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就是臘月初五了,是楊鐸的生辰,他人雖然在宮中辦差,可是宮中各處給他的禮物仍舊是早早的就送到文杏堂這邊來,絲毫沒有因爲他的生辰趕在小皇子喪期內而受到影響,只是文杏堂不辦酒宴慶祝罷了。
林秀蓮用罷早膳,太妃的安禧宮裡給楊鐸生辰的禮物就送來了,是太妃打發身邊的宮人阿元親自踩着雪走這一趟的,足可見太妃對楊鐸的慈愛之情。
林秀蓮先替楊鐸給太妃磕了頭,才又受了阿元的禮。阿元這才從宮人手中捧過一個雕花紅漆盒子來,雙手捧給林秀蓮,說道:“這是太妃給王爺做的一雙靴子,王爺打小穿的一鞋一襪都是太妃親手做的,太妃娘娘說,王爺穿她親手做的鞋襪纔可以走的更遠,站得更穩。”
林秀蓮一邊收了,一邊又讓阿元向太妃娘娘傳達她與楊鐸的謝意。兩人又寒暄幾句,阿元便要做辭離開,林秀蓮留她吃茶,阿元只說要儘快回去向太妃覆命,不敢耽擱。林秀蓮只得親自送她出去,又讓張茂林等人好生送出去。
林秀蓮心裡覺得太妃行事果然異於常人,連送禮物都是不拘一格的,兒子的生辰,做母親的只送一雙靴子。忽心想起那句‘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心裡便是一陣酸澀莫可名狀,想着等過了年楊鐸便要與她同回太原王府了,屆時太妃又將獨自一人在宮中,孤苦無依自是不必說的。林秀蓮想着楊鐸那時的感覺,禁不住就先感同身受了。忽然又想起她自己的父母雙親,心裡益發難受起來。端起杯子慢慢啜着,只是出神。
不多時,太皇太后的永壽宮亦打發人來了,也是給晉王的生辰禮物。送的是一對玉石鎮紙,一對玉如意,兩套袍子鞋襪,兩盒子壽桃面果子,另有各色新鮮果品,多是南省進貢的。這些禮物倒也都是平常物件。
領頭那個太監忽然又從懷裡摸出一個荷包,打開來,從裡面掏出一塊明黃的石頭,放在了袍子上面,意味深長道:“這是田黃石,刻印章是極好的,太皇太后老孃娘說了,留着給王爺刻個印章吧。”
林秀蓮心裡覺得有些怪異,平白無故刻什麼印章呢,就含笑收下了。
那個太監又向林秀蓮說道:“太皇太后還有句話,讓奴婢帶給王妃。”
林秀蓮心中一凜,忙提着裙裾跪了下去,“妾身恭聽太皇太后教誨。”
那個太監笑笑的道:“太皇太后要奴婢告訴王妃,如今宮中忙亂,她已把姐兒接到永壽宮去了,太皇太后又說,王爺事物繁多,王妃又年紀尚淺,都不善於教養孩子,府裡也沒得力的人,姐兒今後就留在永壽宮,跟在她老人家身邊了,她老人家要親自教養。”
林秀蓮心想,果然如楊鐸所說,太皇太后還是把大姐兒從太后那裡接出來了,一方面自然是因爲林秀蓮的伯父林道賢暗中找太皇太后出面幫忙。另一方面則是,如今林家藉着武明照圈佔皇莊一事打壓武家,若是這個時候還留着大姐兒在太后宮中,那大姐兒就真的成了人質了。不過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太皇太后把大姐兒接出了太后的長樂宮,都是好事兒。林秀蓮忙又跪下去謝恩。
那個太監待林秀蓮全了禮,扶着她起身,道:“咱家的話都帶到了,也該回去了。順便多問一句,王爺在宮裡替皇上辦差,王妃可是爲了管家才住到王爺的文杏堂嗎?咱家上次來,記得王妃身邊服侍的宮人們不是這幾個。”
張茂林在一旁聽着,心頭已是震動不已,看來他們在西苑的行動還是引起了太皇太后的關注,好在太皇太后沒有證據,也奈何不了他們。
林秀蓮覺得這個太監的話問的奇怪,楊鐸讓她來文杏堂,其實並不是爲了管家的,不過是想着兩人****廝守的意思,只是這個話不能告訴那個太監,林秀蓮只得含含糊糊的道:“是啊,王爺不在,我爲了省事,就沒帶他們過來。”
那個太監眼風在林秀蓮臉上又掃了一下,這才躬身道:“咱家告退了。”言罷行禮退了出去。
林秀蓮忙命人好生送他們出去。
送走的永壽宮的上差,皇上的承德殿與太后的長樂宮亦又上差前後腳到了。
大約皇上是真的沒有心情,送了晉王兩卷新書,幾十個筆錠如意的金錁子。太后的禮物就更隨意了,一套文房四寶罷了。
林秀蓮看着這些禮物,想着皇上是晉王的兄長,又是九五之尊,送這樣的禮物也算合適。而太后僅送了套文房四寶,就顯得過於輕賤了,大約也是真的惱了林家這個女婿了。不過比起晉王生母太妃娘娘的禮物,太后的禮物又不算得不像話,再說還在小皇子喪期,太后只怕也是真的沒心緒。
