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鐸忙了一日,累得臉色發青,回到宮裡就向皇上回稟今日勘察墓址之事,把那幾處墓地還有他的意見都報給皇上,讓皇子最後做決定。皇上聽完就定了一處,這件事算是結了。楊鐸便告退,皇上欲讓人給他傳宵夜吃,他辭了未受,匆匆往西苑趕。
張茂林看見晉王回來了,先迎了上去,見過禮,因爲是晉王的生日,又多磕了幾個頭,才起身悄悄回了李夫人的事兒。
楊鐸聽後出了會神,道:“這樣外面說也成,她沒有疑心吧?”
張茂林道:“沒有,王妃信了。就是晩隱居那些人比較棘手,王妃今天忙着應酬宮裡跟外面各處,只怕明日閒下來就要見秦氏他們呢。”
楊鐸皺着眉思索了一陣子,道:“晩隱居如今還有多少人?”
張茂林心裡咯噔一下,他大約知道晉王要做什麼,忙回道:“除了關着的秦氏,送走的螢螢,處理了的小蟬,還有十二個人。”
楊鐸沉吟片刻,終於下了決心,道:“只好用火了。一把火燒了也算乾淨。那個秦氏還是不肯招認嗎?”
張茂林聽晉王親口說出,還是頗爲震驚的。心頭凜然,忙答道:“是。”
楊鐸道:“先關着,得空我親自去問她。”
張茂林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說道:“王爺,如此做雖然乾淨利落,可是奴婢怕王妃會承受不住,那些人畢竟都是王妃親近的人。況且,宮裡得知後必然也會問詢。”
楊鐸顯出煩躁的神色,“他們這樣死了,她不過是傷心,可是若知道他們背叛她,那才叫心寒呢。我知道的心寒的滋味,更不想讓她成爲我這樣的人。好了,你去準備吧,夜裡再動手吧。”
張茂林應了個是,退了下去。
小七立在正殿門口,看見張茂林回完了話,才遙遙衝晉王行了禮,匆匆走到內室去稟報林秀蓮,“王妃,王爺回來了。”
已是亥時正了,林秀蓮堅持要等楊鐸回來再用晚膳,只吃了些糕點墊補。聽得楊鐸回來,便匆匆撂下書卷奔了出去。
不過兩日未見,楊鐸面龐已顯削瘦,因爲熬夜眼窩就有些陷下去,臉色更是鐵青。林秀蓮見了心疼不已,握着他的手道:“你還沒進晚膳吧?”
楊鐸先抱了她一會,才鬆開手,道:“我不餓,你不是說要給我賀禮嗎?在那裡?”
林秀蓮從他懷裡滑出來,吩咐小九道:“按照我方纔吩咐的去做吧。”
小九領命退了出去,帶了人匆匆奔向太液池畔。
林秀蓮微微衝楊鐸一笑,挽着他的手向內間走去,“你既然不餓,我們等下到了那邊再吃吧。”
楊鐸滿心好奇,追問道:“你到底準備了什麼?”
林秀蓮神神秘秘的道:“等會去了你就知道了。”
楊鐸看她不肯說,就不問了,拉着她坐下,柔聲問道:“今天想我沒有?”
林秀蓮點頭道:“想了,你呢?”
楊鐸道:“我也想你了,方纔跟皇上回話的時候還想着你呢。”
林秀蓮問道:“事情都辦好了嗎?”
楊鐸輕輕揉着她的髮絲,說道:“墓地已經定下來了。”
林秀蓮道:“今天宮裡還有外頭都送了賀禮過來,你這會要不要看一眼?”
楊鐸道:“那些東西有什麼意思,我要看你給我準備的賀禮。”
林秀蓮微微一笑,心裡算着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起身道:“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林秀蓮一手挽着楊鐸,一手提溜個羊角風燈,出了文杏堂,往太液池邊走去。
走到小香山下,楊鐸就看見遠處太液池上五光十色,一片霓彩在冰面上閃爍,照亮了一方夜空。
楊鐸攬着林秀蓮站在那裡眺望着那片墨色夜空下綻放的如霞如練般的光彩,久久移不開雙目,嘴角慢慢露出了笑意,“好美,是怎麼做到的?”
林秀蓮緊緊偎依着他,看見他眼中都是笑意,也會心一笑,道:“這個做起來很簡單,先在冰面上鑿很多小孔,再把羊油蠟燭放在冰空中,燭光經過冰面透過來,就變得五光十色了,走吧,我還弄了個帳篷,裡面給你預備了壽麪,我們去吃罷。”
楊鐸攬着林秀蓮在她臉頰上親吻了一下,“你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嗎?不然怎麼會有這樣巧的心思。”
林秀蓮笑靨如海棠初綻,道:“我可不是比干,我是從書上看來的,書上說燭光經過冰面後,透出來的光線色彩極美,我就試了試,原來比想象的還要美。”
楊鐸一把抱起了林秀蓮,說道:“這是我收到最美的的生日賀禮,你也是上天恩賜我最好的禮物。”言罷在林秀蓮脣上深深吻了下去,良久才擡起頭,抱着林秀蓮往池畔走去。
走近了才發覺冰上的光彩更加美輪美奐。
楊鐸與林秀蓮坐在冰面上的帳篷裡,帳篷是用好幾層羊皮縫製的,既保暖又擋風。帳篷裡面鋪着厚厚的野獸皮毛,皮毛上鋪着柔軟的羊毛毯子,帳篷裡沒有燃燈,只在帳篷四角的冰孔中點着羊油蠟燭,故而帳篷裡也籠罩在五彩的燭光下。
林秀蓮拉楊鐸先坐下,她跪坐在一張小楠木桌子旁邊,打開桌上的食盒,上面是兩碗銀絲掛麪,林秀蓮把兩碗麪擺在桌上,又從下層端出一個小熱鍋,揭開熱鍋蓋子,雞湯的香味就衝了出來,這個小鉢盂坐在個炭爐上,故而鍋裡的雞湯還咕咕冒着熱氣。
楊鐸早都餓了,聞見這個味道,先讚道:“好香。”
林秀蓮舀了一勺湯澆在面上,又揀出一個雞腿放進去,把那一碗麪端給楊鐸,“因爲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壽麪放的久了難免坨了,纔想出這個辦法。”
楊鐸拿起筷子夾了面就要吃,林秀蓮忙攔住了他,“壽麪是不能咬斷的。”
楊鐸啞然失笑,道:“不咬斷怎麼吃?”
