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馨公主整裝進宮,和即墨勳匆匆趕往皇帝的御書房。
下半夜裡,這深宮之中的氣氛格外冷肅,只那座燈火通明的大殿矗立眼前,也只叫人覺得森然。
御書房裡,殷淮冷着臉,脊背筆直的跪在那裡。
皇帝坐在案後,亦是一語不發,面沉如水。
“陛下,彭澤太子和文馨公主,還有懷王殿下到了。”高金立得了徒弟的稟報,走過去,小聲的提醒。
皇帝的目光這才動了動,稍稍坐直了身子道:“宣。”
“是!”高金立應了,快走出去傳了幾人進來,進門看到跪在那裡的殷淮,幾個人心裡都一清二楚這是怎麼回事。
“見過皇帝陛下父皇。”三人屈膝跪拜,都行了大禮。
皇帝也沒叫起,目光自幾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後卻先定格在了殷樑身上道:“這大晚上的,你怎麼也跟着一起進宮來了?”
“回稟父皇,之前兒臣受應國侯之邀,和彭澤太子等人一起飲宴,後來夜深散席,又出了點事,兒臣唯恐後面再起亂子,就順道送了彭澤太子回驛館,這不剛巧父皇傳旨宣見,兒臣就跟着一道來了。”殷樑正色說道。
這些明面上的事,就算他不說,皇帝也會知道。
殷樑說着,就側目看了殷淮一眼,嘆氣道:“今夜發生的事情,的確是有些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咱們和彭澤兩方面都尷尬,老六會急着進宮面聖,雖然莽撞了些,但也實屬無奈,父皇也不要怪罪他。只是此事事關文馨公主殿下的聲譽,雖然明知道是有人作祟,但又不能大張旗鼓的交給京兆府去搜查元兇,現在也只能是請父皇定奪了。”
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樣的事,殷紹的目的很明確——
就是爲了破壞兩國聯姻的。
殷淮受不得這樣的羞辱,絕對是要悔婚的,並且同時也要記恨上即墨勳和文馨,而他殷樑是和即墨勳一夥的,那麼一旦稍微處理不當,就會將殷淮推到殷紹的陣營裡去了。
這件事,是在事發的當時殷樑就已經想明白了,因爲瑾妃的死,造成了殷化的倒戈,殷紹損失了一個能爲他辦實事的得力人手,現在,一旦能挑撥了殷淮和他之間的關係,那麼殷淮就就有可能取代殷化的位置,成爲殷紹新的臂膀。
這一次,殷紹是做的真夠絕的。
殷樑心中怒火中燒,卻無從發作,只能儘量保持立場中立。
“朕聽說,拿住了一個刺客,他也沒有招認?”皇帝問道。
如果說是有人要破壞兩國聯姻,皇帝就只能是更加重視。
“沒有!”殷樑遺憾搖頭,“逆光大人是拿住了一個刺客,帶回去就嚴刑審訊過了,可是那人並不肯招認幕後主使,已經死了。”
“其他的線索呢?”皇帝的目光不由更加陰冷幾分,殷樑仍是一籌莫展的搖頭,想了想,又道:“不過父皇,北川的戰事雖然已經平定,但那些餘孽卻一直負隅頑抗,不肯接受朝廷的招降,一直都在伺機而動。現在我朝要和北狄結秦晉之好,日後國力只能更加穩固,如果說是他們圖謀不軌想要從中作梗,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皇帝不會想到他和即墨勳之間有所勾連,而如果要涉及到了北川人的陰謀,皇帝就只會是用完全政治的眼光來看。
皇帝抿了脣角沒有說話。
即墨勳就拱手又施了一禮道:“皇帝陛下,此次事件,的確是小王的疏忽,一時不察,才中了奸人的算計,損了咱們雙方皇室的顏面,但是請皇帝陛下一定不要懷疑我朝欲與貴國永結秦晉之好的誠意。這樁婚事,既然已得皇帝陛下賜婚首肯,那就已經是作數了,小王理虧,不好多說什麼,敢問靖王殿下現在要作何打算?”
殷淮冷着臉跪着,自始至終眼睛就只盯着皇帝一人,聞言,便就冷冷說道:“兩位在我天京的地界之內出了這樣的意外,本王也要擔待些責任,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難道太子殿下覺得這門婚事還有繼續維持下去的必要嗎?我的意思,自然是要懇請父皇,讓他收回成命,我——”
到底還是意難平,殷淮說着,就又深吸了一口氣才得以穩定情緒道:“我與文馨公主陛下的婚約,就此作罷。”
溫馨公主一直低垂着眉眼,沒有做聲。
即墨勳本來也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了她,心裡冷笑了一聲,面上卻露出些許怒意,看向了案後的皇帝道:“皇帝陛下也是這個意思?陛下您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了,現在說作罷,那可就不只是一句‘收回成命’就能解釋的清的了,而是悔婚。雖然咱們雙方心知肚明,不會彼此怪罪,可是天下人會怎麼看?”
