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依言去備了車,但心裡卻終究不安,回來南康公主的院子請她的時候還是神情猶豫。
彼時南康公主已經換了衣裳,她關門的動作儘量小心,然後放緩了步子走出來。
李嬤嬤朝她身後看了眼,憂慮道:“公主——”
“他還睡着,你就不要跟着我進宮了,留在院子裡吧。”南康公主道。
宋承澤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她既然這樣說,那就說明這次的事情她還是沒告訴宋承澤知道。
南康公主擡腳就往外走。
李嬤嬤一急,趕忙往前追了一步,“公主,宣王殿下既然發現咱們了,肯定就也知曉了咱們和貴妃娘娘還有懷王府之間的來往了,您這個時候進宮去,是會被察覺的吧?”
南康公主這個時候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的,只警告的又瞪了她一眼,“你只管留下來好好看家就是。”
說着,頓了一下,就也擰眉回頭看了眼,然後道:“一會兒如果我回來的晚了,他問起來,你就說是湛兒帶着殷黎過來了。”
說到底,她這就是不肯輕易罷手的。
李嬤嬤苦勸無力,最後只嘆息着點了頭,“是!奴婢知道。”
南康公主出了門,因爲出身皇室,她要在後宮走動,也沒有那麼多麻煩的流程規矩,只遞了自己的牌子說是要去哪宮坐坐,侍衛們就直接放行了。
前段時間她和宮裡元貴妃有來往,她近身伺候的丫鬟們雖然不知道宋承澤的事,但卻把這件事看在眼裡了。
“公主,您久不進宮,不用先去重華宮給太后娘娘問個安嗎?”在宮門口上轎之前,那婢女小心翼翼的問道。
南康公主面上神情冷淡,“母后一向都不怎麼喜歡被人打擾,最近本宮的身子不好,又帶着病容,就不過去給她添亂了。”
她彎身坐進了轎子裡,婢女剛要吩咐往元貴妃處去,不想南康公主卻又補充了一句,“走吧,去鳳鳴宮。”
婢女的話,瞬時卡在了喉嚨裡,不解的扭頭朝她看過去。
然則轎簾落下,卻已然是擋住了南康公主的面孔。
那婢女藏了一肚子的話卻沒處說,只能沉默了下來。
劉皇后上回被誤傷,雖然那傷勢不致命,但是因爲傷處太過明顯,又是在臉上,分明就是留下了明顯的殘疾了。
本來皇帝對此心裡有愧,纔要寬赦她,解除禁足令,不想緊跟着太子府裡的巫蠱案就又被翻了出來。
皇帝的一口火堵在胸口,順勢也就沒再管她。
而這段時間,劉皇后也是性情大病,動輒就發脾氣,更是不隨便的出來見人了。
南康公主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十分意外。
宮女進去稟報了過後,很快的樑嬤嬤就親自迎了出來,“奴婢見過公主,殿下怎麼突然來了,提前也沒打個招呼,奴婢還命人過去宮門接您。”
“這段時間本宮的身子時好時壞,都疏忽了宮裡的事了,是這兩天才聽說皇后娘娘抱恙,就想着過來問候一聲,本來也沒什麼正經事,我就直接過來了,也權當是出來散步走一走了。不知道——皇后娘娘方便見我嗎?”南康公主道,這不到兩年的時間不見她,她的確是消瘦又憔悴了一些。
想着劉皇后如今的際遇,樑嬤嬤倒是找到些同病相憐的感覺來,善意的露出一個笑容,“殿下說哪裡的話,我們娘娘最近都閉門養病,難得公主殿下您有心,正好陪着娘娘說說話。”
南康公主的爲人素來隨和,樑嬤嬤是想着她沒準還能安慰劉皇后兩句,便就態度恭敬的把她請了進去。
這個時辰,劉皇后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處理宮務,樑嬤嬤直接把南康公主帶到了後面的寢殿裡。
眼下已經接近晌午,外面陽光明媚,但是一推開門,那殿中居然有種陰森的冷意撲面。
裡面的光線暗淡,再加上已經是秋日了,生生的就叫人覺得骨子裡發寒。
南康公主不由的愣了一下,樑嬤嬤就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提醒道:“娘娘的眼睛傷着了,最近還在調理恢復,太醫囑咐,見不得強光的。”
事實上劉皇后的那隻眼睛已經是完全的廢了,南康公主是知道的。
