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鐸又說道：“還有件事也要告訴你。”
林秀蓮看楊鐸神色凝重，覺得這第二件事也不會是好事，一邊做着心理準備一邊笑着說：“你說吧。”
楊鐸道：“今天太原王府裡有信送過來，晚宴的時候，席間我出去更衣，張茂林趁便把信給我，恰好被皇上看見了，皇上就問我是何事。其實也不是大事兒，就是袁娘子她，她說元宵節過完了，府中沒有多少事情需要照看打點，想仍舊來京城。皇上說是好事，我說春祭後京中再無別的事兒，我也要向皇上請辭回晉中封地，袁娘子這個時候來也是白跑一趟，皇上卻說就是來看看京中春景也是不錯。”
林秀蓮本來以爲是多大的事兒，想不到卻是這個，這雖然不是多大的事兒，可是皇上的態度卻着實讓人難以捉摸，莫非皇上還要繼續留楊鐸在京城？不然這個時候袁娘子過來確實白跑一趟，因爲要不了多久楊鐸就要回太原。還是皇上真的是單純的想讓袁娘子來看一下京師的春景？
林秀蓮心裡亂糟糟的，忽心又想起來杜紫英曾經對她講過的那些楊鐸與袁明玉的事情，更兼袁明玉的真實身份，楊鐸以前對袁明玉有情是真，都是袁明玉不肯接受他，所以兩人才會鬧僵，這一次袁明玉爲何突然主動要來京城？莫非是在太原冷板凳坐久了，轉了性子，想明白了楊鐸的好處，想要回頭屈就？
林秀蓮自從明白她於父兄而言不過是聯姻的工具，明白家人的種種冷漠，又經歷陽臺山的刺殺一事，覺得這個世上她今生今世唯一可以依靠能夠依靠的只有楊鐸了。她努力的想要把這個依靠抓牢，可是卻又忽然發現這個依靠也並不牢靠，因爲他不僅僅屬於她一個人，還有那麼多女人也在等着他呢。
楊鐸見林秀蓮默默不語，陪着笑臉道：“你不高興她回來嗎？”
其實看見袁明玉說想要回來，楊鐸心裡也並沒有多少喜悅，畢竟從前袁明玉過於無情，傷楊鐸太深，因爲想起往事並不愉快，也因爲袁明玉是個簡單的人，簡單到不喜歡楊鐸甚至都不願意掩飾，所以對於她忽然要回來，楊鐸也沒深究原因。
而張茂林在得知袁娘子主動要回到晉王身邊，也很吃驚，心裡想的也是莫非袁娘子忽然轉了性子？
林秀蓮忙搖頭，“沒有，不是，就是，就是覺得太突然了，說起來她那次流產多少跟我也有些關係，我一直想補償她，她若是願意回來，我自然也高興她回來。”
其實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袁明玉是蕭略哥哥，也就是杜紫英的舅家表妹，當年袁家被滅門，袁明玉被充入教坊司爲妓，也是沈家那件案子造成的，若父親林道明果然是陷害沈家的兇手，那袁明玉遭受的所有苦難就也是父親一手造成，出於這個原因，林秀蓮對袁明玉也是滿懷愧疚。
楊鐸看林秀蓮語氣極懇切，看得出她是真心想袁明玉回來，就淡淡一笑，“只要你開心就好了。其實那件事都過去了，你也不用再自責，說起來跟你並沒有太大關係。板子雖然是因你打的，可她自己也知道那個孩子保不住，所以捱打的時候纔沒有對慎刑司的婆子講。”
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也該告訴林秀蓮一些實情，讓她不要那麼自責了。
林秀蓮好生震驚，“怎麼會這樣？”
楊鐸雖然打算告訴林秀蓮，卻也沒想好如何解釋給她聽，有些爲難也有些尷尬的說道：“其實多多少少也還是跟你有些干係，可干係真的很小。自從林錦雲去世後，府裡的幾位姬妾一直沒有生養，並不是他們不想生，而是太皇太后不允許他們生，她不允許我的嫡長子是別的女人生出來的。所以袁娘子那次的身孕是個意外，她連我也沒告訴，我也是事發之後才知道的。”
林秀蓮更加震驚，更多的卻是心驚，難怪楊鐸與太皇太后之間多有嫌隙芥蒂，原來兩人之間的糾葛這麼多。林秀蓮怔了怔，道：“太皇太后管的未免也太寬了，你真的都要聽她的嗎？”
楊鐸無奈道：“不聽她的又能如何，母妃還在宮裡，我也還要過日子，弄僵了大家都不好過，再說我這個樣子，孩子養下來也是受罪。”他繼而又笑了，打趣林秀蓮道：“不過現在想起這個，我倒有些感激太皇太后的專橫跋扈。”
林秀蓮不解，“她這樣咄咄逼人你還感激她？爲什麼呀？”
楊鐸道：“因爲我更想我的嫡長子是你生出來的。”
林秀蓮二分急三分羞還有五分喜，“跟你說正事兒呢，你又說這個。連太醫都說我體內的寒毒尚未肅清，連月事都不太準時，那裡生的出孩子。”