皇帝低頭輕輕攏着杯中茶葉,一時沒有做聲。
一樁婚姻,一旦推翻,的確是要傷筋動骨的,如果是在幾天之前,那還好說,可是如今賜婚的聖旨已下,如果不能給出一個解釋的通的理由,難免天下人要議論揣測。
可是既然已經出了事了,再逼着殷淮去娶文馨,他們父子間就要生出嫌隙來了。
皇帝一時也沒有表態,過了一會兒,慢慢道:“所以——你覺得該要怎麼辦?”
“小王說過,這件事是我自己是守衛疏失造成的,雖然是在天京出的事,但小王也不敢推卸責任,爲免影響了咱們上方交好的誠意,小王會緊急回休書一封,遞送回朝,請父皇重新擬定和親的人選,另外送一位適齡的皇女過來,至於文馨——”
他說着,頓了一下,扭頭朝文馨公主看去。
他居然還是不肯放過她?想要藉機再次將她帶回彭澤去?
文馨公主心裡一慌,面色忍不住的泛白。
“父皇,彭澤太子此法可行,既可不損咱們雙方的顏面,又顯示出兩國交好的誠意,不如——”殷樑正色說道。
只要能順利將此事含糊過去,根本沒人會在乎文馨公主這一介女子出了這樣的事情只,回到彭澤又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就目前來看,更換和親人選,這的確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如果皇帝陛下應允,小王馬上就回驛館休書。”即墨勳說道。
本來這就已經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皇帝卻居然一直沒有點頭首肯。
殷樑心中奇怪,卻又不好直接開口詢問,只能按捺忍住了。
一直又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方纔自差碗裡擡頭,看向了殷淮道:“老六,現在要定的還是你的婚事,你以爲如何?”
殷淮這會兒是對所有的彭澤人都看不順眼的,磕了個頭道:“今天出了這樣的事,純屬意外,兒臣沒有怪罪彭澤太子和文馨公主的意思,只是父皇纔剛指婚就造次變故,兒臣心中神是惶恐,許是兒臣和彭澤皇室之間沒有這樣的緣分吧,實在不好意思再讓貴國皇女再千里跋涉的趕來。”
“父皇!”殷淮說着,重又正色看着皇帝道:“兒臣是個信天命的人,此事一波三折,實在不敢再勞動父皇傷神了,不如就此作罷吧。”
皇帝面上神情冷淡,依然沒有明確表態。
即墨勳眼底浮現一層明顯的怒氣,卻不便發作,只冷諷說道:“怎麼,靖王殿下這是嫌我彭澤是邊陲小國,我即墨氏的女子配不上你?”
殷淮從一開始就對他沒有好感,乾脆就沒接他的話茬。
即墨勳碰了個冷釘子,心中又是一怒,纔要發作,卻聽那殿外有人嘆着氣快步走了進來,一邊不悅的斥責道:“小六你這孩子也是的,做事怎麼就這樣的不知道周全?”
衆人循聲望去,卻見劉皇后快步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
“臣妾見過皇上!”劉皇后一路快走到皇帝的御案前面,給她行了禮。
皇帝看過去一眼,“唔”了一聲道:“這麼晚了,皇后怎麼來了?”
“臣妾本來是睡下了,可是紹兒府裡的總管送了信進來,說是小六進宮來了,他怕是不妥,讓臣妾給攔下,明兒個再說。他也不說是什麼事,臣妾就趕着過來看看,不想還是晚了一步。”劉皇后道,扭頭看了眼跪在後面的殷淮,嘆了口氣道:“方纔臣妾已經跟小六的親隨把話都問清楚了,這實在是事出突然,怨不得幾個孩子,皇上您也別爲此動怒,不過就是誤會一場,說清楚了也就是了,還能真的爲此影響了咱們和彭澤之間的交情不成?”
皇帝面上的確是沒什麼動怒的跡象,從容的喝了口茶道:“有人居心叵測,朕自然不能順遂他們的心意,不過小六這孩子也是個倔脾氣,關於聯姻一事——”
“父皇,母后,兒臣只是不想爲了兒臣的私事再勞民傷財的折騰別人了。彭澤太子不遠千里而來,參加我朝新年的朝賀,已經足見其誠意,也沒必要非得拘泥於形式了吧?非得要靠聯姻來鞏固關係,反而——反而顯得刻意了。”殷淮道,是咬定了就不鬆口了。
即墨勳馬上想要說什麼,劉皇后就又嗔道:“你這孩子,說你不夠周全,你也真的是的。雖說聯姻一事就只是個形勢,可你也不想,文馨這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你父皇如是將她這就遣返送回了彭澤,你又要她以後如何自處?”
