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水被他一吼,也爆發了。
“你以爲我真的想管你,要不是因爲我是你的方糖、我受百斬叔叔的囑託、學校的吩咐,我纔不要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破事!天天吵架,沒完沒了,這日子我真是受夠了!”她早已精疲力竭,喊得也是歇斯底里。
令她感到更難受的是,百斬逸每一次的逃課,百分之九十都與婕夢菲斯一個叫白薇雅的女生有關。
這個女生究竟有什麼魔力,深深地吸引着他?
她只知道,白薇雅和百斬逸是小時候見過一次面的玩伴,白家和百斬家關係很鐵,僅此而已。
沐水氣得胸脯劇烈起伏,她咬了咬脣,做多幾次的深呼吸,強迫自己趕緊冷靜下來。
令她感到更難受的是,百斬逸待會兒還是要到婕夢菲斯去找那個什麼白薇雅。
她不想他去,不想!強烈的不想!
欸,奇怪了……
爲什麼,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
一想到百斬逸心裡裝着的是另一個女生,沐水心裡會悶悶地痛。
彷彿心爲桑葉,有一隻小蟬憑空出現,啃得很疼很疼。
怎麼會這樣……
她在意了……
沐水錶面上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幽怨地睨了百斬逸一眼,就離開了教室。
她那顆滾燙的心的溫度在下降。
……
那時候,白薇雅離開中國去新西蘭,已經過了小半年。
沐水每一次經過白薇雅帶她去的那間麪店,就覺得呼吸不暢,沐水會趕緊地快步走開。
白薇雅幫她解圍的那天,她的情緒很不對路,就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
她不明白爲什麼在白薇雅面前,她感到難受。
同樣是兩個經常打工的女生,但是,在沐水看來,白薇雅打工是爲了自給自足、體驗生活,而她打工是爲了還債、維持生計。
兩個人的處境完全不同,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兩者一對比,心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天她去祭拜外公,回到老城區的時候,剛好遇上了白薇雅,白薇雅還幫她教訓了一個跟蹤狂,她感激白薇雅還來不及呢。
但是,一想到白薇雅是百斬逸喜歡的女生,她的心仍是隱隱作痛。
她非常羨慕白薇雅,羨慕得不得了。
先不說白薇雅家世顯赫,光是她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深愛她的司徒慕絕,還有想當她守護神的百斬逸,有一大幫與她志同道合,又肝膽相照的朋友,她都已經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而她沐水呢?
什麼也沒有吧……
她有一個夢想,成爲一個出色的模特,但是,這個夢想一路受阻,舉步艱難。
……
“哼,沐水她憑什麼能夠站在最前面拍照!”
……
“一定是被哪個大老闆包養了吧?瞧她那綠茶樣,整天就知道裝無辜裝柔弱!”
“都不知道墮了幾次胎啊……”
……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幫我把那個白癡沐水從天橋上趕下去!”
……
像這樣難聽的言語,嫉妒的排擠,是她終日要面對的。
起初她苦悶、不解、傷心、哭泣。
後來漸漸知道,在這個世上,無論多麼努力,還是會有對自己有偏見的人。
這日,在雜誌街拍的時候,她被同行的女生故意推到了牆上,那牆壁是粗糙的水泥抹上的,她的手往上一撞,就擦破了皮,流血。
沐水隨意地在傷口上貼了張創可貼,創可貼太小,都蓋不住傷口,血還在流。
顧不上傷口,顧不上吃晚飯,她在公交車站焦急地等到公交車來,上車,下車,衝回飄塔學院。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踩着上課鈴來到了舞臺後臺。
飄塔學院的聯歡晚會即將舉行,大家都在緊張地排練着,貴族區的各位成員要出一個話劇。
表演女主角的女生不耐煩地衝還在喘氣的沐水吼道:“沐水,你怎麼這麼慢,全世界在等你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
儘管她是踩點到的,並不算是遲到,但她還是道歉,那個女生是貴族區某個家族的繼承人,很強勢,她惹不起。
環顧四周,見大家都來齊了,應該可以開始排練了吧?
不對,百斬逸還沒來。
“百斬逸還沒來,他遲到了。”沐水如實說道。
“百斬少爺的名字豈是你直乎的?”那個女生的方糖尖酸地對沐水呵斥道。
真的是狐假虎威,拿着雞毛當令箭。
沐水瞪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你瞪什麼瞪?我有批准你有資格瞪我家方糖嗎?”
負責導演的學生打圓場:“好了,大家一人少說一句,我們先開始排吧,百斬的戲份就省去吧,大家歸位,旁白可以開始唸了。”
故事的安排很狗血,百斬逸那個女生飾演的是女一號,沐水飾演女二號。
“待會兒扇巴掌的時候就借位,沐水你看到手要朝你打過來了,就醒目一點,趕緊躲開,知道了嗎?”
