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安排是胤禛始料不及的。自胤祥出生以來,兩兄弟只是在康熙或者佟皇后慶生之時才得見面,根本沒有什麼別的機會共敘兄弟情。胤禛還以爲在這個時代,老十三就此成了陌路人呢。如今,卻正是成全了胤禛收小弟的念想。想到這裡,胤禛不由得偷笑了。
康熙注意到了胤禛臉上奇特的表情,笑道:“你又在打什麼主意?要是教不好老十三,看朕怎麼罰你。”
在那一霎間,胤禛多了一分頑皮的顏色,道:“兒臣只是想起,兩年前,十三弟在皇額孃的壽筵上憋急了,尿了褲子的那一幕,皇阿瑪當時笑稱要以後要封他一個‘尿褲貝勒‘的爵位。”
康熙聽罷也是呵呵一樂,道:“十三阿哥朕瞧着是個厚道的孩子,瞧着路數和你的性子有幾分類似。你就多照應照應他。你自己額娘那裡,也要多多走動。十四阿哥胤禎據說這幾日得了傷風,你額娘正勁着照顧他,過幾日朕也會去探望。”
胤禛想起這個十四弟心中就有一陣彆扭,幹嘛康熙非要給弟兄倆個起這麼相似的名字,要不是因爲這樣,後世又怎麼會有所謂雍正奪嫡改詔之說,一定得想辦法把老十四的名字給改了。而且,康熙的意思很明確,希望自己能和親生母親和“一母同胞”的弟弟多走動一些,可是胤禛有些懷疑是不是康熙有點記憶力欠佳,忘了剛剛纔罰了自己圈禁?
無奈,胤禛只得回道:“兒臣知道了,兒臣定當好好督導十三弟的學業。待兒臣思過三日後,就去給額娘請安,順便去看看十四弟。”
康熙讚許地點點頭,道:“這就好,朕今日和你說了這麼說,就是要讓你更多地瞭解識人用人之道。參與政務,當先有輪才之明啊。”
胤禛叩謝過康熙,便徑直朝郭琇走去。走到郭琇身旁,胤禛輕聲道:“郭大人,你起身吧。”
郭琇正被當頭的太陽曬得汗流浹背,一滴滴沿着鼻翼滴下來。聽到胤禛的聲音,擡頭一看,他原是認得胤禛的,便道:“臣是得皇上旨意在此思過。”語氣雖然還算禮貌,但也帶了一絲冷意。
胤禛不以爲意,道:“奉皇阿瑪口諭,請郭大人起身。”
郭琇這才朝上書房方向恭敬地叩了一個頭,道:“郭琇謝皇上聖恩。”正欲起身,就覺得膝蓋一軟,腳就不聽使喚了。胤禛連忙上去一把扶住了他,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郭琇略略掙了一下,不想胤禛扶的很牢,沒有掙脫,便道:“郭琇不礙的,不勞四爺費心了。”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知道郭大人蔘了我,這事是胤禛的不是,皇阿瑪也已經爲此處罰了我,胤禛沒有怪罪郭大人的意思,郭大人不必爲此介懷。此次,胤禛是奉命來傳皇上口諭給你。”
郭琇原本估計康熙舐犢情深,以爲自己這次一定是觸怒龍顏,所以梗着一股勁,要文臣死諫,現在卻心中多少有些納悶,瞧這位四阿哥的神色恬然,也不像要找自己晦氣的樣子,現在聽說胤禛是來傳皇上口諭,便正了正自己的袍服,帽子卻不急着戴上,心裡還是打着皇帝最少也是給自己罷官奪職處分的念頭,頂戴反正也是要繳還的,何必還費這個事情呢。
卻沒有想到康熙卻只是讓自己一個降五級使用,官職升降本就在皇帝的一念之中,幾日之間就起復的例子並不少見,這絕對算是不痛不癢的處分。正有些不知所措之際,就見胤禛衝自己抱了抱拳,便翩然離去。
郭琇跪在當場,心中仿似打翻五味瓶,也欲起身離去,就見李德全匆匆走過來,輕聲道:“皇上宣郭大人晉見。”李德全本有意要告訴郭琇,他這次得以被從輕發落是因爲四阿哥幫他求了情,要他念着四阿哥的好,琢磨了一下,又把這念頭壓了回去。以前李德全就在郭琇手上吃過大虧,實在是害怕郭琇藉着這個因頭再參自己個宦官干政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腦袋的罪過。於是便頭前帶路,卻一言不發。
郭琇心中一驚,不知是不是康熙又突然改了主意,只得又隨着李德全進了上書房,進去跪倒便道:“罪臣郭琇恭請皇上聖安。”
就聽康熙問道:“剛纔接到朕要四阿哥傳得口諭了?”
郭琇答道:“是。”
康熙接着問道:“四阿哥都說了什麼?”
郭琇就把剛纔的一幕複述了一遍。
康熙輕笑了一聲,道:“起來吧,你這個郭琇,看你一副犟頭倔腦的模樣,難不成真的要做比干?朕可不是商紂王。”
郭琇有些尷尬,但卻還是一臉的正經,道:“臣領着左督御史的差事,自然要盡做臣子的職守。”
康熙收起笑容,嘆了口氣,道:“郭琇,朕看了你的奏本,也處罰了四阿哥,但同時也處罰了你,你來說說,朕爲什麼這麼做?”
郭琇倒是乾脆,道:“臣不知道。”李德全在一旁聽了,心說,郭琇此人還真是膽大如斗,敢對這皇上這麼回話的,滿朝文武之間只怕就是此君了。
康熙稍稍怔了一下,復又笑道:“怎麼,對朕的處分有怨氣?”
郭琇磕頭觸地,道:“臣不敢。君有授,臣甘願領之。”
康熙苦笑了一下,道:“郭琇,你是直人,敢對朕說真話,這個,朕很欣賞,但你卻不識爲臣之道,朕便免不了要開導你些。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你是讀過的,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按你的說法,豈不是朝中所立,都是些奸佞之輩,若是朕都按你的摺子處置了那些皇子阿哥,朝廷重臣,明日早朝,廷上還能有幾個人?若是真有這麼些奸佞,朕也就不是什麼堯舜之君了。你摺子上,言辭誇大之處頗多,間爾也有私意在其中。”
康熙見郭琇猶有辯駁之意便接着道:“錢珏案的前因後果,朕都知道,你可敢對朕說,這件事情你完全是秉公辦理的?”
郭琇聽了這誅心之言,不由得汗水涔涔而下,不敢再多言一句。
康熙看到郭琇緊張的臉色煞白,便放緩了語氣道:“朕也不取海瑞的做法,誅而不教,有違聖人之道。四阿哥論做法,是有偏差,可是他正是因爲看到戴梓案的端倪,纔出手相助。朕論法度,不得不罰他,這是正國本,可是論情理,朕卻更看重他。朕把你叫回來,就是想告訴你,朕本想着要更加挫磨你些,可是四阿哥卻爲你求了情,朕不希望你和四阿哥之間有什麼芥蒂,你可明白?”
郭琇連忙道:“皇上一片苦心,臣銘記在心。臣有愧啊。”
康熙揮了揮手,便讓郭琇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