“母后——”殷淮一怒,臉色漲的通紅。
劉皇后卻已經含笑走到皇帝身邊,道:“皇上,依臣妾看來,這幾個孩子都是識大體的,這一次的事,既然都已經發生了,再責難他們處事不周也於事無補了,但也不能讓幾個孩子受了委屈。文馨是不能許給小六做皇子妃了,但是這事情畢竟也是出在咱們天京的,咱們也總要對這孩子負些責任的。而且就算要退親,也不能是現在,臣妾倒是很喜歡這個孩子的——既然結不成親,就尋個由頭,將她留在臣妾身邊吧,臣妾總不會虧待了她,這樣也總好過讓她回了彭澤,反而沒法交代。”
本來婚事告吹,兩國之間的關係失去了紐帶關聯,就不牢靠了。
劉皇后的意思,在場的幾人都懂,這也不失爲一個折中的法子,只即墨勳一人心存不甘。
他的目光一冷,突然目光警告的扭頭看了眼跪在旁邊的文馨公主。
“皇上?”劉皇后見皇帝不語,就試着叫了他一聲。
皇帝略一沉吟,便就點了頭,“皇后一向行事穩重,你這丫頭待她的身邊,總不會受委屈的,你的意思呢?”
就算突然更換了和親的人選,也難免要被人議論猜疑的,其實用劉皇后這個徐徐圖之的法子,才能將此事的影響全部降到最低。
即墨勳咬緊牙關,面色鐵青。
文馨公主一直沒擡頭,此刻便就順勢給劉皇后叩了個頭道:“文馨謝皇后娘娘垂憐,一切但憑娘娘安排。”
“可別這麼說,也是叫你這孩子受委屈了。”劉皇后滿意笑道,擡眸給樑嬤嬤使了個眼色,“既然是這樣,那今天這丫頭就不要出宮了,你帶她去本宮那裡,安置她住下,有人問起的話,就說大婚的日子將近,本宮留她在身邊教導她一些規矩。”
“是!娘娘!”樑嬤嬤恭謹的應了,過去攙扶了文馨公主起身。
即墨勳並不敢強行阻攔,此時便冷冷說道:“文馨,這裡是北狄的宮廷,不比咱們自己家裡,這件事上本來就是咱們理虧,你在皇后娘娘身邊,一定要凡事順從,規矩一些?”
這到底也是件往北狄皇室臉上抹的事,劉皇后會是個好相與的?保不準哪一天就要殺人滅口的。
即墨勳要警告她的,就是這個意思。
可文馨公主只充耳不聞,福了一禮道:“是!太子哥哥的教誨,文馨記下了。”
言罷,就被樑嬤嬤扶着先行離開了。
即墨勳用力的磨了兩下後槽牙,卻也只能是將這口氣暫且忍了。
皇帝既然都表示不過分追究了,這件事也沒那麼十萬火急,非得要大半夜耗在這裡解決了,隨後又說了兩句,皇帝便起駕回了寢宮。
殷樑和即墨勳一道出宮,殷淮落在後面,出了御書房,卻是走了御花園的方向,沒走幾步,果然就看到等在那裡的劉皇后。
“兒臣拜謝母后,謝過母后的袒護之恩。”他走上前去,直接一撩袍角,跪在劉皇后面前,給她行了大禮。
“起來吧,都是自家母子!”劉皇后親自彎身扶了他起來,神色複雜的看着他,嘆息道:“這樣的事,的確是叫人匪夷所思,不是你父皇不顧及你,而是根本就想不到,他肯定也是被矇在鼓裡的,好在是能就此打住,也算圓滿。你放心吧,回頭過兩日本宮就會對外宣稱文馨得了疾病,拖延你們的婚期,過幾個月再取消婚約,也就沒人會懷疑什麼了。你也別太記掛在心上了,等這件事了結了,本宮會奏請皇上,另外給你選個體面的王妃的,這段時間,你就先委屈一點吧。”
“是!勞母后替兒臣打算操勞了。”殷淮道,因爲文馨公主的事,他的臉色一直不怎麼好,但是對劉皇后的態度卻甚是感激。
“淑妃早逝,你既然叫本宮一聲母后,又一直對本宮恭敬孝順,本宮又怎麼忍心看你往那火坑裡跳?”劉皇后感慨道,擡手拍了下他的手背,“這件事,到這裡也就算過去了,很晚了,你也早點出宮,回府歇着吧。”
“是!打擾了母后安寢,兒臣實在過意不去,兒臣告退,改日再來給母后請安。”殷淮頷首,恭敬的給她又施了一禮。
劉皇后笑笑,目送他離開之後,方纔轉身匆匆回了鳳鳴宮。
文馨公主先她一步過去,彼時正端端正正的跪在正殿裡面等她。
劉皇后從院子裡看見,心裡頗爲意外,但也十分滿意,冷然一勾脣角走過去,直接越過她,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
“文馨謝過皇后娘娘的袒護之恩。”文馨公主十分乖覺的磕了頭。
她面上表情平靜,倒大有些心如止水的超脫樣子。
劉皇后本以爲她會惶恐不安,但見她如此,便覺興致缺缺,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方纔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道:“你也不用謝本宮,能選這條路,說明是你夠聰明。既然是紹兒答應你的,本宮自然不會叫她失言,只要你聽話,本宮自然保得你平安,不過麼——”
劉皇后說着,看她的眼神就透出幾分輕蔑和冷意,“最重要的,還是你得本分,知道嗎?”
