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長城有些意外,不由暗暗的一個激靈,然後便狐疑不解的越過他去,看後面宋楚兮那院子。
殷述是生是死,和他們之間其實沒多大關係,如果說是發生在塞上的軍中,皇帝還可以借題發揮,往宋楚兮的身上潑髒水,但現在殷紹已經在大鄆城內出現過了,這就大不一樣了。
就算殷述真要有個三長兩短,這干係也大可以不必由他們來擔。
“去吧。”端木岐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他慣常是不束髮的,髮絲垂落下來,此時微垂了眼睛,髮絲垂落下來的時候,適時地遮擋住眼底的眸光,只這幾日他幾乎沒有閤眼,臉上的光彩卻是大不如前的。
“可是司徒先生那裡卻也未必就肯的。”長城說道,還是遲疑猶豫,然後又試探着去看他眼底的神色道:“是四小姐她同您說了什麼嗎?”
“她千里迢迢帶着殷述回到大鄆城來,本來就是衝着師叔的。”端木岐苦澀道,他的手指手握成拳,使勁的壓在牆壁上,卻一直沒有擡頭,適時地掩藏住眼底真實的神色。
“衝着司徒先生的?”長城聽了,卻是越發的困惑,眉頭就跟着皺了起來。
殷述中的是蠱,這本來也就只是南蠻人才擅長的東西,從常理來講,正常人都應該孤注一擲的從那些南蠻人身上着手想辦法的。
宋楚兮這千里迢迢,卻是帶着危在旦夕的殷述回了大鄆城來?
長城本來是沒多想,此刻被殷紹一提,也方纔隱隱的覺得宋楚兮這動機似乎的確不純,但再轉念一想,更是不由的勃然變色,“四小姐她怎麼知道司徒先生能——”
宋楚兮是個精於算計的人,最起碼要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她纔敢放棄軍中,不遺餘力的趕回來的。
端木岐也不說話。
長城的心中慌亂,目光凌亂的四下瞟了一眼,最後還是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會不會是青陽公子——”
難道是嶽青陽死前對她說了什麼?以至於讓她堅信司徒寧遠能解殷述中的蠱毒?
如果真的嶽青陽給她透了底的話——
那麼誰又知道他還會對宋楚兮說了些別的什麼?
“他不會說的。”端木岐卻十分篤定,“他那個人你還不瞭解嗎?如果他不是婦人之仁,最後又何必豁出了命去?岳氏對他雖然不仁不義,他的心裡卻也還顧念着骨肉親情,如果不是因爲這樣,那日他也就不必走那樣的下策了。”
嶽青陽那個人,其實也不能說他是優柔寡斷,他只是敗在了自己的太重情義上。
雖然他不齒於老夫人的所作所爲,但是因爲那人是他的親祖母,所以矛盾痛苦之下,他便就只能以死亡來尋得最後的解脫了。
他不會背叛!
但是爲了守住心中情義,最後只能折損了他自己。
其實若要嚴格說來,那男人的確是傻透了。
端木岐說着,就嘲諷的冷笑了一聲,但這一聲嘲笑,卻不知道是衝着嶽青陽的還是帶了點別的意味在裡面。
“如果不是他說的,那四小姐她怎麼會——”長城左右想了想,還是覺得膽戰心驚。
“可能他是有暗示過一些什麼的吧。”提及此事,端木岐終於不耐煩,他狠狠得閉了下眼,然後一點一點緩慢的停直了脊背,“爲了不叫自己白死了,他鐵定是要由心而發的做點什麼出來的,就楚兒的那個心思——”
說到此處,端木岐的聲音就又戛然而止,似是失神了一瞬間,然後才一面舉步跨出門去,一面道:“但凡是嶽青陽隨便與她說些什麼,她會進而有什麼別的聯想,也不足爲奇了。”
長城想着宋楚兮那邊靜默無聲的狀況,倒也覺得他這話不無道理,只還是有些憂慮的回頭又看了一眼,然後便快步跟上了端木岐的步子離開。
“可是——真的要救康王嗎?他可是現在用來打擊北狄太子的巨大籌碼的。”長城再次試着開口。
“我能拒絕嗎?”端木岐卻是不答反問,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這語氣當中卻帶着深刻自嘲的味道,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一切,都不過只是爲了救殷述。”
她卻接殷紹的那一掌,說白了,就是一出苦肉計,因爲雙方的如今的關係僵持不下,她很清楚,就算她軟硬兼施,他也未必就肯於就範,畢竟——
他端木岐並不是個會隨便被人驅策使喚的人。
於是千鈞一髮之際,她就走了極端。
