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納妾,所以西苑並未舉行任何的慶典,甚至連酒席都沒有擺一兩桌,不過是一頂轎子把程書瑤擡去了閒月閣。
饒是如此,可是看着天色漸晚,林秀蓮越來越沒精神。臨摹了一會楊鐸的字,就歪在榻上抱着盞茶水發呆,露露雖然小,但是很懂得看眼色,知道林秀蓮心情不佳,也不來打擾她,輕手輕腳給屋裡的炭爐子加了木炭,又給香爐裡添了香,把燭臺上的蠟燭都點燃,才仍舊輕手輕腳的走出去。
暮色四合時楊鐸纔回來,早起他就進宮去面聖,也不知道是剛回來,還是有別的原因。
林秀蓮聽着外間露露的請安聲,連坐着的姿勢都懶得換一個,仍舊懨懨的靠在那裡。
楊鐸大步走了進來,看林秀蓮這個樣子,道:“別沒精打采了,趕快讓他們給你收拾東西,我們明天要去狩獵了。”
林秀蓮不敢相信,“怎麼這麼快?不是說要到立春纔去嗎?”
楊鐸道:“今天我進宮給皇上請安,正好四野山看守狩獵場的官員奏報年前年後幾場大雪,四野山上的行宮有好幾處殿宇壓壞了,道路也多有損壞,皇上恰好看見我去了,就讓我跟工部,你堂兄商量着如何整修,今天已商議出了結果,皇上的意思,修好了舊殿,還要再多修幾間新殿,只是選址一事還未最終敲定,所以我就自告奮勇,先去四野山看看,好爲宮殿選址。”
林秀蓮錯愕道:“宮殿被雪壓壞了?怎麼又壓壞了呢?不會又是那個部門的責任吧?”
楊鐸忙笑:“誰讓今年的雪太大了呢!”看林秀蓮仍舊不放心的樣子,又正色給她解釋道:“四野山的行宮多年未修繕過了,這一次被大雪壓垮可不關工部的事兒。記得最後一次修繕還是先帝朝時,皇上這次要在行宮裡修新殿,大約也是體察到先帝以農桑爲立國之本的心願,雖然狩獵場關係不大,可是春獵是爲了春季祭祀,春祭又是祈求一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最重要的祭祀,是爲國爲民的大事。”
林秀蓮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又說道:“程小姐纔剛入府,你就要去四野山,是否要帶着她一塊去?”
楊鐸好笑道:“你想帶着她一塊去嗎?”
林秀蓮腦海中閃現出元宵節那日燈會上看見程書瑤的一幕,她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與燈販侃侃而談,享受着周圍人投給她的讚賞的目光,毫不忌諱禮法,這樣的女子,若是真的想要得到什麼,只那一股子無所顧忌的脾氣,只任何東西於她都是手到擒來,如探囊取物,勢在必得。林秀蓮可沒有自信自己鬥得過她。遂不再想做好人,皺眉道:“你明知道我不想她去還這樣問我?”
楊鐸竟然是很享受林秀蓮在意他的那種感覺,笑眯眯道:“我就是喜歡聽你親口說出來。”
林秀蓮握着手中的茶盞作勢要丟向楊鐸,楊鐸忙按住了她的手。林秀蓮頓了頓,嘆息道:“雖然你不是第一次成婚,可是對程小姐來說是第一次,我可是嘗過新婚時被夫君冷落撇下的滋味,餘所不欲勿施於人,想來程小姐一定也會難過吧,大家都是女子,我就算是不喜歡她,也會有點起碼的同情。”
楊鐸壞笑一下,又很認真的思量片刻,說道:“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去陪陪她好了。”
林秀蓮默默點了點頭,心裡卻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都有。
楊鐸忽然伸手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傻子,逗你呢,快陪我用晚膳吧,我還餓着呢。”
林秀蓮愣了一瞬,道:“你真的不過去,這樣不好吧?”
楊鐸牽着她的手道:“真的不過去,今晚我誰都不想陪,只想陪你。”
林秀蓮心頭一陣甜蜜,衷心的笑了,之前對於楊鐸納妾之事她多有怨念不解,到這一刻才終於釋然,不管他的苦衷到底是什麼,不管他爲何要納程書瑤爲妾,可是他心裡確實只有自己。林秀蓮決定在心裡徹底的原諒楊鐸。從前種種,從今日今時徹底放下,再不管外面的人事紛紛,她只與他長相廝守,耳鬢廝磨。
楊鐸自然不知道她這一番心思,一邊命外面侍立的太監們傳晚膳,一邊拉着林秀蓮要出去院子裡走走。
(轉)
三更鼓響,閒月閣裡依舊燈火通明,小宮人綴兒還在門口張望,綴兒是程書瑤從家裡帶來的,她家裡清貧,只請得起一個粗使的婆子,這個小丫頭還是與晉王議婚後纔買進府裡的,因爲就是再清貧,出嫁時也是要帶個自己的丫頭過門的。
綴兒是窮苦人家的閨女,從小沒見過世面,又不懂得規矩,好在是人是個聰明的,凡事程書瑤給她說一遍,從不用再說第二遍她就記住了。當時去買丫頭時,雖然有更好的,比綴兒懂規矩懂禮節的,可惜他們買不起。
程書瑤自己掀掉了蓋頭,走到妝臺前面去慢慢的拆掉頭上的珠翠。
綴兒在門口探看一會,極失望的往屋子裡走,晚膳的時候她悄悄找人打聽過,說是王爺在文杏堂陪王妃用晚膳,綴兒心裡尋思,就算是用晚膳,也不會用這樣久吧?就算是要陪王妃,可是小姐畢竟是新人,王爺應該不會眷顧吧?更何況小姐還是王爺師傅的女兒。
綴兒在雕花門下看見程書瑤已然取了蓋頭在卸妝,忙說道:“小姐,蓋頭是要王爺挑的,小姐怎麼自己掀掉了?”
