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風浪太大,海底又有礁石,杜紫英雖然不懂得如何駕馭這樣的大船乘風破浪,但是很懂得如何修補破洞。
船工在他的指揮下鎮定下來,衆人齊齊動手,船艙中的積水很快被清理出去,船上的破洞雖然沒有堵上,但是也被杜紫英想出的辦法切實有效的處理好了。
前面的水域地形不明,大船隻好選擇繞過這一代連綿的海島往北行駛。
這一夜林秀蓮躺在楊鐸的身邊竟然睡的很好。
次日還是陰雨,風卻沒有那麼大了,船繼續北行,說是第二日便可抵達直隸。
李太醫前來診脈,楊鐸在旁邊陪着林秀蓮,張太醫死於海難,這一位是楊鐸從杭州現找的東南一帶醫術最高明的大夫了,楊鐸親自見了那位大夫,覺得很好,直接升爲太醫。
良久後,李太醫收回手指,面帶憂色。
楊鐸幾分急切,盯着李太醫。
李太醫四十上下,微須,瘦長臉,面色白皙,眉目細長,眼睛格外有神,他沉吟了片刻,道:“娘娘的病情想必之前的太醫已有定論,臣這裡就不贅言了。之前太醫的方子臣也看了,雖然嚴謹了些但也很妥當,若是按方調理,病情是可以得到有效的控制的。只是這次娘娘受了外傷,失血過多,血氣兩虧,身體極弱,病情才迅速惡化。這樣吧皇上,先容臣下開個方子,吃了三天後,若是病情有緩解,便有幾分希望,若是沒有緩解,臣也無能爲力了。”
楊鐸深深的望向簾子內側坐着的林秀蓮,隔着一層紗簾,她的表情看不分明。
楊鐸衝李太醫略點了下頭,“就按太醫說的辦吧。”這話分明是說過一旁的趙六兒聽的。
趙六兒忙上前來,帶着李太醫到隔壁去擬方子。
楊鐸挑簾子進去,在林秀蓮身邊坐下,她神色淡淡的,不見有任何異樣。
楊鐸只管盯着她看,她微笑着問,“怎麼了?”
楊鐸吸了吸鼻子,眼中有淚意,“這次都怪我,若不是我非要你回南邊,你就不會遇到危險,你的病情也不會加劇。”
“都是天意,再說到底如何,還要到三日後才知道結果呢,興許這位李太醫妙手回春,我就此好了,也未可知呢,你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楊鐸本也不欲惹林秀蓮煩惱,遂淡淡一笑,向茶檔前走去,“想喝什麼茶?”
林秀蓮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明前龍井。”
楊鐸淡淡一笑,“幸好我帶的有,不過你還吃藥。”
林秀蓮截斷他的話,“一點點,沒事的。”
楊鐸無奈的笑笑,“好吧。”
楊鐸很快就煎好了茶,兩人舒舒服服的靠坐在羅漢牀上,一邊喝茶,一邊閒聊。
楊鐸絕口不提行刺林秀蓮的事情,林秀蓮既然聽了杜紫英的猜測,事涉太后,她便也不問。一個不說,一個不問,蠻好的。
不過對於這件事情,楊鐸心裡已經有了計較,那就是要把他的新政推行下去,參與這次刺殺的人誠然有很多,想讓林秀蓮死的人更多,那些人明知道林秀蓮有病,還下這樣的狠手,無非就是爲了擾亂他楊鐸的心思,讓他的新政推行不下去。因爲他的新政一旦推行,很多權貴的權利與利益勢必受到影響。
(轉)
這日傍晚,雨終於停了,翠兒悶在房中沒事可做,獨自走到甲板上去透氣,林秀蓮正好剛吃了藥,與楊鐸一起出來走走。
翠兒遠遠的看見他們兩個人走過來,忙上前去請安。
楊鐸淡淡道:“平身吧。”
翠兒微笑着剛站起身子,卻看見船艙中又有一人走過來。他穿着月白如洗的袍子,面目英朗穩潤,身姿峭拔如竹。
楊鐸聽見遠處的腳步聲,回頭望去,見是杜紫英。
杜紫英顯然早已看見了他們,卻徑直走過來,應該是有事情。
杜紫英上前向楊鐸行禮如儀,禮罷,微笑着看了翠兒一眼,卻轉向林秀蓮道:“上次你說的事情,我想了想,覺得蠻好。”
林秀蓮一時不知他說的是什麼事,可是見他微笑着望向翠兒,一瞬間就明白了。杜紫英挑選這個時候說出來,大約是不想自己爲難,翠兒畢竟是宮中的人,因爲這樣的話,楊鐸在旁邊,正好可以請楊鐸賜婚,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楊鐸看林秀蓮怔了一瞬,又笑了,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什麼事?”
林秀蓮亦笑看了翠兒一眼,“想請你促成一樁婚事,你可願意成人之美?”
楊鐸看她這個樣子,已明白了是要把翠兒指給杜紫英,笑着道:“原來是要做媒人,挺好的。”頓了頓,笑問道:“就是不知道要說誰家的姑娘?”
