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宮。
顏玥和殷桀被人用轎子一路擡過去,彼時帝后二人都還在那殿中坐立不安的等。
兩人在鳳鳴宮外下了轎子,樑嬤嬤就隱晦的先提醒了一句,“皇上,娘娘,長孫殿下來了。”
皇帝倒是還好,劉皇后則是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來,匆忙的往前迎了兩步。
顏玥牽着殷桀的手從外面進來。
殷桀就很乖的先給皇帝和劉皇后跪下請安,“桀兒給皇祖母皇祖母叩頭請安。”
“好孩子,快起來。”劉皇后趕緊將他扶起來,上下打量一遍,確定他沒有受傷,懸了一個晚上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樑嬤嬤走過去,微笑道:“老天保佑,長孫殿下沒事就好,皇上和娘娘終於可以放心了。”
劉皇后拍了拍胸口,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先把殷桀交給了樑嬤嬤道:“這孩子必是受了驚嚇的,你先帶他下去洗洗,晚膳也沒用吧,趕緊讓御膳房給送來。”
“是。”樑嬤嬤應了,上前去牽殷桀的手。
殷桀下意思的縮了下手,扭頭去看跪在他身後的顏玥。
當着皇帝的面,顏玥不好說什麼,只衝他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殷桀用力的抿抿脣,但是經過這一夜的變故之後,他像是突然長大了好多,就轉身邁着小步子先跟着樑嬤嬤去了。
劉皇后轉身重新坐回座位上,見到皇帝神色不定的盯着顏玥,就趕緊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是你一個人帶着桀兒回來了?太子呢?他怎麼沒跟你們一起?”
“回稟皇上娘娘,婢妾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顏玥道,恭恭敬敬的給兩人先磕了個頭,“婢妾出宮之後,本來是要回府的,可是走到半路,突然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婢妾心下好奇,就讓車伕悄悄跟着了,後來卻發現那人進了皇廟。因爲皇廟是皇家的禁地,婢妾想着也不能有什麼事,就想進去問問怎麼回事,可是進去之後卻發現那裡面原來的禁軍守衛額全都不知所蹤,卻意外在那裡發現了長孫殿下的蹤跡。”
她的這番說辭,怎麼聽都不可信。
皇帝聽着,並不表態,只是將信將疑的垂眸抿了口茶。
“皇廟?你說你是從皇廟裡把桀兒帶出來的?”劉皇后此時的側重點就只在那個斗膽劫持殷桀的人身上,擰眉質問道:“到底是什麼人這樣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擄劫了堂堂皇長孫?”
“是——”顏玥咬着嘴脣,欲言又止的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怯聲道:“是——彭澤的太子殿下。”
“你說是誰?”劉皇后始料未及,剛剛端到手裡的茶盞一晃,茶湯就灑了她滿手。
“娘娘小心燙着。”旁邊的婢女趕緊給她擦拭。
劉皇后卻顧不得了,不耐煩的腿推開她的手,只盯着顏玥,確認道:“你說是誰做的?是誰要對桀兒不利?”
“婢妾雖然沒有看到彭澤太子要對小殿下做什麼,不敢妄言,但當時在那皇廟裡的人的確是他還有他的侍衛。”顏玥道,低垂着眉眼,似是不敢去直視帝后二人的目光。
“即墨勳?”劉皇后一下子就泄了氣,頹然靠回椅背上,隨後回過神來,又一寸一寸的移開視線,看向了坐在旁邊的皇帝道:“皇上——”
皇帝一直在垂眸攏茶葉,聞言也沒多少反應,又過了一會兒,他方纔緩緩擡眸看了眼顏玥,審視道:“既然那皇廟裡都是即墨勳的人,你又是怎麼帶着桀兒逃出來的?”
