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滂沱,兩隊人馬對峙街頭,雨水沖刷而下,似乎就只有端木岐一個人的眉目生輝,奪人眼球。
而其他人,多多少少都透出些許狼狽。
端木暘直奔翠喜樓,但是走了一圈下來,卻沒如意料之中的找到端木岐,回來的路上本來還一直在心裡犯嘀咕,難道是自己推論錯誤?
不曾想,對方居然會事先埋伏在回府的路上等着截他。
“老七?這三更半夜的,你不在府裡呆着,在這裡是要做什麼?”端木暘冷冷說道。
大雨傾盆,雨水迎面灌進眼睛裡,讓人覺得難受的很,但是他卻沒有擡手去擦,因爲不想在端木岐的面前,露出任何一丁點兒的敗象來。
“都到了今時今日的這般地步,還有必要這麼繞彎子嗎?”端木岐笑了一下,隨意的把玩着手裡馬鞭,“既然我知道你是做什麼去了的,你自然也知道我是爲什麼來的,時至今日,也就再沒有拐彎抹角的必要了?如何?如果你再沒有遺言要交代,那我們便直接動手吧!”
雖然兩人爲了爭家主之位,彼此之間波濤暗涌,並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但是這樣明面上真刀真槍的對決,這卻是第一次。
端木暘是微微詫異於他此時決定的果斷,眼中不由的就多了幾分疑惑。
“看來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端木岐見他一時不語,就玩味着笑出聲音,“你去翠喜樓殺了唐寧之,並且嫁禍於我,這是要借別人來對我出手,永絕後患的,而我——我等在這裡的目的也很明確,你死我活,今天你我之間是該做一個了斷了。”
端木岐略一擡手。
他身後本來就只跟了二十幾個統一服飾的黑衣人,但同時街道兩側的屋頂上卻又頂蘑菇似的瞬間從雨幕中冒出來十多個劍拔弩張的弓弩手。
“有埋伏,大家小心!”賈元立刻上前一步,招呼了護衛,緊密圍繞在端木暘的身邊,隨時做好動手的準備。
端木暘四下裡環視一圈,臉色就愈發陰沉的盯着對面的端木岐,一字一頓道:“果然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衝着唐寧之去了,既然明知道我的打算,你又爲什麼沒有出手阻止?”
他今晚的局,本來就是借了唐傲作餌。
傍晚時分,他以端木岐的名義遞了一封密信去唐家,約唐傲晚上在翠喜樓見面,因爲端木岐之前就有私底下透露消息給唐傲知道的先例,所以唐傲不疑有他,一定會前來赴約,到時候他的人埋伏在翠喜樓將唐傲給殺了,這頂大帽子就要扣在端木岐的頭上。
屆時無論是對端木氏的族中長老還是朝廷,端木岐都絕對要被逼到無路可走。
之前他要沈氏和沈會音藉助宋楚兮一事來絆住端木岐,其實就是怕端木岐會有所察覺而趕過來,後來聽說端木岐出府,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對方是奔着翠喜樓去的。
結果他匆匆趕過去救場,卻沒見到端木岐其人。
端木岐知道他在翠喜樓設局,卻還是任由事情發生?
這一點,實在是太不合情理,也就怪不得端木暘會困惑了。
“你當我不知道,辰王妃嫡親的兄長唐哲想要收回和這邊馬市的生意已經不止一兩天了,據我所知,三年前你進京朝賀,他就請辰王做橋樑,單獨找你談過,不過那時候因爲你手裡還有宋氏這個盟友,沒必要急着往朝廷那些皇子的陣營裡排隊,就給自己留了一線餘地,沒有直接應承下來。現在爲了能拉到助力,與我抗衡,你倒是下了決心了。”端木岐娓娓道來,語氣散漫中又透着譏誚,“不過說來也是,反正和宋家之間的聯盟已經瓦解,就算沒有這一次的契機,你也會盡快尋找新的同盟,這個時候以我的名義約了唐寧之出來,將他鋤掉,屆時辰王勢必會接納你,而同時,朝廷方面更要將所有矛頭都指向我。老三,看來這幾年的家主之位你倒是沒有白坐,這一石二鳥之計,用的是相當的巧妙啊。”
“這些事情,你怎麼會知道?”端木暘沉聲怒道,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那一次辰王約見他,就做的很隱秘,是請了好幾位世家子弟一起去湖上飲宴,當時唐哲也並不在列,只是在中途找了機會讓他和唐哲談的這件事。
當時的當事人,就只有他們三個,端木暘確信,就連他身邊的親信賈正和賈元都不知道。
消息不可能是從他這裡走漏的,那麼問題就只能是出在京城,辰王府或是唐家方面。
唐哲和辰王肯定也要防範外人,端木岐卻居然對他們當時談話的內容都一清二楚?