林秀蓮一邊命人登記在冊,一邊讓人先守在偏殿裡,等晉王回來,先呈給他過了目,再入庫。
林秀蓮剛坐下緩口氣,就又有人來回,大長公主府與林閣老府上各有壽禮送到。
林秀蓮只得打起精神,又出來與他們相見。
大長公主乃先帝長姐,晉王的姑姑,身份貴重。
大長公主府送來的禮物雖然算不上貴重,倒也頗見用心了,有兩套衣裳鞋襪,兩匣子新書,兩塊古硯,兩盒新筆。
林閣老,亦即林秀蓮的伯父林道賢,府上送來的禮物就頗顯貴重了,其實是共有四份。分別是林道賢夫婦的,林錦城的,林秀章的,還有林秀蓮的祖母。
林秀蓮的祖母送來的是衣裳,布匹之物,都是尋常的物件。
林道賢夫婦因爲身份有別,送來的亦是衣裳,文房用品,倒也罷了。
林錦城送的便是真金白銀了,卻是一對一尺來高赤金打造的金童玉女,兩個小人打造的團團可喜,捧着壽桃,做賀壽的模樣,那桃子卻是用罕見的雞血石雕琢而成。金童玉女身上另外鑲嵌有寶石東珠,不可勝數。林秀蓮打開匣子,被那珠光寶氣晃得眼睛疼。心裡頭也是一震,尋思着只怕楊鐸不會喜歡這樣的禮物。
林秀章的禮物就雅緻了些,林秀蓮看着,倒像是特意投她的喜好送來的似的。最爲難得的是有一幅崔白的《雙喜圖》真跡,一幅《蘆雁圖》真跡,另外有兩本前朝的花鳥圖冊,
亦有文房用品,是玉廂花梨木鎮紙一對,鎏金小插香盤一對,象牙牛角筆筒二個。
林秀蓮看着喜歡,命人收起來,着人帶着來人去偏殿用茶了。
張茂林在一旁說道:“奴才算了算,今年王爺的好日子因爲恰在小皇子喪期內,所以很多外臣不便送賀禮,該來的也就這些了。王妃應酬了一早上,也累了,不如回房歇息一下吧。”
林秀蓮這半天應酬下來,別的也罷了,唯有見人便得有三分笑意,笑得臉上的肉都覺得僵硬了,就起身道:“也好,我去裡頭歪一會,張公公在這裡守着吧,以防還有人來,若是有要緊的,張公公再讓人叫我出來吧。”
張茂林忙道了聲好。小七與小九與扶着林秀蓮往書房內間去了。
林秀蓮在羅漢牀上坐了,小七與小九就一邊一個,蹲下身去與她捶腿。
林秀蓮擎起杯子,剛飲了一口,就聽見趙六兒在隔扇外輕聲回道:“王妃,王爺的師傅,程先生府上來人了。”
晉王的師傅自然不同於別人,林秀蓮也是要見的,只得又起身出去相見。
來人是個婆子,見了林秀蓮先跪下去磕頭,林秀蓮忙命扶起來。
那婆子忙又將禮物呈上來,一邊在旁說道:“這兩提盒菱粉糕是我家小姐親自做的,夫人說王爺打小就愛吃,夫人這兩日傷風,下不得牀,只得讓小姐做,好在我家小姐做這個菱粉糕是極拿手的,出來的味道也是一樣的。”
林秀蓮想着這個婆子只怕是個粗使的,一點規矩也不懂,家裡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也好拿來在人前說嘴。不過她嘴上沒說,只淡淡的道:“王爺不在家,程師傅有心了。”餘下的禮物也沒看,便命張茂林道:“張公公讓人請這位媽媽去偏殿用茶吧。”
張茂林亦覺得這個婆子愚魯不堪,忙讓趙六兒領着她下去了。
林秀蓮見那婆子走了,才含笑向張茂林道:“想着是再沒有別的人來了。”
張茂林點頭道:“是啊,這次是真的都來齊了,王妃歇着吧,奴婢去看看午膳好了沒。只是還要請王妃的示下,若是做好了,是這會就傳呢,還是王妃要先歇息一會?”
林秀蓮起身道:“我先歇一會吧,這會也吃不下。”
小七與小九忙一左一右的扶着林秀蓮仍舊往內間去了。
林秀蓮不知道李夫人已被遷往了安樂居,所以心裡還在尋思,梧桐院裡兩位夫人的賀禮還沒到呢,也不知道他們會送什麼過來。不過兩位夫人送賀禮她是不需要親自應酬的,有張茂林在便好了。
小七與小九兩人心裡卻是暗暗竊喜,林秀蓮要見秦氏與螢螢,昨天是因爲下雪,算是躲過去了,原本想着今日躲不過了,正好又是晉王的生辰,這一忙亂,只怕今日也不會想要見他們兩個了。
張茂林站在正殿裡,一邊看着人登記禮品,一邊尋思着,雖然他用了刑,可秦氏還是不肯招出幕後主使之人,看這個做派,倒是像太后的人。而他們在西苑查出了太皇太后安插的奸細,雖然蜻蜓是自縊的,那晚的事兒也機密,可太皇太后聯繫不到蜻蜓了,自然會起疑。其實這些都不關緊,最最要緊的是,晩隱居已經去了三個人,林秀蓮還全不知情。張茂林想象不出林秀蓮知道的時候會如何,又想着楊鐸對林秀蓮的感情,不禁越想越是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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