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中興後,因循前漢實行名田制。將全國土地收歸國有,賞賜功臣,並按照《二年律》以軍功爵位爲基礎,對全國人口授田。普通庶民、士人,按立戶時間先後,約一丁百畝,先授田,後授宅。
五陵原當時十室九空,前漢時從楚地遷徙而來的伎舞倡優人家,與世家大族一起死傷殆盡。東漢中興後,田地撂荒,授田主要集中在安陵邑周邊。而離安陵邑較遠的荒地,一度無人問津。
爲鼓勵耕作,右扶風隗裡縣允許天下安定後從蜀中和楚地重新遷徙回來的豪強大族、大商巨賈,出資認購荒地耕種,因此原來班家位於河畔的膏田便被弓、馮兩大家族瓜分。
班彪當時身在河西軍中,隗裡縣照顧功臣,同時也想送給班彪一個大大的人情,便將殘存的三進小宅院發還班家,並命班家的老僕人班伍看管照料。而河畔的田地已經被瓜分耕種,只好將無人問津的阜頂兩頃(注:漢大畝,一頃百畝)薄地劃歸班家,並由班家原來的徒附負責耕種。
十七戶人家,六十餘口人,兩頃蒲田是無論如何也養活不了的。又允班家徒附們將阜頂無人耕作的荒地自行開墾,又得了約十五六頃。只是租稅,仍按兩頃徵收穀物與芻稿(注:即餵養牲畜的草飼料,秦漢時稅種之一,按田畝計算)。
班二公子只知刀劍,他那裡懂得耕作之難。身後馬蹄響,班前帶着班家的徒附龍三來了。龍三是隴右人,比班超大兩歲。光武年間,高原羌人時常作亂,他的家園在戰亂中被毀,便流落五陵原,爲班伍收留。於是,光棍漢龍三,便成爲班家徒附之首。班家遷徙回安陵前,田地事務全由龍三做主。
“稟報公子,班家田地盡在壠上,地高缺水,田地較薄。風調雨順時,每畝勉強能打一石慄。遇上乾旱年份,常常絕收……”
龍三的話,給正想大顯身手的班超澆了一盆冷水。一家人就得靠這兩頃薄地討生活,旱怎麼了,田地絕收一家人還怎麼活?他沒讓龍三說下去,“哼,這裡離河邊這麼近,即使有旱,不過人辛苦些罷了……”
見班二公子不願聽這些掃興的話,龍三與班前都不敢多嘴了。
班超卻問道,“種好這兩頃地,外加這十幾頃拾邊荒地,都需要什麼?種子都有麼?”
龍三是徒附之首,他數着手指道,“往年靠借馮家水牛犁田,只能乘空,不趕季節。慄種早已留存,然要侍弄好這十幾頃地,最少需要兩頭壯牛,農具若干。需要挖渠,以備旱時輸水用。冬閒時,需要平整田地……”
“好,就按汝說的辦。通知各戶提前朝食,朝食後整修田舍。吾要常住田舍中,親自耕作。弄好田舍,便挖渠整地。”
說幹便幹,當天,班超就帶着這十七戶徒附轟轟烈烈地幹開了。
安葬完班彪後,班家此時只剩下七千錢。聞班超要買牛,樊儇無一絲猶豫,由夜玉出面,又從馮家借了五千錢,全部交給二公子。
此時,樊儇已經將全家存活下去的希望,全部寄託在已經“渾渾噩噩”二十二年的二公子班超身上。
班超請馮墾一起來到過河到渭城(注:即今咸陽),先是花八千錢買了兩頭耕牛,又購置了鐵鋤、鐵钁、鐵鏵等農具。他與虞四月帶着家中的僕人和十七家徒附,用十餘天時間,將田舍整修一新。然後又開始大規模挖溝挑渠,平整土地。並將阜頂無主荒地,凡能勉強耕作的,全部開墾出來,竟然又得了三十餘頃。
這段時間,班超常居田舍,與龍三帶着徒附們起早貪黑地幹,有板有眼地下地耕作。到四月上旬,便已經搶得農時,提前將兩頃好地、幾十頃拾荒地全部種上春慄。
班超在田地內耕作,夜玉、樊儇則在家紡紗織幘、種菜養豬。
天遂人願,這一年春夏秋三季天並沒有大旱,苗出得又不錯。龍三帶着徒附們間苗、壓苗、鋤草、澆水、追糞,忙活了一年,收成不錯,第二年春荒時節,連徒附們也第一次沒有鬧春荒。但是,第二年卻遭了春旱,只到夏季雨勤墒好了才種上慄,沒想到,晚種的夏慄到了秋季,這幾十頃薄田又是大熟。
兩年風調雨順,班家總算渡過最大的危機,勉強不用餓肚皮了。
但由於經歷了十年軍閥混戰,水利、農田受到破壞,前漢時四通八達的灌溉水渠多已荒廢,關中平原水患、旱患頻乃,渭西五陵原農地田地望天收。班家的薄地,即便這兩年較好的年份,畝產不過一石多一點。交完租稅,還足徒附,便所剩無幾。到了青黃不接的春荒時候,全家還是十分艱難。
這十七家徒附,都是前漢時班府的僱戶。十年戰亂,十剩其一,老弱病殘,靠租種班家的二頃(注,漢頃約爲今半頃)耕地及自己墾植的幾頃荒地爲生。東漢初年,地主與僱戶一般五五分成,也有六四、七三分成的。而班稚當年立下規矩,班家與僱戶卻是四六分成。
班超便沿襲祖宗定製,仍與徒附們四六分成。
此時的班家,在安陵邑幾家大族和無數小戶中,僅是渭西的一個小小的小地主。連班家生計都是如此艱難,渭西庶民百姓生活之困苦,可以想象。
班超遷徙到五陵原的兩年,除了學會耕作,還帶着徒附們重建了班家村。
這些徒附,原來都與普通庶民一樣,居住在半地穴式的草棚之內。這種草棚一般先在地下挖穴,約半人深。然後再在四周夯土爲牆,頂上有樑,樑上苫蘆葦與茅草爲頂。草棚雖然冬暖夏涼,但卻低矮陰暗潮溼,衛生極差。
班超與虞四月利用農閒時間,在成國渠河畔鄰近班家田地處另外擇地,帶着徒附們建起十七座草屋院落。每座草屋三間正房,兩間廂房,以夯土牆爲院落。新居仍命名爲班家村,也正因爲此,班家的徒附也最是忠心。
兩漢時候,民間每戶都要養豕(注:漢時稱豬爲豕),年底過年前殺豬賣肉,掙足零用錢,再留一點肉過年用。那時候百姓養豬,豬圈都和茅廁建在一起。茅廁在豬圈邊上一隅,人的糞便落下被豬吃掉。班家是讀書之人,班超覺得不雅,便將茅廁與豬圈分開建造。
傳播此風的,就是馮墾兄妹倆。自從班家來安陵邑後,年僅十二歲的馮菟便僅吃班家養的豬肉。後來,兄馮墾請班超幫着改建了自己家的豬舍,此風很快在渭水西邊大戶人家流傳開來。
而一般農戶,仍是茅廁與豬圈相連建築。此風直至明清,未嘗有變。
返回安陵邑的當年,班超改建了豬舍後,樊儇、夜玉與雁旋帶着侍婢,在繁重的紡織之餘,還養了三頭豬,原來想交一頭給官府(注:兩漢時規定,民每戶必養豬兩頭以上,一頭爲賦稅),另兩頭到了過年的時候,便殺了讓全家過個好年。
可沒想到,小豬養不久都先後生病死了,讓已然拮据的班家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