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截了數輛計程車,但當我報出地址時,他們都不願去,理由很簡單也都相同:回來的時候那條路是基本不可能有客人的,跑單程的話他們會虧本,我只好花兩百塊包了一輛,向目的地出發。
三個小時的路程裡,從越來越差的路況中,我漸漸體會到司機們所說的理由,路兩邊的人煙,也越來越少。因爲村裡的小路,是開不進車子的,司機在這個村子的打麥場停下車來,然後下車驅趕着企圖摸他車子的小孩。十來個小孩,穿着打滿補丁、分不清什麼顏色的衣服,他們圍着我,咧開那剛好在換牙的嘴,衝我善意地笑着。我的心裡有某種酸楚在流淌,我向他們詢問起一個人的名字,問他們這個人是否是這個村的,他們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
我有點失望,但又有某種不知名的喜悅,我發現,我害怕真的在這裡,找到我那久違的軍中兄弟。就在我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準備招呼司機開車走時,有一個大一點的小孩領來了一個青年人,他遠遠就喝道:“大兄弟!別走!”
我鑽出來把車門關上,面對他憨憨的笑容,我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應在這村裡,但不知爲何,我開始後悔今天的出行。
踏在田坎上,我的腳步有些浮,順着身前那好心的年輕人的手指,我見到遠處田裡,有人在烈日下耕耘着,他**的古銅色背肌在太陽下,隨着鋤頭一下下充滿活力地伸展着。不錯,田裡那人,就是我這次要找的人,我的身體雖然遠不比當年,但我的眼睛仍銳利,我見到田埂上軍用水壺揹帶的中心處,寫着當年他在軍中的編號。
當晚,帶着身體和心理的疲憊,我按響了自家的門鈴,開門的卻是楚方睛而不是保姆小蘭,我一進門卻見張麗在廚房洗碗,方睛笑道:“吃飯了沒有?今天小蘭放假。我幫你煮麪吧。”
我笑着說不用了,在飛機上吃過,張麗笑道:“小蘭放假,楚方睛上課,我來當保姆了。”
趙重犀和陳文礴、石英傑在客廳發呆,讓他們發呆的,是放在桌面的一張卡片。
這是一張別緻的卡片,四分之三的白底色,右邊四分之一,用了類似篆體的碑文拓片做背景,在碑文和白底色交界處,用八條顏色各異、纏繞着的線條隔開,背面是一幅星象圖。卡片上只有一個名字,一個電話,一個地址,沒有任何的頭銜。
我忙問道:“怎麼回事?”
“下午有人送來的,”陳文礴道,“只說是老爺子給你的。說你要老爺子查的那人,和卡片上的這人走得很近。老爺子是誰?”
我沒回答他的話,只拿着名片反覆地看,楚方睛這時端着一盤水果走到客廳,笑道:“你們幾個怎麼這幾天老在一起?結社?不用上班?”
石英傑倒是最乾脆,兩手一攤道:“很簡單,我害怕,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要不是怕得要緊,我纔不賴你們家呢。”
陳文礴在邊上聽了,拼命地點頭,這是他極爲少見和石英傑意見一致的時候。
趙重犀從我手裡把把卡片接過來,若有所思地說:“很熟悉的氣息,但我想不起和這張卡片的主人何時見過面。”
我把一大杯冰鎮綠豆湯倒入口中,對趙重犀道:“走一趟就知道了。”
陳文礴道:“不如先打個電話過去。”
石英傑嘿嘿笑道:“一幫傻瓜,現在是網絡時代,這個人連頭銜都沒有寫,說明他自認爲很有名,大家一見名字就知道他是誰,上網查一查,十有**就瞭如指掌了。”
這個人的名字比較特別,重名的應該不多,大家覺得按石英傑說的做應該行得通,的確,在找他之前先了解點他的情況,調查會比較主動。
於是大家便用幾個知名的搜索引擎查找那個名字的相關信息,一搜之下,石英傑的臉越來越紅,吵吵着說我們選的引擎不好,提供了幾個較偏門的搜索站點,還是“查找到0個網頁”,這才死心,忿忿地看着我們說:“這個人不會是個殺手吧,殺手無名。”
我又喝了一杯綠豆湯,對衝虛說:“還是你跟我跑一趟吧,說不定這人跟你是同行呢。”
臨出門前,我突然想到了點東西,扭過頭對屋裡的幾個人說:“對了,今天我去找人幫手,答應他兩萬報酬,還有機票和車費一共二千八。我可不是衛斯理這種二世祖,你們也不爭氣,怎麼就沒個陶姓富豪或是大亨那種級別的呢?總之,等事情完了以後大家分攤。”
在他們驚訝的眼光裡,我拉着趙重犀向門外走去。在電梯裡,我有點忿忿不平地對趙重犀道:“整天來我這裡喝我的酒、搶我的雪茄,現在還要賴在我家裡住,我該他們的不成?他媽的,說清楚了好!別指望我還包出錢!”
趙重犀倒沒什麼話說,一路笑着開車聽着我發牢騷。卡片上那地址,倒不難找,是市中心的一處高尚住宅小區。我按下可視門鈴,趙重犀突然對我道:“我一定和這人認識,我大約知道他是誰。”這時可視門鈴裡傳出聲音:“找誰?”
我報出卡片上那名字,卻聽門鈴裡靜默了一會,又傳出聲音道:“有沒有預約?沒有的話沒空!”態度很是惡劣。
這時卻聽趙重犀對那攝影頭道:“我是沖虛,叫衝靈給我滾出來。”
門鈴裡的電子噪音突然斷了,對方掛了話筒。我驚奇地望着沖虛,衝靈?同門師兄弟?沖虛卻沒理會我,一臉嚴肅。啪啪啪——一串急速的腳步聲,一個男聲道:“師兄,是你?”
坐到樓上的房間裡,聽師弟述說了單位倒閉以後隻身來到這個城市,如何從給人看風水開始,混到小有名氣,到現在成了本城行內有名的“命理大師”。我邊聽邊覺得可能白來了,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這個衝靈法力遠不及沖虛,那麼他就不可能是那個施法害我們的人。沖虛笑罵道:“你這不學無術的傢伙,當初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被師父指爲同門中最沒悟性的人,現在倒還能靠這個混飯。”衝靈搖頭道:“就我這樣還不算混得最好的,我雖愚,到底還有點底子,有些人光靠一張嘴皮子,也能跟我混個差不離。對了,師兄堪輿之術比我強百倍,怎麼會來尋我呢?”
沖虛沉吟了一下,說:“既然是自己人,我就直說了。”便粗略說了我們最近受到不知名人物的威脅,正在調查伍澤仁。原來,伍澤仁的確有一段時間頗爲倚重衝靈,不過也只是推推命理,選擇行動的時間等等業務。衝靈猶豫了一下,說:“限於職業道德,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但我所知道的事情中,應該與你們關係不大,讓我想一想。對了,前一段時間伍先生曾透露近期有大計劃,計劃的內容我沒問,但我給他推算出陰曆十六號是實行這個計劃的最佳時機。”沖虛依言按衝靈提供的資料和伍澤仁的生辰八字推算了一回,的確本月十六號,是伍澤仁的一個良機。正當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衝靈突然說了一句令我們震驚的話。
他說:“其實最近伍澤仁已經很少來找我了,我聽說,他爲了這項計劃,特地從南洋請了一個高人協助。”
南洋的高人?我和沖虛對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