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着步輦來到御花園時,御花園裡已經有別人了,楊鐸本欲牽着林秀蓮直接去梅園,不想淑妃娘娘還是趕了上來請安。
“臣妾拜見皇上,皇后。”
楊鐸向她道:“不用多禮,平身吧。”
淑妃扶着身邊的宮人蝴蝶站起身來,又含笑說道:“臣妾前段日子聽說皇后娘娘鳳體違和,如今瞧着氣色倒好。”
雖然楊鐸要冊封林秀蓮爲皇后的事情已經是闔宮皆知,可是正式的冊封禮還沒有擺,故她還不算是皇后,起初聽着別人一句一句皇后的稱呼她,她也非常不習慣,如今聽得多了倒也習慣了,那些人要阿諛奉承,她又那裡堵得上悠悠衆口。她衝淑妃淡淡一笑,“都是太醫的醫術高明。”
淑妃忙陪着笑臉道:“皇后娘娘說的是。”因又道:“臣妾方纔從那邊過來,瞧見梅園裡的梅花開了好些,惠妃娘娘也在那邊呢,臣妾想着賞梅自然是人少了纔好玩,就沒過去打擾惠妃娘娘。皇上這也是要去賞梅嗎?”
林秀蓮心裡尋思,果然雪一停大家都在屋子裡待不住了,御花園裡着實熱鬧。
楊鐸眼中閃過幾絲不悅,略點了下頭,正欲牽着林秀蓮走開,林秀蓮卻開口對淑妃說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去梅園走走吧。”
淑妃正是巴不得可以伴在聖駕左右,忙歡歡喜喜的應承了。
楊鐸不解的看了林秀蓮一眼,她面上倒是雲淡風輕的,楊鐸也便罷了,一行人迤邐往梅園走去。
剛走到梅園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了爭執的聲音。
楊鐸皺眉向梅園裡面看去,只見一個宮人怒氣衝衝的對一個內官頤指氣使,“你這狗奴婢,不就是讓你折幾枝梅花嗎?這梅花是御花園的,又不是你自己家的,你心疼的什麼勁呢?”
那個內官跪在雪地上,頭深深的垂着,樣子顯得很懼怕那個宮女,可是聲音卻是理直氣壯的,“御花園裡的梅花既不是奴婢的,也不是姑娘您的,他是皇上的,一夜大雪催開了新梅,這新開的梅花皇上還沒有賞過,奴婢萬萬不敢折損,還請姑娘高擡貴手,讓他們留在枝頭上吧。”
那個宮女更加生氣,“皇上日理萬機哪有時間來看你這幾朵梅花,惠妃娘娘擡舉你,讓你折幾枝,那也是爲了拿回縈華宮供着,等皇上去了好賞玩,你怎麼就不識擡舉呢?”
內官道:“姑娘說的雖然在理,可是這梅園的規矩便是如此,請姑娘莫要爲難奴婢了。”
那個宮女氣的跳腳,“狗奴才,看我不告訴惠妃娘娘,好好治一頓,你纔會知道這宮裡誰說了算。”
梅園外,楊鐸面色沉了下去。
一旁跟着的淑妃,聽見裡面的爭吵已明白是怎麼回事,看見惠妃的人撞在了槍口上,十分稱願,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色。
林秀蓮微微垂着雙眸,似乎完全沒聽見裡面的爭吵,淑妃本來欲看她是何表情,偷偷看了一眼後,略微有些失望。
楊鐸已快步向梅園裡面走去。
楊鐸穿着青色的常服,那個宮人一時沒有認出是皇上,愣了愣,看見他袍子上的團龍圖案,才意識到什麼,忙跪了下去請安。
惠妃本是來賞梅,走累了,坐在不遠處的亭子裡歇腳,聽見這邊的宮人們高呼萬歲,才知道楊鐸來了,忙帶着身邊兩個宮人出了亭子,迎上前來,跪拜下去。
楊鐸面色不悅,皺着眉頭向惠妃道:“這個宮人是你身邊的嗎?”
惠妃掃了一眼那邊跪着的宮女,方纔她也聽見了這邊的爭執,如今察言觀色,尋思楊鐸大約是因爲這個不悅,忙叩拜道:“都是臣妾御下無方,讓縈華宮裡的人在這裡大吵大嚷,饒了皇上的雅興。”
楊鐸冷然道:“你知道便好。”向一旁跪着的衆人道:“誰是這梅園裡的管事?”
方纔那個內官膝行向前,叩首道:“回萬歲爺的話,奴婢便是。”
楊鐸冷着臉道:“你既然是梅園的管事,有人在此大叫大嚷,惠妃娘娘又管不住,你就該去請慎刑司的內監前來執法。”
那個內官悟了過來,忙道:“都是奴婢一時愚鈍失職,求萬歲爺寬恕,奴婢這就去慎刑司。”說着爬起來就跑了出去。
惠妃的人若是真被慎刑司的內監們給打了,也等於是當着衆人打了她的臉,那個宮女早都嚇得啼哭起來,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惠妃也軟聲下氣的向楊鐸道:“求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饒了她這一次吧,臣妾保證她以後再也不敢了。臣妾的腿傷剛好,這些日子都在養病,對於下人約束的未免鬆懈了些,臣妾以後定然好好律下。”
林秀蓮知道楊鐸是一時氣盛,更知道東南水師還要仰仗惠妃的哥哥張靜業,楊鐸若是今日太給惠妃沒臉,定然是不好的,遂在一旁出言勸說道:“皇上,我們今日出來是賞花的,花海沒賞就打人未免太煞風景,不若如惠妃所求,饒了那個宮人吧。”
楊鐸哼了一聲,攜了林秀蓮往梅園深處走去,算是答應了。
惠妃謝恩不迭,爬起身來時,楊鐸已走遠了,惠妃看見淑妃在一旁,對她行了個平禮,道:“淑妃娘娘也在啊,不知方纔替臣妾說話的那位娘娘是?”