“是有人相助。”顏玥道,擡頭對上皇帝的視線,“婢妾搶了小殿下出來,本來那些人是窮追不捨的,可是危急關頭,有個黑衣的蒙面人突然現身,擋住了追兵,婢妾和小殿下也這才得以脫困的。”
她面上表情雖然還有些後怕,但是字字句句都邏輯清楚,並不像是隨便編排出來的謊話。
皇帝抿抿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一時沒有表態。
顏玥硬着頭皮,只遵循着禮儀規矩稍稍垂下了眼睛,不正面和他對視。
她這神態只見,雖然透着惶恐,但卻不見心虛的成分。
整個殿中一時安靜極了,劉皇后和皇帝夫妻多年,對他此時的想法自然心領神會,也沒說什麼,只悄然對身邊的心腹宮女使了個眼色。
那宮女會意,屈膝福了福,然後便悄然轉身先退進了後殿。
顏玥是可以隨便的編排謊話,可是還有殷桀呢。
甚至於,哪怕隨後皇帝再去問,那個給她駕車的車伕和寶音也都是人證,這些人之中,只要有一個人的說辭和其他人有出入——
皇帝都能對顏玥發難。
殿中氣氛一時寂靜,又過了不多時,那婢女就從後殿出來。
皇帝和劉皇后齊齊側目看去,就見她謹慎的點了點頭,示意殷桀的說法與這無異。
誰都可以編排謊言,但是殷桀一個只有五歲的孩子,就算顏玥要叫他說謊,他也肯定要露出明顯的破綻,不能盡善盡美的圓過去。而事實上,不僅僅是殷桀,就連當時給顏玥駕車的車伕,在對宋楚兮一事的認知上也不會和顏玥的說辭有什麼出入。
宋楚兮蒙了面,沒人看到她的臉,也就無從確認她的身份,再有她一直冷靜自持,不僅從容的帶了顏玥脫困,又隨身帶着暗器和武器,渾身上下,殺氣凜然,任憑是誰驟然看去,也只會以爲她是誰派去營救的死士的。
劉皇后得了那婢女的暗示,也這才放心,回頭衝顏玥招招手道:“想必你也被驚嚇的不輕,能順利帶了桀兒回來,是你的功勞一件,本宮不會虧待你的,至於彭澤太子——”
劉皇后說着,忽而沉吟一聲,再次轉向了皇帝道:“陛下,您看這——”
如果真是即墨勳擄劫走了殷桀,那麼這個人就真是可惡,活該千刀萬剮了他,但是他的身份特殊,要怎麼處置,也只能是由皇帝來拿捏的。
皇帝略一思忖,顏玥忙道:“陛下,我們太子府和彭澤太子之間素無恩怨,而且婢妾也只是見到他在那皇廟裡出沒,畢竟事關兩國,婢妾不敢輕言妄斷,陛下是不是還是當面再向彭澤太子確認了他那邊的說法再來論處此事的是非對錯?”
從頭到尾,她都是在客觀的陳述事實,沒有下過任何的斷言。
這是她的聰明之處,她是殷紹的侍妾,如果她說了什麼,皇帝會怎麼想?只會以爲是殷紹授意的吧?就算皇帝不會追究她什麼,回頭殷紹知道了,恐怕纔要懷疑她的用心和整個事情的始末的。
顏玥的話,句句中肯,絕不逾矩。
皇帝的目光卻忍不住忽而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高金立見狀,就輕聲提醒道:“陛下,御林軍來報,已經命人趕去皇廟那邊確認消息了,如果彭澤太子還留在那裡的話,應該很開就會被請進宮來了。”
即墨勳去而復返?這件事,已經觸了皇帝的逆鱗。
可是現在南塘方面的事情一直懸而未決,如果貿然和彭澤這邊就起了什麼衝突的話——
區區一個彭澤,以北狄的國力,自是不會看在眼裡,可一旦南塘方面趁火打劫的話,那就嚴重了。
皇帝的心中頗有顧慮,但是這些國事,他是不會和劉皇后之間來討論計較的,於是就放下茶碗,起身道:“既然桀兒沒事,那朕就先回去了,回頭太子來了,把他叫過去見朕。”
“是!”劉皇后起身相送,一直將他送出了宮門,“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也沒傳步輦,直接徒步朝自己的寢宮行去。
劉皇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他走的遠了,才攏了攏衣領匆忙的又回了殿中。
彼時顏玥還跪在那裡,劉皇后從她身邊走過,一面招招手道:“你也別跪着了,起來吧。”
“謝娘娘。”顏玥從善如流的站起身來。
這個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顏玥也是奇怪,她都帶着殷桀進宮了,按理說殷紹那邊也該很快得到消息趕來的。
“娘娘,太子殿下一直沒有再傳消息進宮嗎?”想了想,顏玥忍不住的問道。
“是啊!”她這一說,劉皇后也是一愣,狐疑的擡頭看向外面黑黢黢的夜色中。
“婢妾有些不放心,請娘娘容我告退,我還是親自回府去把小殿下脫險的事情和殿下說一聲吧。”顏玥道。
“也好。”劉皇后點頭,頓了下,又看向後殿的方向,“桀兒怕是被驚嚇的不輕,就不折騰他了,先讓他留在本宮這裡吧。”
“是,那就辛苦娘娘了,婢妾告退。”顏玥此時也着實沒有多餘的精力把殷桀帶在身邊,行了禮就匆忙出了鳳鳴宮,乘坐轎子出宮。
寶琴等在宮門那裡的城門樓底下,一面焦灼不安的踱着步子,一面不時地扯着脖子張望,見到那頂小轎出來,她就忙是快步迎上去,親自接了顏玥下轎,“小姐,怎麼是您一個人出來了?長孫殿下呢?”
