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平頭一回見着一女子,如此慷慨激昂對着皇上說出如此震撼人心的一番話,他先前倒是未曾瞧出來,原來世子妃竟有着如此愛國愛民之心,實在是令天下諸多男兒羞愧。
皇帝見太監總管一臉懵逼狀態,面色陡然一沉,冷喝道:“還不快去?等着朕請人送你過去?”
太監總管被嚇得渾身一顫,皇帝厲聲呵斥於他而言猶如驚天霹靂一般,他不禁嚇得渾身一抖,緊接着想也不想便朝着皇帝諂媚一笑,“奴才哪敢,奴才這便前去膳房查清此事。”
路過寧森月身側時,他不禁輕側着頭瞥了她一眼,心下滿滿皆是對她的欽佩。
盛世時期,天下間有幾人能有着如此大義凜然之心境,多少男兒碌碌無爲,庸碌一生,可寧森月身爲女子,卻有着男兒所不曾擁有的壯志凌雲,實在是令人可敬可嘆。
太監總管未曾深入瞭解他此刻心中敬佩之人,可熟識她的人可就不同一般。
反觀站在寧森月身側的雲逸風,臉上的表情如同吞了一隻蒼蠅一般,面色沉如鍋底的同時,又帶着一絲作嘔。
雲逸風自是不信她這番胡言亂語,且不說那一日若非他一再逼迫,寧森月根本不會留下查案,多半此刻早已是在王府中逍遙自在,可今日卻反倒是成了她苦苦哀求着自己讓她留下。
再者,他與寧森月也有過幾番交手,此人膽大妄爲,從未將皇室中人放於眼中,他身爲太子,未來儲君,可這膽兒大的小女人都如此視若無睹,又豈會有着如此忠軍報國的雄心壯志?
皇帝瞧着寧森月依舊跪在青石板上,現已入秋,天氣轉涼,寧森月身爲女兒身,身子瘦弱,若是長久跪下去,只怕會落的一身病痛。
再者她先前那一番激憤人心的言辭,皇帝雖對此將信將疑,可不可否認卻是,或許她此番言語對於宴席上不少風華正茂的貴族子弟而言,能起到激勵的作用,多少也算功勞一件。
皇帝嘴角上揚,朗聲笑道:“太子、世子妃,你二人先入座吧,朕已讓人前去御膳房調查此事,若你二人所言屬實,今兒個這事兒便是大功一件。”
可誰也能猜想他未曾道完的後半句,若是此事有半點虛假,等待着他們的便是凶多吉少。
這一插曲算是暫時翻了去,可宴席氣氛卻越發壓抑,賓客瞧着寧森月的眼神各異,或是欽佩,或是詫異,或是蔑視,或是質疑……
可寧森月這一正主兒卻反倒是任何事情也未曾發生一樣,而萬衆矚目之人也並非是她一般,她就這般坦然坐在軟蒲上,品着美酒,嘗些小菜。
景雲晟輕倪了她一眼,爲她此時此刻面無擔憂之色甚爲無奈,若是換做以往,景雲晟必然也是詫異,可時過境遷,他早已摸透寧森月的心思。
且不說她如今一副胸有成竹,就算她緊張焦慮,可一向要強的她絕不會任由着自己的情緒顯於人前,也正是她這般讓人又愛又恨的模樣,才越發讓景雲晟無法自拔。
而寧森月也極爲敏感捕獲到他側過來的目光,迎上他漆黑幽深的瞳眸,她道:“你就沒有問題想問我?”她知道她今日着實過
於高調,特別是那一番忠君愛國的慷慨激昂之詞,想來景雲晟心中必然也是尤爲詫異。
“你若想說,本世子又何需過問,你若不願說,本世子亦是不想爲難你。”他語氣淡漠,可言語之間卻似有一股魔力,安撫着寧森月並不平靜的心緒。
他總是能夠這般,輕而易舉拋出一句安撫她心下如一團亂麻的心。
他極少露笑,可每每輕扯嘴角,於她而言便如同迎面耀射而來的煦光,溫暖着她時而冷寂的心。
寧森月凝視着他,眼中隱隱涌過一道旁人道不明的眸光,她極少如此正視着他,臉不紅心不燥,就這般坦然凝視着他。
她粲然一笑,竟勝過琉璃宮滿堂琉璃碧瓦,勝過水波粼粼的碧波潭水,勝過那滿園由宮人精心修剪的貢菊。
“謝謝……”紅脣微張,可餘下的言語卻被她吞嚥腹中。
她心道:他總能及時用他並不溫熱的心,暖和了她時而冷寂的心。
她真誠的笑顏,映入景雲晟眸中,亦是觸動心絃,近在眼前的佳人,領如蝤蠐,美目盼兮,波光流轉,自有一番明媚清華的氣質。
秋風習習,並肩而坐的二人,女子笑靨如花,男子眸中滲滿寵溺,驚羨了多少二八年華的閨中女子。
她們出身高門,享盡榮華,可一生卻不由自己掌控,相伴一生的夫婿,一生的歸宿,皆是與家族利益相掛鉤。
她們何嘗不想能尋覓郎君,白頭偕老,相守一生,如寧森月與景雲晟一般,做的一對鴛鴦眷侶。
誰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知曉氛圍冷寂之際,一道腳步聲傳入耳畔,聲音透着幾許源於主人的內心的焦急。
太監總管來至庭院正中央跪下,兢兢戰戰道:“奴才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話音剛落,皇帝便一臉不耐催促道:“說!”