這就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對和親一事存有非分之想了?
文馨公主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是不顯,又給她磕了個頭,“文馨只求保命,並無其他的非分之想,請皇后娘娘儘管放心。”
以她現在的處境,已經註定了後半生都要慘淡度日了,劉皇后是真有點想不通,她這樣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怎麼就能這樣心平氣和的接受了。
不過文馨懂事,也就意味着她這裡會少很多的麻煩,劉皇后自然樂意,又再喝了兩口茶,便點頭道:“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白筠這才從門邊快走過來,扶着文馨公主走了出去。
劉皇后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動,樑嬤嬤關了殿門走過來,“娘娘不去睡嗎?馬上就四更了。”
“折騰成這樣,索性也就不睡了。”劉皇后道,放下茶盞,揉了揉鬢角,“吩咐兩個妥實的人看着她,可別再生出什麼枝節來。”
“娘娘放心吧,奴婢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樑嬤嬤走過去,幫她捏着肩膀解乏,過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說道:“對了娘娘,這幾天皇廟那邊安壽公主每天都要着人請見,來求恩赦的。”
“她?”劉皇后突然睜開眼,滿臉的不耐煩的又揮了揮手,“不用管她。她自己惹了那麼大的亂子,皇上沒有直接動她,那就是變相的維護了,她還要這麼不懂事,就是大羅神仙也保不住他。”
殷淮辭了劉皇后,帶了心腹的隨從直接回府,從宮裡出來的時候,那裡即墨勳的車駕已經離開了,卻是殷樑駐馬等在那裡。
“殿下,是懷王。”隨從提醒道。
殷淮的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幽光,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大步走過去,冷淡道:“三哥怎麼沒有再護送彭澤太子回去?就不怕再出點什麼事嗎?”其中敵意,甚是明顯。
殷樑高居馬上,定定的看着他,忽而便是冷笑,“太子的這一局棋走的甚是精妙,若不是身在局中,本王都忍不住要替他拍掌叫好了,老六你以爲呢?”
劉皇后一出面,就算不說是殷紹從從中操縱,也沒有人會信了。
殷淮又不傻,其實都不用誰說的太明白他現在也是心裡有數——
就算今天那一場捉姦在牀的戲碼漏洞百出,但是即墨勳和文馨之間,也絕對是有些什麼的。
“三哥你想說什麼?是想說,太子哥利用他提前知道的真相算計了我嗎?”殷淮冷冷說道,神情諷刺。
可是作爲男人,他是寧肯被殷紹做了棋子算計,也不願自欺欺人的被矇在鼓裡,去娶一個不清白的女人做妻子的。
殷樑也知道在這一點上,殷紹的算計正中下懷,他扳不回來,可就這麼讓殷紹把殷淮拉攏過去,他還是心裡有氣。
“算了,橫豎現在看來,你是非要領他的這個人情了。”身一口氣,殷樑說道:“可是老六,你是聰明人,從今晚父皇的表現上來看,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嗎?這件事,不是我知道了不肯告訴你,而是父皇——他的意思擺在那裡,誰都不能說什麼。”
皇帝會順水推舟的從了劉皇后的提議,其實那個態度就已經說明了這事情有貓膩。
殷淮自然也是有所察覺,只緊抿了脣角不說話。
“想來老二是不會告訴你原因的,那麼便由我來告訴你好了。”殷樑等了片刻,見他不語,就只能是主動開口說道:“前幾年北川一直戰事不休,每年都有大批的軍資需要耗費,並且前面這七八年間,每年不是南方水患,就是北方乾旱,曾經一度,朝廷的國庫空虛,難以爲繼,在銀錢的方面,得了彭澤很大的便利,而這個人情——是要還的。父皇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既然是老二和我所能洞察到的事情,在他那裡自然也算不得隱秘。所以在這件事上,不是我不顧兄弟情誼的想要毀你,也不是老二有多仁義的想要幫你,而是父皇擋在上面,我們誰都沒有插手的餘地。雖然我承認,這一次老二的局的精妙,解了你處境上的尷尬,可是你也看出來了,父皇並不十分高興,如果你能和以前一樣要好,否則——一旦被他察覺了老二的作爲,而你又和老二走的太近的話,他會怎麼想?”
皇帝會怎麼想?無非就是認爲是殷紹和殷淮一起合謀設計了即墨勳和文馨,進而推掉了這樁婚事。而悔婚是小,如果殷淮知道他這個做父親的不顧情面的要把個現成的綠帽子往他的頭上戴——
以皇帝的心性,豈不是要開始防備起疑,並且忌憚上他了嗎?