翠兒早被杜紫英,林秀蓮,楊鐸三人意味不明笑吟吟的目光看的心裡發毛,心中有個答案呼之欲出,腦中暈暈乎乎的,心砰砰跳了起來,臉也有些發燒了。
林秀蓮笑着拉過翠兒的手,“還沒有說呢,你的臉就紅成這樣了。”又看向一旁的杜紫英,杜紫英的臉頰也微微有些薄紅。
林秀蓮笑着道:“原來蕭略哥哥也會臉紅啊,果然是一對兒。”
翠兒聽見她說果然是一對兒,臉更紅了,低着頭,儀態十分扭捏。
楊鐸呵呵一笑,道:“小杜也老大不小了,早該成家了,等回到京中,讓欽天監測算個黃道吉日,就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
林秀蓮忙在旁湊趣道:“嫁妝我來出,保證給你們辦的風光又熱鬧。”
翠兒再也站不住了,紅着臉道:“若是沒有別的事兒,奴婢先告退了。”不等林秀蓮開口,已匆匆跑了。
林秀蓮衝她笑了笑,只聽杜紫英道:“皇上,不用這麼麻煩的。”
林秀蓮不等楊鐸說話,先說道:“翠兒是我的人,你想委屈她,我可是不答應的。”
楊鐸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杜紫英無奈笑笑,道:“多謝皇上。”
林秀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不謝謝我嗎?”
杜紫英眼中有什麼閃過,一瞬後又笑得如清風朗月,“謝謝你。”
楊鐸眼底也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只是夜色漸漸暗沉,林秀蓮縱使有所察覺,也看不太分明。
三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林秀蓮忽然想起什麼,又笑着對杜紫英道:“我已經告訴翠兒了,她正在合安眠香,合好之後會拿給你。”
杜紫英道:“不用了,再說我又不會焚香。”
林秀蓮微微一笑,“翠兒可是焚香的高手,我順便讓她先教你一下,等日後過了門,自然就不用你動手了。”
杜紫英神色淡然,微微一笑。
楊鐸忽然開口道:“這次海難,你有什麼看法?”
問的自然是杜紫英。
林秀蓮心中一凜,不知楊鐸爲何突然問起這個,畢竟在她面前他是絕口不提的。
杜紫英聲音輕了幾分,“當時的幕後主使就在船上,皇上應該不難猜出他是誰。”
楊鐸側過臉去深深望了林秀蓮一眼,面向杜紫英,實則是對林秀蓮說的,“你說的是張進吧?”
杜紫英略點了下頭。
楊鐸又道:“他們這次的目標是我,製造海難只是爲了攪亂我的計劃,向讓我自亂陣腳。”
林秀蓮與杜紫英不禁互相望了一眼,他們猜到是太后與那些反對林秀蓮爲皇后的文官,沒想到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繼而兩人都盯着楊鐸,等他說下去。
“你們上次走的時候我說過,我要在朝中推行新政,這次海難就是與新政的推行有關,顯然新政觸動到了某些集團的利益,他們不想新政繼續下去,纔會鼓動有些人,在太后跟前進言,太后也被他們利用了。”
林秀蓮知道,楊鐸主要是解釋給自己聽的,心裡禁不住一陣溫暖,其實若是楊鐸不說,她壓根就不知道還會有這些關係。
楊鐸頓了頓,又說道:“所以這一次的事情,沒有辦法治誰的罪,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新政推行下去,徹底摧毀那些人的利益。”
事涉太后,楊鐸自然要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杜紫英心裡如是想。
而林秀蓮,她根本都不在乎這些了,自知生命不久,她沒有害怕,反而很坦蕩釋然,能活一天就活一天,死了也便罷了,她放心不下的兩個人終於走到了一起,相信以杜紫英的爲人,就算對翠兒沒有愛情,也會一輩子照顧好她,而翠兒呢?也會替自己照顧好他的。她唯一牽掛的就只剩下楊鐸了,好在還有時光可以蹉跎,可以相伴,她此刻心裡很滿足。
杜紫英淡淡一笑,道:“臣知道該怎麼做。”楊鐸告訴他事情的始末,無非就是不想他把知道的事情說出去,所以他立即就給了楊鐸承諾。當時出事的時候,他縱然很氣憤,氣憤那些人把魔爪伸向了林秀蓮,可是也正因爲如此,他纔有機會與她相處幾日,那些短暫的相處,對他來說彌足珍貴,既然林秀蓮現在好好的,自己也活着,有些事,不追究也便罷了,他對這種事向來沒有那些執念。
楊鐸衝杜紫英點了下頭,回過頭,見林秀蓮似乎是有些冷,抱了抱肩膀,楊鐸遂向她說道:“這裡風大,晚膳該好了,回去用飯吧。”
林秀蓮微笑着道:“我正好餓了,也有些冷,我們回去吧。”又向杜紫英道:“蕭略哥哥,我們回去了。”
杜紫英行禮如儀,恭送兩人離開。
林秀蓮與楊鐸走後,杜紫英又在甲板上站了許久,纔回到船艙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