“哦。”她也不點破。
然後樑嬤嬤就先舉步跨過了門檻,稟報道:“皇后娘娘,南康公主到訪,奴婢直接請她進來了。”
裡面的人也沒應聲,四個宮女都站在外殿裡,使勁低垂着眼瞼,這時候也忙屈膝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樑嬤嬤直接往裡走,南康公主緊隨其後,大致的四下裡瞟了眼就發現這青天白日的,這殿中幾乎到處的帳子都還散開低垂下來,雲遮霧繞的,這哪裡像是一國皇后的寢殿,陰森森的,再加上那幾個大氣不敢喘的白着臉的宮女,活脫脫一座叫人毛骨悚然的閻王殿。
樑嬤嬤走在前面,顯然已經對這樣的環境習以爲常,打開內外兩殿中間的珠簾,就見裡面一角的梳妝檯前面,劉皇后一身隆重的鳳袍,一動不動的坐着。
她也不回頭,銅鏡裡面倒影出一個模糊的影像,從後面也看不到她的具體神情。
“皇后娘娘,南康公主到訪。”樑嬤嬤走到她身邊,又提醒了一句。
“南康給皇后娘娘請安。”南康公主走上前去行禮。
過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劉皇后才緩慢的轉過身來。
她的傷口已經癒合,但那形容卻有礙觀瞻,負責給她梳妝的宮女特意在額前多留了一律髮絲,斜着壓過去,將她受傷的哪隻眼睛擋住了,所以南康公主這一眼看過去,對上的就是她的獨眼。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殿中光線太過晦暗的關係,她那明顯清瘦了許多的臉頰看上去居然呈現出一種蒼白又夾帶着烏青的詭異色彩,配合着這整個寢殿裡的大氣氛,就更顯得恐怖。
“聽說娘娘身體抱恙,我就過來看看了,打擾了娘娘休息,還請娘娘恕罪。”南康公主說道。
“你有心了。”劉皇后冷冷說道,顯然並不領情。
樑嬤嬤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垂下眼睛掩飾。
宮女上了茶,最近劉皇后這脾氣狂躁易怒,樑嬤嬤也把握不住她後頭會不會時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就乾脆揮揮手,打發了宮女們退下。
劉皇后明顯是沒什麼心思寒暄,一直冷着臉不說話。
南康公主也沒動那茶具,陪着她坐了一會兒,然後才微微嘆了口氣道:“娘娘,您就是遇到天大的難處,又何苦要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呢?”
類似的話,這大半年裡樑嬤嬤就勸了無數次了,可是劉皇后順風順水半輩子,一直都高高在上,突然受了這樣的冷遇和打擊,心裡卻怎麼都過不去那個坎兒。
南康公主是個老好人,對誰都和氣,劉皇后卻不領情,只就冷聲說道:“你久不進宮了,想必需要去拜訪的人也多,本宮最近的身子不好,午膳就不留你了。”
這是個變相的逐客令。
南康公主也不覺得難堪,只苦澀的彎了下嘴角,居然半點也沒強求的直接站起來道:“娘娘無恙就好,那我就不打擾了。”
劉皇后的目光冷冷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的坐着。
樑嬤嬤張了張嘴,想要挽留也無從開口,只能快走兩步追着親自送了南康公主出門。
“請殿下見諒,皇后娘娘的身子不爽利,最近的脾氣是有點大的。”鳳鳴宮的大門口,樑嬤嬤歉疚說道。
“本來就是我來的唐突了。”南康公主卻是並不在意的模樣,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好生照料皇后娘娘吧,本宮先走了。”
樑嬤嬤屈膝福了福,又給擡轎子的小太監道:“路上走的穩當些,別驚了公主殿下。”
“是!”幾個小太監應了,南康公主的貼身婢女神色古怪的垂下頭去,又跟着轎子原路返回了。
樑嬤嬤站在門口目送,待到那轎子走的遠了,這才嘆了口氣,轉身又回了劉皇后的寢殿。
彼時劉皇后還保持着面對大門口的方向面無表情的坐着,樑嬤嬤走進去,嘆息道:“娘娘,您這是何苦要跟自己過——”
話音未落,劉皇后卻是目光幽暗一閃,突然冷冰冰道:“她走了?”