“他今天留在宮裡。”顏玥也不多言,宮門開啓之後就帶着她出了宮門。
等在外面的車伕趕緊從車轅上跳下來,顏玥回頭看了眼遠處的侍衛,這才神色肅然的對寶音兩人道:“你們這邊——”
寶音馬上心領神會,“小姐和長孫殿下剛一進宮,宮裡就有內侍過來問了,奴婢和朱六都是照小姐提前交代的說的,只說是彭澤太子的人所爲,沒有扯出懷王來。”
“這就好。”顏玥滿意的點頭,當着那車伕朱六的面解釋了一句,“沒有當場拿住人,如果我們非要咬出懷王來,反而會叫皇上疑心是太子殿下的用心不純。這件事,懷王不會自找麻煩的自主往身上攬,所以你們兩個一定要把口風咬的嚴實了,知道嗎?”
“是,小的明白。”
“奴婢知道了。”
得了兩人的保證,顏玥才踩着墊腳凳上了車。
寶音爬上車,扶着她坐下,待到朱六駕車啓程了,她方纔神色凝重的看向了顏玥道:“小姐,您要刻意將懷王在此事當中要擔的干係撇清,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其實從顏玥的角度來講,她完全可以實話實說,把殷樑也一起供出來的,橫豎她一個深宅婦人,那會懂得其中的牽扯?實話實說而已,殷紹還能追究她不成?
只是到時候殷紹要針對殷樑,殷樑也勢必全力反擊,兩相爭鬥下來,結局就不會太好看了。殷樑勾結他國太子,又挾持皇長孫,足夠他死的了,但是絕境之下,他應該也不會叫殷紹好過,但卻未必真能將殷紹怎樣。
“如果我說出來,皇上會懷疑是太子指使的不假,但畢竟也是確有其事,太子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將懷王給踩下去的。”顏玥道,臉上表情突然就透出幾分詭異的陰冷來,“損了太子的元氣,卻將他最大的對手樑王給徹底剷除了,此後這朝堂之中,就必定是臺子一家獨大了,至於他所孫氏的那點元氣又算得了什麼?要恢復,還不容易?到時候他沒了後顧之憂,必定全力想辦法打壓南塘,姐姐她此時的處境已經相當不易了,有懷王在朝,繼續和太子內鬥,可以拖住太子,這樣一來,就能爲姐姐爭取時間了。”
殷樑不能死!
最起碼,在宋楚兮在南塘站穩腳跟之前,這個人的存在尤其會有這個必要。
寶音有所頓悟,但是看她臉上冷然之色,忽而便有些心驚,“今晚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小姐不知道怎麼樣了,就算她順利脫困了,應該也是一刻也不能再在這京城之地逗留了。小姐,那我們——”
“我——”顏玥的嘴脣動了動,苦澀的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幾乎是不帶猶豫的搖了搖頭,“我不走了!”
她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正色看向了寶音道:“寶音,這京城之地形勢複雜,我不確定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你和寶琴——”
“小姐!”寶音的心裡一怒,立刻打斷她的話,“您在哪裡,奴婢和寶琴就在哪裡,不管有什麼事,奴婢都和您在一起承擔,您千萬別說要把奴婢送走的話。”
廖夫人的爲人很好,顏玥之前的性子又單純,對兩個丫頭的確是極好的。
寶音的意志如此堅決,顏玥就知自己勸她不住,嘆了口氣,就沒再多言。
那車一路飛奔回了太子府,本以爲應該空曠冷清的一座府邸,此時卻的燈火通明,裡外都炸開了鍋。
顏玥下車,就被這詭異的氣氛震住了。
寶音快步上前,對迎出來的門房婆子道:“府裡這是怎麼了?怎麼鬧哄哄的?”