這個人居然有如此手段,就算他再如何的防範,現在也依舊覺得深不可測。
若說是這前面一刻,端木暘的心裡就只是警惕,那麼現在——
他對於這一戰自己的結局突然就不怎麼看好了。
端木岐卻沒去管他只在一瞬間就變了幾變的心思,仍是氣定神閒道:“如果連這麼點事情都打聽不到,當初我又怎麼會放心將家主之位交到你的手裡去?難道就不怕拿不回來嗎?”
“嗯?”端木暘一愣,立刻就覺出點兒不對勁來,“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他放心把家主之位交到自己的手裡?
難道他是將這家主之位的承襲扮作家家酒的嗎?隨便他想讓就讓出來,想拿又拿回去?
這個人,怎麼可以狂妄至此?
“沒什麼,橫豎我放縱了你已有四年時間,對你來說,也算夠義氣了,今天咱們就在這裡做一個了斷吧,從此各歸各位,我也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了。”端木岐卻不想再作解釋,只就懶洋洋的擺擺手。
兩邊屋頂上的弓弩手立刻瞄準。
“老七!”他是有備而來,端木暘怒吼一聲,“你也未免太過自負了,說的就好像我是你的囊中物一樣。你別忘了,現在我纔是端木氏的家主,你要動我,怎麼能不先去問過族中長老他們答不答應?”
“你當我是你嗎?”端木岐嗤之以鼻,哼了一聲,“那些老東西,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取自端木家,我養着他們,難道還要將他們供奉起來?你還真信他們會跟你講義氣?不過也無所謂,如果他們就是有情有義,到時候我送他們跟你一起上路作伴也好。不過就是幾個吃閒飯的擺設罷了,還愁找不到人來頂替?”
每個家族的長老聯名,是有權力責罰甚至更換家主的。
而在端木岐看來,那些人就好像是擺在櫃子裡的老舊瓷器一樣,隨便他想摔就摔,想砸就砸,完全不當回事。
端木暘被他氣的夠嗆。
端木岐卻是真的耐性耗盡,再不想與他多費脣舌,脣角牽起一個冰冷的笑容道:“長城!”
“是!”長城頷首,果斷的做了個手勢。
弓弩手們蓄勢待發的弓箭嗖嗖離弦,朝着街面上端木暘等人射了下來。
本來大半夜的他們在這裡廝殺,是不可能不驚動官差和城中百姓的,但是天公作美,這一場滂沱大雨掩蓋了一切。
端木暘的侍衛慌亂的揮動刀劍抵擋。
賈元高聲道:“主子,他們是要動真格的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從後面退出去,先回府再另謀他法?”
在世家大族裡面,一家之主的威望名聲都很重要,所以端木暘要鋤掉端木岐,纔會這麼曲折的設計,打着借刀殺人的主意。
他是怎麼都沒想到端木岐要動他,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動手了,心裡熊熊怒火燃燒,想了一下,剛要點頭下令後撤,不想身後的雨幕中再次傳來一陣動靜,有一隊人馬趕了來。
四面楚歌,所有退路都被封死了,現在端木暘若想脫困,恐怕就只有遁地一說了。
端木岐居然安排的這樣滴水不漏?
端木暘咬着牙應付長城和衝上來的侍衛,卻聽身邊賈元見了鬼一樣的低呼一聲,“主子,那是——那是唐大公子?”
