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蓮伏在楊鐸胸口,手中纏繞着他一縷髮絲,狡黠的笑問道:“你確定不過去陪一陪新人?”
楊鐸手掌在探入林秀蓮睡袍裡,手指在她背上摸索着,“你有完沒完?”
“我是認真問你的,這樣,總歸不太好,我也不想跟程娘子結怨。”
楊鐸的手不再亂動,停留在她後背中央,“如果她因爲這個就怨恨上了你我,我會更加認爲我沒有做錯。”
林秀蓮默默不語。
“讓你收拾的東西都打理出來了嗎?”
林秀蓮癟着嘴,“又不是不回來了,幹嘛要收拾出那麼多東西啊?”
“皇上去之前,我要忙着督促整修宮殿,還要爲新殿選址,皇上去之後,我要忙着陪皇上打獵,能陪你的時間實在有限,讓你多帶些書籍過去,也是怕你無聊。不過你若是打算陪我打獵,不帶那些東西也可以。”
“那我還是按你說的把那些書籍都帶去吧,打獵我可沒興趣,再說我又不會騎馬射箭。”
“四野山的風光很不錯,你若真是覺得無聊,到時候可以四處走走看看。”
上次在陽臺山遇險,杜紫英本來打算帶着林秀蓮去四野山的皇家獵場躲避,後來沒去成。林秀蓮在心裡想,這算不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
楊鐸見林秀蓮不應聲,在她背心撓了一下,“你睡着了嗎?”
“沒有。”林秀蓮忙答道。
“那你在想什麼?”
楊鐸看似隨口一問,聲音中卻偷着幾分不悅,林秀蓮自然聽出來了,只好撒謊,“我在想皇上其實待你還算不錯了,沒有想象中皇上跟藩王間那麼深的猜忌,反而會把朝中的一些事情交給你去處理,更像是在歷練你。”
楊鐸也不太清楚皇上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可是當初讓我去北海勞軍的確實也是他,主意應該是太后出的,可是皇上應該也很清楚太后打的什麼算盤,武家人想要我的命,他就由着他們去害我。”
林秀蓮思索一瞬,“說的也是啊,帝王心真的是深不可測。”
楊鐸沉默了一會,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可測的,自古皇上跟藩王之間的關係就很微妙,皇上不光要提防藩王造反,又要籠絡藩王。因爲藩王是皇上的血親,是除了皇上之外也適合做皇帝的人,沒有外部矛盾的時候,皇上跟藩王互相提防,有外部矛盾的時候,皇上跟藩王畢竟是一家子親骨肉,又可互相協助。”
林秀蓮想了想,道:“那現在皇上算是在重用你吧?他既然籠絡你,就是有外部的矛盾?可是外面國泰民安,就是有些地方有些天災,可是歷朝歷代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天災,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兒。”
林家跟武家雖然把持朝政,可是正是因爲他們兩方互相掣肘制衡,朝局雖然有小風波,但是大的方面還是很穩定的。除了林家與武家,朝中確實沒有別的威脅了。故而楊鐸也確實想不通皇上這樣‘重用’‘籠絡’自己的意圖。不過皇上的‘重用’也正方便了他行事,所以他雖然想不通,多數時候也沒有怎麼深究。
“我也想不明白,確實如你所說,帝王之心不可測。你怎麼突然關心起這些了?”
“我當然會關心這些了啊,皇上若是一直重用你,你豈不是一直都會很忙,那就沒時間陪我了,而且,我們回太原也遙遙無期了。”
楊鐸好笑道:“你就那麼想去太原?”
去了太原,就可以遠離京師,遠離政治權利的漩渦,楊鐸就不會跟父兄兵戎相見,自己才能真正過上清淨舒心的日子,林秀蓮笑道:“那是當然了,畢竟你的王府跟封地都在太原,我這個王妃,堂堂王府的女主人,卻一天都沒去過自己的封地,整日蹭住在皇宮裡,寄人籬下,想想都覺得虧得慌。”
楊鐸心中一時也頗多感慨,如今的日子確實有些寄人籬下,他眼底有波濤涌動,聲音卻依舊柔和,“放心吧,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林秀蓮打了個呵欠,“不會太久就好,我困了,我們睡吧。”
“嗯。”
(轉)
春寒料峭,四野山連綿數百里,有三主峰十二小峰,山谷更是不計其數。山高林密,故山中較宮中更冷。
楊鐸帶着林秀蓮在行宮中的一座偏殿裡住下,這座叫做桃花軒的小院子處行宮一隅,偏僻清淨卻又雅緻,地方是很好,只是屋子裡沒有人住,雖然日常都有看守行宮的宮人們打掃,可是沒有燃地龍,四壁空空,益發顯得冷冰冰的。
楊鐸剛到正堂還未坐熱椅子,外面就有工部的人求見,楊鐸只得撇了林秀蓮去見工部的官員。
林秀蓮送走了楊鐸,百無聊賴,看着宮人們進進出出忙着安置行禮,收拾臥房,書房,燃炭爐子。她也實在幫不上忙,就出了屋子,在院子裡轉着玩。
這個院子叫做桃花軒,原來是因爲屋後一大片桃林,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今年天寒,這四野山裡的桃花大約也要到四月纔會盛開吧,只是那個時候,自己應該不在這裡了,但願那時已經跟他回到太原了。
桃林深處有一扇漆紅的影壁,日光透過桃樹的枝椏撒在影壁上,光斑漸次閃爍,影壁前有石桌石椅,桃花盛開之時天已溫暖,坐在桃林中賞花喝茶不失爲一大樂事。這個時節石椅生寒,倒是坐不得人。
林秀蓮自與楊鐸成婚至今,先後在西苑的晚隱居,文杏堂,陽臺山的清暇館幾處住過,如今又來了四野山行宮的桃花軒,經常搬家雖然景緻不同,會有新鮮感可是沒有安定之感,故而每到一處都覺得不留就會離開,便不會生出家的感覺。
林秀蓮正在桃花林裡閒逛,露露走來尋她,笑嘻嘻道:“這裡的景緻居然比西苑還好。廚房的飯菜已做好了,王爺方纔叫傳信過來說午膳不能回來吃,讓王妃先用。”
林秀蓮收住腳步,慢慢往桃林外走去,“王爺還在跟那些大人們忙活嗎?”