樑嬤嬤愣了一愣,然後眉頭就皺的越發的緊了,“娘娘,南康公主也是一番好意,奴婢是想着她的爲人素來和氣,所以才請她進來陪您說說話的,您怎麼——”
不給面子?
樑嬤嬤說着,卻是欲言又止。
她是做奴才的,總不能當面指責主子的過失。
劉皇后聽罷,本來毫無表情的面孔上卻突然呈現出一個冰冷刺骨的笑容來,嘲諷道:“好心?不見得吧。”
樑嬤嬤越發的不解,只是狐疑的看着她。
“你真當南康就是個脾氣好的?她素日裡與人爲善,只是因爲她沒有與人相爭的資本罷了。如果她真是心性兒好的,又怎麼會這多年都和皇上置氣,反而要扭頭去和宣王交好?說到底,她那哪裡是脾氣好,分明就是太聰明,知道胳膊扭不過大腿,卻又不想跟皇上示弱,索性也就安分下來了,橫豎她一個女人,就算拗着脾氣要和皇上生分了,皇上日理萬機,難道還有閒工夫去和她較真不成?”劉皇后道,卻是觀察入微,言辭犀利的,“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冷落了本宮,她這樣一個和皇上不合的已嫁女卻公然上門示好,你說她這是單純的好心?”
樑嬤嬤被她說的一時語塞,雖然覺得她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這麼多年看在眼裡的事實使然,卻又讓她很難相信南康公主是別有居心,“娘娘您是懷疑……”
“淮南死了,這筆賬你覺得她是算在誰的身上了?”劉皇后問道。
樑嬤嬤越發跟不上她的思路,只是脫口道:“安壽公主不是已經——”
“安壽?”劉皇后冷笑,她轉身端過放在旁邊桌上的茶盞喝了口茶,然後一邊垂眸盯着茶碗裡面完整的幾片新茶葉子,一面說道:“就算安壽死了,能夠抵償她痛失獨生女的打擊嗎?可當時皇上非凡沒有追究安壽的罪責,反而因爲她的衝動之舉大發雷霆,將她關了整整一年。這可是殺女之仇,喪女之痛,猶且南康還與別人不同,除了淮南,這世上她還有什麼?”
樑嬤嬤聽的膽戰心驚,“娘娘您是說南康公主她現在是連皇上也一併記恨上了?”
劉皇后冷嗤一聲,算是默認。
“可是——可是——”樑嬤嬤卻是一下子就亂了方寸,語無倫次起來。
“她今天會過來,無非就是爲了看本宮的反應,順帶着談我的口風的。”劉皇后道,語氣篤定。
樑嬤嬤左思右想,還是覺得
,還是覺得講不通,“可這又是爲什麼?就算她心裡對皇上不滿,難道她——”
不經意的一擡頭看到劉皇后掩藏在頭髮下面的傷處,樑嬤嬤的心跳瞬間停滯,變得臉色鐵青。
劉皇后又呷了口茶,擡頭對上她的視線,面容冷酷的挑了下眉頭。
她現在的脾氣古怪,這一個表情動作看起來就叫人頭皮發麻。
樑嬤嬤幾乎六神無主。
南康公主瘋了?還是劉皇后瘋了?