“父皇怎麼會知道?是三哥你要去同他說嗎?”殷淮不過只是冷笑,“可是一旦三哥你說了,又一個兒子知道了他的無情無義,他又會怎麼想?”
怎麼想?無非就是把殷樑也一起都防備上了唄。
這個不顯山不漏水的靖王殷淮,殷樑是沒想到他受了這麼大的刺激之後居然這般的頭腦清楚,反而被他堵的一時啞口無言。
殷淮只冷冷的看他一眼,就轉身攀上馬背,一邊也不避諱他,直接吩咐自己的隨從道:“回頭準備一份厚禮,找個時間,本王要去拜訪太子哥。”
就算明知道殷紹在這件事上本來就是爲着算計他的,他也已經騎虎難下,必須領情了。
這一夜,宮裡的風聲,並沒有驚動太多的人,很平靜的就過去了。
次日,驛館這邊就有劉皇后的口諭送到,說是婚期將近,要接文馨公主進宮小住,親自教導她一些大婚上需要注意的禮儀規矩,而同時,街頭巷尾人們廣爲議論的卻是頭天夜裡映湖上面發生的一起事故,說是幾位皇子飲宴過後,因爲走的匆忙,忘了熄滅明火,一艘畫舫失火,當時夜裡風大,那畫舫又在水中,穿上僕役來不及逃生,死傷足有三十四人之多。
不過因爲種種跡象顯示,就只是一起意外,京兆府衙門派人過去核實之後,也就定了案,只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而同一天的上午,南城門外一隊輕騎請旨入京,南唐宋家掌握實權的大公子宋承澤抵京面聖,被皇帝召於宮中相見。
是夜。皇廟。
安壽公主頹然坐在小佛堂裡,心浮氣躁的用力掐着手裡一串佛珠。
她被移居到這裡纔不過幾天的工夫,整個人卻已經是消瘦得厲害,眼窩深陷,形如枯槁,尤其心存不甘,那雙眼睛,看上去就顯得陰測測的,沒什麼光彩,夜裡讓人看了就覺心寒。
外面的更鼓響過三遍,她也呆坐在那裡不動。
惜雪從外面快步走來,推開了門,寒氣就隨之灌進來,彷彿能直接凍透到骨髓裡。
“怎麼這麼晚?”安壽公主不滿的擡頭看過去,“還是沒有找到門路嗎?”
“沒有,元貴妃那裡,根本就不肯管,鳳鳴宮裡就只有傳出話來,說是讓公主靜思己過,等着衙門結案和皇上的定奪。”看到安壽公主的臉色不好,惜雪說着,突然頓了一下,神色也變得慎重起來,“不過公主,奴婢今天得了個別的消息——宋大公子進京了,白天的時候就已經進宮面聖了。”
“什麼?”安壽公主先是一驚,隨後又是一喜,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道:“他回來了?那——那——”
隨便便就語無倫次的慌亂起來。
“公主先別急。”惜雪安撫道:“奴婢雖然不知道白天在宮裡皇上都說了什麼,可是並沒有降旨責罰,想來皇上當時就只是因爲良嬪父女的事情動了肝火,現在平復下來,就不會深究了。”
皇帝沒對宋承澤下手,這一點其實並不奇怪,再怎麼說宋承澤手裡還握着宋家的兵權,舉足輕重。宋亞青父女再如何,到底犯下的也不是什麼應當誅滅九族的大罪,故而皇帝其實也沒有必要小題大做的一定要遷怒於宋承澤。
安壽公主想了想,心裡就飛快的安定下來,點頭道:“你說的對,父皇已經氣過了,他現在回來,應該不會有事了。惜雪,知道他住在哪裡嗎?明天你就趕緊想個法子,遞個消息給他,本宮這裡——”
這裡環境惡劣,又荒涼的很,這樣的境遇之下,哪怕只是短短几天,她都要被逼瘋了。
“快想個辦法讓我見他一面,我實在受不了了,這裡的鬼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再這麼下去,我就要瘋了。”安壽公主道,胡亂的抓了把頭髮,“我是爲了她才弄成這個樣子的,他不能將我棄之不顧。”
“可是公主,宋大公子纔剛進京,恐怕他那裡還自顧不暇呢——”惜雪說道,卻是猶豫。
“那也總要先讓我見他一面才行。”安壽公主根本就聽不進去,厲聲打斷她的話,“我讓你去辦你就聽吩咐馬上去辦,總之你把消息送到了,至於要不要見我,那就是他的事了。”
被關在這裡之後,她的脾氣是越發不好了。
宋家那位大公子的脾氣,惜雪是知的,哪怕安壽公主是皇女,可是要他假以顏色也得要他先樂意,就安壽公主現在這個樣子,兩人見了面八成也要不歡而散的。
“還愣着幹什麼?我的話你沒聽到嗎?”安壽公主見她不動,就惱怒的厲聲叱道。
惜雪並不敢過分忤逆她,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了,“是。”
安壽公主雖然被送到皇廟來自省,但她到底是皇女,是以皇帝並沒有太過苛待她,惜雪要遞送一點消息還是很容易的,次日一早,趁着驛館內外的守衛換防,便買通裡裡面的婢女,給宋承澤遞了信。
宋承澤將那字條拆閱之後,隨手扔進了火盆裡。
他身邊一個隨從的侍衛就自覺的解釋道:“安壽公主如今正被陛下禁足在皇廟裡自省,雖然她惹出了亂子,但是和一個馮裕比起來,皇上肯定會更加維護於她,不過眼下風頭正盛,才這樣處置,估計等過過一年半載,也就沒事了。”
宋承澤坐在案後,面無表情的盯着那火盆裡新竄上來的火苗,卻是一語不發。
那隨從等了片刻,才又試着說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主子難道還真要見她嗎?萬一露了行跡出來,恐怕會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你當我對她避而不見,那些事就都能捂得住嗎?”宋承澤不以爲然的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你真以爲那麼巧,她府裡是因爲突發意外才如此的嗎?你也未免太小瞧了那個丫頭了。”
隨從聽的不由一驚,“主子您難道是懷疑安壽公主的事情也和四小姐有關嗎?”
