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章這才站了起來,道:“多謝殿下。武明照手裡捏着豐臺大營的十萬守軍,確實不能輕易動他,何況武元訓與武明熙還在北海與丁零人作戰,一個不慎確實容易引着動亂。不過皇上已有明旨下來,圈佔皇莊一事茲事體大,命臣要徹查嚴辦,若是處置的輕了,怕皇上那一關也不好過。”
楊鐸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一笑,循序善誘道:“你說的不錯,正是因爲他們父子握着朝廷的兵權,所以纔不敢輕易動他們,我想兵部尚書不過是個官職,侯爵也就是一種尊貴,皇上要徹查嚴辦的旨意,大約還是要你在兵權上下功夫。”
林秀章明白晉王的意思應該就是皇上的意思了,皇上既然讓晉王代爲處理這些事,應該是有旨意給了他的。當下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撫額道:“卻是臣本末倒置了,臣本來揣度着武明照是太后的侄子,皇上就算再生氣,不過就是奪爵革職,略施懲戒,軍隊還是要交給他來統領的。”
楊鐸知道林秀章沒說實話,瞥了他一眼,淡笑着說道:“太后雖然是皇上的生母,可是皇莊卻是我朝龍脈所在,關係重大,皇上就算是再顧眷母子情分,也拎得清國事跟家事。這次武明照的作爲實在是太過了,就算皇上素來寬和,這種逆鱗之痛也很難忍受。”
林秀章忙道:“殿下思慮周全,臣望塵莫及,臣知道該怎麼辦了,只是武明照管理屬下不利,該換誰去統領豐臺大營呢?那個北海回來的杜紫英上過戰場帶過兵,殿下以爲他如何?”
林秀章自然是把杜紫英認成了自己人,才急着想要把他推上去,楊鐸方纔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人選,遂淡淡一笑,道:“杜紫英與我關係親厚,又舉報武明照圈佔皇莊有功,這個舉朝皆知,這個敏感的時候,把他推到那個位置上,怕不妥當吧?”
林秀章一想不錯,面上現出憂色,“是啊,武明照一定不會答應的,他不答應,他底下那些人就不會服從杜紫英,那就等於布了一招閒棋在那裡。”
楊鐸點頭道:“正是如此,既然是武明照不善於約束管理部下,我們就弄一個善於管理的人過去,不一定非要會帶兵打仗,只要武明照心裡對這個人沒有疑忌,那麼他屬下那些人就會接受認可這個人。”
林秀章道:“殿下說的是,那殿下可有人選了?”
楊鐸道:“我覺得內閣中的周紹陽就不錯。”
林秀章有些啞然失笑,自知失態,忙又掩飾過了,正色道:“臣記得周紹陽是先帝朝時的探花郎,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不過這個人倒是很有能力,在朝中不結黨,在那些清流中呼聲甚高。”
楊鐸含笑道:“不錯,就是要這樣的人代替武明照統領豐臺大營,他們纔不會有所懷疑,而且還只是暫代。”
林秀章沉吟片刻,道:“只怕周紹陽不會願意去,他在內閣做的好好的,去往豐臺大營,就算武明照的人不猜忌他,可是他一介書生去統御那些行伍之人,勢必不能服衆,只怕很難坐下去。放着美差,恐怕沒人願意去幹那樣出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楊鐸道:“事實雖然如此,不過若是林閣老親自同他說,給足了他面子,想必他也會去的。”
林秀章一笑,道:“若是伯父找他說,他確實會去。”
楊鐸放下手中茶杯,道:“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林秀章忙又笑着說道:“若是爲了武明照的案子,殿下自然是不會到這刑部來,今天既然來了,不如就在這裡用個午膳吧。”
楊鐸卻是起身道:“不了,我方纔是從鎮撫司衙門過來的,皇上還等着知道吏部賣官案的始末呢,我着還得進宮向皇上覆旨。”
林秀章心中一動,就問了一句,“吏部底下那些人鬧得也太不像話了,應該跟戴琳沒關係吧?”