就算皇帝做的事情再不地道,難道她們兩個還能聯手去找皇帝的晦氣不成?樑嬤嬤只要想着就渾身直冒冷汗。
“娘娘——”最後,她幾乎就要哭出來了。
如果南康公主真的懷着這樣的想法來的,她一開始就不該放了對方進來的,回頭一旦出了什麼事,南康公主今天衆目睽睽之下進了鳳鳴宮,這就說不清了。
不過好在劉皇后也馬上就將她打發了,樑嬤嬤的心裡一遍遍的勸慰自己。
劉皇后卻是目光死死的盯着院子裡。
過了好一會兒,樑嬤嬤回過神來,順着她目光看過去,然後這纔會意,趕緊轉身去關了門。
“娘娘,你是有什麼話要交代奴婢?”轉身折回來,樑嬤嬤問道。
“本宮倒是好奇她想說什麼。”劉皇后道,玩味着脣角勾起一個冰冷的笑容來,“咱們這裡最近出去個人太扎眼了,不要和她接觸,一會兒叫人出宮一趟,讓太子拿個主意吧。”
明知道南康公主居心不良,劉皇后居然還敢和她往一起湊?
樑嬤嬤聽的整個心臟都要炸開了一樣的狂跳不已,白着臉道:“娘娘,難道您真想——”
皇帝翻臉無情,又是那麼一副狠辣的心腸,每次從鏡子裡看到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劉皇后的心裡都忍不住的恨意滋長。
她不說話,態度十分之強硬。
最近樑嬤嬤越發的不敢忤逆她了,雖然心裡踏實,但也只能閉了嘴先行退了出去,不過太子府那邊她也沒敢叫別人去,而是自己親自出宮去見了殷紹。
這陣子殷紹也爲了那起巫蠱案被重新翻出來弄的焦頭爛額,樑嬤嬤字斟句酌的把事情都說了,然後就滿心憂慮的拿眼角的餘光去偷偷的瞄他。
殷紹坐在案後疲憊的揉了揉鬢角,語氣略帶了幾分煩躁道:“她還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打算?無非就是宋楚兮進京了,能夠酌情利用一二,禍水東引罷了。”
殷紹對南康公主的意圖的判斷居然是和劉皇后一致,只是他沒有劉皇后那樣的興致,反而很不耐煩,“那個丫頭從塞上軍中而來,那個地方毗鄰南蠻人居住的部落,那件巫蠱案一直懸而未決,父皇又逼得緊,她要出主意,也無非就是衝着這個方向的,還能翻出什麼新花樣來?”
“可是這樣她能得什麼好處?”樑嬤嬤不解。
“給本宮獻策討人情了,這本身不就是好處嗎?”殷紹道,神情散漫的彎了彎嘴角,然後就擺擺手道:“你回去告訴母后,眼下多事之秋,讓她稍安勿躁,什麼事也別摻合,凡事本宮這裡都有打算。”
樑嬤嬤自然求之不得,滿口答應了就趕着回宮去給劉皇后覆命。
殷紹靠在椅背上,再又過了許久都沒動。
馮玉河從門外進來,正色道:“殿下,您真覺得南康公主是有意示好嗎?”
“示好?”殷紹卻是聽了笑話一樣諷刺的笑了一聲,然後靠在椅背上閉了眼,“她一個生無可戀之人了,就算是投靠了本宮,難道她還缺榮華富貴不成?”
一個人,但凡做什麼事,都總要考慮自己可以因此得到的利益的,而顯然,南康公主此時是沒什麼可圖的。
南康公主的舉動實在是太反常了,雖然她一個女人,看似不能做什麼,也是叫人想來就心裡不安生。
屋子裡,主僕兩個相對,一時安靜極了,最後,馮玉河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就道:“殿下,爲了保險起見,南康公主府那邊還是叫人盯着吧。”
“不必了!”殷紹笑了笑,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是我們太小題大做了,南康姑母一個女人家,她如果真有那樣攪弄風雲的本事,這些年就不會安於現狀,就這麼過了。”
“話是這樣說,可凡事還是要多一重小心的。”馮玉河還是堅持。
“算了。”殷紹卻沒當回事,復又提筆繼續處理他的公文。
南康公主不動聲色的進了一趟宮,隨後這事情居然就無波無瀾的過去了。
此後半個月,整個京城之內都是風平浪靜,半月之後的一天夜裡,殷湛方面卻得了個不大不小的消息。
“你說——元氏連夜喬裝出宮了?”殷湛聽了衛恆帶回來的話,本來已經準備更衣睡了,正在解腰帶的動作突然頓住。
上一回是劉皇后喬裝出宮,因爲殷紹命懸一線,這一次又是懷王府的人連夜進宮,元貴妃就去了懷王府?
