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前張茂林把楊鐸的藥送了過來,楊鐸一口氣喝完,把空碗放回張茂林手中的托盤上。
張茂林請示楊鐸午膳擺在何處,楊鐸回說也擺在天籟閣,張茂林偷眼望向林秀蓮,林秀蓮在楊鐸的注視下從容的擺弄着藥材,不時抓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就像是不知道楊鐸的存在。
張茂林心裡納罕不已,再不敢多看,匆匆告退。
露露把林秀蓮的藥送進殿來,林秀蓮接過藥也是一口氣喝完,露露又端了一碗漱口的水給林秀蓮,林秀蓮沒有接,直接遞迴了空碗。
屋子裡的氣氛着實詭異,露露不敢多說什麼,端着空碗匆匆跑了出去。
張茂林很快就送了午膳過來,請示楊鐸擺在那裡。
楊鐸微笑着問林秀蓮,“你也忙活一上午了,一起用晚膳吧。”
林秀蓮面無表情,語氣淡漠的說道:“王爺自己用吧。”
楊鐸沒有勉強,讓張茂林把午膳擺在正殿的桌子上。
張茂林只覺得眼前的林秀蓮跟從前判若兩人,從前她就算是不笑,眉目看着清冷,可是至少還能看出是愁是怒,至少有煙火氣息。可是現在卻大不一樣,現在的她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那種冷漠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眼中的冰冷更是竟讓張茂林不敢多瞧。
正殿裡的飯菜擺好後,楊鐸又坐了許久才起身去用膳。張茂林小心翼翼的伺候在側。
楊鐸用的很少,正欲起身離席,張茂林終於忍不住,期期艾艾的提醒道:“王爺身上有傷,太醫囑咐過要多休息。”特意提高了聲調,爲的是讓東進間裡的林秀蓮也聽到。
楊鐸對於張茂林的提醒不置可否,回到東進間,仍舊坐在林秀蓮身旁的繡墩上。
林秀蓮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向外走去。
楊鐸盯着林秀蓮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良久纔回過神來,伸手拿了塊藥材在手中擺弄着玩兒。
露露把林秀蓮的午膳送到正殿裡,林秀蓮洗了手坐下用膳,四樣菜都是林秀蓮平時愛吃的,她卻是如同嚼蠟,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勉強吃下半碗飯,漱了口,便回西進間裡歇午覺了。
楊鐸仍舊坐在東進間的窗下,露露匆匆收拾了桌上的碗盞,帶着小宮人們退了出去。
不多時兩個小太監擡了一張竹榻送入東進間,請晉王稍事休息。
楊鐸面沉如水,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淡淡問道:“是王妃讓你們送進來的嗎?”
小太監戰戰兢兢的回道:“是張公公讓奴婢們送來的。”
楊鐸道:“擡下去吧。”
兩個小太監擡着竹榻又退了出去。
林秀蓮躺在帳子裡也不知道是否睡着了,一個時辰後纔起來,看見楊鐸坐在東進間的窗下看書,林秀蓮也不理會,徑直出了大殿,洗過臉,尋了翠兒來給她講述各種香料的屬性。
翠兒看見楊鐸在東進間,心情十分複雜,想要離開,林秀蓮不許,翠兒只好硬着頭皮跟林秀蓮進去,兩人在窗下的案前坐下,翠兒一開始有顧慮,話都說不順溜,常常說了一句話,就忘了後面要說什麼,呆呆的發愣。林秀蓮也不催促她,她說的時候就用心聽,隨手做着筆記,不說的時候就陪着她發呆。
久而久之,翠兒發現楊鐸只是坐在書架前頭看書,安靜的就像是書架上的一卷書,案頭的一個花瓶,翠兒的心慢慢靜了下來,把每一種香藥的屬性及藥效都仔細的講給林秀蓮聽。
傍晚十分,林秀蓮整理好筆記收起來,對翠兒說明天繼續。翠兒告退出去,林秀蓮把案頭的東西又略微整理了一下,亦慢吞吞的出了大殿,在院子裡稍稍活動了一會,便抱膝坐在廊下的竹榻上發呆。
楊鐸從正殿裡出來,風從廊下吹過,檐角下的鐵馬叮咚作響。
楊鐸看林秀蓮坐在那裡發呆,在廊下停留片刻,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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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太陽落山後,地氣仍然燥熱,更兼天要下雨,一片溽熱。太妃嫌轎子太悶,坐着步輦回宮。
張進與阿元隨在太妃的步輦兩側。
太妃眺望了眼遠處雲蒸霧繞的蓬萊山,不耐煩的問道:“楊鐸還在那裡?”
張進回道:“正是,娘娘是有話要吩咐殿下嗎?”
太妃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別去打擾他了,登基前且都隨他吧。”
阿元很能理解太妃的心思,登基前楊鐸只是個王爺,還可以任性妄爲,可是登基後他就是一國之君,雖然擁有天下,可也必然會失去某些自由。
欽天監選的黃道吉日是六月十五,今天是六月十二,其實楊鐸可以任性妄爲的時間也只有兩天,更何況這兩天中還有許多事情等着他去決斷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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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林秀蓮坐在廊下乘涼,天悶的厲害,一絲風都沒有,夜空一片黝黑,半刻星子都看不見。雨應該很快就要落下來了吧?
