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楊鐸歇午覺,林秀蓮睡了一日一夜自然是睡的着,出了屋子在左近轉着玩,天氣晴好,風吹在身上還微微有些冷,空氣異常清新。
遠處林邊扎着幾個帳篷,住着隨行的暗衛與錦衣衛,太醫,內官等人,林中隱隱可看見錦衣衛服色的人影,應該是負責警戒的人員在執勤。飛魚服,繡春刀,林秀蓮禁不住又想起了杜紫英。袁明玉爲了報仇確實是不擇手段,不知楊鐸會不會對她網開一面?
溪水邊只有三間農舍,雖然裡面的器具桌椅被褥都是宮中用的,可外面看去,那兩間屋子還極普通。
林秀蓮與楊鐸之前同住一間,另外兩間屋子一間做了廚房,一間做了書房。
林秀蓮去書房裡轉悠了一圈,不禁咂舌,地上鋪着大菊花式樣的羊毛地毯,裡面正對房門居然放了一壁圖書,一旁的書桌上供着幾朵雪球似的白菊花,筆海中是如林的毛筆。步入書房,裡面收拾的也極雅緻,四壁懸着名家字畫,多是林秀蓮愛的花鳥禽魚。臨窗的案上擺了許多匣子,林秀蓮隨便打開一個看看,居然是上等的香料,應該是供她合香用的。
林秀蓮心裡尋思,不知道的人恐怕會當楊鐸真打算在這裡長住呢!不過她知道最多在此停留一個月,心想楊鐸可真是會享福,隨便一個住處就要收拾的這樣雅靜舒適。
林秀蓮站在書架前信手翻了兩卷書,又放了回去,出了書房拐進了一旁的廚房,廚房裡砌有竈臺,竈臺旁還立着小風爐,櫥櫃中的碗碟也都是瓷器中的精品,做的美輪美奐,林秀蓮看着也覺心情舒暢。
看着這些精美的器具,禁不住有些想做菜,可是查看了一番,不見屋中有什麼食材,看來方纔吃的午膳不是在這裡做的,那佈置這個廚房是做什麼用的?莫非是專門爲了自己做菜。
林秀蓮出了廚房,趙六兒迎面走來,“王妃,這間廚房是皇上特意吩咐佈置的,給王妃做菜用的。王妃需要什麼食材只管對奴婢說,奴婢這就讓他們送過來。”
楊鐸這是要做什麼?學那些小戶人家夫唱婦隨嗎?想到這裡,林秀蓮方纔想要做菜的心淡了下去,淡淡道:“不用了。”
趙六兒倒是懂得察言觀色,見林秀蓮有些不悅,便告退離開了。林秀蓮獨自走到溪水邊上站了一會,溪水清澈見底,水底的沙石小魚都分毫畢現,只是深秋天氣倒也不適宜玩水,林秀蓮站得久了覺得冷,便回到了書房裡去。
方纔匆匆掃了幾眼,這會坐下仔細查看,才發現翠兒給她那兩卷醫書壓在一個盛香藥的匣子下面,只露出一角。
林秀蓮挪走匣子,把醫書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完好無損,才放下心來。
每一種香藥的匣子外都貼着鵝黃籤子,籤子上寫的是藥名,就算林秀蓮不認識那些藥,也一目瞭然。她坐了一會,開始試着合香。
楊鐸醒來不見了林秀蓮,趙六兒告訴他說王妃在書房裡合香。楊鐸遂放下心來。
張進把一摞子奏摺送入了楊鐸臥房裡來,楊鐸道:“扶朕去書房吧。”
趙六兒哭喪着臉,“皇上,就是有多大的事兒您也得先把身子骨養好了,這怎麼能行呢?”
楊鐸道:“朕的情形別人不清楚,周紹陽卻清楚的緊,他既然把摺子送到了這裡,就是萬分緊急的事情,還愣着幹什麼。”
趙六兒不敢再多嘴,與張進一邊一個攙着楊鐸去到書房裡。
林秀蓮道:“你怎麼來了?”
楊鐸示意趙六兒與張進扶他到羅漢牀前,對林秀蓮道:“有幾份要緊的摺子要批。”
楊鐸斜靠在羅漢牀上,示意張進放下摺子便可離開了。
張進遂與趙六兒退出了書房,隨手關上了房門。
林秀蓮擦了手走過來,“要我把筆墨紙硯給你搬過來嗎?”
楊鐸道:“不用,你學我寫字也有些日子了,今天就幫我個忙吧。”
林秀蓮明白過來,“你讓我代你批摺子?這可不行。”
楊鐸道:“沒有什麼不行的,我說行就行。”
林秀蓮皺眉道:“可是我有日子沒練你的字兒了,寫出來只怕不像,再說我的手心裡傷也還沒好,寫出來的字兒未免歪歪扭扭的。”
楊鐸淡淡一笑,“太像了纔有問題呢,歪歪扭扭正好。周紹陽他們知道我身上有傷,如今傷沒有好,勉強提筆寫字,自然與平時有些出入,這都是正常的。”
林秀蓮還是有些猶豫,“這個關頭他們遞進來的摺子應該都與惠王造反一事有關,這可都是軍國機密,你不怕我知道了給你泄露出去啊?”