“承微娘娘,您可算回來了。”那婆子趕緊迎上來,竟然是看到救星了一樣,眼圈通紅的想哭。
殷紹雖然有幾房姬妾,但是真正得寵的也只有安意茹和顏玥兩個,其他人,也有和安意茹同一爲份的,但卻沒多少存在感,根本就主不了事。
現在沒了太子妃,安意茹和顏玥又都不在,這府裡雖然有馮玉河震着,下人們也難免恐慌。
那婆子畢恭畢敬的迎了顏玥進去,一面道:“大約是半個時辰之前,蔣侍衛送了殿下回來,殿下好像受了傷,是昏迷不醒的被人擡着進了府的,承微娘娘快去看看吧。”
殷紹傷了?
如果是被人擡進來的,那就說明還傷的不輕。
這是怎麼回事?
顏玥腳下步子驟然一頓,竟是沒能反應過來。
寶音已經急躁道:“你說什麼?太子殿下受傷了?誰傷了他的?”
“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馮管家不讓多問,也不讓下頭的人胡亂傳話,不過承微娘娘回來了就好,您快去看看吧。”那婆子苦着臉道。
“走!”顏玥回過神來,飛快的鎮定心神,提着裙子就往後院快步行去。
殷紹不省人事的被橫着擡回來,這是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整個太子府都陷入一種恐慌又緊張的氣氛當中。
顏玥一路快步行去,直奔了殷紹的住處,彼時那院子裡燈火通明,整個院子都被侍衛森嚴的守衛住,是蔣成海親自帶人看着的。
“承微娘娘。”見到顏玥過來,蔣成海連忙先迎上來兩步,阻斷她的去路。
“聽說殿下回來了?他人呢?我要見他。”顏玥說道,直接就要繞開他往院子裡走。
“娘娘!”蔣成海卻是不動如山的橫臂將她一攔,“殿下此時有些不方便,而且現在也已經很晚了,承微娘娘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有什麼事,也等天亮之後再來和殿下說吧。”
顏玥皺了眉頭,“我有急事,必須馬上求見殿下。而且我聽說殿下似是身體有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很嚴重嗎?”
“承微娘娘不必擔心,殿下只是受了點輕傷,不妨事,太醫和陳大夫都在,囑咐了殿下要休息,所以爲了殿下的身體考慮,承微娘娘還是請回吧。”蔣成海道,半分也不動搖。
殷紹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受傷,就着今晚發生的事情來看,顏玥雖然猜不到事情的始末,但心裡卻總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極有可能和宋楚兮有關。
蔣成海是殷紹的心腹,他的態度如此堅決,顏玥知道,她今天肯定是見不到殷紹人來當面確定他的傷勢了,猶豫了一下就道:“那——馮管家是在裡面嗎?你叫他出來,我和他說兩句話。”
她的面有憂色,蔣成海也只當她是真的擔心殷紹有事,心中略一計較,就命人進去叫了馮玉河。
馮玉河倒是出來的很快,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匆忙的。
“承微娘娘!”他明顯也是無暇多應付顏玥,直接就開門見山道:“長孫殿下脫險的事情,宮裡娘娘派回來傳的口信殿下已經知道了,辛苦娘娘了,不過殿下出了點意外,受了輕傷,這會兒怕是不方便見您,您——”
“確定殿下沒有危險嗎?”顏玥問道,並不強行往裡闖。
“太醫已經看過了,沒有大礙,只暫時需要休息。”馮玉河道:“承微娘娘明早過來吧。”
他既然給出了次日一早的承諾,那就說明殷紹是真的沒什麼大的關隘。
顏玥的心裡不免失望,臉上卻露出無比慶幸的神色,點頭道:“那好,既然殿下身子不適,我就不擾他了,馮管家辛苦了。”
“都是屬下應盡之責,娘娘折煞屬下了。”馮玉河忙道,那態度卻是應付的很,時時就拿眼角的餘光回頭去看身後燈火通明的屋子。
顏玥看在眼睛裡,也就不再拖延他,“那我就先回去了,小殿下無恙,今夜留宿在了皇后娘娘那裡,馮管家和殿下都不必掛心。”
“是,屬下會轉告殿下知道。”馮玉河應了,顏玥剛一轉身,他也就一撩袍角,急匆匆的又奔進了屋子裡。
顏玥被寶音扶着慢慢的往回走,明明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也裝作並未在意。
主僕兩個拐過小路的盡頭,進了花園裡,顏玥的腳下卻突然就是一個踉蹌,擡手一把扶住了前面一株老樹的樹幹。
寶音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查看,“小姐您還好嗎?是崴了腳嗎?”