皇帝的這兩個兒子,真是沒有一個消停的。
“是!就在剛剛。”衛恆道:“懷王府的管家連夜遞了牌子,緊跟着宮裡就出來人了,咱們的探子回稟,說是出來的正是元貴妃本人。”
“沒說什麼事?”殷湛沉吟道。
“懷王府方面的眼線暫時還沒送消息回來。”衛恆忖道:“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了,懷王府整個封鎖,咱們的人一時出不來
一時出不來,那就是和咱們無關的事,所以探子沒急着往外送消息。”
可是三更半夜元貴妃親自出宮了,這怎麼可能是小事?她又不是皇后,私自出宮就要被宮規不容的。
“去查查,我要確切的消息。”殷湛想也不想的說道。
懷王府。
元貴妃到時,才一下車就能感覺到這巷子周遭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息,她卻也顧不得,只提了裙子匆匆的進了王府裡。
“娘娘請!”管家親自引着她往裡走,去的是懷王妃居住的主院。
彼時這王府整個戒嚴了,所過之處一片寂靜,但是人還沒到主院的外面,就先聽到裡面一片悲慟的啼哭聲。
“就是今兒個夜裡的事了,王妃的貼身婢女說晚上王妃說睡不着,要去花園裡走走,後來感覺起風了,丫頭回去取衣裳,再回來的時候就發現王妃暈倒在了花園裡,大夫看的時候,說是已經沒救了。”管家一面走,一面擦汗,一面言簡意賅的解釋。
懷王妃的身子不好,這場病拖了好幾年了,總說是熬不過去了,卻又幾回都是有驚無險。
可是今天報喪的人先去的宮裡,卻沒直接通知懷王妃的家人,元貴妃直覺的就知道這事情必定有內幕。
她一聲不響的進了院子,卻見所有的下人都跪在院子裡哭,進了屋子,懷王妃蒼白着一張臉,還穿着平時的衣裳直挺挺的躺在牀上,而且——
殷樑也不在。
元貴妃擰眉看了眼懷王妃的身體,目光銳利,緊跟着又回頭瞪了那管家一眼。
管家本能的縮了下脖子,元貴妃瞧見他的眼神閃躲,立刻有所頓悟,扭頭對身邊吉祥使了個眼色。
管家只使勁的把腦袋垂低,並沒有解釋也沒有阻止。
吉祥走上前去,先查了下懷王妃的衣着,又撩開袖子和衣領分別看了看,昏暗的燈光下,卻見她頸邊的一個拇指印子已經淤血,非常的明顯。
“娘娘!”吉祥驚慌的後退一步,臉色發白。
元貴妃狠狠的閉了下眼,然後扭頭看向了管家,聲音冷靜道:“懷王呢?”
“在——在側妃娘娘的院子裡。”管家小聲的回道。
元貴妃也顧不上管這裡,轉身就衝了出去,腳下生風的就找到了梅妃的院子。
彼時那院子裡倒是空蕩蕩的,只樑剛一個人守在門口,見她過來,就趕緊行禮,“娘娘!”