程書瑤目光注視着鏡子裡自己描畫着精緻妝容的臉,語聲冷靜的說道:“讓外面服侍的人都去歇息吧,你去打一盆水端進來,也下去歇息吧。”
綴兒詫異道:“小姐不再等等嗎?萬一王爺來了,看見奴婢們都歇息了可不好。”
程書瑤道:“不用等了,王爺不會來了,你照我說的辦吧。”
綴兒雖然覺得不妥當,卻還是乖乖的去打水了。
程書瑤散開頭髮,拿起一把梳子慢慢通着頭,心裡默默的想,今日我所受之屈辱,他日必然一一回報給你,總有一天,我會讓王爺喜歡上我,冷落你,厭棄你。
(轉)
夜已經很深了,可是沒有入眠的人卻還有很多。
王夫人一邊坐在燈下做針線活計,一邊不時瞟一眼遠處案頭衡量時間的水漏。
蝴蝶火急火燎的從外面進來,一邊搓着紅腫的手,一邊說道:“夫人,奴婢打聽清楚了,王爺今晚仍舊歇在文杏堂,沒有去閒月閣。”
王夫人臉上露出喜色,“當真?”
蝴蝶道:“當真,這都三更了,仍舊沒有過去,奴婢不放心,一直候到文杏堂都熄了燈纔回來,今晚必然是不會過去了。”
王夫人慢慢放下手裡的針線活計,一雙媚眼微微眯起,卻有精光從眼中射出,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你說程娘子新婚的第一夜,王爺連見不都見她一面,一直陪着另外一個女人,程娘子會不會很生氣?”
蝴蝶咂咂舌,道:“豈止是生氣,應該會對王妃又忌又恨。”
王夫人又道:“王爺明天就要去四野山,還要帶着姓林的賤人,把個程娘子撩在西苑,她心裡的滋味該更苦了。”
“誰說不是呢,不管怎麼說,程娘子的父親曾經也是先帝爺親自給王爺挑選的授業恩師,就算是程娘子想要仗着她爹爹跟王爺的這點交情在王府裡自矜,如今也該認清形勢了。”蝴蝶一邊說着,一邊上前把王夫人炕桌上的針線收了,從牀頭櫃子裡抱出錦被,仔細的鋪起牀鋪。
王夫人坐得久了也乏,下了炕,走到一旁揭開湯婆子兌了熱水到紅木盆架上的銅盆裡,靜了手,拿起塊淞江棉布慢慢擦着手上的水珠子,“就是不知道這位程娘子的手段如何,若是個手段了得的,回頭我們再朝這火上澆點油,不愁她跟姓林的鬧不起來。若是也跟李順貞一樣的人,這好戲啊,也就看不成了。”
蝴蝶鋪好了牀,走到妝臺前拿了潤手的香膏走到王夫人旁邊,揭開蓋子,王夫人用殷紅的長指甲挑了些出來塗在手心裡慢慢揉搓着。
“夫人說的是,不過奴婢聽說程娘子的父親雖然從前做過王爺的師傅,其實家境很是清貧,連僕人都請不起的,今日入府帶的嫁妝很寒酸,連唯一的一個婢女也是現買的。”
王夫人慢悠悠往炕前走去,“是嘛,想來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都會比富貴人家的女孩兒要強些。”
蝴蝶笑吟吟道:“奴婢也是這樣想的。”
王夫人撩起錦被坐在了炕沿上,慢悠悠解着胸前的扣子,說道:“時候也不早了,你下去歇息吧,得空我們就去會會這位程娘子,希望她是個要強的。”
蝴蝶把一個銀香球塞進王夫人被子裡,熟練麻利的掖好被子。
王夫人脫了襖子,素色中單的帶子系的略顯鬆垮,露出裡面穿着的梅紅抹胸,映着雪般的肌膚,拖着一頭鬆散的髮髻,燈下看來十分撩人。她擡起嫩藕似的手臂,拔下挽着髮髻的簪子,一頭青絲披散下來。
蝴蝶忙上前接過簪子,放在妝臺上,熄了屋中的燈,掩口打了個呵欠,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今天第一更..這兩天好冷啊,又開始下雨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