端木暘一個激靈,於廝殺中倉促回頭。
從後面包抄過來堵他的援兵已經到了,策馬而來的爲首者——
卻赫然就是半個時辰前被他在翠喜樓帶人殺死了的唐傲。
唐傲面容冷肅,臉上不帶任何的感情溫度。
那一瞬間端木暘彷彿產生了一種錯覺——
來的這些根本就不是端木岐的援兵,而是唐傲從陰曹地府帶着回來向他索命的陰兵。
這個人明明應該已經死了啊,他帶人包圍翠喜樓,和唐家的人激戰,最後唐傲被人亂刀砍下了樓,當場就摔死了,屍首他也確認過了。
難道真的有鬼嗎?
端木暘不是個膽小的人,可但凡是人,都會對鬼神一說心生敬畏,何況眼前出現的還是他親手殺死的人。
端木暘的心裡,突然慌亂了一瞬,一個閃避不及,就被端木岐的暗衛在他右臂上拉開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端木暘悶哼一聲,血水飛濺,落在地面上,馬上跟着就被雨水沖刷掉。
“這雨下的真是好啊,否則事後我豈不是還要帶着水車來洗大街嗎?”端木岐一直沒有加入戰圈,駐馬站在稍遠的地方,由衷的讚歎。
端木暘一口心頭老血頂在胸口,憤然扭頭看他。
端木岐卻沒理他,而是視線衝破人羣,衝對面過來的人道:“唐大公子,這一次是救命之恩,你又欠了我一次,如今我再給你個手刃仇人的機會,來日記得一定要向我道謝!”
這是什麼意思?來的這人真是唐傲?
那麼從翠喜樓墜樓而死的那個人,又是誰?
端木暘的腦子裡亂糟糟的。
唐傲的臉色陰沉又冷酷,因爲今夜死裡逃生,他的心情明顯很不好,也不接端木岐的話茬,只就對自己帶來的侍衛一揮手,“動手!速戰速決!”
“唐寧之!”端木暘身陷囹圄,已經完全失去了冷靜,一劍迫開一個暗衛襲來的大刀,一面怒氣衝衝的看向了唐傲,“你和老七裡應外合?那麼之前在翠喜樓——”
“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你真的可以確定死在翠喜樓的那人就是我嗎?”唐傲道,冷笑了一聲,隨後就不由分說的提劍衝進了戰圈。
端木暘倉促應對,這個時候才如夢初醒。
他就說端木岐既然知道自己要借勢朝廷鋤掉他,怎麼還可能放任事情發生,的確,在翠喜樓被他撞上的那個人,無論身形體態都和唐傲如出一轍。
當時那樣的情況,他自然就認定了那人就是被他騙出來的唐傲。
後來查驗屍體的時候,街上光線本來就暗,再加上又是冒着大雨,那個人的樣貌可能是和唐傲相似,所以他便就這樣被矇蔽了過去,以至於在回來的路上掉以輕心,就這麼落進了端木岐設置的陷阱裡了。
當真可惡!
唐傲和端木暘之間如今可算是苦大仇深了,帶了唐家的一衆侍衛不遺餘力的衝殺。
端木暘的心亂了,應付起來反而分外吃力。
唐傲揮劍劈過來。
端木暘橫劍阻擋,生生被他的力道震得虎口發麻,冷汗合着雨水從額上滾落。
“唐寧之,他叫你來,不過就是爲了利用你,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嗎?今天一旦你助他殺了我,從今以後就永遠都有把柄落在他手裡,難道你要一輩子受制於人,做他身邊的走狗嗎?”端木暘氣急敗壞的大聲道。
他的家主之位,是得到朝廷認可的,現在他在家主之位上被殺,朝廷絕對是要追究的。
這件事,就算端木岐有本事遮掩,找理由搪塞過去,可一旦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唐傲就也要跟着倒黴。
“無所謂了,橫豎我現在已經當自己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了!”唐傲道,整個人都被仇恨包圍,根本就不可能被他煽動。
唐家的人,越戰越勇,再加上人數上的優勢,很快就將端木暘等人逼入死角。
唐傲一劍從下面往上一挑,端木暘的手腕被劃破,手中長劍就砰的一聲跟着墜落泥水裡。
“主子!”賈元低吼一聲,趕緊撲過來,橫劍替他擋開了唐傲。
端木暘捂着手腕後退一步,倉促中回頭,卻見雨幕傾瀉而下,端木岐着一身深紫色的廣袖長袍還正氣定神閒的含笑看着這裡慘烈的戰局。
大雨之中,他嫌棄負累,並沒有撐傘也沒穿蓑衣,髮絲束起,雨水從他輪廓精緻的面孔上不斷的滾落,在別人身上呈現出來的景象那叫做狼狽,可是在他這裡,卻彷彿一場又一場的洗禮,雨勢越大,他駐馬站在那裡所彰顯出來的氣宇風度就越是叫人覺得驚豔無匹。
這個人,似乎是與這世間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端木暘甚至覺得,這一晚他所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一樣。
不由自主的,他捂着手腕上的傷處,踉蹌着往端木岐所在的地方奔過去一步。
“主子,不要過去!”他的侍衛見他丟了魂了一樣,趕緊拉了他一把。
端木暘猛地清醒過來,但是理智恢復的瞬間,同時充斥腦中的還有數不盡的憤怒。
他遠遠地看着端木岐,越發覺得他這風華絕代的氣勢十分刺眼,於是就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老七,今天技不如人,我認栽了,可是你真的有把握,這麼殺了我之後,你就可以全身而退,完全不必擔干係的嗎?”
