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冉冉上升的驕陽,此刻已是有了緩緩西沉的跡象。
紅日緩緩灑下一片緋紅,映射着那輝煌壯闊的樓閣殿宇美得如天上宮闕一般。
窗格半掩,金玉滿堂的屋內,名貴的龍涎香自紫金香爐燃燒着,香爐上空縈繞着氤氳香霧,香氣瀰漫殿內。
青蔥翠竹綉面屏風之後,縈繞着一陣褪去不散的歡聲笑語,有老邁婦虞,有二八年華的少女,也有意氣風發的少年。
“大哥可得好好待人家緋月纔是,如若不然,可不單單是小妹不放過你,就連祖母也是不會輕饒了你。”寧森月如畫般的眉眼彎成月牙兒,拾着絲帕掩脣輕笑。
“那是自然,我將視緋月如掌中寶一般,好好愛護,一生一世。”好無半分戲謔之意,寧森皓那璀璨耀眼的星眸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一雙熠熠生輝的星眸若無旁人一般直直凝視着笑靨如花的夏侯緋月,此言雖說是給寧森月一個答覆,倒不如說是寧森皓在衆目睽睽之下允夏侯緋月一個千金之諾。
寧森月朝着夏侯緋月投去似笑非笑的目光,眼底流露着羨慕,“緋月姐姐可真是有福氣,竟是能得大哥如此疼愛妻子之人。”、
夏侯緋月倒是謙遜,低垂螓首,輕搖着頭方道:“森月妹妹說的這是哪裡的話,一路上,緋月聽着森皓與我講的,世子妃與景王世子伉儷情深,前些日子,還傳出景王世子甚至忤逆母妃也不願納妾一事,實在是讓緋月羨慕得緊。”
“姐姐這說的是哪裡話,我與雲晟不過是相敬如賓罷了。”寧森月不以爲意,同是謙遜一笑。
於是,這年紀相仿的女子,不過才恍然一瞬,便姐妹相稱了起來。
雖說互稱姐妹,實則心裡頭的心思,究竟是背道而馳還是不謀而合實在是不可知。
“夫人到!”
正當寧森月與夏侯緋月侃侃而談,交談甚歡之際,一道尖銳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聞言,寧森月先是一怔,隨後便轉過頭,觸及眼簾的便是那一襲硃紅色廣袖流仙裙。
長而寬的裙襬拽地,繡着大朵妖豔的芍藥,踩着一雙蜀錦所制的繡鞋,鞋面上珠光寶翠,嵌着大顆圓潤的珍珠瑪瑙。
那長及腰如雲墨發挽成繁瑣富貴的朝鳳髻,點綴着瑪瑙玉牡丹雙釵,珠圓玉潤的耳垂上點綴着同款瑪瑙耳墜,隨着她曼妙舞步搖曳着。
國公夫人先是款款行至老夫人身前,隨後便款款行禮,“兒媳見過母親,母親萬安。”
寧森月隨即起身,福了福身,“森月見過夫人。”
夏侯緋月亦是尾隨着寧森月微微福身見禮。
國公夫人先是對着寧森月揚脣一笑,“森月可算是來了,至於那位姑娘……”她將視線轉移至夏侯緋月身上,嘲諷一笑,“這位姑娘莫不是森月的侍婢?”
夏侯緋月與寧森皓登時面色一凜,夏侯緋月也是險些上前與她爭論。
寧森皓有意阻攔,卻遠水救不了近火,倒是寧森月,好意扯了扯她的衣袖。
“切莫動怒。”凝着身側女子那盈盈
動人的杏眸,寧森月輕聲提點道。
且不說夏侯緋月這份裝扮與侍婢壓根扯不上關係,再者,她隨着寧森皓一塊進府,怎麼着也是與寧森月扯不上半分關係。
國公夫人如此說來,無非是故意針對、羞辱這夏侯緋月。
“母親說笑了,緋月姐姐與大哥一道入府,怎的與森月扯上關係?哪裡談得上是森月的侍婢呢。”寧森月低垂螓首,淺笑盈盈。
國公夫人故作一副訝異,以審訊的眸光上上下下將夏侯緋月打量一番而後才道:“不知,夏侯姑娘是京城哪位大人的千金?”
