朝廷的應急渠道,絕對不會讓那支隊伍因爲糧餉的問題被端木氏操縱。
就是在端木氏不可能限制住宋家軍的前提下,宋家也一直都對端木家禮讓有加,壓不下端木氏的風頭去。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端木氏的手裡還有籌碼,還有讓朝廷和宋氏忌憚的武器。
這些事,雖然端木岐也從沒明着跟宋楚兮透露過,可是在朝廷的權力中心摸滾打爬了那麼久,其中玄機,宋楚兮如何就不懂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以端木氏手中掌控的龐大的財力,太子殿下難道相信他們會是兩手空空的嗎?”宋楚兮只當是默認,挑眉看向了他,意有所指。
擺在明面上的軍隊不可怕,最讓人忌憚的,莫過於隱藏在暗中的實力。
即墨勳只覺得喉嚨因爲緊張而乾澀。
宋楚兮就又繼續說道:“只要我在這城裡一日,太子殿下你就要多承擔一日的風險,隨時準備着被殷氏父子拿來用作他們嫁禍南塘宋氏的棋子,可但凡是我從這天京帝都之內安全的走出去了,他們做不到人贓並獲,就沒有人敢把這個罪名強加給我。”
就算宋承澤不保她,還有端木岐。
誰也不知道端木岐的手裡到底握着多重的籌碼,只怕連皇帝都不敢隨便的輕舉妄動吧?
宋楚兮說的信誓旦旦,再綜合了眼前的局勢,即墨勳是想要不信都不行。
只是他和宋楚兮這個死丫頭之間,早就是仇怨已深了,他現在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來泄憤,如果反而要出手助她脫逃,才真是覺得比吞了一隻蒼蠅還叫人覺得噁心難受。
但是——
此時此刻,他爲了自保,又好像根本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將所有的利害關係都言明瞭,宋楚兮也就懶得再和他磨蹭時間,從容而緩慢的吐出一口氣道:“現在馬上就四更了,我更整,我從正南門走。太子殿下你還有時間,好好的籌謀一下,看你的人去前往其它兩處城門搗亂,引開成武帝父子那些人的注意力,還是直接去南城門增援,咱們集兩方之力,一起衝殺出去。”
撂下了話,她就再一刻也不多耽擱,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房門再度合上,滿屋子裡就是蒸發出來的湯藥味道,即墨勳冷着臉,又側目看了眼落在被子上的那個小瓷瓶,緩緩伸手出去,將那瓷瓶抓在了手裡。
方纔是因爲他脾氣發的太大,侍衛和丫鬟們唯恐殃及池魚,都刻意的避開,推到了院子外面,所以反而方便了宋楚兮潛進來。
“來人!”心裡又再思忖計較了一番,即墨勳就擡頭衝外面大聲的喊人。
過了一會兒,貼身跟隨他的那名禮官方纔不得已的硬着頭皮推門進來,“殿下。”
“懷王還沒來嗎?”即墨勳問道,語氣冷冰。
“這——”那禮官一聽這話,心口就是猛地一緊,神色閃躲着道:“去懷王府傳信的人已經回來了,不過懷王殿下說,今夜風波不斷,他實在是不方便過來探望殿下,如果要被有心人
要被有心人士察覺了,殿下和他,雙方面都有麻煩。”
殷樑這話是不假的,可是在他地盤上讓自己吃了這麼大的暗虧——
即墨勳既然是一時半刻不能拿宋楚兮來出氣了,就自然是要找個方式來發泄的。
“是嗎?”即墨勳面目陰冷的笑了一聲,更加用力的攥着手裡瓷瓶,“你派個人去給他說一聲,要不然他就在天亮之前把宋楚兮那丫頭翻出來,給本宮送過來,要麼——”
即墨勳說着一頓,隨後那語氣就越發冰冷森涼了起來道:“天亮之後,他不能讓本宮如願的話,那麼本宮不介意去太子府找殷紹談一談,他不就是想要拿下南塘嗎?本宮回朝之後,與他合力一起兵發南塘,想必他也樂見其成。”
攻下了南塘,也就能拿下了宋楚兮來報仇雪恨了。
這這畢竟是件天大的事,那禮官聽的膽戰心驚,卻更不敢對他的話提出一個字的質疑,只低眉順眼的點頭應下了,“是!”