就算族中長老被他壓制,沒有話語權,也就算老夫人見風轉舵,不會爲了他再去和端木岐操刀相向,可是端木岐生擒他軟禁他和就這樣殺了他——
這兩者間的意義卻是完全不同的。
“雖然說我是應該讓你死個明白的,不過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有些話,我不方便說,你還是到了地底下,自己想辦法找鬼差問吧!”端木岐道,氣定神閒的聳聳肩,“之前我也說過了,我甘心將家主之位讓給你四年,如果你還是覺得不甘心,那麼這四年,就當是今天我對你下殺手的補償吧!”
他們是堂兄弟,可是他和這個人之間,卻是全然不講恩義的。
而端木暘卻是如遭雷擊。
什麼叫受人之託?他會受到什麼人的託付?
要他端木暘的命?在南塘,什麼人會這麼膽大包天,直接就想索要他堂堂端木家主的性命?
好吧,就算他在南塘呼風喚雨,礙了許多人的眼嫌,可是——
可是能指使的動端木岐替他出手的——
這普天之下,就只有一個人。
老夫人!
就唯有老夫人了!
可是爲什麼?
那是他的親祖母啊,當初爲了幫他奪取家主之位,老夫人力排衆議,更是不惜同端木岐成仇的,如果說老夫人是看他現在大勢已去才倒向了端木岐,那麼他無話可說,可是端木岐卻說……卻說……
端木暘的腦子裡越發的一片混亂。
端木岐卻是全然不爲所動,滿臉無所謂的表情看着他。
“老七,你讓他們住手,你我之間就算今天一定要一個了斷——”定了定神,端木暘的眼睛裡突然迸射出強烈怨念的火光,“我們有話都回端木家去說。”
如果真如端木岐所言,是老夫人要他的命,那麼他一定要回到端木家去向老夫人當面確認,因爲他不相信,也不能相信。
“抱歉了!”端木岐卻是毫不遲疑的搖了搖頭,“我說過,我只是忠人之事。”
說完,仍是保持着那種好整以暇的姿態遠遠的看着。
他對端木暘,似乎完全就不懷恨,或者說,因爲從一開始,這人就完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根本就不屑於同這人之間再浪費精神。
他對待端木暘的態度,完全像是個無關痛癢的路人。
這個人,到底是要有多自負,又要有多狂傲,居然面對他的時候會是這樣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端木暘越發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了,左右被各種解不開的謎團困死,頭痛欲裂。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了賈元的一聲慘叫,然後緊跟着,賈元高大的身體就被擊飛,堪堪好從後面,撞在了他的背上,將他撞了個踉蹌。
端木暘穩住步子,倉促回頭,賈元正趴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吐血,而此時舉目四望,他帶出來的幾十個侍衛已經去了一半了。
“老七,你當真是要一意孤行嗎?”知道今天他絕難有反擊的機會了,端木暘咬着牙,做最後的確認。
端木岐已經懶得反覆和他解釋什麼,只道:“放心吧,你死後,我會叫人給你收屍的,我可不想叫人戳我的脊樑骨!”
