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張狂飛撲出門,麪粉上,一對鞋印赫然入眼,這是一對偏小的腳印,鞋印後面還有一道拖痕,這是一個很拉塌的人留下的鞋印,留下鞋印的人,力量很大,把邊上的麪粉都踩崩了。
電梯的門在我們趕到時,堪堪關上,另一部電梯在樓層顯示屏上浮出檢修的字樣。我和張狂奔向消防梯,一撞開門就往下跑。張狂更是誇張,嘴裡不停地念叨着“不是鬼,是人,我不怕!”,便飛身越過十幾級梯樓,直接跳到下一層的樓梯拐角處。等我推開下一層的消防梯的門時,張狂已從電梯間又衝進消防梯對我道:“快,下去了……”說話間他已縱身向下躍去。只聽他吼道:“你到下一層十五樓,我去十四樓!”
當我跑到電梯間按下向下的按鈕時,電梯沒有停下,再不停下幾秒鐘讓我喘氣的話,我實在跑不動了,這種運動,對我來說,比與人打鬥更消耗體力。這時電梯的樓層顯示屏數字變成了十四。然後,等我深吸呼了幾次,平息下來時, 電梯仍在十四樓。我快步衝進消防梯向十四樓奔去。
十四樓的電梯間裡,我見到了張狂,他用手按着電梯向下的按鈕,以使門不能關上,一個蒼老的女聲尖銳地響起:“沒有!沒有人,晨運的早出去了,上班的還沒起牀,除了我這個收垃圾的,還會有誰?你要不進來你就出去,別阻礙我幹活。”
我走過去,電梯裡只有一個年邁的着襤衫的阿婆,我走進電梯裡小心的圍着那阿婆走了一圈,卻沒有碰到我意料之中那應該在的隱形的人。我對那仍在用方言咒罵張狂的阿婆道:“剛有小偷,摸了錢包,我們想找找他有沒有什麼東西掉下罷了。”
這才博得阿婆的同情,否則那老人還不知道要罵到什麼時候,這時恰好另一部電梯能用了,因爲張狂一直按着鈕,也開了上來,我見狀對張狂道:“走吧,上去吧。”
到家裡坐下,剛倒了杯茶,還沒來得及喝,張狂激動得手腳都有些發抖,嘴裡低聲喃喃道:“阿曉,別怕,是人,不是鬼,我們不用怕。”說着說着,便扯着我要向外走去,妻子和芬姐見了,忍不住道:“又去哪裡?”
張狂拉着我頭也不回地道:“救人如救火!是人,不是鬼,不用怕的,回來再說。”
這時妻子對我道:“胡仁若有事,這麼長時間了,也已出事了;如果胡仁沒事,你們何不謀定而後動?”
我心中一激靈,冷靜下來一想也是,卻聽張狂道:“該想的我們都想了,還有什麼好想的?”
芬姐這時插話道:“那是你們自己想的,你可以把問題說出來,我們幫你們一起想啊。”
張狂這下可不樂意了,放下扯着我的手,瞪着銅鈴大的眼睛道:“阿芬,怎麼來阿曉這邊玩了一宿,你就變得這樣了?男人的事,你攪和個啥?”
芬姐讓他一訓,便也不好開口,我忙對張狂道:“老哥,你別這樣,芬姐說得有道理,多個人,多條思路,說不好能找出問題的癥結。”
這時張狂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條短信,他看了之後,沉吟了一會,不情不願在往沙發上一坐,把手機一扔對我道:“阿曉,記得那三個女孩嗎?對,就那天晚上那三個,她們其實是受人之託來找我比試功夫的,之前寄過信來的,但俗話說:窮文富武。我上些日子那種狀態,哪有心思理會這種事?不知是誰,以爲她們是我的仇家,便通知她們那晚來偷襲我們。她們見我沒有如期赴會,許是以爲我怯戰,便也欣然出手。”
我不解道:“然後呢?”
張狂道:“那晚以後,她們便認輸了,後來我託她們在酒店幫我看着胡仁……”
我撿起他的手機,上面有一條很古怪的信息:張哥,此次南下,餘等禮數有所不周,幸不相輕,託以重任。然吾輩學藝不精,終負所諾,愧疚不已,羞以相見。就此辭別,後會。
這時,我書房的電腦發出“咚”的一聲, 我進去一瞧,卻是有一個陌生的郵箱在MSN上把我加爲聯繫人,然後發來了一條信息,等我把他加爲聯繫人時,他已下線了。
那條信息上寫着:胡先生現在很好,不用擔心。如果有興趣,可以一起來喝茶。對了,我用了代理服務器,你不必費心查我IP地址了。
下面是一個地址。
張狂一瞧便道:“快,我們去找胡仁。”我道:“你知道這個地址麼?”張狂稍一搖頭,突然道:“這是我那兩幢舊樓的地址啊!”