顏玥的臉色發白,那蒼白之中卻帶着更加冰寒徹骨的森森表情,咬着牙道:“寶音,他不是受傷了嗎?你說——我有沒有成算趁機殺了他?”
“小姐!”寶琴渾身上下的汗毛一下子都豎了起來,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確定左右無人了之後還是恐慌道:“您胡說什麼呢?當心被人聽了去。”
顏玥沒動,佝僂着脊背站在那株大樹的前面。
她閉上了眼,由心而發,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來。
寶音看的越發膽戰心驚,見她的情緒其實還算冷靜,就試探着一點一點把手掌從她脣上移開,“小姐?大小姐不是讓您等着她的消息嗎?今晚您已經是給她惹了麻煩,就算心裡再急,也萬不要輕舉妄動了。”
“可是我忍不了了。”顏玥壓抑的咬牙低吼,明明是暴怒的情緒下,但是爲了怕人聽見,她出口的聲音卻嘶啞的幾乎不可察覺,“剛剛蔣成海的態度你看見了沒有?見到我來,他居然都不問一問桀兒怎樣了?就算前面有人回來報信了,可那畢竟是皇長孫啊,按照常理來講,他怎麼都該先跟我當面確認的,可是從頭到尾,他隻字未提。馮玉河是比他機警一些,卻也根本就無需確認,就對桀兒那裡的情況毫不擔心?他們爲什麼都不擔心?他們爲什麼就都那麼有信心,那孩子一定沒事?”
寶音被她這聲聲質問給問的愣住了。
然後顏玥就活的迴轉身來,義憤填膺道:“那是因爲他們都親眼看到了。”
寶音茫然的看着她。
“我帶着桀兒從皇廟出來的時候,他們人就在那附近,從暗處看着我把那孩子完好無損的帶出來了,因爲親眼看到了我們全身而退,所以他們纔不需要多問。”顏玥也不等他接茬,就又兀自開口道:“起先我就奇怪,姐姐明明回去了,爲什麼又會孤身一人尾隨我去了皇廟,如果是她不放心我,大可以叫別人盯着我的,卻偏偏是一個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她孤身一人過去了,現在我才明白,她根本就不是尾隨我去的,而是某些人爲了達成某種目的,將她引去的。殷紹要針對她,是殷紹要暗算她,”
那個男人,到底是擁有一種怎也難怪的心智,能叫他如此這般不擇手段的對任何人出手?
顏玥雖然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但是想着他這連飯的算計就會覺得心裡發寒。
寶音聽的更是目瞪口呆,半晌還回不過神來,嘴脣癡癡地動了幾次,終究都無言以對。
懷王府。
殷樑因爲皇廟的事情敗露,匆匆折返,彼時趕來報信的吉祥卻因爲對他的處境提心吊膽,就一直沒有離去,被梅氏留在了懷王府裡等消息。
“殿下回來了。”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梅氏馬上起身迎過去。
她才從裡面拉開了房門,外面面色陰沉的殷樑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梅氏一見他的這個臉色,心裡就先冷了半截。
“奴婢給懷王殿下請安。”吉祥趕忙上前行禮。
殷樑將大氅一把扯下來扔掉,這才注意到屋子裡還有一個人,不由的更是警覺,“你怎麼會在這裡?可是宮裡——”
難道殷紹這一次是雙管齊下?不會宮裡的元貴妃也出事了吧?
殷樑的心裡一驚,吉祥趕緊解釋道:“貴妃娘娘無事,只是太子今夜有異動,娘娘察覺他是要針對殿下的,這才讓奴婢連也出宮來給殿下提個醒兒。方纔側妃娘娘已經同奴婢說了,知道殿下是去了彭澤太子處,奴婢還真是捏了把冷汗,既然殿下已經平安歸來了,奴婢也就放心了。”
殷樑明顯的心情不好,梅氏已經倒了杯水遞給他,“外面天冷,殿下喝被溫水暖一暖吧。”
殷樑瞧見她絕美的一張臉,神色突然就緩和了些許,接過茶杯,直接牛飲而盡。
他平時是不會這麼失態的,可見這一次是心裡真的有事。
梅氏心裡擔憂,就溫聲問道:“彭澤太子那邊怎麼了?既然太子出手,肯定會見成效的,殿下沒被他牽累吧?”