太監總管面上浮現一抹尷尬,隨後才道:“奴才已前往御膳房查清世子妃所言,祭祀大典之日,辛坊主辛月依卻是命婢女前去做了兩道膳食,紅燒燜蝦以及蛋炒紅柿,而聲樂坊也有目擊證人,當日卻是親眼所見辛瑤姑娘吃了幾口辛坊主端過去的膳食。”
此言一出,寧森月心下終於是稍稍鬆了口氣,雖無半分顯露於面上,可坐在她身側的景雲晟卻瞧得真真的。
他不禁揚脣輕笑,黑曜石般的瞳眸閃爍着煜煜生輝的眸光,宛若一望無際的天幕,又如望不見底的古井。
而另一旁的雲逸風正側着頭,將二人互動收入眼底,寧森月雖看似肆意狂妄,可每每在景雲晟身前卻有所收斂,而景雲晟……
他約莫數了幾次,景雲晟在寧森月面前笑得次數,比起寧森月未嫁入景王府之前笑得還要多。
眼中微微染上一抹困惑,他託着下頜,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對於寧森月,他始終懷揣着令他也無法言明的感覺,許是詫異她與尋常閨閣女子大有不同,許是欽佩她時刻清醒的思緒與過人的聰慧……
他自知自己對寧森月並非所謂男女之情,可這
輩子,寧森月是第二個在他心底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
而那一人……記憶之中,那人的臉孔已然漸漸模糊。
而同樣坐在她身側的杜玉蓉,同樣保持着側頭的姿勢,凝視着身側的男人,美如清輝的眸子染上少許憂傷,她修長入鬢的黛眉緊蹙着,周身蒙上一層憂鬱氣息。
儘管她早已接受太子對她無意這一事實,可如今瞧着他一味將眼神放置在其他女人身上,依舊令杜玉蓉心下一股鑽心疼痛。
她一心愛着自己的夫君,可到頭來卻得不到他回眸一撇。
沈碧珊一案像是舊的篇章被掀開,皇帝派人前去驗證寧森月的說法,最終確定兇手確實是辛月依,判處絞刑。
而沈碧珊,則被無罪釋放。
而期間,皇后始終沉着一張臉,幾次想着插話,卻始終僅僅是微微張口便將言語咽入腹中。
寧森月與雲逸風誰也不曾提出深究的提議,二人心知肚明,以辛月依聲樂坊坊主的身份,該是不會殺害自己聲樂坊中人,儘管她一再揚言擔憂着辛瑤與日益壯大,以至於取代她坊主之位,可寧森月卻終究不信她片面之言。
不過信與不信都不再重要,她只知道自己該做之事已經完成,至始至終,她都僅僅是想着替沈碧珊洗清冤屈,救她一命罷了。
紅楓樹下,嬌豔欲滴的楓葉隨着習習秋風滿天飄零。
寧森月便這般靜靜倚靠着身後的枝幹,瞧着隨風飄揚的紅楓,心下一陣百感交集。
說不清心下是怎樣的情緒,是不甘、惋惜、亦或者是無力……
“世子妃,您爲何獨自一人於此?”一道熟悉的女聲傳入耳畔,喚回了寧森月飄遠的思緒。
寧森月微微擡眸,映入眼簾是巧笑倩兮的青筠。
“散散心罷了,你呢,怎的沒回西廂?”寧森月隨口一問。
青筠微徵,隨後踱步來至寧森月身側,凝視着她道:“世子妃,爲何您今日不勸着皇上深究此事,難道您甘願就此放棄?”
她略微不解,寧森月一開始如此堅持,甚至不惜爲了沈碧珊此事奔波勞碌,可如今總算是摸索到了一些線索,她爲何半途而廢?
難道聰慧如世子妃,當真是相信辛月依那片面之詞?
青筠尤爲不解,可卻捉摸不透寧森月心下所想。
寧森月揚脣輕笑,黛眉卻輕擰着,她道:“你可曾見過沈碧珊?”她試探着詢問。
青筠不知寧森月爲何會突然問起沈碧珊,可依然點着頭道:“青筠見過了。”一想起那與她眉眼間有着少許相似的婦女,青筠心下不由一緊。
寧森月望着她澄澈如水的眸子,盈盈一笑,“你,可曾覺得她與你有着幾分相似?”她既是能夠發現青筠與沈碧珊有些相似,想必青筠本人亦是能夠有所察覺。
果真如寧森月所猜測一般,青筠聞言,心下咯噔一跳,她眸帶驚詫,瞧着寧森月道:“您都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