有她重傷在前,那麼不管是出於恩義還是愧疚,他總歸是不能完全的視而不見的。
明明都已經明確和他劃清界限了,可是這攻心之術——
這個丫頭,當真是機關算盡,狠絕了。
她也不直接的開口求他,更不提做交易,卻分明是用了這兵行險招的一出苦肉計,光明正大的在利用他,逼着他就範妥協,然後自請司徒寧遠去救殷述。
她怎麼可以這樣?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逢場作戲也就罷了,可是到了今時今日這樣的境況之下,她居然還能這樣?而偏偏,她當時挺身而出的時候是真的九死一生,說她是做戲,她這卻也並非全然的就是在做戲,讓他在明知道她新計算機的情況下,卻還是要不得不全力的配合她的思路來。
端木岐眼底的光影沉了又沉,到了後面,就變成了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的蒼茫一
片,深不見底的蒼茫一片。
“少主——”雖然他的表情極平靜,但長城是能感覺的到他的情緒不對的。
“你去吧。就跟師叔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去看一看那個小子,有辦法的話,就替他將毒了吧。”
長城見他是真的定了心,於是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宋楚兮的內傷嚴重,心脈受損,雖然司徒寧遠的醫術奇巧,也得慢慢的替她診治調理。
宋楚兮醒過來之後,端木岐纔回了自己的本家去,料理了一些後續的事情。
宋楚兮那邊他仍是每天過來看她一眼,只莫名的,他只要一來,這屋子裡的整個氣氛就變得十分的詭異。兩個人之間幾乎沒什麼交流,那氣氛倒不說是尷尬,卻也總叫人覺得是有那麼點兒不對勁的。
這邊大鄆城裡動靜鬧的天翻地覆,就連朝廷的府衙都被端木岐強行給拿下了,消息自然很快傳開。
而這消息剛一進京,馬上朝野震驚,引發了皇帝的雷霆之怒。
殷紹火速趕回京去,片刻也不敢耽擱的進了宮。
彼時皇帝的御書房大門緊閉,卻居然是高金立親自守在大門口的。
“太子殿下?您怎麼來了?”見到殷紹過來,他卻是十分意外,趕緊快步迎着下了臺階行禮,“聽聞殿下近期抱恙在身,這會兒可是大好了嗎?只這氣色還是不很好啊。”
“已經無礙了。”殷紹道,直接挑眉看向他身後的御書房,“父皇在裡面?”
“是!”高金立臉上表情馬上就轉爲凝重,悠悠的嘆了口氣道:“陛下今天下了朝之後就心情不好,這會兒——殿下還是——”不要觸黴頭了。
“你去替本宮通稟一聲,本宮有要事要面見父皇。”殷紹道,卻居然是頂風作案的。
他不怕死,高金立卻怕受這連累,猶豫着滿面的難色,“可是殿下——”
話音未落,就聽裡面皇帝低沉的嗓音道:“是太子在外面嗎?叫他進來見朕。”
高金立的頭皮一緊,再重新擡眸看向殷紹的時候,那目光之中竟是隱隱的帶了幾分同情,卻也還是不得已的揚聲道:“回稟陛下,的確是太子殿下求見。”
有內侍快步過去開了門,殷紹舉步走了進去,高金立識趣的根本就沒跟,只還親自擋在大門口。
這邊殷紹剛一走進御書房的大門就感覺到了裡面空前異樣的氣氛,可是皇帝到底爲了什麼生氣他一清二楚,這個時候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的。
他面色冷靜的款步走進去,一撩袍角就要彎身見禮,“兒臣——”
話音未落,卻不料皇帝從一開始就等着他的,順手抓起桌上的硯臺就朝他砸了過來。
那硯臺裡面的墨汁未乾,直接潑了殷紹一身,又穩穩地砸在他的右肩上。
殷紹咬牙忍了,一語不發,繼續跪倒在地,俯首下去道:“兒臣領罪,一切都是兒臣的疏失,處事不周,以至於給父皇留下了後顧之憂,請父皇責罰。”
他雖是瞞着皇帝,自己帶人去的南塘,但是他這個當朝儲君,大年下的就行動有異,皇帝不懷疑,也不會不去查。
所以就和端木岐等人的想法一致,殷紹的這些小動作,其實正中下懷,也是得了皇帝默許的。
所以,這時候既然已經是東窗事發了,他就更是沒有必要再裝糊塗。
主要的是——
這裡沒有外人。
皇帝連殷樑都沒找,明顯也是不想這件事外傳的,畢竟這件事本身他們父子做的就不夠光彩,何況最後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直接就沒能成事。
殷紹直言不諱,直接就將什麼都直接認下來了,皇帝的目光陰測測的看着他,腮邊肌肉不住抖動,但是抽搐了半天,卻又居然無話可說。