再怎麼說,端木暘也是他名義上的堂哥,就算罪大惡極,他也要把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
端木暘聽了這話,心裡便就斷了最後的一線生機。
他看着對面那眉目如畫,淺笑間笑容如妖的絕豔男子,再反觀此刻狼狽不已的自己,便是怨念又殘忍的冷笑了一聲。
“好!”端木暘突然就斂了神色,眼底殺氣沸騰,只在那一瞬間就完全渲染開,字字狠厲道:“我也料到了你今天一定會有動作,你真以爲我會坐以待斃,只看着你一個人得意嗎?如果我今天註定了在劫難逃,黃泉路上,有宋家那個丫頭給我踮腳,我這輩子也算夠了。”
端木岐會留宋楚兮在身邊,說是爲了引宋楚琪現身,那都是騙人的,他分明是想要通過那個小丫頭做傀儡,再次和宋家聯姻結盟,這一點其實是在他自己和宋楚芳之間的婚事告吹之後端木暘就已經有所判斷了。
雖然那時候沒有證據,但是他確信,他和宋家的同盟被毀,絕對和端木岐脫不了干係。
宋楚兮?他留下的最後一手居然是針對那個丫頭的?
端木岐面不改色,眼底有某種情緒飛快的一閃一逝。
“老三,說起來,你們那一大家子人還真的是奇葩朵朵,這個節骨眼上,你不想着保你母親妻子的性命,留的最後一手居然還是算計人?”端木岐滿是嘲諷的笑了笑,他稍稍傾身向前,看着端木暘,繼續將這一個笑容綻放到最極致。
沈氏和沈會音?
端木暘的心裡咯噔一下。
的確,如果老夫人連他都算計了,那就一定不會放過沈氏和沈會音的。
可這到底是爲什麼?到底是有什麼了不得的隱情內幕,會讓對他恩重如山的祖母一夜之間突然就成了催命修羅了?
端木暘的心裡納悶的簡直快要瘋掉了,可偏偏端木岐就是吊着他的胃口,不肯給他答案。
“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挖苦我?看來那個丫頭死不死的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了?”作爲報復,端木暘也突然冷笑了一下,直接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怎麼不算大事?”不想端木岐卻是脫口道。
他坐直了身子,從容不迫的調轉馬頭,轉身往端木家所在的方向行去,“你的下場,我是沒興趣等着看了,你自己慢慢享受吧,想必唐寧之不會讓你最後還留有遺憾的!”
說到底,他還是捨不得那個小丫頭的。
否則斬草除根,他不可能不留在這裡,等着確定自己真的死了才走的。
端木暘突然就感覺是找回了場子,在他背後狂笑了一聲道:“就算你現在趕回去,應該也只能趕得及替她收屍了。”
“是嗎?”端木岐的語氣散漫,頭也沒回,後面說着,居然就洋洋灑灑的笑了出來,“那麼就算是一會兒到了地底下,你最好也是求神拜佛的祈禱她沒事,否則——但凡是她會有一根頭髮絲的損傷,我就把你全家上下的屍首再挖出來一遍,全部碾成灰!”
他的笑聲慵懶之中又透着散漫,但是這每一字出口,卻都像是重錘砸在胸口,給人一種極強的震懾和壓迫感。
長城見他突然離去,不得已,就只能和自己人交代了一聲,然後就衝出戰圈,翻上馬背追着他離開。
“少主,您真的不等這裡的事情塵埃落定了再回嗎?”長城道,有些不很確定的又回頭看了眼。
“沒必要了,如果他們連這點小事都不能替我辦了,回頭你也可以和族中那些吃閒飯的老廢物一起給我捲鋪蓋走人了。”端木岐道。
雨幕中,他策馬而行的背影十分的從容自在,並不見慌亂和狂躁。
端木暘被困在戰圈裡,遠遠看着他的背影,又恍惚覺得他的這個表現,其實也不見得就是太把宋楚兮那小丫頭當回事了。
然則長城並不這麼認爲,試探着道:“您是不是擔心四小姐那裡會有問題?”