元貴妃也不理,直接衝進去,那門虛掩着,她一把推開。
殷樑本來是坐在榻上背對着門口在自斟自酌的飲酒的,回頭看到是她,就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母妃——”
“你怎麼這樣糊塗。”元貴妃盛怒之下也不聽他說,直接甩了他一巴掌,聲色俱厲。
殷樑的臉孔歪向一邊,臉剛好被她的戒指刮到,蹭破了皮,一串細碎的血珠飛快的滲出來。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元貴妃看的一愣,免不了的一陣心疼。
殷樑也不說話,用力的抿着脣角,臉上是一副倔強的表情,拒不妥協。
元貴妃和他對峙半晌,最後還是敗下陣來,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梅氏怎麼不在府裡?你不是說她病了嗎?她人呢?”
梅妃被自己送出去了的消息,殷樑瞞下了所有人,除了他的心腹樑剛之外,這京城之內再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這件事,是他忍受不了是恥辱和痛處,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她人呢?”元貴妃見她不語,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脾氣就又再度爆發,厲聲質問道。
殷樑還是不肯言語。
元貴妃等了片刻,實在無計可施,就忽而鳳目一冷,目光銳利無比的掃了眼屋子裡戰戰兢兢的跪着的兩個丫頭。
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裡,兩個丫頭的確是若無其事的在這院子裡進進出出,卻是被殷樑警告堵住了嘴巴了。
兩個人本來就對元貴妃心生懼意,再被她這麼殺氣騰騰的一瞪,立刻就嚇的哭了出來,磕頭如搗蒜的告饒道:“奴婢們也不知道,殿下——殿下——”
兩人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去看了眼殷樑,但又實在扛不住元貴妃的逼問,只能如實說道:“殿下說側妃娘娘病的很重,送出去求醫治病了,不讓奴婢們亂說,說——說是很快就會接側妃娘娘回來的。”
治病就治病,有必要這麼藏着掖着的嗎?
而且從梅氏傳出來生病的消息已經有一年半了,殷樑每天都來這院子裡,一直造成一種梅氏是在府裡的假象。
兩個丫頭甚至一度懷疑這梅氏是不是死了,但是自家王爺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人已經瘋了,所以纔會每天裡自導自演的在欺人欺己?
只是殷樑從來都寶貝梅氏,這樣的話,兩個丫頭卻是從不敢私底下議論的。
兩個人哭哭啼啼的,一副大禍將至的模樣。
元貴妃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就給吉祥使了個眼色。
吉祥會意,就咋呼了兩個侍衛進來,把嚇的腿軟的兩個丫頭先帶了出去,順帶着也把院子裡都清了場。
元貴妃上前一步,滿面怒容的逼視殷樑的面孔,再度逼問道:“你還不說實話?梅氏到底出什麼事了?”
他交代給兩個丫頭的話,元貴妃指定是不會相信的,殷樑索性就只是扛着不開口。
元
元貴妃瞭解自己的兒子,知道這樣是問不出什麼來的,恨鐵不成鋼的就衝外面喊,“樑剛呢?把樑剛給本宮帶進來。”
殷樑想要上前阻止,卻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只片刻功夫,樑剛就被人推了進來。
“奴才見過貴妃娘娘。”樑剛的麪皮緊繃,跪下來請安。
元貴妃高高的站在門口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直接問道:“你家主子不肯說的話,你來告訴本宮吧,梅氏去了哪裡?”
