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她便是提到了沈瑤,皇帝纔對她開醫館之事有所鬆口,而這一回,她提到了沈瑤,眼前這高高在上,如神佛一般的人物,面上有過一瞬間的落寞。
寧森月眼波閃爍,像是隨口一問:“何處不同?”
然,皇帝卻是久久不曾開口,寧森月側目一瞧,卻發現對方正一臉凝重地瞧着她,“你怎的對這事兒起了興致?”
寧森月脊背一涼,她強裝鎮定說道:“若是皇帝希望臣婦興致索然,臣婦不問便是。”
心下則是暗自嘀咕着此人疑心重到了極致。
她好歹也是沈瑤之女,過問一下母親亦是理所當然,可這皇帝卻是一副防狼的模樣瞧着她,好似她是敵軍派來的間諜一般。
吃完兔腿之後,皇帝將骨頭渣子一扔,即刻翻身上馬,寧森月見此,也忙跟隨着。
自從經歷過了餓狼之時,寧森月心中多少生出了一些芥蒂,若是能儘量不一人前行,便不願一人前行,好歹皇帝先前搭救過她一命,該是不介意她搭個伴。
果然,他見寧森月跟在他身後也不曾將她驅趕。
於是,這三人各騎一馬,晃盪在密林深處。
倏然,密林間掠過一抹黑影。
寧森月頓時警惕了起來,他剛想提醒皇帝,卻不料皇帝拜了個手勢示意他噤聲。
寧森月先是一怔,隨後又即刻反應過來,多半是皇帝瞧見了獵物,想要將其拿下。
寧森月連忙拉着繮繩駕着馬走到一旁,靜靜地觀賞着接下來興許驚心動魄的一幕。
皇帝面容冷肅,他取下箭筒裡的箭羽,將其搭在弓上,蓄勢待發。
倏然,林中竟是射出一道箭羽,烈日底下,箭羽散發森冷的光芒。
寧森月正欲提醒皇帝當心,卻不料那位爺倒是個身手極佳的,一個馬上三十六度空中翻轉,便避開了來勢洶洶的箭羽。
“萬歲爺啊萬歲爺,您可得當心着——”身側的李公公扯着嗓門,朝着皇帝哭嚎着,那聲音之尖銳,震耳欲聾。
寧森月極爲嫌棄的倪了他一眼,低聲道:“皇上身手那麼好,你可別詛咒萬歲爺。”
太監聞言,這才噤聲,咬只是一雙細長的鳳眸依舊緊緊絞在那明黃身影上,目光充斥着擔憂。
寧森月也知曉他作爲皇帝的貼身太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此憂慮皇帝的安危也在情理之中。
正想着,皇帝已是策馬迎面而來,他朝着寧森月與李公公高呼道:“走——”
寧森月聞言,登時便緊拉着繮繩,策馬離去。
漸漸地,皇帝亦是跟隨上來,緊隨在寧森月身後,寧森月撇過頭,看着皇帝問道:“究竟是何人這般大膽,竟敢行刺皇上。”聲音透着些許戲謔。
皇帝無可奈何的瞪視她一眼,嚇唬道:“也就是你膽大白天,無所顧忌,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與朕開玩笑,小心朕治你個不忠罪名。”
寧森月咧
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整齊如貝殼般的白齒,她正欲開口,餘光卻瞥見皇帝身後如風般襲來的箭羽,笑顏僵硬在了嘴角,下一秒,她幾乎是爲曾多想的傾身而上,雙手搭在皇帝肩上,嬌聲一喝:“趴下。”
皇帝一怔,滿面困惑,馬背上該如何趴?
還未等他多想,身側竟是傳來一道悶哼聲,皇帝側目望去,令人大駭的一幕映入眼簾。
他微張着脣,神情呆滯。
寧森月橫跨在他所在的馬鞍上,神色隱忍,她將手抵在肩胛,一道鮮紅從指縫流出,暈染着她的緋色騎裝,乍一看,好似那繡在嫁衣上紅色花兒。
皇帝緊皺着眉,眼睛眨也未眨的瞧着寧森月肩上的血跡,他眼簾未擡,又睨了一眼後方來勢洶洶的刺客,索性讓寧森月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橫在自己身後。
寧森月瞧見這一幕,只恨不得昏死過去,想她一世英名,竟是落得給人當活靶的下場。
肩胛骨傳來的刺痛麻痹着她的神經,鮮血源源不斷從指縫中溢出,那泛着健康色澤的脣瓣漸漸失色,白膩如玉的臉頰更是白得幾近透明。
待寧森月再一次睜眼醒來,已是身在營帳。
映入眼簾便是景雲晟那滿含怒氣的面容,那黑曜石般的瞳眸醞釀着腥風血雨,好似下一秒便叫將她吞沒。
寧森月訕笑一聲,小心翼翼地詢問一句,“我怎會在此?”難不成她與皇帝逃脫了刺客的魔爪,然後皇帝便將她送來了景雲晟這尊虎口?