禮官退下了,即墨勳才覺得失血過多,折騰的他頭腦暈眩,想着又叫了貼身的侍衛進來交代了一些事,這才疲憊不已的倒在牀上,閉目養神。
這邊宋楚兮從他的屋子裡出來,就被等在院牆底下的舜瑜帶着翻牆而出。
她會去而復返,這本身就違背常理,再加上殷紹突然昏迷,來不及周到部署後面的事,反而讓她來去自如,佔用了可乘之機。
“小姐出來了。”等在外面接應的舜瑜趕緊帶人迎上來。
一行人出了巷子,翻身上馬。
“小姐,事情都辦妥了嗎?您覺得,這彭澤太子真會配合咱們嗎?”舜瑜一面調轉馬頭,一面問道:“萬一他——”
即墨勳這個人,可是靠不住的。
“他不妥協也得妥協,這可由不得他了,而至於他具體到底要怎麼實施這個計劃,就不好說了。”宋楚兮道。
即墨勳只要不想死,這件事,就容不得他拒絕。
舜瑜見她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也就定下心來,“那——咱們現在就準備走嗎?”
“即墨勳要有動作,還得給他一點時間準備,我還要先去太子府走一趟。”宋楚兮道,神色之間忽而便多了幾分焦躁和憂慮,然後又抿了抿脣,打馬揚鞭而去。
從目前的整個情況來看,顏玥肯定是不肯跟着她走了,可哪怕是那丫頭不肯跟着她走,有些話,她也還是要過去交代一下的,一定不能讓她盲目行事,再落入了別人設下的陷阱裡。
懷王府。
即墨勳的第二名信使到訪之後,殷樑的怒氣已經無從發泄,狠狠的將手裡的一個茶杯摔在了地上。
他這一下子,用了幾乎是所有的力氣,碎瓷片飛濺,弄的偌大的一個屋子裡,到處都是。
“殿下。”樑剛滿腹憂慮的看着他,“去看診的太醫已經回了,屬下命人去問,他說只差一點。那位宋四小姐下手如此很絕,彭澤太子會咽不下這口氣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殷樑聽了這話,卻是怒極反笑,“他咽不下這口氣,就要逼着本王替他嚥下去了?”
“殿下,其實他那些,也可能就只是氣話吧。”樑剛儘量的勸道:“殿下不是已經看穿了嗎?今夜發生的所有事,根本就都是太子一力的策劃安排的,雖說對彭澤太子下殺手的人是宋家那位小姐,但是歸根結底,太子纔是幕後真正的控盤者。彭澤太子要記恨宋四小姐是真,但在他的心裡,對太子的恨意只怕更甚。要他不計前嫌的去和太子合作?這本身就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當然不會轉而去和太子合作,但卻是拿這話來給本王施壓的,今天本王若是不能叫他如願,他便要和本王翻臉。”殷樑道,因爲心裡的怒氣壓抑的太過厲害了,額上青筋都在隱隱的跳動,“這一次,本王如果不能安撫住他,那麼他之前答應本王的話就勢必都要一筆勾銷了。今夜的事,已然是驚動了父皇,我和殷紹之間的明爭暗鬥,他一直都看在眼裡,今夜他誰都沒追究,那就只能說明他是將什麼都先記在了心裡了。這會兒他的心裡指不定是在怎樣的惱着本王和太子呢,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沒有即墨勳的這個助力,本王的心裡還真是沒底。”
這些年,他雖然和殷紹之間互相爭鋒,在朝中也有固定的黨派支持他,但殷紹穩坐儲君之位,真要比較起來,他還是處在劣勢。
就算是朝堂上的勢力劃分均勻,誰也輕易壓不倒誰,可一旦皇帝有個什麼閃失,殷紹纔是名正言順的繼者。
但如果有了彭澤人的聯盟,那就不一樣了。
彭澤坐擁整個東南沿海的綿長海岸線,又十分的富庶,雖然國力不強,但卻直逼了北狄的整個東邊國界。在現在看來,是構不成大的威脅,可一旦新皇繼位,朝中勢必要動盪一段時間,那個時候一旦邊境出事,必定民心不穩,殷紹的這個龍椅也就坐不穩了。
“可是現在那彭澤太子正在氣頭上——”樑剛一籌莫展,頓了一下,面色又反而更加糾結,“還有南塘,殿下不是也說我們儘量不要與他們爲敵,一旦太子得勢,南塘也是用來給太子施壓的籌碼。”
南塘方面,宋氏和端木氏兩家,都在自危,明顯對朝廷戒備非常。
有南塘和彭澤呼應,絕對能叫殷紹頭疼不已,偏偏現在,即墨勳和宋楚兮勢不
宋楚兮勢不兩立了。
“都是美色誤人!”殷樑咬牙切齒道,可是想到即墨勳的那個德行,也着實是有氣沒處撒。
“那現在——”樑剛還是不贊同,“今夜已經事故連連了,在那麼再要大張旗鼓的去給他抓人,皇上知道了,必定龍心不悅。殿下失去什麼,也不能失去陛下的聖心啊。”
“我就去不去給他抓那個丫頭,他也拿我無可奈何。”殷樑冷冷說道。
他傻了纔會這個時候再去添亂,現在是寧肯放棄了即墨勳這個同盟,也不能讓殷紹來拿他的小辮子。
殷樑說完,煩躁的一甩袖就往屋子裡去。
“唉!”樑剛嘆一口氣,一籌莫展的剛要轉身,院子外面就見管家快步走了進來,也是哭喪着一張臉,臉上表情透着十二分的凝重。
“殿下!”樑剛下意識的心中警覺,趕忙回頭叫住了殷樑。
殷樑回頭看來,臉色越發陰沉的要滴下水來,“又怎麼了?”