只衝着殷樑的反應,此時元貴妃的心裡已經有了一種大膽的揣測,雖然她找不出梅妃會與人私逃了的理由,但就目前爲止,好像也就只有這麼一個理由能解釋的通了。
因爲殷樑一向都對梅氏看重,如果不是他氣憤和難以啓齒,絕對不會是現在的這個表現,更不會爲了隱瞞這院子裡的真實情況而滅了懷王妃的口。
樑剛跪在地上,也是臉色難看,咬緊了牙關一語不發。
元貴妃一腦門的官司,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耐性和他們主僕兩個耗下去,氣的渾身發抖的怒斥道:“你也不肯說是嗎?來人——”
她原來是想要叫人動刑的,但是想着一旦叫了人進來就難免人多眼雜,再有樑剛對殷樑忠心耿耿,就算動刑了他也未必會說。
元貴妃的目光微微一閃,扭頭衝進屋子裡,揚手就又結結實實的甩了殷樑一巴掌。
她不再開口逼問,殷樑被打了也不吭聲,卻是院子裡跪着的樑剛一個哆嗦,霍的擡頭,不忍的看向了殷樑印上了明顯指印的臉,只是殷樑不點頭,他也不敢隨便開口。
元貴妃氣急,也不再言語,只一下一下的往殷樑臉上摑去,連着三個巴掌下去,殷樑的嘴角都磕破了,滲出了血絲來。
元貴妃的手再度揚起,樑剛終於忍無可忍的大聲道:“娘娘別打了,奴才告訴您。”
元貴妃已經擎到半空的手頓住,又剜了音量一眼。
殷樑倒是沒有強行阻止樑剛招供,畢竟這件事已經東窗事發了,以元貴妃的個性,勢必要問個清楚的。
樑剛一五一十的將當初那件事的原委說了,包括即墨勳最後給殷樑的保證。
元貴妃聽到最後,就更是怒氣沖天,一股邪火上來,直衝天靈蓋。
“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還瞞着本宮?”她驟然轉身,氣急敗壞的大聲斥責,可能是轉身的動作太猛,居然是眼前一暈,險些暈倒。
“娘娘!”吉祥和如意趕緊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元貴妃卻擋開兩人的手,衝上前去就又要動手。
殷樑自始至終一句話的解釋也沒有,只咬緊了牙關,整張臉上的表情緊繃着。
元貴妃看到他已經腫起來的半邊臉頰,心中一痛,一時不忍,那一下最終就沒能打下去。
她憤然甩袖,走到一邊去,語氣強硬道:“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死扛着做什麼?太子那邊隨時隨地都在等着抓你的小辮子,你居然還要留下這樣的把柄來?你這府裡不是馬上要辦喪事嗎?就用這個由頭,過兩天就說梅氏病死了。”
梅氏的事,一天都不能拖了,必須快刀斬亂麻的趕緊斷掉。
本來如果懷王的正妃和側妃相繼暴斃會惹人懷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爲懷王妃歿了,她孃家的人肯定要來弔唁的,到時候勢必要看到她的屍首才行。
梅妃的事拖不得,懷王妃的死訊倒是可以先緩一緩公佈,可人死了屍首就會腐爛,如果不這個時候辦喪事,回頭懷王妃的孃家人看不見她,必定是要鬧的。
元貴妃這個時候是千頭萬緒,但是想想,懷王妃和梅妃爲了名分和寵愛,這些年來一直都不和睦,而且殷樑對外宣稱梅妃病了也有很長的時間了,外面的人最多隻會揣測是那兩個女人斗的太狠了,懷王妃驟然去世,梅妃疑心生暗鬼就沒能挺過去。
雖然還是免不了流言蜚語,但總好過留着那麼大的把柄給人抓。
殷樑自己給自己找了頂綠帽子不說,一旦被皇帝知道了,他就是圖謀不軌,命都要丟的。
元貴妃想來就心驚肉跳,果斷的下了命令。
樑剛也知道這件事必須儘快料理乾淨,只奈何殷樑不準提,他就沒敢說,現在元貴妃肯出面,自是再好不過的。
“是——”樑剛滿口答應了。
元貴妃想着還要去看一眼懷王妃的遺體,妥善的處理一下,匆匆的轉身就往外走。
“母妃!”不想殷樑卻突然開叫住了她。
元貴妃怒氣衝衝的回頭,就見他冷着臉道:“梅氏的事,你不要插手。”
元貴妃怔愣片刻,隨後就聲音尖利的吼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執迷不悟?你是一定要身敗名裂性命不保纔算完嗎?”
