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林恭敬的答道:“奴婢每天都在提醒王爺,可是王妃也知道,王爺要處理的事情太多,這幾日尤其的忙,每天都是鬧到將近三更天才回來,五更就仍舊要起身出門去,一天最多歇息一個更次的時間。奴婢看着心疼,也是沒辦法,白說了王爺也不聽。王爺打小讀書的時候就是如此,忙起來從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怕也就王妃的話王爺還願意聽些。所以奴婢懇求王妃閒了多與王爺寫點信,哄着王爺多進些膳,多歇息片刻。”
林秀蓮聽張茂林說完,幽幽嘆息了一聲,朝廷上事兒楊鐸雖然不隱瞞她,可是也不會特意的說與她知道,有了危險也是先將她送出來保護起來。林秀蓮爲此十分失落,所以昨晚楊鐸飛鴿來書,她就回了兩句話,聽張茂林這會話裡話外的意思,大約是楊鐸對於她昨天的回信很不滿意。林秀蓮雖然喜歡楊鐸,雖然心疼他,可是細想起來,只覺得是滿腹都是苦澀的,她遲疑片刻,含笑道:“我知道了。”
張茂林看出林秀蓮心緒不佳的樣子,頓了頓,借那位太醫之口向林秀蓮說了幾句勸慰的話,“方纔太醫與奴才說,王妃的病已好多了,不過還要悉心調養,這一次用的仍舊是固本扶正,疏散肝氣的藥。奴婢知道王妃重情義,可是逝者已矣,晩隱居不幸故去那些人必然也明白王妃的一片苦心,王妃還是要看開些,不要過於傷懷,否則與養病不利。太醫也說了,藥石不過是輔佐,還要王妃自己疏導,莫要思慮過重纔好。”
林秀蓮知道張茂林也是一片好意,她這幾日確實是心緒不佳,卻並不全因爲秦氏螢螢等人的意外死亡,也多有楊鐸的原因在裡面。她便又淡淡一笑,多的話也懶得說,只向張茂林道:“太醫的話我都記下了。”
張茂林看林秀蓮這個樣子,心想王妃多半也不會遵從醫囑的,只能回去再婉轉的告訴晉王,讓晉王來開導王妃了。遂向林秀蓮告辭,說道:“今日是小皇子安葬之日,王爺讓奴婢一早帶了太醫來給王妃請脈,王爺今日要宿在宮外,跟去的人怕不得用,王妃這邊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林秀蓮起身道:“我這裡沒有別的吩咐了,王爺那邊的事兒要緊,張公公快請過去吧。”
林秀蓮待張茂林退出去了,才慢慢拆開楊鐸的信。
楊鐸信裡仍舊沒有過多的提及朝政,倒是說了許多開導林秀蓮的話,都是爲了哄着她高興的。林秀蓮合上信,想着楊鐸百忙之餘還記着哄自己高興,怕自己不自在,心裡不是不感動的。她捏着那封信默默出了會神,便往書案前走去。
把楊鐸的信放在一旁,握了筆,臨摹着楊鐸的筆跡一字字的寫起來。楊鐸的字本來就極好,與她從前臨摹的那些名家法帖也不差什麼的。
林秀蓮照着那些字寫了數遍,才略微有三分想象,心裡想着假以時日應該可以假亂真的,到時候用他的字跡寫信給他,他見了必然十分驚喜吧。
這一天傍晚十分天便飄起了雪珠子,林秀蓮用了晚膳,就打發小七等人也早些去用晚膳,天冷,做些收拾好了,也好早點安歇。
林秀蓮歪在矮榻上握着本花鳥圖冊,卻不怎麼看得進去,屋子裡被小七等人收拾的極暖和舒適,可是想到這雪下起來怕就難停了,不知道楊鐸今夜宿在宮外是否會冷,明日他還要帶着百官把小皇子的靈柩送到山上安葬,山路難行,必然會更加辛勞。
林秀蓮心裡十分憂慮,禁不住就望向雕花門上那個鴿籠,那隻雪白的鴿子正在籠子裡閒適的啄食着米粒,不過楊鐸人不在西苑,就是想寫信也送不到他手裡,只能作罷,一腔思念便無處寄託了。
昨天她與杜紫英相約明日午後在壺天閣見面,這會忽心想起來這個約定,又怕雪大山路難行杜紫英不能如約前來,又不忍心杜紫英冒風雪前來,心裡十分矛盾。
想到這裡她索性放下畫冊,走去把日間晾好收在一個白瓷盤子裡的梅花拿出來,放在榻上的小炕桌上,那個香囊她已連夜趕製出來了,就在燈下從那個白瓷盤子裡一粒粒的挑出黃色的梅花放在一旁小瓷碟子裡面備用,挑了滿滿一碟子,又從中選出花粒飽滿的花朵才裝入香囊裡,這是個細緻的活,就做的極慢,鬧到三更將盡纔算做完,香囊裡裝入了梅花,放在鼻翼前有一股清寒的幽香,林秀蓮把着那個香囊玩了會,睏意上來,就仔細收好香囊,把桌上的物事略微整理一下,纔去就寢。
夜裡雪果然下大了,林秀蓮睡的晚,起的亦就晚,起來向窗外望時,外面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因臨近正午,早膳就沒有讓再傳進來,洗漱後直接用了午膳。
午膳後林秀蓮記掛着前日與杜紫英的約定,在屋裡臨摹了一會楊鐸的字跡,就收拾了筆墨,攜了那個香囊在袖中,繫了領天青色的披風,脫了腳上那雙屋裡穿的翠色滾金邊羊皮緞靴,另換了一雙鵝黃色鹿皮高底靴,套了個白狐皮袖筒慢慢的往屋外走去。
小七與小九見了,忙上前請安,說道:“王妃要做什麼,讓奴婢們去吧。”
林秀蓮淡淡一笑,道:“踏雪尋梅,你們也要去嗎?”