露露隨在林秀蓮身後,“是,奴婢聽傳信的太監說除了大人們,還有些木料商人,說是今年天寒,漕運至今不通,而很多修建宮殿要用的大料要從南邊運過來,所以如今有些棘手。”
林秀蓮默默點了下頭,快步出了林子,向前院走去。
(轉)
楊鐸晚間很晚纔回來,林秀蓮用過晚膳,沐浴過後,擁着羊毛毯子坐在臥房的矮榻上翻看着一卷書。
燈下她一手托腮支在案上,一手隱在毯子下,一頭青絲委地,看得極其入神。她的身影卻給楊鐸一種溫暖之感。
楊鐸快走幾步,走到榻前在她身畔坐下,“這裡住的可還習慣?”
林秀蓮始才察覺到楊鐸回來了,很多時候,他都如空谷幽蘭,抑或壁間的卷軸畫冊,不刻意出聲時便會毫無生人氣息,及至近前也會讓人毫無所覺,林秀蓮忙撂下書卷,轉過身對着他笑道:“還成吧,說不上多喜歡,但也不討厭。你晚膳用過了嗎?”
楊鐸微笑着道:“用了些,這會又有點餓了,你若願意陪我再吃一頓,我就再用些。”
林秀蓮忙揚聲衝簾子外的露露喊道:“讓廚房下一些銀絲掛麪,配幾樣素菜,跟鍋裡燉的雞湯一起送進來。”
露露清脆的應了一聲,匆匆奔出了屋子。
林秀蓮握住楊鐸的手,皺眉道:“這樣涼?你們辦事的地方沒有炭爐子嗎?”
楊鐸道:“方纔見完了他們不耐煩讓張茂林套車,就直接揀小路回來了,外面呵氣成霜自是很冷,手就涼些。辦事的地方倒是不冷。”
林秀蓮一邊揉搓着楊鐸的手,“明天還要忙嗎?”
楊鐸道:“近來只怕每天都要這樣忙,不過我儘量抽時間回來陪你。”
林秀蓮道:“不用了,我會自己找樂子解悶,你只管忙正事就好了。”
楊鐸見林秀蓮的臉頰捂得紅撲撲的,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你上次管我要朝廷律法方面的書,看得怎麼樣了?”
林秀蓮道:“我就是打發時間看着玩兒的,莫非還要像哥哥那樣去刑部做官不成?不過雖然是看着玩的,可是有些卻不甚明瞭,若是有些現成的案卷比照着看,會好理解些。”
楊鐸笑道:“這個不難,下次遇見你哥哥,我讓他把刑部舊年的案卷那些來給你看。”
兩人說着話,露露帶着幾個小宮人端了食盒進來,林秀蓮親自舀了雞湯拌了一碗掛麪給楊鐸,又夾了些青菜放在上面,她自己只盛了小半碗麪陪楊鐸吃着。
“山中有個葫蘆湖,湖中的白魚很是美味,我已吩咐下去,明日午膳就有魚吃了。”
“爲什麼叫葫蘆湖?”
“因爲湖的形狀像個葫蘆啊。”
林秀蓮夾了些面慢慢卷在筷子上,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那湖也盛產葫蘆呢。”
楊鐸夾了些菜放在林秀蓮碗裡,“葫蘆湖的風光也很不錯,閒了帶你去看看,你若是悶得慌,也可以讓張茂林帶着你去轉悠一下。”
林秀蓮盈盈一笑,“現在天還冷,等暖和些吧。對了,我最近想學着做菜。”
楊鐸好驚喜,“是要做給我吃嗎?”
林秀蓮笑瞟了他一眼,“你可真自以爲是。”
楊鐸故作失望,“原來不是要燒給我吃啊?”
林秀蓮抿嘴一笑,“當然是燒給你吃啊,豈不聞洗手作羹湯?”
楊鐸忽然覺得滿心溫暖,與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就是再平常的一粥一飯也別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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