沐水點點頭。
接下來排女一含恨扇女二的那一幕,沐水一準備好,女生的巴掌就扇了過來,狠狠地扇,沐水來不及反應,被她扇得重重地跌坐在地。
“你怎麼真的扇啊?”當導演的學生萬分驚訝,周圍人也發出一片吃驚的聲音。
“不來真的怎麼有看頭,怎麼逼真啊!”女生囂張地說。
沐水只感覺一側臉頰火辣辣的,她低着頭,短髮遮住臉,彷彿故意擋住臉上的五指印。
“你們這是做什麼?”
百斬逸很戲劇化地出現了,慍怒地看着臺上的女生。
場面十分尷尬。
當工作人員的同學瞧瞧對沐水說:“那個……沐水,要不……你去歇一下吧?”
沐水連頭也不點了,狼狽地站起來,朝後臺走去。
剛纔被扇耳光,覺得一陣嗡鳴,摔到地上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把今天擦傷的那一處傷口弄得更嚴重。
手指寬的止血貼完全沒有用了,沐水乾脆把它撕下來扔掉,看着鏡子前的自己,疼得哆嗦。
手疼、臉頰疼,就連心……都是疼得沒一處是好的。
怎麼就被百斬逸看見了呢……
好狼狽啊……
她對着鏡子,想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可是完全沒有用。
勉強而來的笑,比哭還難看,她乾脆把笑容收起來。
“沐水,你沒事吧?”
百斬逸也來到了後臺。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沐水在流血的手,立馬問:“你的手怎麼了,是她弄的嗎?”
沐水搖頭。
百斬逸心平氣和地與她說話,還真是溫柔得令她不適應。
這種語氣,他只會獻給白薇雅吧?
幹嘛突然這樣對她說話呀?
好不習慣。
這反倒令她感覺,這樣的溫暖並不屬於她。
只是個白日夢,夢醒了就更加難受,所以……她寧可百斬逸不需要這麼溫和地對待她。
她今日受了不少委屈,被他的聲音這樣一安撫,她的心好像舒坦了不少。
沐水慢慢把頭低下來,爲的是不讓百斬逸看到她眼眶中即將涌出的淚。
“沐水,你趕緊去校醫室看看吧,這事算我的錯。”
百斬逸不假思索地從錢包裡拿出幾張鈔票,塞到沐水手裡。
沐水接到錢的那一刻,“唰——”整張臉都白了。
霎時覺得自己的手被燙傷了。
他送止血貼、送紙巾、送一句安慰的話……送什麼都好,可爲什麼偏偏送的是錢?
沐水感受到一種曾經受到過的侮辱。
曾經有一個富商拿着一疊錢,想買下她,將她佔爲己有,被她冰冷拒絕。
富商就狠狠地把錢砸到她身上。
紅彤彤的鈔票,如紛紛而落的雨,落下來像扎入沐水皮膚裡的針,刺骨的疼。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
以爲金錢能買到一切的人,深深傷了她的自尊心。
安靜的後臺,梳妝鏡前,站着百斬逸和沐水,他們倆與身後的白牆融合在一起,好像一張沒有背景顏色的照片,照片裡躲藏着沐水哭泣的靈魂。
沐水氣得渾身顫抖,用力把錢往梳妝檯上一放,歇斯底里的話衝破喉嚨:
“我纔不要你的錢!”
她抹着眼淚跑遠,剩下百斬逸一個人懵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桌面上的幾張冰冷的鈔票,有種抽自己一巴掌的衝動。
是他沒有思考周全。
是他不夠小心翼翼,用錢傷害到了沐水的自尊……
不知怎麼的,他看着沐水剛纔眼裡淚光閃爍地衝他吼的時候,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狠狠地一疼。
見她難過,他也跟着難受了起來。
就好像感應到了她的心情一樣。
他這是怎麼了?
百斬逸不敢多想地朝那個嬌小脆弱的背影追去。
“沐水,你給我站住!”
沐水越叫越跑。
“沐水!”
“沐水,別跑了!你聽見沒有——”
百斬逸擋在沐水面前,那麼着急,沐水沒來得及剎車,就撞到了他身上,終於停下了腳步。
“沐水,你聽我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惡意,我只想你趕緊到校醫室去止血。”
他看着她不停流血的傷口,心就作痛。
她都不懂得珍惜自己嗎?就不知道痛嗎?
換做平常的女生,撞淤青了某處,就疼得淚眼汪汪,泫然欲泣了吧?
“夠了,百斬逸你少在這裡假惺惺裝好人!”
沐水低着頭,毫不客氣地罵道。
“你不過是看到我這副可笑的模樣,對我產生同情心罷了……”
就像看到路邊可憐的流浪狗、流浪貓,忍不住給他們買點什麼裹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