否則端木岐絕對不會不等着這裡的事情了結就急着先行離開的。
雨幕之下,不知道從何時起,端木岐眼底的笑意已經斂去,莊重中又帶着一種叫人看了就莫名會覺得壓抑的風暴,慢慢說道:“我走前雖然也做了安排,讓舜瑜和舜瑛兩個盯着了,可老三也不是個完全無能的廢物,我看他最後的神情不太對勁。”
這幾年,長城是被宋楚兮的種種作爲洗腦的利害,聞言就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應該也不能有什麼事吧?四小姐可以應付的來。”
“那丫頭小聰明是有一些的,但如果要真刀真槍的動起手來,她還能拿嘴皮子自保嗎?”端木岐的心態並不樂觀。
長城無意間注意到他深鎖的眉頭,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的說道:“少主,恕屬下多嘴,當初老夫人提議去宋家帶四小姐過來的時候,您不是還——”
“此一時彼一時……”端木岐道,話到一半,他便猛地打住,大約是覺得長城試探到了他心裡的某一重想法,他突然就惱羞成怒,扭頭冷冷的橫過去一眼,“你今天哪兒來的這麼多廢話?”
已經多久不曾見過他無情發怒時候的表情了?好像……
是從宋家四小姐去了蘅蕪苑之後吧。
少主總在她面前演戲,裝大尾巴狼,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於是不知不覺間,放佛是入戲太深,長城也是到了今天細想的時候才驚覺,在過去的四年時間裡,他眼中看到的端木岐,已經是變了許多。
這個發現,讓人心驚又不安。
“屬下逾矩了!”長城連忙垂下了頭去。
兩人一前一後拐過街角,端木岐本來控制的很慢的馬速,就在那一刻,他突然狠抽了兩下馬股。
馬蹄踐踏,泥水飛起,奪路狂奔而去。
主院裡,沈氏和沈會音這一場鬧下來,已經人仰馬翻。
老夫人也無心處理別的,就仍是打發了人將宋楚兮送回佛堂裡關着。
程媽媽吩咐了人進來清理屋子,甄媽媽引着宋楚兮主僕出來。
彼時嶽青陽還站在那門口未動。
宋楚兮的輪椅挪到他身邊的時候,就停了一會兒。
“這雨已經下了大半夜了,應該要天亮才停,佛堂那裡涼,甄媽媽,你去給四小姐拿牀被子吧!”嶽青陽知道她是有話要說,就順水推舟的吩咐。
他說話,還是極有分量的。
“好,那就請四小姐稍等片刻!”甄媽媽微微一笑,就撐着傘,先去了隔壁偏院的小廂房。
“沈氏真的瘋了?”時間有限,宋楚兮也沒藏着掖着,直接就直白的開口問了。
沈氏的那個症狀,的確是瘋了無疑,可是從一開始宋楚兮就覺得很奇怪。
“她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是一定的。”嶽青陽道,語氣平靜而淺淡。
果然如此。
就說那沈氏也是在這大家族裡摸滾打爬一路扛到今天的,就算目睹了女兒慘死再經歷沈會音的背叛,她又何至於把自己困死走了不出來。
起初宋楚兮就只是覺得怪異,得到嶽青陽的承認之後卻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她回頭看了眼那屋子裡坐在燈火闌珊處的老夫人,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可是爲什麼?”
是老夫人命人在沈氏的飲食裡下了藥,讓她更容易受到刺激。
如果說老夫人就只是如今倒戈,想要來站端木岐的隊,她也完全用不着對大房的人趕盡殺絕的,橫豎端木家財大氣粗,又不缺沈氏那幾個人的飯,直接在城外弄一處莊子,將他們全部移過去關起來也就是了。
雖然現在她就這麼逼死了沈氏等人,並不會有人知道內幕,可是這一夜之間,端木家大房的所有人幾乎全部一次性消失掉了,任憑是誰都會懷疑揣測的吧?
“這是端木家的事,你就別問了。”嶽青陽道,這一次卻沒由着她。
宋楚兮自然不能指望他事事都對自己坦誠,畢竟她也沒那個權力這麼要求。
這會兒剛好甄媽媽也抱了被子回來。
宋楚兮就微微一笑,“那我先走了!”