“她會回來的。”殷樑卻是這樣說道,語氣篤定。
元貴妃聽了這話,就更是要暈倒。
她的身子晃了晃,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
殷樑沒有表情的臉上,神情突然變得猙獰且狠厲,一個字一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本王的女人,沒有就這樣拱手於人的道理,到死,她也必須是冠以我殷氏之名的。”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元貴妃衝口而出的怒斥,“你難道還打算着有朝一日要把那個——”
她本來是想喊“蕩婦”,但
蕩婦”,但是考慮到殷樑的心情,就又半途打住了,緩了一下又道:“覆水難收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嗎?爲了一時的義氣?就算等你大事得成之後,區區一個彭澤你不必看在眼裡,可你要接了梅氏回來,你又讓她如何自處?”
殷樑對梅妃,是有着真感情在的,以前元貴妃就不太喜歡他們這樣,因爲這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品質,尤其是現在到了這一刻——
殷樑留着梅氏的名分,他嘴上說是爲了置一口氣,實際上元貴妃卻明白,他就是捨不得那個女人。
可是一個不潔了的女人,還要回來做什麼?做笑柄嗎?
只是元貴妃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又不敢直接挑明瞭,怕刺激到他,就只能是委婉的勸,“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就要往前看,過去的就是過去了,這件事的善後,本宮會替你料理好,你不用管了。”
元貴妃說完,也是態度強硬,轉身就走。
“母妃——”殷樑趁着嗓音又叫了她一聲。
元貴妃這一次卻沒回頭,快步往院子外面走去,然後就聽到樑剛驚慌失措的低吼聲,“殿下您做什麼?請您三思啊!貴妃娘娘——”
樑剛的聲音裡面充滿了驚恐的意味,元貴妃下意識的回頭,卻見那屋子裡,殷樑的手裡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長劍,雪亮的劍鋒就壓在他的頸邊。
元貴妃的怒目圓瞪,氣的嘴脣都在發抖。
殷樑的眼中卻是帶着玉石俱焚的狠厲,字字冷硬道:“梅兒的事,母妃你不要管。”
“你瘋了嗎?”元貴妃是到了這個時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她往會衝了兩步,面目猙獰的怒吼。
殷樑根本就像是沒聽到她的話,那劍鋒往前一壓,劍鋒上馬上就見了血。
“殿下!”樑剛驚恐的沉聲低呼。
“殿下——”吉祥和如意齊齊跪了下去,直接就哭了出來。
而元貴妃更是如遭雷擊,雙腿灌了鉛一樣的再也邁不動一步了,只顫聲道:“你幹什麼?還不把劍放下?”
“梅兒的事,母后你不要插手。”殷樑又重複了一遍。
那血已經順着劍尖開始往下滴,元貴妃整個人魂兒都沒了,哪裡還敢堅持一個字,她也不敢貿然上前,只趕緊的連聲應承,“好好好!你說什麼本宮都答應你,不讓我管,那我就不插手了,你——快把劍放下。”
元貴妃並不是個一言九鼎的人,但殷樑也不怕她言而無信,只是一時之間面如死灰,卻也沒動。
元貴妃卻再不能忍,神情慌亂的指着他,趕緊道:“快!還不去把他那劍卸下來?去請太醫!如意——不不不!叫大夫,叫大夫就好。”
如果這同時懷王府裡又是死人又是受傷的,沒事也要惹人懷疑了。
如意倉促的就轉身往外跑,不想她人才剛跑出了院子,突然就尖叫了一聲,“站住!”
元貴妃母子俱是一驚,不約而同的循聲看去。
如意站在門外,滿面急色的回頭,“娘娘,殿下,剛纔這院子外面有個丫頭在。”說着又提了裙子就往右邊的花園裡追去,一面大聲呼和道:“來人!快抓住那個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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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卡文卡文中……嚶嚶嚶~
好吧,我這是言情,絕逼是言情,一個個的爲情苦逼,你們看,又廢了一隻嗷嗚~
ps:據說每天更三五千字的作者,偶爾萬更會被讀者誇勤快,因爲大家都習慣了……於是我的更新時間不靠譜,打魚曬網不看日子的,折騰了這麼久,寶貝兒們你們應該也習慣了吧?
好吧,我承認以上都是藉口,總結起來一句話:這隻嵐寶已經被慣壞了,不守時也不要臉了,不找藉口了嗚~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