翠兒端了一碗解暑的湯從廚房出來,露露在一旁看見了,氣瞪了翠兒一眼,一把奪回那隻碗,交給了一旁侍立的宮人,冷聲對翠兒說道:“王妃纔剛流產,怎麼能喝這種寒涼的東西?”
翠兒沒有被露露的氣勢嚇着,分辨道:“是小姐要喝的。”
露露氣極反笑,“王妃就是要喝你也不能給她啊。”
翠兒默默注視着露露,沒有一絲生氣的模樣,道:“如果小姐喝了會感到高興,爲什麼不給她呢?有一個好身子卻每天都不高興,跟身子雖不好可每天都高興,你會選擇哪一個?”
露露一時愣住,繼而又道:“不過是一碗消暑湯,又不是忘憂草,王妃就算喝了也不過是高興一小會,可身體上落了病,卻是一輩子的。”
翠兒仍然不動氣,很認真的給露露解釋道:“你沒有真正傷心過,不知道高興有多可貴,有時候就算是一小會,都會,都會很好。”
露露不再說話,與翠兒僵持了一會,從宮人手中端回那碗消暑湯,遞給了翠兒。
翠兒微不可見的衝露露笑了一下,馬上又繃起了臉,端着消暑湯匆匆走開了。
二更天的時候忽然起風了。
翠兒從殿內拿了件夾衫給林秀蓮披在肩頭。
林秀蓮卻起身道:“要下雨了,我們回去睡吧。”
翠兒正欲去給林秀蓮準備沐浴的水,林秀蓮又說道:“記得把你合的香拿一些過來。”
翠兒猶豫片刻,道:“那種香用一次兩次倒是無妨,用的多了對身體不好。”
林秀連微笑道:“可是睡不着更難受啊。”
翠兒不再多說,沉默着點了下頭。
沐浴後林秀蓮躺在帳子裡,外面下起了大雨,風裹挾着雨灌進窗戶裡,屋子裡涼爽許多,久了又有些涼,翠兒默默走去關了窗,聽見林秀蓮還在帳子裡翻騰,而香爐裡的香則快要沒了,翠兒只好又放了一塊香餅進去。
清甜的香菸在屋子裡氤氳開來,翠兒終於沉沉睡去,睡夢中忽然聽見吱扭一聲響,卻是殿門被打開的聲音。
翠兒一個機靈爬了起來,卻看見楊鐸從殿外的雨中走進來,大約是風雨太大,上山的路又泥濘難行,暈紅的宮燈照射下,但見他袍子上沾了不少泥水。
楊鐸示意身旁的宮人們熄滅了宮燈,大殿裡復又變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翠兒聽見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聲音,想來是楊鐸身上的雨水在淌落。
翠兒裹着薄被匆匆退了出去。
林秀蓮早也醒了,她故意翻了個身,面朝裡躺着,更是把枕頭薄被踢得那裡都是,整張大牀都被她佔滿。
楊鐸默默站在帳子外看着帳子裡躺着的林秀蓮,許久之後回過神來,聞見屋子裡有清甜的香菸,楊鐸望着案頭的香爐皺起了眉頭,又停留了片刻,轉身出了臥房,在正殿裡的貴妃榻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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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秀蓮起牀時,楊鐸已經離開了,林秀蓮仍舊如昨日一般,用過早膳就開始學習合香。
將近中午的時候楊鐸又上山來,坐在一旁看林秀蓮合香。
午膳仍舊是各吃各的,午膳後林秀蓮去休息,楊鐸繼續在書架旁邊看書,一切都跟前一日一樣。
翠兒雖然習慣了在楊鐸的注視下與林秀蓮一起研究香道,可是每當看見楊鐸眉頭上那一大塊淤青時,還是覺得心驚肉跳。
傍晚的時候楊鐸仍舊下山去處理事務,夜裡很晚又上山來。不同的是,翠兒尋思着楊鐸會過來,給林秀蓮焚了安眠的香藥後就趁便躲了出去。
天籟閣的氣氛詭異中又透着一種平靜,似乎一切正該如此,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六月十四日,楊鐸登基前的最後一日,也是他做晉王的最後一日,因爲事情實在太多,早晨他離開天籟閣後,一直到將近黃昏纔回來。
楊鐸走到天籟閣殿前的時候,林秀蓮坐在廊下納涼。看見楊鐸走來,忽然衝他微微一笑。
楊鐸心神一陣恍惚,一時忘了說話。
林秀蓮從荷包裡取出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含笑對跟在楊鐸身後的張茂林說道:“張公公,這是我合的第一塊香餅,想請你嚐嚐,雖然樣子不大好看,但是我也費了不少功夫呢。”笑得一臉純真無邪,眸子中卻分明透着惡毒。
張茂林膝蓋一軟,差點跌坐在地,勉強撐着,恭敬的接過林秀蓮遞來的東西,面如土灰,笑的簡直比哭還要難看,“多謝王妃厚賜。”說着便要把那塊香餅子送入口中。
楊鐸臉色陡然劇變,瞬間後便恢復如初,微笑着斥責張茂林道:“沒見過世面的奴才,虧你從前也在宮裡待過,連焚香都不知道嗎?王妃是讓你試試,還不快去找個香爐子來。”
楊鐸試圖用戲謔的口吻化解這場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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