林秀蓮給她自己那碗麪上也加了雞湯,就用筷子夾起一根麪條,慢慢的拉出來卷在筷子上,然後放在嘴裡,囫圇吞了下去,“就是這樣吃啊,壽麪咬斷就不吉利了。”
楊鐸也學着她的樣子,一根根捲起麪條,慢慢吃着,不多時,倒也這樣把一碗麪吃盡了,因爲吃的慢,一碗麪下肚,居然也覺得飽了。
林秀蓮把碗筷收拾好了,仍舊裝回那個食盒裡去。從一個蒲包裡取出茶壺茶杯,倒了兩杯茶出來、
楊鐸拉着她的手道:“我這會不喝茶,你別忙了,我們坐着說說話吧”把那張楠木小桌挪到一旁角落裡去,把林秀蓮拉到了懷裡。
林秀蓮靠在楊鐸懷裡,拉着他的手輕輕揉着,問道:“宮裡的事兒還要多久才能辦好?”
楊鐸道:“下葬的日子定好了,墓地也選好了,不過下葬前我每天還要到宮裡各處去看看,好在是每天都可以回來陪你了。”
林秀蓮道:“你昨天打發人送回來的梅花我已供起來了,很香。南省雖然也有梅花,可能是因爲氣候溫暖的緣故,花朵就尤其的大,不似這邊的小巧可喜。”
楊鐸下巴在林秀蓮的鬢角輕輕蹭着,柔聲道:“你喜歡就好,西苑也有梅花,等忙過這幾日,我就帶你去看。你知道嘛,這是我過的最快樂的一個生辰。”
林秀蓮道:“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其實我也沒替別人做過生日,這還是第一次。”
楊鐸道:“沒有之藩前,每年都是在宮裡做生日,內務府有定例,所以每次都是擺幾天戲酒熱鬧一下,生日也就算過去了,因爲每年都一樣,就感覺跟那些端午中秋似的,沒什麼意思。後來去了太原,先帝駕崩了..”楊鐸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望着帳篷角落裡冰孔中的蠟燭出神。
林秀蓮不欲他提這些不高興的,就問道:“武明照圈佔皇莊一事如今審理的怎麼樣了?”
楊鐸今日出去說是看視小皇子的墓穴,其實是見了周紹陽與杜紫英。見林秀蓮問,他不欲令她煩惱,只淡淡一笑,道:“還在審理呢,哪有這麼快。太后也不是好惹的,要想徹查下去你哥哥還需費點功夫呢。”
林秀蓮於朝廷上的黨爭畢竟不太懂,好奇道:“不是說人證物證俱在嗎?”
楊鐸笑嘆道:“武明照現在都不肯露面,刑部提審,他公然推病不去。你哥哥帶人好不容易把他堵在酒樓裡,逼急了他推個一乾二淨。何況也不敢過於逼迫他,你也知道,豐臺大營戍衛京師,那裡的兵權還捏在他手裡呢。皇上也是投鼠忌器,總之麻煩着呢。”
林秀蓮狐疑道:“難道他還敢造反不成?”
楊鐸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笑了笑,沒有作聲。過了片刻,又說道:“如今皇后仍舊臥牀不起,皇上幼時身子便孱弱,最近內裡憂傷鬱結,外又感了風寒,勾起了小時候的病根子,也病倒了,宮中唯一的喜事倒是武貴妃有喜了。”
林秀蓮驚奇道:“我們成婚的時候她纔剛小產,怎麼這麼快就又有身孕了呢?”
楊鐸微笑搖頭,嘆息一聲,又說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煩心事了,說說你吧。”
林秀蓮微笑道:“說我什麼呢?”
楊鐸順着她的眉毛在她眉骨上輕輕撫摸過去,“我若是沒有記錯,明年你祖母就七十歲了吧。人生七十古來稀,你伯父還有你哥哥他們的意思,是要替你祖母做壽,你爹爹今冬在潦海摧毀了兩次海寇的進擊,斬殺海賊一千餘口,爲朝廷立了大功,皇上已下旨表彰了,同時令他明年夏天帶着海師回京述職,正好爲你祖母做壽。”
林秀蓮記得她祖母是八月間的生日,屆時父親抵京,自己該在太原了,也是見不到了,心裡空了一下。
楊鐸似乎明白她的心意,“到時候一定會讓你見令尊一面的。”
林秀蓮感激的衝他一笑,可是她卻從楊鐸平靜的語氣中卻聽出了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國朝的的兵權有一多半捏在武家人手裡,餘下的便是在她爹爹手裡了。
林秀蓮想到此處,就忙打住了,不敢再往深處去想,她稍稍怔了怔,又趕緊衝他笑,道:“你什麼時候見伯父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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