“彭澤太子那邊又來人了。”管家道,使勁低垂着腦袋不不敢去看他的臉色,只是擦汗,“來人說,他們那邊得到確切的消息,今日天明之前,宋家那位小姐將要強闖出城,彭澤太子說,這件事,就交給殿下了。”
又是即墨勳!
他到底有完沒完了。
殷樑臉上的表情已經瀕臨於爆發的邊緣,用力的咬緊了後槽牙。
管家自知有些話說出來就是一場風暴,卻又不能不說,只能支支吾吾道:“來人還說——還說,現在彭澤太子不管那人是生是死,總之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如果殿下不能成事,那麼他走之前,就要進宮面聖,將——將殿下和他之間先前約定的事都一五一十的秉承陛下。”
“他做什麼?這是威脅本王嗎?”殷樑暴跳如雷的嘶吼。
管家的腦袋幾乎要垂到了胸口,撲通一聲跪下去,“來人是這麼說的。”
“殿下——”樑剛口中不住的倒抽氣,滿面憂慮。
即墨勳這一次又一次的上門威逼,說明他今夜是真的被宋楚兮激怒了,如果殷樑不能叫他如願,保不準他就真的會跑到皇帝那裡去抖出一切,搞垮了殷樑來泄這口氣的。
殷樑雖是怒極,但卻騎虎難下,根本就無計可施。
他閉着眼,連着深呼吸了幾次才勉強壓下脾氣,冷冷道:“去點兵吧,就說是咱們府裡遭賊,吩咐下面幾個可靠的人,去三處城門分別布控。”
找一個由頭,到時候趁亂下手,拿下宋楚兮來。
雖然明知道這是一條下策,但也只能如此了。
“是!”樑剛應諾,“屬下這就去安排。”
他轉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管家,兩人一前一後的推出了院子。
殷樑孤身一人站在門口,臉上露出一個挫敗慘然的笑容,過了好一會兒才關上了房門,轉身,腳步疲憊的一步一步的進了裡面的臥房。
彼時梅氏正背對門口,坐在妝臺前面梳妝。
本來這一晚上的不消停,兩個人都沒睡,但眼下也只是四更天,她卻居然趁着方纔殷樑在外面和樑剛說話的時間,細細的將妝容描摹到了最精緻,並且穿戴妥當。
水綠色的素雅衣裙,身姿妖嬈,燈火下,如是踏水而來的凌波仙子,只那一瞬間,她轉身微笑的表情,便就美的叫人心神盪漾。
殷樑雖然此時心煩,沒有心思管這些,也還是被她晃了一下眼,愣在了那裡。
梅氏放下梳子,瑩瑩一笑,舉步朝他走過來。
“吵的你沒法睡嗎?”殷樑回過神來,脣角僵硬的擠出一個笑容,然後拉了她的手,在旁邊的榻上坐下。
梅氏偎依在他身邊,垂眸看向了兩人我在一起的雙手,輕聲問道:“彭澤太子的事情,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他這一再相逼,不過就是想要出這一口惡氣,在這件事裡,他雖然與本王之間有過承諾,但是說到底,也還是什麼也沒有做,就算抖露了出來,他也沒什麼損失。”提起這件事,殷樑面上表情就控制不住的陰沉,幾乎咬牙切齒。