淑妃笑吟吟道:“惠妃說的那可是前王妃,如今的皇后娘娘。”
惠妃恍然大悟,宮裡風言風語她也聽說了些,知道皇上對皇后娘娘與衆不同,方纔偏生沒想到是她。幾分懊惱的道:“原來是皇后娘娘,臣妾從前可沒見過。不過不是還沒冊封嗎?現在還不好稱呼皇后娘娘嗎?”
淑妃一笑,悄聲道:“妹妹果然是個實心腸的人,雖然還沒冊封,人卻已住到了承德殿,冊封還不是早晚的事兒嗎?承德殿後的坤寧宮一直空着,皇上可是特意爲她留着呢。”
惠妃想起楊鐸第一次要她便是在承德殿,縱使承德殿裡有廣廈數十間,她仍舊覺得不甘,心裡浮起些醋意來,“妹妹風聞皇后娘娘的身世頗爲複雜啊。”
淑妃與她並肩慢慢走着,悄聲道:“姐姐多日不曾出門,倒是沒有聽到什麼傳聞,皇后娘娘不是林大人的女兒嗎?有什麼複雜的?”
惠妃哼笑一聲,譏誚着說道:“她早已不是什麼林大人的女兒了,聽說如今是什麼韓將軍的女兒呢,不過又聽說,韓將軍是東南水師統領,皇后還沒降生,他已經爲國捐軀了。姐姐說,這身世是不是很複雜?”
淑妃倒是不曾聽說這個,心裡默默思忖着,眼中精光閃爍,笑吟吟道:“果然是很複雜呢。”
只聽惠妃又恨恨的說道:“花無千日紅,且走着瞧吧。”說罷仰着頭徑直從淑妃身畔走過,追着前面的楊鐸去了。
淑妃聽見惠妃說花無千日紅,心裡深以爲然,卻是又在打着別的主意了,方纔惠妃見了皇后的模樣後絲毫沒有異樣,那麼就可以確定她對碧水確實沒有什麼印象,那自己以後要借碧水固寵,看來是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做了。
因爲淑妃與惠妃在,楊鐸與林秀蓮並不能盡興一遊,淑妃倒也罷了,極識趣,遠遠的綴在後面,惠妃卻偏偏要到兩人跟前湊趣,明明口齒也不伶俐,偏要講些並不好笑的笑話,頗有些鸚鵡學舌的意思,引得林秀蓮也禁不住對她生了幾分厭惡。
楊鐸本來是要用惠妃的哥哥,故而從前很是禮遇她,可是之前惠妃還是張嬪的時候,倒是懂得安守本分,不似如今這樣狂傲,楊鐸倒也不厭煩她,今日她的舉動着實讓楊鐸厭惡。
臨回承德殿前,楊鐸命梅園的內監折下幾枝紅梅帶回去,攜了林秀蓮坐着轎輦走了。因地上的雪有些融化了,淑妃與惠妃在,就開恩也賞了他們兩人每人一乘轎輦回宮。
惠妃洋洋得意,心裡自然以爲淑妃是沾了她的光。卻不知道,若是沒有她哥哥,楊鐸只怕早把她打發到慎刑司服役去了。
回到承德殿,周紹陽已經在值房門內坐着等候了。
林秀蓮知道楊鐸要忙政事,自稱要回房去躺一會,楊鐸先送她回了臥房,纔在書房裡召見周紹陽。
林秀蓮剛躺下不久,聽見門口有宮人與露露搭訕,林秀蓮聽見他們說是梅花送來了,本來就睡不着,遂起身去尋玉瓶,儲了水,把玉瓶擺在窗前案頭,挽起袖子坐在案前修剪花枝,再把修剪好的梅花一枝枝插入花瓶裡。
楊鐸回來時林秀蓮恰恰弄好,正在尋思着那些剪下來的花朵該當如何處理,楊鐸看見窗口好大一瓶紅梅,映襯着院中白的雪,漢白玉臺階,臺階上的丹犀,雕樑粉壁,竟是異彩紛呈,煞是好看。
紅梅後的人兒一襲翠綠衣袍,皓腕如雪,冰肌玉骨,正托腮坐在案前賞花,楊鐸眉宇間的悒鬱不覺全消了,眉開眼笑的上前把她摟入懷裡,看見案頭還有剪下的細小花枝,就拿起來簪在她鬢角,“不是說要躺一會嗎?怎麼又起來了?”
林秀蓮靜靜的靠在他胸前,由着他拿梅花在她的髮髻上插戴着,聲音輕輕軟軟的說道:“是躺了一會,不過只是一小會,聽見他們把梅花送來了,我就起來了。”她擡頭查看楊鐸臉色,見他眼中幾許暗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面頰,“怎麼了?他們又惹你不快了。”
楊鐸遲疑片刻,悶聲道:“沒事的,今晚,今晚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吃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