狗皇帝,你等着!
瀲灩清眸眼瞼微垂,掩飾着慍怒眸光,藏於水袖中的粉拳更是緊握,她極力壓抑着胸腔的怒火。
早知如此,她當初便不該前去搭救皇帝,就該眼睜睜瞧着他被射成刺蝟……
她無論如何也未曾料想,她看在皇帝先前爲自己擊殺餓狼的分上爲他擋上一箭,卻不料他竟是如此忘恩負義,竟是將自己當成活靶子。
果真是,最毒帝王心吶——
寧森月長嘆一聲。
景雲晟瞧着她面上變幻莫測的神情,微一沉吟後才道:“那皇家獵場也是你能隨意進入?你可知那裡面有多危險?”
又是一通訓斥。
寧森月微垂螓首,也知曉自己這一次確實做得有些過火,可嘴上依舊是不滿地頂嘴,“我見連城和凌瑾都進去了,怎麼我就不能進?”
“你——”景雲晟險些一口氣上不了,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料想寧森月到了這地步還這般嘴硬。
他心一橫,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寧森月被繃帶綁着的傷口,沉聲呵斥:“這便是你擅自做主,胡作非爲的後果。”
寧森月本就因着身負箭傷,卻被人當成靶子一般出去擋箭之事心中憤懣,現下回到營帳還被景雲晟這般‘欺壓’,委屈與惱怒浮上心頭,她下意識便抓起景雲晟戳她傷口的手放在口中啃咬。
許是感到她滿腔怒氣,景雲晟倒也未曾反抗,而是默默地承受着她無形怒火。
寧森月咬了一會兒,許是怒氣消了,瀲灩清眸稍稍泛紅,紅脣輕輕嘟起。
景雲晟乍一瞧見她這副模樣,原以爲是她心下委屈,忙哄道:“可是傷口痛了?”心下驀地一痛,疼痛伴着愧疚席捲心頭。
他本不該在她受傷後衝着她發怒,此事也確實是他的不對。
寧森月輕搖着頭,她伸出玉臂,攬着景雲晟的腰身,將腦袋埋在他的腹部位置,吸吮着自他身上傳來的體香。
“你對我真好。”寧森月聲音聽似平靜,可心下早已是驚濤浪涌,她活了這麼些年,還從未有人這般縱着她,任由她胡鬧,哪怕他知道這件事情與他無關,他大可不必這般承受他的怒火,可他依舊心甘情願。
“你會永遠對我這麼好嗎?”瀲灩清眸閃爍着希冀眸光,她從未有過像這一刻的期盼與小心翼翼,她生怕景雲晟會給出令她心碎的答案。
景雲晟俊顏微徵,黑曜石般的瞳孔迅速掠過一道異樣情愫,他半晌未曾答覆,直至寧森月心下有些不安之時,才聽見他緩緩道:“會。”
寧森月心滿意足的笑了,她好似忘記了肩胛骨上的痛楚,她多想這一刻便停留於此。
“聖旨到——”一道尖銳細長的娘炮聲響徹在營帳外,寧森月微微擡眸,眸帶惑色。
景雲晟似笑非笑的倪了她一眼,說道:“去接了吧。”
寧森月雖對那狗皇帝極度不滿,可好歹那也是皇帝,手握大權,談笑間便可決斷千萬人的生死。
寧森月輕輕頷首,“你隨着我一塊去吧。”她緊緊扯着景雲晟的寬袖,眼神帶着一絲期盼。
景雲晟自是無理由回絕,他輕輕頷首,與寧森月一齊來到營帳外。
寧森月率先跪下接旨,景雲晟伴隨其後。
“奉天承運,皇上召曰,景王世子妃蕙質蘭心,憂國憂民,心繫天下,特賜封安平郡主,欽此。”
寧森月瞠目結舌的接過聖旨,李公公對着她訕笑一陣,直笑得她心裡頭發麻,寧森月問道:“皇上這是何意?”
李公公拉過她在一旁說道:“這是皇上對您的恩賜,您便收下吧,誰讓您此番救駕有功呢?”
寧森月面上點頭,心頭卻冷笑不止,呵呵,果真是心繫天下,憂國憂民,她險些都爲國捐軀,可不正是憂國憂民,心繫天下?
送走了李公公之後,寧森月便拿着聖旨回到營帳,她嘟着紅脣,以至於她白膩如玉的臉蛋瞧着鼓鼓的,景雲晟心下覺着好笑,便上前捏了捏。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寧森月嗔道,“皇上簡直是欺人太甚,你是不知他先前在獵場上如何對我來着……”
還未等寧森月吐槽完畢,景雲晟便伸出手掌抵在她脣邊,對着她輕搖着頭,“隔牆有耳。”
寧森月忙噤聲,她何嘗不知隔牆有耳,可心裡頭這股邪火便一直竄着,想必那狗皇帝也是知曉她昏迷前瞧見了那一幕,這才扔給她一封聖旨來堵住她的嘴。
什麼安平郡主,她纔不稀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