他的話說完,又驟然察覺自己這是和梅氏在說話,語氣太重了些,就又趕緊緩了緩道:“算了,橫豎今天在皇廟的時候宋家那個丫頭就已經見過本王了,就算本王不去主動動她,她也未必會領情。既然即墨勳要她死,那本王就成全了他便是,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殿下,宮裡還有太后娘娘呢。”梅氏道,一語道破玄機,“就算這件事,父皇不會追究,太后娘娘可一直都是對那位宋家的四小姐刮目相看的。您要去截殺她,肯定就要全面布控,大張旗鼓的去,這件事,事後一定會被太后娘娘洞悉的。雖說她深宮婦人,又不是皇上的生母,手裡沒有實權,可她畢竟也是太后,而且手腕也不弱。這些年了,她都一直的屹立不倒,到時候她要和殿下爲難,對您而言,又是一重阻礙。”
宋太后那邊,的確也是棘手。
殷樑之前也不是沒考慮周全面,只是事情逼迫到了眼前,根本就容不得他考慮太多。
聽了梅氏的話,殷樑便就沉默了下來。
“殿下,那位宋家的四小姐,妾身是見過的,她絕對不是個好像與的人,今夜她既然已經和殿下碰面,認定了您和彭澤太子之間有所牽連,要聯手對她發難,只怕她那邊
只怕她那邊就不好挽回了。不過麼——太子和她之間似乎也頗多的衝突,她倒是也不會倒入太子的陣營裡去。既然南塘那邊是一定要得罪了,這個時候,您就必須要穩住彭澤太子,將他牢牢的掌握住。”梅氏說道,一語中的。
宋楚兮那性子,絕對不會和他冰釋前嫌。
但南塘本身要針對的只是朝廷而已,只要殷樑不過分的去招惹他們,皇帝和殷紹,哪一個都要在他之前遭殃。
這個時候,彭澤的這個同盟,就顯得很有分量了。
殷樑也只有苦笑了,“既不想得罪人,又想要安撫住即墨勳,去給他送人情,這談何容易?”
這件事,他是真的沒的選,越想就越是心煩,於是就擡眸對上梅氏的目光,看着她精緻的賞心悅目的妝容道:“一晚上沒睡,你不去眯會兒,這麼早就梳妝打扮了,一會兒睡下了,豈不是要糟蹋這麼好的妝容了?”
他的手指,輕輕蹭過女人膚如凝脂的臉頰。
梅氏面色緋紅的嬌羞一笑,卻還是直視他的目光,確認道:“殿下覺得我這妝容好看嗎?”
“好看!”殷樑笑道,哪怕是心事重重,也還是情難自禁,湊過去,在她脣上輕輕的啄了一下,然後輕輕將她擁入懷中,自她耳畔吐着氣道:“你天生麗質,即使不刻意打扮,也足以讓這普天下下所有的男人都爲你傾倒了。”
這些情話綿綿,本是最動聽又暖人心的。
梅氏靠在他懷裡,脣角卻是泛起苦澀的笑容。
只是殷樑看不到她臉上表情,只聽她含羞帶怯的聲音調侃道:“所有人?妾身的容貌真的生的這樣美嗎?”
“嗯!”殷樑這時候的心思又移到了即墨勳的那件事上,就只敷衍着應對了一句。
“那——”梅氏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然後緩緩擡起雙手,穿插到他身後,環抱住他的腰身,把臉靠在他頸邊,這才還是語氣不徐不緩的問道:“那位彭澤太子呢?他也會爲妾身的美色折服嗎?”
“會!”殷樑脫口道,明顯是沒多想。不過梅氏這話問的似乎是話裡有話,他隨後便就回過味來,不由怒氣衝衝的眉頭一擰。
然則還不等殷樑開口說話,院子裡樑剛就已經點齊了人手前來複命,“殿下,人手已經都點齊了,真的——要去嗎?”
他其實本來也是沒必要還可以來問這一次的,只是因爲這件事,事關重大,一旦做了,就不能回頭了,所以樑剛猶豫之下,就又想着拖延。
殷樑已經是明白了梅氏的弦外音,惱怒的就想要推開她,直接打發樑剛帶人去,低聲咆哮道:“你放開!”