“那個丫頭精明的很,安壽的手段又不見得怎樣高明,你真以爲她會全不知情?”宋承澤反問,說着也不等他回答,就又兀自搖了搖頭道:“只怕她會讓那女人活到今天,也就是在等着我進京的。”
“那——她是要做什麼?”那隨從垂眸問道,刻意迴避了宋承澤的視線。
宋承澤側目看他一眼,雖然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卻也沒挑破,只道:“避而不見,那纔是真的要出事。不過眼下所有人都盯着我這裡,不是很方便,你先給皇廟那邊回個消息,讓她再緩緩。”
“是!”那隨從應了,轉身退了出去。
宋承澤一直坐在案後沒動,只若有所思的盯着火盆中盈盈而動的火光出神。
他的隨從出去傳話回來,見他還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不禁奇怪,“主子,是還有什麼事嗎?”
“哦!”宋承澤回過神來,坐直了身子,“我在京城不能久留,既然來了,就總要跟一些熟人都打過招呼的,時間緊迫,我也不能一一登門拜訪,你去準備下帖,把那幾位和父親關係交好的大人們請上,然後去梨園酒樓包了明天的場子,說是我請客,大家聚聚。”
“可是主子,之前因爲二小姐和老爺活罪的事,有許多人都唯恐被牽連,躲的遠遠地,恐怕——”那隨從卻是憂心帖子遞出去請不來人,反而尷尬。
“他們那是怕株連,可是現在皇上連我也就只是責罵了兩句作罷,就已經是個訊號了,他們要見風使舵的,也該轉過來了。”宋承澤道,微微牽動脣角,露出一個冷然的弧度,“總之你把帖子遞出去,至於他們要不要來,就不用你管了。還有城西驛館,端木岐那裡的,你要親自送去。”
那隨從仔細聽着他的吩咐,聽到這裡,卻是不解的皺了眉頭,“也要請端木家主嗎?”
“難道不應該嗎?”宋承澤反問,手指隨意的拂過掛在面前一排毛筆,筆桿相撞,發出一片零碎的聲響,然後就見他脣角微彎的說道:“他替我宋家招呼楚兮那麼久了,我這個爲人兄長的,怎麼能無所表示?總要當面好好謝謝他才行。”
宋亞青那些人,與其說是折在宋楚兮手上的,不如說端木岐和她同爲兇手。
宋承澤此刻心中若說是沒恨上兩人,那才叫奇怪,可是他如今這般心平氣和說話的時候,便就叫人有種危機四伏的緊迫感。
那隨從的一顆心砰砰直跳,爲難道:“可是——他們到時候會去嗎?”
