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悅盛無奈地道:“沒法立案也就沒經費,等吧。”
他吃了兩個蝦餃,饒有興趣地問我道:“小子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和楚方睛,嘿嘿……”
“這不可能,懂嗎?別說沒這事,就真有,也不可能一起處。”
趙悅盛很有國外娛樂記者的風範,繼續問道:“爲什麼?”
“太瞭解了,懂嗎?處一起那就不是名義上失去自由了,是從本質失去自由了。”我望着這個愛情白癡如是說。
“那,你什麼時候結婚?”
我笑道:“五十五歲以後再談。”
“爲什麼?”趙悅盛不解地道。
“大約到了那時候,就很難泡到年輕貌美的妞了,你知道,我向來不做很難的事。”
趙悅盛“呸”了一聲:“別噁心了。”我笑了笑也不理會他,和這個到現在還“待字閨中”的老大哥,在這方面很難取得共識的。
但他抽了支菸又問道:“對了,你小子怎麼老能泡到妞?論長相論身材,你都不是我對手……”
我把煙掐滅,對他道:“去上班吧,你這個納稅人的蛀蟲。小心我投訴你。”
他笑道:“這幾天我補假,你別顧左右而言,透露點經驗吧,你老哥我本月已經歷了第十二次相親失敗,都成老大難了。”
我笑道:“好啊,舉個比方,你會玩什麼樂器?別和我說吉它,我知道你玩得好,玩得好的人多了去,那叫俗!”
趙悅盛想了想道:“口琴,我中學時全鎮第一名。”
“你去練練鋼琴吧。這體現一個氣質問題。”
趙悅盛一聽笑了起來道:“得了吧,我聽你彈過幾次,哪次沒彈錯和絃?”
我點點頭道:“對,你懂,又有誰知道你懂?你要瞧我的指法,儘管老不記得譜子,那叫專業、流暢,一瞧就是基本功紮實地,對不對?再說,引用你的偶像一句話:現場演繹和聽卡帶當然有區別了!”
趙悅盛不以爲然的搖搖頭,我無奈地道:“那你去練小提琴吧……”
話沒說完,他便說:“上次楚方睛才說你,‘拉’拉成升‘啦’……”
“但這無礙於我和音樂專業的美女討論如何避免只用四分之三弓弦演奏!”我笑了起來。
“不行,”趙悅盛想了半天道:“這種事,我幹不來。你說別的。”
我搖頭道:“還是不和你說,你還是繼續相親歷程去吧。”
趙悅盛哼了一聲道:“你就見死不救?我詛咒你和楚方睛生生世世結爲夫婦!”
我沒有理會他,拔開他伸到我眼前的手指,望着大廳那因爲喧譁而聽不到聲音的電視機畫面,上面在報道中心醫院搶救了一位服用安眠藥自殺的女人,字幕上在說現在連安眠藥都是假的,吃了整瓶都還能自己打電話求救。
攝影機的鏡頭,又一次轉到躺在病牀上搶救過來的女人,儘管臉孔有些浮腫、頭髮蓬鬆、雙眼無神,但我仍一眼就認出她來,因爲,一單四十萬的生意,對於我這樣的升斗小民來說,沒有理由這麼短時間內會忘記顧客的樣子。
所以儘管無法看她手上是否戴着那個琥珀鐲子,但我仍可以肯定是她。
這很讓我震驚,因爲隱隱約約我感到,是否樓上住着一位叫“神明”的先生?我指着電視屏幕,對趙悅盛道:“記得我和你說過,前幾天那張本該一半屬於我的四十萬的現金支票嗎?沒錯,你猜得一點不錯,就是她買下了鐲子。”
趙悅盛張大了口說不出話,儘管鐲子可能是致命的疑惑是他先向我提出的,但我知道他的心裡,那仍是爲了證僞,很可惜,又一次反證擺在我們面前,並且是從頭到尾我們體會了每一個細節的反證。
趙悅盛說得對,並不是每個人都和他一樣古板,儘管他在放假,但我和他去醫院病房的過程中,並沒有受到醫院工作人員的阻撓,相反,因爲趙悅盛以前的辦案經歷,儘管他主動說明這不是執行任務,我仍感覺到,比以前任一次探病來得方便,醫生也是我生平所見的沒有架子。
這位女士見到我們,臉上浮現一絲苦笑,向我搖了搖頭道:“並非我不守信,其實,我不是自殺。所以,我來不及知會你。”
我真切的注意到,在這間單人病房做記錄的醫生和護士,交換了一下眼神,又用眼光瞄了趙悅盛一眼,然後一副“早就料到這樣”的樣子對趙悅盛道:“趙隊,時間不要太久。”
趙悅盛緊張地問:“什麼?是誰謀害你的?”說着他便掏出證件,準備打電話讓負責這一片區的民警過來。躺在病牀上的女士,已全然不是我們在電視裡見到的那麼憔悴,她搖了搖頭道:“不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服用的劑量過度,但我並不是想自殺。”趙悅盛又問及此事了幾個問題,大約是因爲她對警察的身份比較在意,便不願再說下去了,趙悅盛有些無奈地望着我,我望着那位女士,笑道:“很高興,你接受了我的意見,這對深海孔雀綠珍珠耳環,比那套昂貴的鑽石首飾,更能使人沉溺於你現在的雍容華貴,而不單單遐想你當年的風采。”
她笑了說:“老了。”
我注意到她換了一條不同於那天的項鍊,但鍊墜上的飾物仍是一個十字架,我笑道:“在天上的父,我讚美你,你讓安琪兒降生在東方,並讓她擁有了謙遜的美德。”
她“格格”地笑了起來,眼角的魚尾紋其實並沒有破壞她那姣好的容顏,倒是那不符合年齡、掩嘴的手讓我感到一絲噁心。她說:“你這人,怎麼說起‘電影話’來了?對了,上次見面,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話?”