小七聽出林秀蓮語氣中的不悅,臉色一黯,又忙道:“王妃若是要賞梅,在這院子裡走走就好了,外面雪深路滑,還是莫要出去了。”
林秀蓮道:“我出去逛逛,每日悶在屋裡,於養病也不利,你們就在院子裡吧,不要跟着我。”
小七與小九雖然不放心,可是也不敢違拗林秀蓮的意思,勉強道:“奴婢們恭送王妃。”
雪依舊絮絮的下着,林秀蓮戴上風帽,在廊下臺階上略微站了站,剛要邁步,忽然想起那次在文杏堂,早晨下了雪,楊鐸不允許人踐踏,更不允許人清掃,只爲她清晨起來可以賞雪,心中就禁不住溢出幾絲清甜。林秀蓮遂停下腳步,轉身吩咐小七道:“你告訴他們,院子裡的雪不許掃去,也不去人踐踏,進出都從遊廊下走。大雪天山裡的鳥無處覓食,等會雪停了,撒一些穀子在院子裡的雪地上,鳥兒來了不許驚嚇。”
小七恭肅的說道:“王妃心善,奴婢們一定照辦。”
林秀蓮這才又起身,一邊貪看雪景,一邊慢悠悠的出了清暇館的院子,往遠處的壺天閣走去。
清暇館與壺天閣間本有一條小徑的,雪深,小路變得蹤跡難尋了。林秀蓮提着裙裾,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裡,一時也顧不得賞看陽臺上的雪景,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走路上。好不容易走到壺天閣院子外,驀然回首,雪地上亦留下了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林秀蓮更是渾身燥熱,香汗淋漓。
陽臺山本就幽靜,雪中更清寂無比,遠處的山林道館,近處的樓閣院落盡皆敷了一層厚厚粉妝,一片瓊樓玉宇,有一種冷寂之美。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林秀蓮未及轉身,那個熟悉的聲音就先響起了,“我還當雪大路上難行,你不會過來了呢。”
林秀蓮轉過身去,含笑道:“我也怕雪大山路難走,你不會來了呢。”
杜紫英莞爾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要賞雪景,還是去壺天閣的二樓吧,那裡視野開闊,好過這裡。”
林秀蓮一邊隨着他進了院子,一邊尋思着說道:“你方纔一直就在上面嗎?”
杜紫英道:“對啊,我看着你走過來,可惜你一直埋頭走路,並沒有擡頭向上看。”
林秀蓮心裡好一陣慌張,他手裡有望遠鏡,不會連清暇館院子裡的情形也看見了吧,不過林秀蓮很快就安下心來,就算是有望遠鏡,可是雪中並不能看多遠吧,她又悄悄瞥了眼杜紫英,他一襲白衣勝雪,美容清奇俊美中帶着幾分淺淡的笑意,不像是窺得了什麼秘密的樣子。林秀蓮方纔突然懸起來的心又落回了腔子裡,淡淡一笑,道:“雪地不比平地,自然要多用心些。聽說北海的雪比京城更大,在那裡僅僅是行軍就不容易吧?”
說話間兩人已進入了壺天閣,杜紫英就護着林秀蓮向東進間的一個凌空懸着的樓梯上走去。
與杜紫英並肩而行,林秀蓮微微覺得不妥當,不過那個樓梯修的盤旋而上,每一階都是空懸的,走上去更是咯吱咯吱響,難免令人心慌,林秀蓮也只好走在杜紫英的身側了。
杜紫英淡定一笑,道:“初到北地的人確實有諸多不適應,不過時間久了,都已歷練的雪山冰海也如履平地了。”
兩人上到二樓,林秀蓮環視四周,心裡尋思,這裡難怪叫壺天閣,原來這二樓房子內部是圓形,屋子正中的屋頂上開了個圓孔,雪花就從那露天的圓孔裡落下,在木質地板上積了厚厚一層。
杜紫英從袖子裡摸出一個望遠鏡,遞給林秀蓮,指着一旁開着的一扇窗戶道:“方纔我就是在那邊,可惜下雪,就是望遠鏡也望不了多遠。”
林秀蓮從他手中接過那個銅質的望遠鏡,因爲被他放在袖底,就還帶有他的體熱,林秀蓮放在眼前看了看,視野裡一片模糊,就向杜紫英道:“你還沒有教我怎麼用呢。”
杜紫英恍然一笑,道:“我給忘了。”他說着從林秀蓮手中拿過那個望遠鏡,仔細的把使用方法向林秀蓮講解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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