“他們想和我打交道,機會也不多,自然輕易不能放過機會的。”宋承澤篤定說道。
那隨從見他躊躇滿志,就也敢再多說什麼,按照他的吩咐,給之前有些交情的名流顯貴都遞了帖子。
這個消息,並未封鎖,要傳到皇廟正在思過的安壽公主那裡也很簡單。
宋承澤所料不錯,因爲皇帝並沒有追究他的罪責,之前因爲宋亞青獲罪而對他們宋氏敬而遠之的朝臣們並沒有過分推拒,梨園設宴的當天,雖不說怎樣的熱鬧,但也不見着冷清。並且這梨園說是酒樓,佈置的卻分外雅緻,後院裡的梅花是天京之內開的最長久的,這個使節裡,景色尤爲難得。以往附庸風雅的貴婦們不好隨便出入這種場所,這會兒整個酒樓都給宋承澤包下來待客了,當天便有些女眷也藉機過來賞景。女人多了,這樣一來,整個宴會的性質也就變了,沒那麼敏感了。
前些時間,南康公主一直封閉了府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消息,唯恐女兒受到影響,好在是安壽公主的事情把風聲蓋過去了,這兩天又出了畫舫失火案,之前淮安郡主那點事情的風聲本來就被她及時壓制,這會兒便也漸漸地不被人提及了。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這天一早,南康公主就也帶了女兒出來散心。本來她的身份貴重,要不是安壽公主惡意安排,也沒人敢隨便說什麼閒話給淮南郡主聽,所以倒也不擔心什麼。
她們母女來的算是比較早的一批,南康公主過來就被人拉去寒暄說話了,淮南郡主便帶了婢女去後面的小花園裡賞梅。
這院子修建的十分別致,假山石和梅樹錯落有致,相互輝映,明明是個人工建造的園子,一眼看去,卻有種置身層巒疊嶂的山林之間一樣的感覺。
淮南郡主自其中流連,一直沿着曲折的小徑慢慢的走,因爲來得早,一路上倒沒遇到什麼人,卻是離着前廳越走越遠。
她的丫鬟跟在身後也是左顧右盼,忽而“咦”了一聲道:“郡主,那邊剛剛過去的,怎麼好像是李嬤嬤呢?”
李嬤嬤,是南康公主幼時教她規矩的一位姑姑,後來就一直跟着她了,只要出門,一般都是形影不離跟着南康公主的。
淮南郡主下意識的循聲望去,卻沒見什麼人。
“真的是李嬤嬤,她怎麼鬼鬼祟祟的樣子?”婢女擰眉,不解道。
“怎麼會?她不是跟着母親的嗎?”淮南郡主不以爲然的撇撇嘴,“許是你看錯了呢。”
“不會啊。”那婢女想了想,還是肯定道:“一定是李嬤嬤,郡主您先回前面吧,奴婢跟過去看看。”
“哎!”淮南郡主喚了她一聲,卻沒能攔住,就也提了裙子追過去,那婢女走的倉促,待她追到前面的拐角處,卻早就沒了蹤影。
彼時園中空曠,淮南郡主便有些心裡發虛,左右看了眼,就想着先回前廳去,不想才轉身走了兩步,卻見前面掩映在一叢梅林後面的,似乎是一個帶着石拱門的院子。
她本來是膽子不大的,想着自己那個突然不見了的丫頭,腳下就不聽使喚的舉步走了過去,繞過茂盛的幾株梅樹,果然看到裡面一處雅緻的院子。
那院子不大,正屋的大門離着這門口也就幾步的距離,影影綽綽的,能看到映在窗戶上的兩個人影,從髮型上可以分辨,當是一男一女。
淮南郡主只覺得奇怪,但卻並無心細聽,剛想轉身離開,卻聽裡面的聲音隱約出來,那個女人的聲音似是有些耳熟,只是隔得遠,聽的模糊,她不好分辨。
淮南郡主心中緊張,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又大着膽子往院子裡挪過去兩步,果然就聽到那屋子裡一雙男女在交談。
“既然是你的事,我就一定會幫你,不過目前有點麻煩。”女人的聲音說道。
“不用。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私事,也不該麻煩你。”宋承澤笑了笑,倒了杯水遞給她。
女人接了,捧在手裡,亦是露出一個笑容道:“你從沒用我幫過你什麼,這一次,即使你不說,本來——”
“我——”女人說着,語氣卻又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她便有些不悅的沉聲道:“你也別怪我之前的袖手旁觀,那個賤人——”
梁氏,宋亞青和宋楚芳,那一個個的都是他的至親,嚴格說來,這一次,對宋承澤而言,可謂損失慘重。
“算了。”宋承澤道,只又心平氣和的也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垂眸抿了一口,方纔說道:“本來那也不是你的責任,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也不要爲此心存負擔,我又不會怪你。”
女人瞧着他的神情,便知道他這並不是口是心非的敷衍,可他越是這樣,反而叫她心裡越發的過意不去。
只是不該發生也都已經發生了,再就多說無益了。
女人放下杯子,勉強收攝了心神道:“這些事都容後再說吧,只是這一次,你真是太莽撞了,明知道皇上他沒安好心,你推了也就是了,橫豎你在塞上軍中,找個戰事緊急的理由也就搪塞過去了,他又不會深究,何必要冒險回來呢?”