這個時候,就算他苛責的殷紹再多又有什麼用?橫豎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再不該有的後果也已經有了。
父子兩個,相對無言,一對兒生死冤家一樣,而這大殿裡的氣氛,也是一刻較之於前一刻都更加的壓抑。
“端木岐叫人強佔了府衙,這件事你也知道了?”良久之後,皇帝方纔勉強壓制住怒火開口。
“是!”殷紹道,他微垂了眼睛,不叫眼底的真實情緒外露,“撤出來的人兒臣已經妥善的安置了,只是這件事於我們朝廷而言,到底也是不光彩的,丁懈那人以後恐怕是不能再用了。”
那丁刺史等人都目睹了當時大鄆城中事情發生的經過,看到了不該看的,這樣的人自然也是留不得的了。
皇帝對這件事也無異議,只是想着這件事在朝野之上的影響,就還是怒不可遏,一把將桌上一大疊的奏章又都甩到了殷紹的臉上,怒罵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堂堂太子,一國儲君,你到底有沒有點腦子,現在好了,弄出這麼個爛攤子,你要朕怎麼給你收拾?你——你——”
皇帝只罵了兩句,到了後面反而詞窮。
他就是罵死了殷紹又能有什麼用?這件事不該發生的也都已經發生了。
“是兒臣考慮不周,造成了疏失。”殷紹道,陳懇的給他叩首,頓了一下,又道:“不過父皇,此事也並非就是兒臣急功近利,而是本來的局勢緊迫,已經刻不容緩。當年宋承澤在軍中掌權的時候,至少還是受到朝廷控制的,可宋楚兮掌權之後,事情就不高控制了
不高控制了,她和端木岐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再加上那個丫頭本來也就心機深沉,野心又大,一旦讓她在軍中做大,恐怕就更要失去控制了。兒臣也是爲了免去後顧之憂,這才一時失去了分寸。”
讓宋楚兮掌了兵權,這對朝廷而言,絕對是個非常不利的信號。
皇帝的面色凝重,眉頭使勁的皺了起來,卻是不再說話。
殷紹也不看他,只就繼續說道:“南塘兩大世家不斷的壯大,這對朝廷而言,絕對不是什麼好事,端木岐那邊防範森嚴,並且他是名正言順的端木氏的家主,不好隨便動手,所以兒臣纔會想到要從宋家那個丫頭那裡着手。那部分的兵權,絕對不能由她把持,就算這一次兒臣功虧一簣,但此事也是刻不容緩的。父皇,必須要想個辦法制止此事,絕對不能看着那個丫頭壯大起來,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皇帝目前最頭疼的也是這個,聞言就暫時緩了緩,“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辦法?如你所見,你這一次的作爲已經打草驚蛇,就因爲你的種種舉動欠着妥當,朕在朝堂之上也不得不替你遮掩,不能將此事公開追究,現在滿朝的非議之聲,你說這要如何平定?”
皇帝說着,心裡的火氣還是忍不住的蹭蹭往上冒,又狠狠得瞪了殷紹一眼。
而殷紹心裡的火氣這一刻也不比他少,卻又不得不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只咬牙說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是伺機而動,一不做二不休了。”
直接對南塘出手嗎?雖然雙方之間現在也就只剩下一層窗戶紙了,但真要戳破了——
打仗這回事,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行了的,一個能不好就要動搖根本,生靈塗炭的。
皇帝明顯是有顧慮眉頭越皺越緊。
“父皇,成王敗寇。兒臣知道您素來爲國事操勞,但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是南塘端木岐他們不顧皇恩,意圖犯上作亂,這樣的事情,您不出面制止,就只會是叫他們更加猖狂。橫豎史書成敗最後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既然一切已經迫在眉睫了,兒臣覺得此事還是不應多有顧慮,先下手爲強的好。”
“先下手爲強?”皇帝冷笑,帶着深刻自嘲的味道,“事到如今,你還要怎個先下手爲強的法子?”
