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嫣神色有些氣急敗壞,她素來高傲張狂,宮人們這樣衝撞她,她惱起來必然是要賜一丈紅的,今日不知爲何沒有發作,冷着一張臉說道:“不用麻煩了,本宮自己回去換吧,告辭了。”言畢向太妃匆匆一禮,也不理會一同前來的皇后,帶着隨行的宮人們急急忙忙的走了。
林秀蓮不瞭解武明嫣的爲人,倒也罷了,楊鐸與皇后對於武明嫣今日的反應着實有些不解,她那樣張狂傲慢的一個人竟然也會忍得下這口氣?
皇后顯然對此事沒有想要深究的意思,大約不方面是皇后本來不是多事之人,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宮裡被武明嫣欺負慣了,對她的事也不敢探究。見武明嫣帶着人一陣風似得走了,也忙向太妃告退,引着宮人內官們徐徐去了。
皇后與武貴妃走了,楊鐸望向太妃,但見她一臉氣定神閒,似乎成竹在胸。要知道阿元是太妃的親信,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武明嫣不會發怒懲治阿元,太妃絕對是不會捨得讓阿元去得罪武明嫣的。
太妃鬆開懷裡的黑貓,貓順着羅漢牀的扶手爬到邊緣,弓着腰一躍就跳到了地毯上,大搖大擺的往殿外走去。
太妃卻沒有起身的意思,拿起炕桌上的琺琅彩手爐摟在懷裡,向林秀蓮道:“那邊偏殿裡養了好些水仙,你去瞧瞧有沒有喜歡的,回頭帶兩盆回去。”
林秀蓮明白太妃大約是有話要單獨同楊鐸說,忙含笑起身道:“那兒媳就先謝過母妃了。”
阿元不知何時已回來了,面色若常,笑着向林秀蓮做了個請的手勢,引着她告退出去了。
一時大殿裡只有太妃與楊鐸母子兩個。
楊鐸笑着說道:“多謝母妃方纔替秀蓮解圍。”
沒有別人,太妃撐出來的那股架勢沒了,很多身份也沒了,此刻在兒子面前,只是一個母親,她寵溺的望着楊鐸,“你心裡眼裡只有她,當真以爲我只是爲了給她解圍才如此做嗎?”
楊鐸在太妃身邊坐下,臉上的笑如孩子般純真,沒有外人在,在母親面前,他那些身份也都不在了,只是個孩子,“阿元姑姑是母妃的貼身侍婢,母妃定然不會貿然使她涉險,所以兒子猜測母妃在讓阿元姑姑那麼做之前就拿準了武明嫣不會發作,不過兒子不知道原因。反正不管母妃處於什麼原因,確實給秀蓮解了圍,兒子還是要替她謝謝母妃。”
太妃拉過楊鐸的手輕輕拍着,溫言道:“原來你還會思考,母妃只當你耽於****連腦子都變笨了呢?你說的不錯,我是有八成的把握認爲武明嫣不敢發作,才讓阿元那麼做的,其實那麼做也是爲了進一步試探,不過試探的結果正如我的猜測,武明嫣根本就沒有身孕。”
楊鐸震驚的睜大了眼,“母妃是說她,她假裝懷孕?”
太妃點頭道:“是的,你想啊,武明嫣兩個多月的身孕,肚子卻那樣大,太不合常理了。再說她剛流了產就懷孕本就匪夷所思,更何況我聽說皇上自從她流產後去她宮裡的次數非常有限。那會兒我故意說那些話,就是想試探她,她畢竟是年輕媳婦,不太懂,以爲我看出了什麼破綻,緊張的臉都白了。你大約沒有注意,我但凡說起她身孕的事情,她的神色都立馬變得有些怪異,似乎很心虛,她平時可是趾高氣揚目無下塵的。所以她那個肚子是假的。”
楊鐸回想了一番,剛纔的情形確實如太妃娘娘所說,遂道:“所以阿元把酸梅湯潑在了她衣裳上面,她非但不讓傳太醫,更要回宮再換衣裳,匆匆忙忙的,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原來是怕別人發現她腹中另有乾坤。”
太妃怔仲了片刻,道:“皇后是個實心眼的人,應該是渾然不覺。你那位媳婦可是個聰明人。”
楊鐸道:“她聰慧不假,可是她對武明嫣的爲人不瞭解,大約也沒看出異常。更何況武明嫣處處刻薄譏笑,她大約只顧着生氣了。”楊鐸想起林秀蓮氣鼓鼓的樣子,不覺就笑了,又說道:“武明嫣假裝懷孕,看來武家人這次所圖非小啊。”
太妃不以爲然道:“還有皇帝呢,他們還能翻了天嗎?”