“暫時沒事。”殷樑道,想着宋楚兮沒能滅口,總歸是心裡不安生。
可即墨勳那色胚,他也着實無可奈何。
心思煩亂的想了一通,殷樑的目光不經意的微微一瞥,這才發現吉祥還在,就深吸一口氣道:“本王這裡暫時沒什麼事,你先回去吧,省的母妃擔心。不過這件事上太子是下了血本的,應該不會就這麼算了,父皇和鳳鳴宮那兩方面的動靜——你還是轉告母妃,讓她多費心,盯着點兒吧。”
“是!”吉祥應了,也是怕宮裡元貴妃不安心,就一刻也不再遲疑,趕緊的回去覆命。
梅氏將殷樑扶到旁邊的榻上坐下,見他面上還是怒氣難平,就忍不住擔憂道:“殿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現在還是很棘手很難辦嗎?”
“誰知道即墨勳還會不會闖禍。”殷樑怒道,只要一想到即墨勳一意孤行的保住了宋楚兮,心裡的火氣就蹭蹭的往外冒。
他憤恨的一拳搗在榻上,那美人榻中間就被他打塌了一小塊。
梅氏還是頭次見他發這樣大的火,愣了愣,然後就拉了他的手,給他揉着發紅的指關節道:“這些年裡,殿下身邊發生的事情不一直都是這樣嗎?當初您決定要和太子一較高下的時候,就已經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了,其中兇險,也早就都在意料之中。現在這樣子,情況也還沒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殿下先不要想的太多,也許——會沒事呢?”
這天下的至尊之位只有一個,他殷樑既然不甘心居於人下,而殷紹又不會讓步,那麼就只能是你死我活的拼一拼了。
成王敗寇這四個字說出來都不夠分量,因爲一旦走上來這一條路,那麼就只有兩種結果——
要麼君臨天下,要麼——
死!
殷樑不是不清楚這其中利害的,只是這一晚被殷紹算計的,他着實是心裡氣惱。
可是這樣的處境之下,梅氏姑且都還能如此鎮定的安慰他,想他堂堂一個男人大丈夫,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麼?
“是啊,既然決定要走上這條路了,其中兇險,我自然就都承擔得起,只是你——”殷樑道,微微牽動脣角露出一個笑容,只這笑容,卻又僵在了嘴邊。
“我自然是跟着殿下的。”梅妃笑笑,靠在了他懷裡,“成也好,敗也罷,我既然是跟了殿下了,那就是一生一世,您的尊榮富貴,我感同身受,如果真是天不庇佑,要有什麼事的話,我也是要跟着殿下的。”
這女子,聰慧靈秀,性子和脾氣都好。不僅有眼光有見識,還有其他女子都很難企及的膽色,再加上傾城絕世的一張美人兒臉,但凡是個男人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世人就只知道懷王這房側妃的容貌生的好,卻不知道殷樑會對她如此寵愛,將其他的女人全都視爲無物,卻也並不只因爲她的這幅皮相。
都說是結髮夫妻,可是這時間,多少女子就想着借勢夫家,高門顯貴,又有誰會是真的不懼生死的追隨的?
殷樑擡手攬了她,心中更添憐愛,這時候,心浮氣躁的心情反而是奇蹟般的平復了下來,道:“你放心,就算是隻爲了你,本王也不會就這麼亂了分寸的,殷紹他夠狠,這一次本王認栽了,但是這一局,我遲早會還給他。”
哪怕是爲了心愛的女人,他也不能讓這個女子白白的替他擔驚受怕。
“嗯!”梅氏微笑着點點頭。
兩個人相依相靠,彷彿屋外的嚴寒都被驅散了開去。只是好景不長,只一會兒的功夫之後,外面樑剛就來敲門,“殿下,屬下有事稟報。”
殷樑心中也記掛着即墨勳那裡事情的結果,就趕緊推開梅氏,走了出去。
“怎麼樣?”殷樑問道:“是即墨勳那裡有消息了?”