楊鐸笑着道:“你就算真的泄露出去了,最壞的結果就是再有其他什麼王跟着造反,到時候朝廷大亂,我們兩個還是要一起逃命的,我現在身上的傷還沒好,若是昨天的事情再來一次,只怕就真的要送命了,你自然捨不得我死,所以——”
楊鐸話沒有說完,就看見林秀蓮板起了臉,後頭那兩句話就嚥了回去,一臉諂媚的衝林秀蓮笑,央求着她道:“你就行行好,如今也只有你能幫我了,張進跟趙六兒他們兩個雖然也識字,可是這件事情真的替不了我。”
林秀蓮從未見過楊鐸這樣,覺得好玩,再也繃不住臉子,嘆了口氣,隨便揀起一本奏摺打開了看,“我雖然會學你寫字,可是這些事兒我又不懂,怎麼批啊?”
楊鐸道:“你念一遍我聽,我說批語你寫就是了。”
只用代筆,倒是簡單了許多。
林秀蓮遂把硃砂與毛筆拿來,放在羅漢牀上,盤膝坐在炕桌前,抓起一本奏摺就念了起來,怕唸的快了楊鐸記不住,慢吞吞一字一頓的讀了起來。
楊鐸淡淡一笑,“秀蓮,可以念快一點。”
林秀蓮遂加快了語速。
惠王造反一事關係重大,周紹陽呈報的是暫時審理出的參與人員及所有人的供詞,請皇子過目,另外惠王之事一發,已是轟動朝野,朝中官員及各地方官員皆有上表。周紹陽又揀了朝中那些有爵位,對朝廷有功勞,身份貴重的老臣的奏摺,及其他地方藩王上表的奏章,還有各部尚書及一些清流之士對此事的意見,這些要緊的奏摺報了上來。
一篇奏章少者數百字,多着一千餘字,旁徵博引,洋洋灑灑,小半個時辰過去了,才批出了幾份,案頭卻還有一堆,楊鐸遂自己打開了一份,對坐在炕桌對面的林秀蓮道:“你繼續念。”
林秀蓮見他是要一心兩用,不由自主便又放慢了語速。
楊鐸微笑道:“不用,快一點不妨的。”
楊鐸一邊聽林秀蓮念,一邊自己看,等林秀蓮唸完,兩本奏摺的批語他也都想好了,林秀蓮再分別批覆。
這樣一來,速度提高了一倍,大約一個時辰後,案頭的奏摺便都批了出來。
楊鐸畢竟傷的太重,太過勞神,臉色慘白如紙,奏摺一批完,他就疲倦的靠在引枕上,連話都懶得再多說一句。
林秀蓮看他像是要睡着,走到臥房裡拿了一條毯子來給他蓋在身上,把他安置的舒服了,才把那些奏摺一股腦抱了出去,喚來張進,交給他立即送回京城。
林秀蓮再回到臥房裡時,楊鐸已睜開了眼,微笑着問她道:“你剛纔寫了那麼多字,手心裡可還疼?”
林秀蓮道:“還成吧,太醫給的傷藥倒是比我們從刺客身上搜來的管用,止疼效果很好。”
“餓了沒?餓了就讓他們拿來點心來。”
林秀蓮輕輕搖了下頭,“不餓。你真的打算在這裡養傷嗎?方纔周紹陽的奏報,還有各地藩王的奏表,現在朝中可是人心惶惶,恐怕弄不好就會再出亂子,這裡離京城原也沒多遠,不如回去吧。”
楊鐸不答,只反問道:“你果真想回去嗎?”
林秀蓮想了想,搖頭道:“按說在這裡比在宮裡自在了許多,也更有野趣。可是你畢竟是一國之君,如今又是多事之秋,總不能意氣用事。”
楊鐸微笑道:“只要你願意在這裡,我們就在這裡。放心吧,亂不起來的。就是要他們戰戰兢兢,人心惶惶的纔好呢。”
林秀蓮走到屋外廊下的茶檔前去煎茶,兩人一人在屋裡,一人在屋外,隔着窗戶有一句每沒一句的聊着。
“惠王的事兒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處罰的是不是過於嚴重了?”
楊鐸淡然道:“這已經算是輕的了,歷來藩王造反都是朝廷大忌,誅三族的都有。我纔不過是把惠王及惠王妃,武家那幾枝,還有與此事有牽連的人,成年者斬首,未成年者流放,已算是法外開恩了。”
林秀蓮苦笑道:“惠王一案你若是要誅三族,只怕你也在三族之列了,你自然是要這樣判。”
楊鐸打趣林秀蓮道:“你說我在三族之列,那你呢?你與我可是一樣的人,自然也在三族之列了。”
林秀蓮聽楊鐸說起這個,不再搭理他,正好水滾了,她切了一小塊茶餅丟入水中煮着。
楊鐸在窗內偏生看見了,提醒道:“太醫說你還在吃藥,不能喝茶。”
林秀蓮隔着半開的窗子瞪了楊鐸一眼,“你那隻眼睛看見我喝茶了?”
楊鐸道:“你不喝茶幹嘛要放茶葉。”
林秀蓮無奈,只好道:“清水喝着實在寡淡無味,我就放了一點點茶葉,煮的很淡,不妨事的。”
楊鐸這個時候正是滿心滿意想要與她和解,自然不肯太違了她的意願,沒有再製止,又好意提醒道:“那你少喝一點吧,等好了我親自給你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