我暗叫一聲不好,不可能這個人邊和我們搏鬥,邊去脅持了胡仁的。如此看來,對方還不止一個人!
張狂此時再也聽不進什麼謀而後動的話了,不由分說的一把扯起我就衝出門了。
那兩幢騎樓的門洞,木板被拆開了僅容一人出入的口子,我下車以後,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張狂不解的望着我,我對他道:“就算那人會隱形,這也說明了他不能穿牆,總算不幸中的萬幸。”張狂白了我一眼,握實了拳頭,不停地念叨着“不用怕,沒事,打架我打多了,不是鬼,不是鬼,是人,是人就不用怕!”我不禁嘆了口氣,張狂嘴裡說着不用怕,我瞧他心裡比誰都怕,此時他念着念着,就要往裡衝,我忙一把拉住他道:“對方叫我們來,自然有準備,讓我先瞧瞧有沒有……”
張狂一把甩開我的手,高叫道:“不用怕,是人,不是鬼,不是鬼我不怕!”一步五級階梯的衝了上去。我忙也跟在他身後上了樓,在樓梯拐角處,我在已上到二樓的張狂的吼叫聲裡,發覺有些不對勁,這裡有某些我熟悉的東西。張狂扯在嗓子叫嚷道:“有種出來啊!”
這裡過道的盡頭傳來一個沙啞的男聲笑道:“我不出來,你不會過來麼?你這主人,連在自己的房子裡都這麼膽小?”
這明顯成功地激怒了張狂,我剛叫了一聲“小心”,張狂腳下年邁的木樓板突然陷了下去,張狂卻不慌亂,一個箭步搶向前去,那知腳剛沾上樓板,那黑暗中就如同毒蛇吐信般“噝”的一聲響起!我隱隱約約見到一個繩套在張狂腳下,閃電般扯動。
但張狂雖然不是一個受過訓練的士兵,但他自小練習搏擊和打架練成的反感也是非同小可,只見他一個側翻,在空中連續蹬了邊上的牆兩次,眼看一個空翻就可以落地了,我已聽到張狂在空中不屑地“哼”了一聲,但我扯緊的心卻沒有絲毫輕鬆,我忙向張狂可能落地的那個位置撲去,希望能在他落地之前把他推開。
但張狂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我剛剛想躍起,他已落到地上了,不出我意料之外,“唰”一聲,一張大網把張狂兜了個正着,那上不着天花板,下不沾樓板的網中,張狂憤怒的掙扎着,以至那網前後甩動得很利害。
我剛想有所動作,“嗒”一聲,我身邊的牆上出現了一個小孔,我不用去挖出彈頭來觀察,光憑聲音,便知道那是MP5***的傑作。我的汗水滲了出來,那個沙啞的聲音怪異而刺耳地“哈哈”笑了起來道:“麻煩你告訴張先生,我手裡拿着的是什麼?他最好不要亂動。”
張狂沮喪地停止了掙扎,那聲音又道:“荊先生,你們爲什麼不好好的按我說的做?爲什麼要和我鬥?你們憑什麼和我鬥?”
我笑了起,我一邊觀察着四周可能存在的陷阱,一邊調侃道:“你不是還找過三個搏擊高手來偷襲我們嗎?”
“難道就因爲你當過偵察兵?如果你知道,在你復員的三年後,我才被從你的老部隊裡開除軍籍的話,也許你就會明白你的想法多可笑了。”
也許,每個自信的人,不論他看起來如何弱小,都必有他憑仗的東西,比如芬姐,在我以爲她已無力翻身時,她對還我借給她錢卻胸有成竹,因爲她覺得仗自己在音樂上的專才,雖然這輩子是不用去維也納金聲大廳了,但賺這幾千塊還我,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是,每個自信的人,不論他看起來如何雄姿英發,也必有他害怕的東西,比如張狂,當他開始懷疑面對的可能是鬼時,他就方寸大亂了,他就再也不是那個沉着穩健的張狂了,他變得狂燥,他用衝動來掩飾內心深處的恐慌。
而我,雖然我的肌肉多數已成了脂肪,但無論對手多強,我心裡總有一股信念:我是受過嚴格、殘酷的偵察專業訓練的人,我也許比對方弱,但我一定可以找出對方的破綻;我也許比對方差很多,但我一定能比對方更能忍耐……
但現在,我的這種支柱,蕩然無存。要知道,那三年,恰好是技術革新的三年,以前我學過的東西,基本已淪爲落伍的東西,也是那幾年,徹底的使我幾位曾是專業骨幹的老上級,如同《彈道無痕》的主人公一樣,黯然收場。
我的心裡,這時有一種透骨的恐懼浮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