我搖搖頭道:“當然,上次是生意,現在是探訪朋友。”
誰知她一聽,臉色便陰沉下來,我身邊的趙悅盛,很有些幸災樂禍,在椅子上不停的敲叩着一串查爾斯電碼,我仔細聽了,卻是“馬腳”的拼音,我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這時那位女士黯然地道:“朋友?這件事就要從朋友說起了。”
坦白的說,在都市裡,朋友是用來做什麼的?
毫無疑問,這位女士認爲,絕對正確的答案,就是用來出賣的。
並且她以爲,出賣的價值也並不同認識的時間成正比,而是同將被出賣的朋友的利用價值成正比。再賤的朋友,也總能賣出價值,比如說,蹭他一餐飯。
我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卻見趙悅盛也衝我搖了搖頭,我便打消了打斷她的念頭,因爲與夏蟲言冰的人,絕對比夏蟲更無知和愚蠢。於是,躺在病牀上的女士,支起上身繼續她的述說。
但,這位女士又覺得,有一些朋友不太好賣,交朋友本是爲了出賣用的,每一個都市人都彼此心照,但總有一小撮人不明白這個道理,一旦被出賣,他會真的來個血濺五步。
聰明人不會交這種朋友。
這位女士無疑是個聰明人。所以她很小心,絕對避免沾上這種朋友。
如果知道某人是這樣,她會盡可能的遠離他以免惹火燒身。
她有一位朋友,就是屬於不太好賣的。
但有一天,她發現,這位朋友可以賣兩千萬。
說到這裡,她理所當然的仰起頭問我們道:“毫無疑問,我看得出你們是很好的朋友,但如果兩千萬,你們會不會出賣對方?在你的資產只有五十萬時。”
趙悅盛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那位女士很驚訝,趙悅盛坐直道:“我每個月,工資加補助,大約有一千塊左右,已經夠花了,單位分給我,一個三十平方的房子,我爲什麼要爲二千萬出賣我的朋友?”
那位女士不解地道:“有二千萬,你可以買多少股票、房產?你很容易可以得到加拿大的國籍,然後你就不用當警察了啊。”
“我安於也熱愛我的職業,我也很以做一箇中國人爲榮,二千萬,對我來說,唯一的用處就是被紀委檢查。”趙悅盛冷冷地、甚至有點不屑地說。
那位女士的眼光轉向我,我笑了起來,對她道:“我現在的財產,甚至不到二十萬。”
她愣了一下,大約想起那天在古董店我提出減一半價格的事,於是她咬了咬嘴脣,搖搖頭道:“你們兩個,都是怪物,不過也好,和兩個不正常的價值取向的人,談一件不正常的事,也很合適。”
賣友,不外求榮。
某位先生不該喝酒,雖然在南方人裡,他的酒量已經很好,但現在我們面前半躺在病牀上的女士,卻是北方人,不是長江以北的北方,是關外的北方人。喝醉也本沒什麼,只是他不該把這位舊時同窗當成大學時期的死黨來交心。
而我們面前的這位女士,在當時喝酒之前,已經接受調查她的這位同窗的資金缺口的委託。兩千萬的代價,她便讓她的那位同窗,在酒醉的一個多月後,從一幢已封頂但未裝修好的三十多層的樓頂縱身躍下,因爲,所有的原材料商、投資方、銀行都在他的資金週轉出現真空時來要錢,於是他的工程無法完工,也就是之前的三億投資化爲烏有,債務也無力償還了。
趙悅盛點點道:“原來這樣。”
需然這位女士沒有說出被她出賣的朋友的名字,但我們都已知道他是誰,因爲被這位女士出賣的朋友,到死時仍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落到這一步,他採取了一種極爲誇張的自殺方式:通知這個城市的電視臺報社來到大樓下之後,才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