南塘的衙門都被端木岐給端了,而且現在雙方都鬧開了,端木岐那些人也只會更加的防備,恐怕連行刺一圖都不頂用了。
“兒臣說的先下手爲強,也不必急在一時。”殷紹的脣邊,忽而揚起一抹嘲諷的冷笑,頓了一頓,“一時半刻之間,不管端木岐有什麼打算,可是我們手裡還有籌碼,只要還有皇祖母在京的一日,宋楚兮那個丫頭就肯定夠會有顧慮,所以這一時半刻之間,她絕對不會盲目的配合端木岐,這就開始與朝廷爲敵的。”
宋太后之前是個叫人頭疼的存在,但是現在想來卻又不失爲一顆很好用的棋子。
皇帝略一思忖,眼底就有一抹冷厲的幽光閃過,“你的意思是——”
“現在的宋家不是爲人主事嗎?而且宋楚兮如今在軍中的呼聲也是很高。”殷紹道,隱晦的提醒。
皇帝的心中已經有所頓悟,抿了抿脣角。
殷紹就又繼續說道:“既然她覺得自己是衆望所歸,那麼父皇不如就降旨給了她這份恩典,承認了她的這個家主之位。作爲宋家新晉上位的家主,每年例行公事的信念朝賀她能不來嗎?也就算她心存忌憚,能找藉口推過去一次,可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直這樣躲着不見人,而一旦她再進京,那事情便就要好辦的多了。”
他不怕宋楚兮現在掌權,就算宋楚兮在宋家紮了根,那麼屆時主要採取非常手段將她鋤掉,那麼宋家的那些人就只會是一捧散沙,不足爲懼了。
“的確,進京之後,就都是我們的地盤了。”皇帝明顯是被他說動了,但是想着,卻還是心存顧慮道:“可是就這麼放任她做大,再過幾年的話——”
如果宋楚兮一直拖着不肯進京,他們就只會是越來越拿她沒有辦法。
“父皇,兒臣方纔已經說過了,我們的手裡還有籌碼。”殷紹說道,脣角瓦器一個冰冷的弧度,“有皇祖母人在京中,兒臣料想那個丫頭一年也不會等,只要您叫她坐穩了家主之位,那麼只需要等到明年的信念朝賀慶典,她勢必現身京城。如果她要舉事,那也勢必要先安撫或者要和皇祖母通個氣的。”
宋楚兮進京來參加慶典,總不能將她手下軍隊也一起開到了京城來吧?所以到時候再要拿捏她,只要準備充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只要等着請君入甕就行。
皇帝的心裡飛快的思索着這件事的可行性,猶豫之下,卻是一時沒有應允。
“父皇,南塘明顯已經存了不臣之心,現在有皇祖母在我們手裡,還能適當的牽制住宋家那個丫頭,讓她不能完全聽從端木岐的驅策,不叫她這就爲端木岐所用,可是這顆棋子,我們也把持不住太久的,皇祖母的性情剛烈,這個父皇比兒臣更加清楚,屆時萬一她使出非常手段,也或者是端木岐忍不住做出點什麼,那時候這局面纔是真的要全盤都脫出掌控了。”殷紹繼續勸道。
現在他們還有宋太后做人質,這句對是一個十分有分量的籌碼,可端木岐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如果事情拖的久了,讓他察覺了自己這方面的意圖,
面的意圖,他一旦對宋太后下了殺手——
沒了宋太后,宋楚兮也就完全失去了控制,這纔是最可怕的。
“那個丫頭——”皇帝沉吟着,卻還是輕易不肯點頭。
爲了這件事,他一直顧念着在外的名聲,一再避讓,沒有主動對南塘出手,可是沒有想到籌謀準備了這麼久,最終卻還是要強取拿下的。
反而言之,他之前做的那些豈不都是無用功了?
皇帝這一刻心裡還是憤恨且憋屈的,殷紹卻是再接再厲,“父皇,夜長夢多——”
實在是不能再等了,以前宋承澤父子在的時候還好,可宋家落到了宋楚兮的手裡。
皇帝想了一想,突然就想起了什麼,擡眸看向他道:“那個丫頭不是被傷了嗎?”