“殿下!”梅氏卻是用力抱着他的腰身,牢牢的不肯鬆手,也不叫他看到自己臉上表情,只就飛快而決絕的說道:“殿下,爲今之計,太子殿下已經將您視爲眼中釘了,時時刻刻都在設下陷阱等着您,您的眼前已經步履維艱了,這個關鍵的時刻,您不僅需要彭澤太子這個同盟,更不能做出讓陛下厭棄的事情。今夜這府兵一定不能派出去,一旦您做了,就真的無法回頭了。”
殷樑很清楚這其中利害,可是要他拿自己心愛的女人去作爲討好即墨勳的籌碼,他做不到。
“這都不關你的事,你就關起門來過你的日子了,總之有本王在的一日,就會護你一日的安享太平。”殷樑怒道。
這件事,是真的觸到了他的底線,雖然這屋子裡裡面沒人,他卻好像是怕人聽見了一樣,使勁將聲音壓得很低,咆哮低吼。
梅氏卻是用了所有的力氣,用力用力的抱着他不撒手。
殷樑想要擺脫她起身,卻被她死死的抱住,起身到了一半,又跌坐回了榻上。
外面樑剛等了好一會兒沒聽到裡面的迴音,就又催促,“殿下?您睡了嗎?”
這邊殷樑心急如焚,梅氏就又飛快的說道:“可是殿下,妾身想過了,我不能看着你你死,心在的局勢對我們來說極爲不利,雖然我不怕和殿下同生共死,可是殿下您還有雄圖霸業未完,我不想看您就這樣在步步荊棘中飲恨而終。殿下,您讓我去吧,橫豎現在已經就要走投無路了,你便就當我們兩個已經是兩個死人了。我有把握,我有信心,只要有我在,彭澤就是您日後的保障。橫豎是已經無路可走了,這也不失爲一條出路。”
殷樑聽了這話,就更是忍無可忍,再也顧不得會不會傷了她,用力的將她一把甩開,推出去老遠。
他的滿面赤紅,死死盯着梅氏的臉,指着她,手指都在顫抖,然後咬牙切齒道:“你這是要羞辱本王嗎?還是覺得本王大事難成,這就要去再攀高枝,找出路了?”
他是瞭解自己的女人的,知道她這樣的決定,全然都是爲了自己,可是作爲男人——
這卻是他忍受不了的侮辱。
梅氏被他推了個踉蹌,站在遠處,用一種悲切的眼神看着他。
殷樑滿腔的怒火,壓抑不住,又無法釋放,終於一甩袖,咬牙就走。
“殿下——”梅氏突然聲音淒厲而決絕的從背後叫住了他。
殷樑的肩膀劇烈一震,止步回頭。
梅氏只站在那裡,用一種悲切且絕望的眼神看着他,“我真的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着你陷入困境,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你走上絕路,趁着現在還有機會,趁着現在轉機——如果
機——如果您就是捨不得我,那麼就先讓我去了吧,只無論如何,也別讓我先看到你的結局。”
她說着,慌亂中目光四下一掃,然後就轉身撲向了旁邊的妝臺,要去拿那針線盒裡的剪刀。
“你做什麼?”殷樑目赤欲裂,眼睛赤紅的搶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有史以來,他是頭一次對她發脾氣,卻在那一瞬間,脾氣就爆發到了頂點。
梅氏的眼中有淚光閃爍,但是爲了怕弄花了臉上妝容,她便就一直忍着沒叫眼淚落下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
殷樑是瞭解她的,哪怕只是看她此時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已經下了決心,自己根本制止不了。
“如果——”最後,殷樑開口,那語氣已經聽不出來是挫敗還是惱怒,一字一頓道:“如果今天,本王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你難道不會覺得自己曾經所託非人?”
“是不是,有朝一日,我要回來的時候,殿下就會厭棄了我的不潔之身?”梅氏只是這樣說道。
和殷紹比起來,殷樑本身就處於弱勢。
即墨勳那人好色成性,梅氏又是這樣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只要她肯用手段,要拿下那個那人不在話下。而且她本就是殷樑的心肝寶貝兒眼珠子,送出了她去,即墨勳當是再不會懷疑他的誠意了,也一定會滿意的。
可是,這樣的決定,讓他怎麼做?
梅氏笑了笑,也沒等他的回答,只擡手摸了摸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道:“能陪伴殿下身邊,妾身此生於願足矣。”
說完,她便是悽然一笑,轉身拿過去放在旁邊桌上的一個瓷碗。
殷樑意識到了什麼,想要去搶奪,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胳膊居然是沉重的沒能擡起來。
梅氏將那半碗水飲盡,神色哀婉的又看了他一眼。
外面的樑剛一直沒等到他開門,就走過來,正要敲門,殷樑卻從裡面拉開了房門,臉上表情,森然一片。
------題外話------本來說是不求月票了,省的寶貝兒們都壓力大,但是看到幾個妹子辣麼努力幫我爬榜,我又過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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