楊鐸注視着林秀蓮，笑着安慰她道：“你如今不是還吃藥調理着嗎？放心吧，你又年輕，身體底子原就好，會很快好起來的，不用太惆悵，你的夫君等的起。”
林秀蓮兩頰燒得通紅，追着楊鐸欲打，楊鐸早有防備，揚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認真道：“我說的都是心裡話，沒跟你開玩笑。”
林秀蓮盯着他看了會，臉上更紅，卻不似先前那麼嬌羞，“好吧，不跟你計較了。”抽回了手。
楊鐸道：“本來就不能跟我計較。”
林秀蓮默了一瞬，又問道：“聽嫂子還有太皇太后說了些，可一直都沒敢問你，大姐姐的性子是不是很差，所以你們才處不來？”
林秀蓮所謂的大姐姐是林錦雲。
楊鐸不防林秀蓮提起這個，認真思索了片刻，又出了會神，回答道：“其實現在想起來我對她都沒多少印象了。”
林秀蓮不免吃驚，“啊？”片刻後心裡的滋味很是不好，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是爲了什麼。
楊鐸忙道：“你一定納悶我們還養下個孩子，怎麼會這樣生疏吧？”
林秀蓮忙點頭。
楊鐸道：“我跟她成婚本就有些不情不願，成婚後很快又之藩，然後先帝駕崩，皇上登基，那段日子我心裡一直都很亂，各種失落，不滿，後來又是對先帝駕崩的愧疚，總之頹廢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過了好久我才重新振作起來，可惜她那時候懷着大姐兒，我不太知道如何去面對那個生命，又總是有意無意的躲着她。”
現在回想起這些，楊鐸雖然清楚的知道他從未喜歡過林錦雲，甚至還有些厭惡，可對她的愧疚一直都有。
林秀蓮道：“大姐姐泉下有知會諒解你的。”
楊鐸勉強笑了笑，神色看起來竟然有些落寞，林秀蓮也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神色。
楊鐸一時沉默無語。
林秀蓮望着他看了會，忽然打了個呵欠，伸手推了推他，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去安歇了。”
“好吧。”楊鐸神色有些黯淡。
林秀蓮服侍楊鐸洗漱沐浴，兩人一同在臥房裡歇下。
肩並肩躺在帳子裡，枕着同一個枕頭，楊鐸忽然翻轉身望着林秀蓮，“我想了。”
林秀蓮又羞又急，“你明日到底還要不要打獵了？”
楊鐸道：“皇上又沒說一定要我打到獵物，打不到就要打我板子，倒是你，不用每日那麼早起，明天更是可以睡到中午。”
楊鐸這些日子一直很忙，對林秀蓮確實沒怎麼溫存，林秀蓮咬着脣，輕聲道：“那你來吧。”
楊鐸喜得從牀上一躍而起，手忙腳亂的解林秀蓮的衣裳帶子。
這一晚楊鐸告訴了林秀蓮太多的事兒，原本她腦子裡紛亂如麻，可是當兩個人抵死糾纏在一起時，她心裡只想着與他一起寸寸成灰。
不知爲何，楊鐸這一晚一直都顯得心事重重，就是與林秀蓮歡好時似乎也在思慮着什麼，故而兩人並不十分盡興，只草草收場。
楊鐸擁着林秀蓮的身子，歉然道：“大約近來真的是太累了。”
林秀蓮對這個並不在意，微笑着說，“這種事情不用勉強，快點睡吧。”
楊鐸略點了下頭，閉上眼，不多時就睡熟了。林秀蓮卻有點睡不着，楊鐸的心事重重她並非沒有看出來，可是這會見他那麼輕易就睡熟了，又覺得是自己領會錯了，大約他並沒有太多心事，只是太累了。
皇上的態度，楊鐸的報復，任何一個小小的變動都可能把她跟楊鐸推到對立面上去，雖然父兄薄待她，可是真到那一天她又無法眼睜睜看着父兄蒙難。林秀蓮只覺得她跟楊鐸之間的感情似乎任何一個小小的變動都可引起變動，她的幸福並不牢固，輕易都有可能會上天奪走。
既然不確定那一天會失去，那麼擁有的時候就多多珍惜吧，在能擁抱的時候就不要輕易鬆開手。
黑暗中林秀蓮微笑着注視着楊鐸的輪廓久久不肯閉上眼，過了好久她輕輕的朝楊鐸懷裡挪了一下，又挪了一下，把身子跟他的胸膛緊緊的貼在一起，相互取暖，給予彼此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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