楊鐸就故意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也想着與戴琳無關的,他畢竟是林閣老的學生,身份貴重,定然不會知法犯法。可是你知道那個直隸巡撫是戴琳的遠方表親,他竟然說他經手的所有賣官案子戴琳都是知曉並暗中默許的,錦衣衛那些人也不知變通,昨晚他們已把口供記錄在案整理了出來,大清早就封了案卷遞到宮裡去了。我去的時候已然晚了,只好命他們另準備一份出來送到林閣老府上去,廷上若是皇上問起,林閣老也不會全無準備。”
楊鐸這一番話說的,他對林家全成了一片好心。
果然林秀章沒有絲毫懷疑,反而是懊喪嘆息道:“真想不到戴琳竟然是這樣的人,虧了伯父一直以來對他的厚愛。”
楊鐸便擡起步子向外走去,“事已至此,你還要勸林閣老多看開些,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林秀章忙跟着相送,又殷勤的問道:“這兩日聽聞王妃貴體違和,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楊鐸道:“她已好多了,現住在陽臺山靜養。我早上若不是因爲從陽臺山下來路上耽誤了,錦衣衛審理出的案卷想來也能攔下來,至少可保住戴琳的吏部尚書之職。”
恰好走到門口,林秀章一邊提醒晉王小心腳下,一邊說道:“事不湊巧,再說戴琳自己做出了這些無法無天的事兒,他坐在那個位置上不知爲國辦事,上愧君上恩典信用,下愧伯父對他的知遇提攜之恩,這種人去了並不可惜。”林秀章頓了頓又滿懷期許的向晉王說道:“臣想讓拙荊前往陽臺山去探望一下王妃,又怕不方便。”
林秀章察言觀色,晉王明裡暗裡支持他們林家已可確定無疑,這多半便是自己妹妹的功勞,所以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跟妹妹拉近關係。
楊鐸想林秀蓮或許願意見一見她嫂子,病中見到親人心情總是會好的吧,更何況晩隱居那些人剛沒,她身邊一箇舊相識也沒有,也是於養病不利的。就停住腳步,說道:“沒什麼不方便的,不過這兩日剛下了雪,上山的路不太好走,等雪化了,再請尊夫人過去吧。”
林秀章聽晉王答應了,十分歡喜,忙道:“多謝殿下提醒,這兩日大雪封山,就是殿下會功夫,往來也要多加小心纔是。”
楊鐸略點了下頭,“就送到這裡吧。”便轉身離去了。
林秀章在他身後跪下,叩拜道:“臣恭送晉王殿下。”
楊鐸出了吏部,算着時辰,這會若是進宮,皇上應該在用午膳,便命先回一趟西苑。
冬日裡街道上人不多,馬車在空寂的石板路上疾馳而去,楊鐸靠在車廂內壁上,伸手從一旁的蒲包裡倒了半盞茶水出來喝着,喝了茶,就微微閉上眼休息一會,忙活了一早上,他早都累了。
回到西苑,楊鐸剛走入文杏堂院子裡,張茂林就迎了上來,“奴婢沒想到王爺這會回來,午膳還沒準備。”他說着吩咐身邊一個小太監道:“你快去膳房交代一聲。”
楊鐸打斷了張茂林,道:“不用麻煩了,看膳房裡有什麼現成的拿幾樣過來就成了,我還有事要吩咐你。”
張茂林一邊隨着晉王進了書房,一邊說道:“王妃昨日給王爺飛鴿傳書,奴婢怕王爺要回信,那隻信鴿就沒有放回去。”
楊鐸在書案前坐下,疲倦的臉上露出笑意,問道:“信呢?”
張茂林忙揭開桌上的一個鎮紙,從下面取出一張摺好的信紙。
楊鐸打開接過細細看了一遍,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雖然是極平常的幾句話,可是看見她的字跡,想象着她端坐書案前歪着頭書寫的樣子,楊鐸就覺得很歡喜,他把信紙復又摺好,夾在案頭一卷書中。
張茂林在晉王看信的時候已倒好茶端了上來。
楊鐸接過喝了一口,說道:“你遞個消息給周紹陽,明天我得見到他,地方由他選,時間嘛,明天上午我還得去錦衣衛陪審戴琳,就明天下午吧。”
張茂林道:“奴婢馬上去辦。”
楊鐸又問道:“府裡這兩天有什麼事嗎?”
張茂林面色一黯,道:“奴婢無能,晩隱居活着那個人還是沒找出來,給王妃下毒的事也沒查清楚。”
楊鐸想起這兩件事就頗覺棘手,皺眉道:“好在王妃現在住在陽臺山,這兩件事還可拖得一時半刻,不過也要儘快了。梧桐院呢?王夫人這兩天可又請了那個王醫婆沒有?”
張茂林心頭一凜,道:“昨天那個醫婆還來過一次。”
楊鐸道:“我最近忙着,就忘了告訴你,這一次皇上下定決心徹查武明照圈地一案,也多虧了欽天監那點眼藥上的及時。皇上本來就信那些鬼神之說,如今病着,就更易輕信,所以欽天監說武明照圈佔皇莊動了龍脈導致皇上龍體違和的鬼話皇上纔會深信不疑。不過王夫人雖然能用得上,但是也不可不防,以後那個醫婆再來,你需多留心纔是。”
張茂林殷殷道:“這兩次奴婢也覺得那個婆子有些鬼鬼祟祟的,有了王爺今日的提醒,奴婢以後會多留心的。對了,小七被王妃從陽臺山遣了回來,奴婢也問了,王妃吩咐了不讓人跟着,她也是好意,偷偷跟了出去,到底犯了忌諱。”說罷就仔細留意楊鐸的神色。
楊鐸淡淡道:“王妃同我說了,既然王妃不喜歡她,你就讓她去梧桐院大姐兒屋裡先負責灑掃,以後大姐兒回來了就讓她服侍大姐兒好了。”
張茂林道:“奴婢這就讓她過去。”
楊鐸身子往後靠在了椅子背上,擺手向張茂林道:“你下去吧。”
張茂林看出來晉王極疲倦,就不多打擾,輕手輕腳出了書房,又順手把書房外的槅扇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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