提及此事,殷紹也是滿心遺憾,苦澀道:“大概是逃過一劫了,否則的話,大鄆城裡應該早就有消息傳來了,而且也不可能這樣的風平浪靜。”
他說着,也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就正色對皇帝道:“對了父皇,宋楚兮現在回了大鄆城,她那邊軍中——”
提及此事,皇帝的一張臉瞬時就黑成了鍋底灰。
他猛地一拍桌面,直接就從龍椅上彈跳起來道:“那個丫頭當真是放肆,她軍中出事之後,真派過去的監軍居然纔到了軍營就叫人給斬殺了,最後卻反誣一口,說是周遭動亂,來人是遭了南蠻人的毒手了,這樣的欺上瞞下,爲所欲爲,他們的眼睛裡還哪有朕這個皇帝?”
朝廷派出去的監軍被殺?明明是宋家軍的人做的,可是因爲沒有當面的拿住手腕,千里之外的皇帝也只能是聽着他們這麼說了。畢竟那邊將此事做的乾淨利落,直接把所有相干人等都給封了口了。
殷紹聞言,眉頭就皺了起來,“是她軍中的人做的?那個丫頭應該是剛過了年就啓程回的南塘,父皇派出去的人肯定在那之後到的,她那行事的確是乖張的很,可是下頭的那些人——”
難道是宋楚兮提前想到了這一重,所以事先就吩咐下去的?
殷紹一時之間也不得要領,擰眉沉思。
皇帝想着宋楚兮的種種作爲,就越發的怒不可遏,當即就一咬牙,“南塘那邊發生的事,丟人現眼,朕會想辦法替你瞞下的,那件事就到此爲止。你是朕的太子,穩坐儲君之位多年,一向都穩重的很,以後也有點分寸,再有下一次,朕也懶得管你了。”
“是!兒臣父皇袒護之恩。”這件事,本來就是皇帝自己心虛纔不敢宣揚的,不過殷紹這人向來都識時務,直接就重重的叩了個頭。
“下去吧。”皇帝擺擺手。
他不再提及方纔殷紹說起建議,那就已經相當於是默許了。
殷紹的心裡也就放了心,起身退了下去,“兒臣告退。”
他從御書房出來,剛剛過了殿前廣場,等在前面的蔣成海就快步迎了上來,但見他被潑了滿身的墨汁,頓時就嚇了一跳,“殿下,陛下發脾氣了?您還好嗎?”
“沒事。”殷紹道。
他這身裝扮要出宮,衆目睽睽之下,要被許多的宮人們遇到,向來就心裡窩火。
“叫個人去母后那說一聲,就說我沒事,改天就進宮來給她請安,請她萬事放心。”殷紹道,一邊面無表情的快步往宮門口方向走去。
“是!”蔣成海答應着,差了身邊的人親自去辦,自己陪着殷紹出宮。
主僕一行也不多做滯留,只匆匆而行,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宮門。
殷紹直接上了馬車,找了乾淨的衣袍換下來,更衣的時候才發現肩膀裡淤血了一大片。
他的神情明顯就透出了幾分惱怒之意,匆匆的穿上袍子,然後喊了蔣成海進來。
“殿下,您有什麼吩咐嗎?”蔣成海問道。
殷紹眼底神色幽暗,脣角緊繃着遲疑了好一會兒,然後問道:“方纔父皇說他派遣去了軍中的監軍被殺,這件事做的非常有決斷,本宮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其他的所有人都不是宋楚兮,既然是打着朝廷名義去的監軍,就算他們再不待見,還真能下了黑手不成?
所以這件事,也就無怪乎殷紹會覺得奇怪了。
“被殺了?”蔣成海聞言,也是大爲意外,“當時事發的時候宋四小姐不是已經離開軍營了嗎?這雖然是她會做的事,可下頭的人應該都不敢的,就算是先關起來軟禁都好,哪有這麼明目張膽的就下殺手的?”