楊鐸卻不贊同,搖頭道:“太后是個控制慾極強的人,皇上近來不大聽她的話了,她想要換一個能容易控制的人也很有可能。”
太妃一尋思,道:“說的也是,皇帝身子一直都不好,小皇子又夭折了,後宮一直沒有所出,太后心裡着急出此下策也是有可能的,量武明嫣也沒這樣的膽略。若是皇帝一直這樣跟太后擰着幹,太后那個性子,急起來還真敢換個更好控制的。”
楊鐸忽然憂心的說道:“朝中局勢波譎詭異瞬息萬變,母妃一定要多保重纔是。”
太妃淡然一笑,道:“你忘了,當年先帝在世時,可是訓練了好多暗衛來保護我,他們分佈在宮中四處,人數衆多,你不用替我擔心。”
楊鐸道:“還是父皇思慮周全,手裡沒有兵權,想做什麼都要受別人掣肘,所以兒子打算過了元宵節就出宮,陽臺山以西的狩獵場羣山連綿,正適合藏兵,我打算借修建狩獵場之名在那裡待一段時間,訓練一些可用之師。”
太妃聽後沉吟片刻,道:“武明熙私自帶兵返京,武明嫣又假懷孕,看這個架勢,太后是打算等武明嫣臨盆的時候弄個嬰兒進來以假亂真,若是那個時候皇帝仍舊袖手不理,任憑林家打壓他們武家,怕太后是要發動宮變了,逼皇帝退位,扶他們弄來那個假皇子登基,那個時候,實權就盡捏在他們手裡了。”
楊鐸點頭道:“兒子也是有這方面的擔心,雖然我朝還有一半的軍權握是在林道明手裡,屆時林家雖然可以爲我所用,但是保不齊他們林家就沒有別的想頭,趕走了豺狼再來只更狡猾的狐狸,也是麻煩。只是一時三刻,我就算能訓練出一些軍隊,爲了不讓武家人與林家人有所察覺,軍隊的數量也將會十分有限。”
太妃道:“兵在精而不再多,只要訓練出來的都是精兵強將就好。再說不是還有那個周紹陽嗎?他年後去了豐臺大營,也能”
楊鐸道:“周紹陽是個文官,雖然武家人對他沒什麼戒備,以爲是圈地一事皇上拿他對林家人還有朝臣交代而打出的一個幌子,可是上次我在程師傅府上跟他會面,武明熙聞訊去搜查,我雖然躲了,武明熙卻撞上了他,我與程師傅關係一向不錯,朝中皆知,他驟然出現在程府,武明熙就是再笨也會有所聯想。再說我馬上又要把程書瑤招進府裡,武明熙若是再聯繫起那日的事情,必然更會懷疑周紹陽與我的關係,所以他就算是進了豐臺營,想要有所作爲也不太容易了。一個意外就打破了我苦心經營了那麼久的計劃,而父皇要我做的事卻是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的。不過這也算是個教訓,爲了不再出現意外,只能是自己手裡握有兵權。”
太妃沉吟道:“原來是這樣,程綸教養出的女兒自然差不了,不過我風聞她是許過人家的,你要納她爲妾室,又平白惹了那麼多麻煩出來,該是有原因的吧?”
縱然是對自己的母親,那日所受的折辱楊鐸也不屑於說出口,只是有些氣憤的道:“是與那日的事有關,兒子也是逼不得已,總之都是拜武明熙所賜,這筆賬,總有一天我會跟他武家算清楚。”
楊鐸雖未言明,可是語氣中的恨意已溢於言表,太妃眼風何等厲害,心裡已明白楊鐸必然是受了羞辱,在他手上輕輕拍着,和顏安慰他道:“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屈辱算不得什麼,知恥而後勇才重要。”
楊鐸忙斂去臉上恨意,頷首道:“母妃說的極是,兒子受教了。”
太妃扶着楊鐸的手站起身,“坐了這麼久,我也有些累了,扶我去偏殿裡看看水仙花吧。”
楊鐸眼中露出笑意,“那些水仙還是母妃自己種的?”
太妃略有所感,嘆息道:“閒着也是閒着,蒔弄些花草也好打發些時日。”
楊鐸聽太妃這樣說,心裡傷感,“都是兒子不孝,不能長伴母妃左右,讓母妃受苦了。”
太妃搖頭道:“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先帝走的太早了些。”
太妃的話楊鐸明白,兒女的陪伴畢竟不同於夫妻間的陪伴,也只能無奈一笑,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太妃娘娘。
楊鐸扶着太妃走到偏殿門口,殿門開着,日光從大開的門洞裡射進屋裡,塵埃在光束中沉浮,林秀蓮着玉色襖子站在一架水仙花前,眉目舒展,嘴角含笑,極閒適的站在那裡賞花,日光在她臉頰投上層明媚的光輝,竟然比水仙更似凌波仙子。
楊鐸望見她,眼中蘊着笑意。
太妃娘娘望向林秀蓮的目光中也第一次有了讚賞的意思。
林秀蓮適才看見楊鐸扶着太妃走來,忙迎上來行禮。
楊鐸玩笑道:“看了這麼久,可有相中的?”
林秀蓮道:“母妃這裡的水仙品種繁多,最主要是養的好,錯落間疏,每一盆都是獨具匠心,自成一道風景,就是看一天也看不夠。”
楊鐸就回頭向太妃道:“母妃,你兒媳婦誇你呢。”
太妃淡淡一笑。
林秀蓮這才知道這些水仙都是太妃親自養的,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欽佩,讚許的話在太妃面前自是不用多數,忙上前來扶太妃,太妃卻是從楊鐸手中抽出了手,“不用你們扶了,你們好好看花吧。”
兩人笑着,異口同聲道了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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