“宮裡和彭澤太子那裡都有消息了。”樑剛道,面上神色凝重,“宮裡顏氏直接帶了皇長孫進宮,去了皇后那裡,具體的情況還不清楚,但是皇上見了長孫殿下之後就離開了,什麼旨意也沒下,直接就回了他自己的寢宮,皇后那邊也沒什麼特別的動靜,就好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宮裡的這個情況,的確是詭異的很。
“按理來說,顏氏應該會供出本王的,父皇就算不信,至少也要傳召本王進宮去問話的。”殷樑道,也是百思不解。
顏玥去告狀,皇帝雖然未必全信,但是絕對不可能不過問的。
“是啊,屬下也想不明白,不過宮裡那邊,我留人繼續再盯着了,一旦有什麼動靜,馬上會有人來告訴殿下知道。”樑剛道,暫時拋開這件事情不提,緊跟着臉上的神色卻更見凝重道:“還有彭澤太子那裡,他那裡出事了。”
“怎麼?”殷樑一驚,也是思緒瞬間被打斷,“他落在殷紹手裡了?”
就算即墨勳落在了殷紹的手裡,卻也未必就會供出他來,但是這到底是件麻煩事,他和即墨勳畢竟是做一條船的,到時候爲了表示誠意,就必須出手營救,殷紹肯定會等着再去拿他的把柄的。
殷樑這時候倒是有些後悔和即墨勳之間結盟了,因爲這個人實在任性妄爲又自大,太不靠譜了。
可是——
再後悔,也已經晚了。
“太子的人埋伏在了他落腳的宅子外面,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居然沒有對他動手。”樑剛道,這件事,他也一直想不清楚,“後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宅子裡就亂起來了,太子的人這才現身,宋家四小姐逃出來,他倒是出手阻攔了,當時場面很亂,那附近又被他的人全面控制住,我們的探子不能湊近了打探,具體的消息也不知道,只知道最後宋四小姐被人救走了,太子也受了傷,好像是傷的不輕,被他府上的人給帶着離開了,走的時候,好像已經昏迷。”
這倒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什麼,殷紹傷着了?”殷樑心中不由的升起些快意。
殷紹傷的重不重?如果直接死了,那他就真的再無後顧之憂了。
“太子府那邊請了太醫,但是並沒有亂起來,看樣子似乎不像是有事的。”還不等殷樑將前一個消息消化掉,樑剛已經潑了冷水,話鋒一轉道:“不僅太子受傷了,就連彭澤太子也受傷了,被人割了脖子,險些喪命。”
樑剛自己說着,就先憂慮了起來,幾乎不太敢去看殷樑的臉色,“他的侍衛當即找過來,屬下已經安排人去請太醫給他處理傷勢了,可是殿下,他受了傷,不管這筆賬他最後要跟誰來算,也一定要推一部分的責任到咱們身上的,必須得要想個法子安撫住他,否則的話——恐怕他要翻臉的。”
即墨勳險些喪命,足夠逼瘋他了,等緩過來,必定要殷樑來負責的。
殷樑的臉色,一瞬就黑成了鍋底灰。
即墨勳之所以暈倒,其實不是因爲失血,而是被逆光給打暈的,是以止血之後,他倒是很快甦醒。
丫鬟送了湯藥進去,他看也不看的直接掀翻,怒罵道:“懷王呢?不是叫他來見本王了?你們全都滾出去,別再進來煩我。”
丫鬟連碗的碎片都不敢收拾,就轉身出去了。
即墨勳黑着臉,臉上表情惡毒的你幾乎要殺人,只低着頭,咬牙切齒的想着要如何出這口氣,然後房門就再次被人推開。,
“不是叫你們出去嗎?”他怒聲擡頭,緊跟着又是一驚,“宋楚兮?”即墨勳一下子眼睛裡有幽暗的風暴席捲。
宋楚兮反手關了門。
即墨勳見鬼一樣的看着她。
他盯着宋楚兮,總覺得是不是自己產生了錯覺,這個女子,她是瘋了嗎?明知道他現在正在上天入地的找她,她居然是不怕死的主動找上門裡了?
“你居然還敢出現?”即墨勳道,一個字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宋楚兮款步走過去,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神色泰然的看向了他道:“我爲什麼不敢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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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友情推文,《重生嫡妃鬥宅門》by簡尋歡
攜恨重生,素手抄刀,鬥繼母,懲嫡妹,滅渣男,溜王爺,手到擒來。
重生,宅鬥,女強,爽文,寶貝兒們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