宋亞青父女做的事,雖然過分,但是被陷害的跡象卻很明顯。皇帝當時是生氣,可是過一陣子,風聲也就過去了。
相反的,宋承澤出現在他面前,反而更容易勾起他心中往事,讓他借題發揮。
宋承澤並不十分在意的樣子,彎了彎脣角道:“那個丫頭,做的太過分了,我只是想來會一會她。”
“你怎麼也這樣的意氣用事?”女人不悅說道,語氣不由的嚴厲起來,可是話一出口,馬上就發現自己失言,於是趕忙說道:“算了,橫豎都已經這樣了,你家那位四小姐的事,容後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辦完了正事,你就找個藉口早點回去吧。”
“嗯!”宋承澤點點頭,頓了一下,又道:“如果勉強,就不要強求了,橫豎後頭的日子還長着呢,總還有機會的。”
要處理掉一個宋楚兮完全不在話下,麻煩的是她身邊的那些人——
端木岐,殷述,殷湛的態度也很奇怪,現在好像連即墨勳都恆插了一腳進來。
這幾個人,都不好招惹,要平衡了各方關係,又解決掉那個丫頭就不那麼容易了。
何況——
重中之重,是宮裡還有一個宋太后。
宋承澤見她眉宇之間的神情凝重,就彎脣一笑,起身走過去,擡起一隻手,從背後壓在了她的肩膀上,“我說過,這件事不是非要麻煩你,你不必太在意——”
女人垂眸,看向自己的肩膀,然後擡起一隻手,壓在了他的手背上,她擡頭對上他的視線,搖了搖頭,“你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嗎?”
“我只是不想給你惹麻煩。”宋承澤道,態度認真的看着她,“你當是知道,我——”
“別說了。”女人打斷她的話,緩緩將他的五指裹在掌中,用力的握牢。她是背對着門口坐着的,這樣往後仰頭去看宋承澤的時候,忽而瞥見門外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往院子外面跑。
“是什麼人?”女人的目色一寒,立時站了起來。
宋承澤搶先一步過去,推開房門,淮南郡主受驚不小,一下子踩到自己的裙裾,就摔在了地上。
宋承澤意外的皺了眉頭,女人的臉上卻露出駭人的憤怒又冰冷的神情來,提了裙子就朝她奔了過去。
淮南郡主崴了腳,縮在地上,臉色慘白,神色惶恐的咬着嘴脣不住的搖頭,卻根本就無力爬起來。
巳時過半,受邀前來的客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南康公主左右環顧了一圈,不禁奇怪,就側目對李嬤嬤道:“淮南那孩子去了哪裡了?她只說是去花園裡走走,這天都要晌午了,她怎麼還沒回來?”
“有碧水跟着呢,想來是也不會有事,公主既然不放心,那奴婢就去找找吧。”李嬤嬤道,屈膝福了一禮,就從廳中出來,剛進了後面的花園,就遇到團團轉的碧水圓圈通紅的在踟躕。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郡主呢?”李嬤嬤不禁奇怪,趕忙走過去。
“李嬤嬤?”碧水嚇了一跳,臉色慘白,卻不得不如是說道:“之前在花園裡,奴婢和郡主不小心走散了,然後——然後再沒找見郡主了。”
“找不見郡主了?這是什麼意思?”李嬤嬤倒抽一口涼氣,這邊還不等她追問細節,就聽那花園深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前面花廳裡寒暄的衆人都被驚動了,匆匆走出來查看,一羣人面面相覷,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就匆匆往花園裡去尋,走到半路,便迎着一對兒主僕神色狼狽,失魂落魄的往這邊狂奔而來。
“怎麼了?方纔是叫聲是哪裡來的?”走在前面的殷述,一把拽住那個丫頭問道。
被她扶着的貴女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顫抖的指着花園深處的方向道:“那——那邊——那邊的池塘裡有——有死人啊!”
話音未落,就先恐懼的嗚嗚哭了起來。
衆人都被驚嚇的不輕,本來不見了淮南郡主,南康公主就心裡着急,聞言更是臉色刷得一白,甩開碧水的手就第一個繼續往前奔去。
“姑母!”殷述見她的精神狀態不好,趕緊追上去,勉強扶着她,一行人匆匆而行,找到那處水塘的時候,果然就見那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女子的屍首。
因爲那屍首是面朝水下的,並看不到臉,但身上衣着華貴,洋洋灑灑的在水面上漂開一片,本來冬日裡這池水中就無任何的點綴雜物,那女子的衣裙蹭蹭渲染開來,便像是一朵彩色的花,在這冷水中悄然綻放,一眼看去的感覺,竟然是——
美好?
“啊——”南康公主站在岸邊,忽而捂住了嘴巴,哀嚎了一聲,便就暈死了過去。
“公主!公主!”李嬤嬤和碧水等人都慌了,好在是有殷述在旁扶着,纔沒叫她落入水中。
淮南郡主的被發現浮屍在這花園的池塘裡?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不可能是意外吧?所以呢?這是一場精心準備的陰謀?那麼背後謀劃的人——
宋楚兮站在人羣裡,面色冷凝的越過池塘,定定的看着面無表情站在對面岸邊的宋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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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
“你抓我來做什麼?”
“備用!”
“備用?難道喪屍還有儲備糧食的習慣麼?”
“難道你是在建議我現在就吃了你麼?”
“……你還是把我當儲備糧吧!”
“不,我現在有食慾了。”
“……”
喪屍的精力果然是禽獸!略重口哦,快來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