“其實她的目的倒是很好理解,就是爲了明確的告訴所有人,由她掌權的宋家軍,絕對不容朝廷染指,可就是因爲她當時人沒在,本宮反而覺得此事可能另有蹊蹺。”殷紹道,隔着衣服擡手揉了揉肩膀上的傷處。
那裡淤血嚴重,一揉之下就更是疼的利害了,但是這劇痛卻又分明叫他的思維更加清晰了幾分。
可是塞上軍中的事情,他沒有親見,有些事情還是覺得無從說起。
靜默是坐了好一會兒,殷紹也覺得百無聊賴,就重又把思緒移開,問起了京城局勢,“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京城裡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他問的事情,肯定就是異常的事情了。
“也沒什麼。殿下您是知道的,從去年年中開始梅氏就被傳是染了重病,這其中有大半年了,懷王殿下就沒心思處理政務,這段時間也還是一樣的。”蔣
樣的。”蔣成海道,倒是沒太當回事,“還有幾天前據說宣王殿下也從臨陽回來了,不過皇上留他在京城,他本來就心存怨懟,所以就是回來也都一直閉門謝客,這大正月裡的,連和南康公主府之間都沒有走動。”
“他從臨陽回來了?”殷紹順口問了一句,“什麼時候的事了?”
“具體的屬下也沒細問,大概是有幾天了吧。”蔣成海道,明顯是沒多想。
但是殷紹腦中卻是突然靈光一閃,不由的提了口氣道:“你是說自他回京之後還沒人見過他?”
“大概吧。”蔣成海道:“屬下只是聽說宣王府閉門謝客了。”
殷紹突然這樣詳盡的追究下來,就是蔣成海再如何的愚鈍也開了竅,不由的擺正了神色道:“殿下您是在懷疑什麼嗎?”
殷湛離京的時間其實和塞上軍中出事聯繫在一起的話,也沒什麼巧合,並且也尋找不出任何他會做這種事的動機,只是莫名的,殷紹的心裡突然就有了一個念頭,並且這個念頭一旦蹦出來,就馬上一發不可收拾。
“殿下?”蔣成海見他的神色閃爍不定,不免擔憂。
“吩咐馬車改道去宣王府。”殷紹回過神來,冷靜的吩咐。
“去宣王府?”蔣成海更是詫異,因爲殷紹和殷湛之間是沒有交情的,不僅沒有交情,兩人之間的關係還很冷淡。
“嗯!去宣王府。”殷紹卻明顯沒心思多做解釋,只重複了一遍。
蔣成海見他神色凝重,於是就不敢再多問,直接吩咐馬車改變了路線,直接奔赴宣王府,並且提前也沒叫人去傳信,可以算是突然襲擊了。
這一路上,殷紹都一直若有所思的沒有再開口說話,他的腦子裡突然被一個破天荒的念頭充斥的滿滿的——
殷湛和宋楚兮之間?
當初的國宴之上,當衆求娶?那真的就只是殷湛的一句戲言嗎?雖然他也搞不清楚,如果說殷湛真的是對宋楚兮另眼相看了,這其中的原因又是什麼。
可是這一刻,他卻有一種空前靈敏的嗅覺,總覺得他突然奔赴宣王府,一定會有什麼重大的發現,因爲——
他的心裡幾乎是突然就有些悸動的篤定了一個念頭,這個時候,殷湛絕對不在。
一行人來的很快,不多時就抵達了宣王府門外的巷子裡。
和其他人家正月裡迎來送往的喜慶氣氛不同,這宣王府的門前門可羅雀,卻是異常冷肅莊重的。
殷紹下了車,蔣成海就親自去敲門。
不多時裡面就有人出來應門,見到是殷紹一行,就趕緊的開了門。
“見過太子殿下。”一個小廝趕緊跪地行禮。
“起來吧!”殷紹舉步就往裡走,走上臺階,一面漫不經心道:“前些天本宮身體抱恙,一直你們養病,今天好些了,纔剛進宮去給父皇請安,聽說皇叔已經從臨陽回來了,就想着過來走一趟,拜個年,也好全了禮數。”
“多謝太子殿下的好意,可是我們王爺有交代下來,最近不見客的。”那小廝道,神色爲難的跪在前面,不肯讓路。
“大膽!”蔣成海離開上前一步,怒聲叱道:“我們殿下又不是外人,既然都到了宣王府的門前了,你這奴才好沒有規矩。叫你通報你進去通報了就是,難道你還要將我們殿下擋在門外嗎?”
“可是我們王爺真的吩咐——”那小廝卻不鬆口。
這裡畢竟是宣王府,殷湛的輩分在那裡放着,殷紹也不落人口實,倒是很好脾氣的說道:“叫你去通報你就去,至於到底要不要見本宮,也要聽皇叔的意思。”
如果殷湛就是有意迴避,他還能真的闖進去不成?