“嗯!”嶽青陽點點頭,還在站在那裡沒動。
宋楚兮知道應該是老夫人示意他留下來有話要說的,也沒過問,由舜瑜兩個搬着她的輪椅出去。
舜瑜推着輪椅,舜瑛從旁打傘,一行人跟着甄媽媽往後面的小佛堂去。
這會兒正是雨勢最大的時候。
一般十月底了,就不該再下這樣大的雨了,尤其是在南塘這裡,這樣的氣候反常的竟會叫人心裡不安。
從主院的正門繞到小佛堂,路不算遠,可是幾個人的裙襬卻都溼了一片。
而往佛堂去的這一路上,舜瑛一直都魂不守舍的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其間幾次擡頭看向了宋楚兮,卻都是欲言又止。
宋楚兮用眼角的餘光掃見,並沒有說什麼。
兩個丫頭跟着甄媽媽一直將她護送到了佛堂門口。
“四小姐,七少爺回來之前,就先再委屈您兩個時辰吧!”甄媽媽屈膝福了福,倒是笑的一臉的歉意。
宋楚兮知道她這是看端木岐的面子。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都畢竟老夫人趁着端木暘不在,弄死了他的妻子又逼瘋了他的母親,端木暘但凡是要稍微有點血性,和老夫人之間都勢必成仇。現在老夫人幾乎已經別無選擇了,就只能是轉到端木岐的陣營裡來。
宋楚兮心安理得的受了,莞爾笑道:“那就麻煩甄媽媽幫我盯着點兒,阿岐他什麼時候回來,記得提醒他趕緊過來接我。”
這位四小姐,合着是仗着有七少爺撐腰就天不怕地不怕了,殊不知老夫人那裡——
唉!
甄媽媽暗暗嘆了口氣,面上卻是不顯,仍是慈祥無比的笑了,“好,回頭老奴就去囑咐門房一聲,七少爺一回來,就馬上請他過來。”
“嗯!”宋楚兮點點頭,這才滿意。
甄媽媽就招呼了那院子裡兩個看門的婆子,把被子遞過去,“拿進去吧,把門窗都關嚴實了,別讓四小姐着了涼。”
“是!”
兩個婆子答應了,甄媽媽就福了福,先行回去給老夫人覆命。
兩個婆子也是乖覺的很,知道宋楚兮主僕幾個有話要說,就先抱着被子進了佛堂。
門廊底下,宋楚兮擡眸看向了舜瑛,“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舜瑛一驚,隨後想想她在宋楚兮面前根本就不可能有所隱瞞,只是還有難言之隱,以後猶豫了一下,方纔遲疑着開口道:“小姐,您不怪奴婢自作主張的沒有救九小姐嗎?”
如果當時她當時直接救了端木秀香,那麼端木秀香盛怒之下,必定立刻就跳出來指證沈會音纔是害她的兇手。
屆時,沈氏和沈會音婆媳反目,他們自己人狗咬狗,宋楚兮也就不必受這個連累,幾度被人關押軟禁了。
舜瑛說這話的時候,滿面愧疚,想要解釋的時候,宋楚兮就拍了下她的手背,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是爲了我好,何況我也沒什麼損傷,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也不用再想了。”
實際上,宋楚兮是個十分刻薄小氣的人。
端木秀香的事情上,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浪費了她的時間又讓她受了苦,如果這事兒是端木岐做的,舜瑛確信,十有要被她秋後算賬,摔茶碗砸枕頭的大鬧了。
可是對她和舜瑜的事,小姐說不追究,那就是真的不會追究了。
其實算起來,這幾年小姐過的也真是不容易。
“謝謝小姐!”舜瑛道,由心而發,感激的屈膝福了一福,“這裡又冷又溼的,小姐趕緊進去吧,少主那裡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您先委屈一下,奴婢和舜瑜都留下來,就守在附近。”
當時她是聽了宋楚兮的吩咐去跟蹤端木秀香的,而當時她也的確是想要直接救下端木秀香來指證沈會音的,但是因爲聽到端木秀香那樣惡毒的同沈會音合謀要陷害宋楚兮,於是那一瞬間舜瑛就動了殺機。
那端木秀香也不是善類,沒本事還算計人,動輒就想要別人的命,死了也是活該。
於是她就袖手旁觀,沒有施以援手,只在最後關頭搶下了端木秀香抓在手裡的那個耳環,強迫她吞了下去,就此留下證據也就離開了。
後來她回去覆命,把事情大致的一交代,沈氏等人就找上了門。
當時她是換了衣服,但頭髮一時沒幹,宋楚兮就讓她躲着了,可是自始至終,她都沒要求她解釋一定不能留端木秀香活口的原因。
“我知道了,你們去吧!”宋楚兮點點頭。
她很惜命,雖然沈氏和沈會音都栽了,但是她不敢確定端木暘會不會還留了後手以備不時之需,所以雖然條件惡劣,她也沒心疼舜瑜兩個,而是同意兩人留下了。
舜瑜扶着她走了進去,兩個婆子已經把被褥收拾好了。
舜瑛將輪椅停在門後的角落裡,安置好了宋楚兮,幾個人就相繼退了出去。
這麼折騰了一整晚,此時天都快亮了。
宋楚兮躺在被窩裡,半分的睡意也無,正在想事情想的出神,突然就聽到外面伴着很大的雨聲也能分辨出來的刀劍碰撞聲。
果然,端木暘這人還是不可小覷的。
這是要做什麼?刺殺自己?那就說明是端木岐已經成事了,所以對方孤注一擲的想要殺了她,然後玉石俱焚?