夏侯緋月眸色一凜,面色一僵,微仰着頭,凝視着那故意找茬的婦人。
寧森皓無法坐視不理,一張俊顏凜冽冷然,眸底寒光乍泄,上前作揖道:“啓稟母親,緋月乃是兒子的朋友,母親一見面便問其家事,未免顯得咱們國公府失了禮數。”
他本就對着國公夫人早有不滿,年幼時欺辱他也便罷,如今他已及笄,又遭皇帝拜官二品武將,事到如今,他又其能夠容忍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到到這惡毒女人的羞辱。
“母親不過是問問罷了,哪兒能跟國公府的禮數扯上關係,森皓未免過於緊張了。”國公夫人掩脣輕笑,眼瞼微垂,眼底閃過一道暗嘲。
她又豈會不知這夏侯緋月的真實身份,早在她踏進這國公府大門那一刻,她便對她知根知底,如今,她倒是想親耳聽着,這女人該如何介紹自己的身份。
潛意識的,她並不希望這女人與寧森皓走得太過近了。
“都坐吧,一家人難得聚聚,何必吵吵鬧鬧,讓人聽着鬧心。”老夫人輕咳一聲,眼簾微擡,凝着國公夫人的眸底帶着一絲惱怒。
她如何不知這女人心中詭計,多年來,她身體不適,已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在這府中的肆意妄爲也是從不過問,可不想她如今竟是將主意打在這府中唯一有能耐的男兒寧森皓身上……
她可以任由着德慧肆意妄爲,甚至是濫殺無辜,只是無法容忍着她以國公府的前程作爲賭注,作爲她兒子錦繡前程的犧牲品。
寧森月也是見機笑着勸道:“是啊母親,森月一路風塵僕僕,已是口乾舌燥,若是此刻能夠有一杯熱茶,再加上一些精緻的糕點,森月定是十分高興。”
國公夫人聞言,便附和着示意身後的婢女前去準備烹茶和糕點。
心思各異的‘一家人’圍坐在那大理石鐫刻的茶桌上。
老夫人被身側的嬤嬤攙扶着,坐於主位,國公夫人坐於老夫人身側,右側則是寧森皓與夏侯緋月,再後便是坐於夏侯緋月身側的寧森月了。
老夫人不鹹不淡的問着國公夫人,“宇兒近日來又去了何處?”
國公夫人眸帶尷尬,低着頭乾笑着道:“宇兒憂心國公府名下的店鋪由管家經營不妥,於是便自請前去店鋪照看着。”
對此她一開始也是不願的,如今寧森皓已被皇上拜爲二品武將,她自是希望寧森宇能夠考取狀元,爲朝廷效力,這樣亦是能夠與寧森皓爭上一爭,可這寧森宇卻是如此不爭氣,一門心思想着往外頭跑。
“哼,由寧恆管着有何不妥,寧恆這人年輕之時便跟隨着老爺子,老爺子去世前便交代着他好好照看府中鋪子,宇兒倒好,這也得上去插上一腳。”老夫人低頭嘆息,凝着國公夫人的眼底滿是失望,“你這孃親啊,你也好好抓緊,宇兒年紀不小了,過不了多久便可及笄,屆時,也該爲朝廷效力。”
國公夫人面色沉如黑鍋,恭敬應了一聲,而後便低頭不語。
約莫一刻鐘,國公夫人的侍女便捧着剛剛烹好的碧螺春以及新鮮出爐的鴛鴦糕點、水晶雲片糕點。
寧森月輕笑着打破這僵硬的氛圍,“國公府的糕點可真是精緻,瞧着這鴛鴦,鐫刻的跟真的似得。”
寧森月凝着那雕刻出鴛鴦形狀的淺黃色糕點,眼底流露着淡淡笑意。
老夫人也是看着寧森月越瞧越覺乖巧,她與國公夫人本就有着恩怨,如今卻這般和和睦睦坐下來笑談,若不是忍力過人,便是太有容人之量。
“森月這嫁了人果真如以前不一樣。看着也是端莊許多。”老夫人慈祥一笑。
寧森月還未回話,反倒是一旁的國公夫人淺笑盈盈道:“森月乃是國公府的女兒,自是端莊有禮,落落大方。她嫁入王府,更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寧森月壓抑着心下的嗤笑,眼瞼微垂,掩飾着眸底一閃而過的譏諷,她倒是不知這國公夫人竟還有如此說胡話的本事。
想當年,是誰不把她當做國公府的小姐,將她示弱婢女般輕賤侮辱,甚至新婚之夜,連像樣的假裝和像樣的喜婆都不曾爲她置辦。
這下子,寧森月便是真不知這國公夫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驀地,國公夫人再次將眼神轉移至夏侯緋月身上,眼底是掩飾不住的譏諷,“這位姑娘,不知您是否贊成本夫人的說法?”
被突然指名道姓的夏侯緋月先是一怔,而後便含糊地笑着點頭:“夫人說的極是。”並非她不介意先前這夫人對她的爲難,而是對方怎麼說是寧森皓的主母,更甚者這還是再別人家的地盤,她總歸不能夠任性妄爲。
聞言,國公夫人便是一臉厲色,拾着帕子伸出手,直指坐於她斜對面的女子,眸光凜冽,“既是如此,你竟還有臉坐在我們寧國公府,難道你不清楚自個兒是什麼身份?”
夏侯緋月藏於水袖的粉拳緊握,眸底盡是掩不住的殺意,一張嬌俏白皙的臉蛋再聽了國公夫人的話之後顯得更爲慘白。
若非寧森皓死死按壓着她的雙手,令她不能有所舉動,以她的性子,定是衝上前與國公夫人理論。
寧森皓依然不動聲色,並非他不心疼自己心愛的女人,而是他十分清楚,國公夫人此舉便是打算激怒夏侯緋月,若是夏侯緋月與她爭執,那,自己與夏侯緋月的未來才更爲渺茫。
倒是老夫人一臉慍色,一雙蒼老起着褶皺的手狠狠拍在桌案上,厲聲道:“德慧!”始終是礙於對方國公夫人的臉面未曾多加訓斥。
她明知夏侯緋月雖只是小小商人之女,卻與當朝左相走得親近。
如今這般,豈非要斷送他們國公府的前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