就算是緩兵之計,這也做的只是個無用功。
可他就算是這麼說了,那小廝卻只記着殷湛的命令,就是面色爲難的跪在那裡不肯鬆口。
“太子殿下的話,你沒聽到?”蔣成海見狀,就又忍不住的再次怒斥。
他往前一步,好在是殷紹橫了他一眼,否則他便就要擡腳去踹那小廝了。
這個時候,門內宣王府的管家已經聞訊匆匆趕來,見到蔣成海的面色不善,就知道是起了衝突,趕緊賠罪道:“不知道太子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這奴才是衝撞了殿下嗎?最近我們府上謝客,是我們王爺下的命令,實在也不怪這奴才沒有眼力勁兒,還請太子殿下莫怪。”
“既然是皇叔的意思,那本宮也沒什麼好怪罪的了,不過就是想着大正月的,應該過來給皇叔拜個年。”殷紹說道,卻是點到爲止。
他不肯知難而退,那就是一定要進去的。
管家的反應則是要鎮定很多,直接就陪了個小臉道:“那請太子殿下稍等片刻,恕小的唐突,還是得要再進去跟殿下稟報一聲才能——”
他這居然還是要將殷紹晾在這裡了?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蔣成海見不得自家主子受這樣的冷遇,當即就要發作,殷紹卻是不動聲色的橫臂將他攔下了,衝那管家點頭道:“你去吧,本宮就在這裡等着。”
這些下人推三堵四的,似乎明擺着就說明這宣王府有問題的。
那管家應聲,匆匆的又繞過影壁進了內院。
殷紹面無表情的長身而立,蔣成海這時候也明白了他懷疑之事,趕緊往他身邊湊了一步,低聲道:“
低聲道:“殿下——”
門內還有宣王府的兩個下在,他話又不好明說。
可如果宣王府裡真的有貓膩,那麼管家進去了之後也一定會再出來傳信說殷湛不見客的,到時候還一樣要無功而返。
蔣成海心裡着急,又不能明說,這時候卻見殷紹的脣角勾起一個冰冷的略顯詭異的弧度來。
蔣成海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什麼,冷哼了一聲道:“這大冬天的,殿下的身子又剛痊癒,屬下去取您的披風來。”
說着就快步下了臺階,上車去捧了殷紹的一件披風出來,仔細的給他披上。
這其間,就好像是一切相安無事,但是一直又過了好一會兒宣王府的管家才又急匆匆的從門內出來,面色慚愧道:“太子殿下,我們小郡主正鬧脾氣呢,王爺脫不開身,王爺讓下的代爲謝過您的問候,說是今兒府里正亂,就不請您進去了,您還是請回吧。”
“是嗎?”殷紹倒是也不見失望。
但是他那神色之間卻有種明顯是玩味的神情,彎了彎脣角,“那本王便只能改日再來了?”
“呵——”管家搓了搓手,有些殷勤的笑道:“其實也不必這麼麻煩的,我們殿下說,都是自家叔侄——”
話音未落,卻聽那宅子裡面似是內院來傳來一陣騷動之聲,像是有人爭吵打鬥。
管家一愣,臉上表情瞬間轉爲凝重。
“是出什麼事了嗎?”蔣成海忙道。
管家也是納悶,然則還不等他說話,後院那邊的吵嚷聲就越發的大了起來,隱約聽到有人大聲道:“抓住他們,光天化日敢到我們宣王府來行竊,這小毛賊,簡直就是找死!”
那宅子裡又亂了一陣,居然都沒有平靜下來。
管家隱隱的有些着急,再不能坐視不理,趕緊轉身道:“殿下抱歉了,小的要急着去處理一下家務事,少陪了。”
說完就給門邊小廝招招手,自己則是快走了進去。
小廝趕緊就要來關門,蔣成海已經搶着衝了進去,擋住了道:“宣王府裡鬧賊了,這還了得?殿下——”
他一轉身,殷紹也不由分說的大步走了進去。
一行人來勢洶洶,根本就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然則纔剛衝進了後院裡,迎面卻見另一邊小徑上,白衣翩躚,素雅如玉的站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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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啊,一定要給你未來媳婦出氣啊啊啊,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