宋楚兮警惕的翻身坐起。
院子裡的戰況似乎十分激烈,打鬥中,有人想要闖進來,才撲到門邊,後面的人就一刀劈過來,於是那人的熱血就全部撲在了窗紙上。
這佛堂沒有別的出入口,就只有開在院子裡的門窗。
宋楚兮心裡暗暗着急,起來四下摸索,希望能找到藏人的地方。
但是院子裡的那些人,在迫近門口的地方一陣惡鬥,大概是被牽制住了,打着聲音就又漸漸遠去,像是退到了院子門口附近。
宋楚兮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如果是端木暘想要要她的命,那留下的人一定都是高手,舜瑜她們也未必就能抵擋的住。
可是這個佛堂的環境就在這裡擺着。
宋楚兮冷靜的仍舊是四下裡探尋。
就在這時候,就聽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你們是什麼人?又有人闖進來了,快攔下他們,不能叫他們把宋家丫頭搶走!”
怎麼回事?又有第三批人進來了?
是端木岐留下來的援兵?
不可能!
如果是,他們不該看着舜瑜等人和端木暘的人惡鬥了這麼久都不出來施以援手的。
那麼還能有誰?
“快快快,別管他們!”伴着嘩啦啦的雨聲,這個帶着明顯興奮嗓音的男聲聽起來就未免會叫人有種醍醐灌頂一般的感覺了。
“唉唉唉!別走門,從那邊的窗子翻進去,今天一定要給我把人弄出來!”是那位風流倜儻的八公子端木棠的聲音。
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想着劫財劫色?他會在老夫人的佛堂裡動手,想必整個晚上都關起門來籌謀,如果說是他不知道沈氏和沈會音的事情,也說得過去。
宋楚兮的心裡對這人是氣不起來的,可是這個時候他趕着來添亂,就叫人忍不了了。
趁着舜瑜和端木暘的人在院子裡糾纏,那端木棠就指揮了人手來砸窗子。
宋楚兮皺眉看着,忽就聽右側的佛龕後面有些細微的響動。
難道這屋子裡真的有機關密道?
可是來的又會是什麼人?端木岐留下的人?還是端木暘的殺手鐗?
前後加攻,兩面的響動都越來越大。
宋楚兮並不見慌張,沉着冷靜的權衡利弊。
端木棠今夜的計劃的十分周到,來人都是扛着兵刃的,很快就將那窗戶劈開了一個窟窿,他的隨從幫着他翻進來。
同時屋頂上卻是噼裡啪啦一大片瓦礫落下來,舜瑛渾身是水的飄身落下,搶過去就要抱那隆起的被子。
“給我放下!”端木棠瞪着眼大吼出來,也撲過去。
兩人一陣拉扯,那被子底下卻是空無一人。
舜瑛一下子就懵了,臉色慘白的後退一步——
小姐被人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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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最近兩章略重口,於是端木美人兒殺人的過程我就不寫了,省的又那個啥那個啥流一地的,不過……啊啊啊,我端木美人兒v587有木有?突然覺得這貨裝逼起來也是帥呆了,都把人弄死了,還要把全家都挖出來再虐一遍,親你這是被兮兮給調教長歪了麼?
ps:然後你們來猜,兮兮是被誰弄走了?猜對有賞!雖然我知道你們一定沒人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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