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悅盛很重視這件事,馬上展開調查,結果發現,兇手殺害黃威姐姐之前的兩年裡,一直在一家建築工地當工人,甚至他殺人的前兩天,還和工友們在討論怎麼向老闆索要拖了大半年的工資。
而兇手殺死女死者之後,身份證,信用卡都沒有拿,只是拿走了包裡的近千塊現鈔。
可見這不是一個高智商的犯罪分子,並且他的工友提供的線索,也確定了他基本沒有其他作案時間的可能。因爲他犯案的前三個月裡,他們一直都堅持下班後就找老闆理論工資的問題,加上吃住都在一起,所以這點不存在其他疑問。
建一幢三層的小樓,在西北山區,其實也就一兩萬左右,正當趙悅盛和他的同事以爲大約那是兇手還沒成爲兇手之前的,賺下的血汗錢時,但那遠方的同行告訴趙悅盛,一定有橫財!否則不可能這兩個月來,每次賣囟味的擔子一進村子,那兇手的妻子就第一時間去買豬頭肉和醬牛肉,這和以前恨不得一分錢分成兩半花、逢年過節買兩條五花肉拜完祖先再剁碎一條包餃子,另一條風乾成臘肉等平時招呼貴客的生活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轉彎。
歐陽士秋搖頭唉聲嘆氣說:“淫爲惡之首啊,這女人丈夫出事了,爲了養活孩子,出賣自己的身體,偉大的母性啊……”話沒說完,我們兩個人一起向他叫停,他仍不明白,我只好問他:“西北山區的消費水平你瞭解嗎?從他丈夫被捕到現在也就兩個月,就是她想這麼搞,二個月也不可能賺到這麼多錢的。”
趙悅盛苦笑道:“不是兩個月能不能賺到這麼多錢,就是她想這麼做,也得有這個本錢才行,你難道以爲,兇手的太太是宦官家庭細皮嫩肉的小姐,然後家道中落墜入風塵?”說着他掏出一張照片,是那兇手一家三口的合影,右邊那女人,如果趙悅盛不說,我絕對不會猜她會是五十歲以下的。但事實上,她只有三十出頭。
我們一時間都無語了,趙悅盛接着道:“我那同行,見我不信,問了兇手這家人近來沒有親友來訪,便去郵局查是否有匯到他家的款子。”
這種山區,是沒有銀行的,錢物如果不是通過託人帶,就只能通過郵局電匯了。
這麼大的一筆款子,很快就查了出來,於是趙悅盛的同行,便把這張匯票的複印件傳真過來給他。
我苦笑起來,在山區查一筆十八萬的款子,就好查,在這個南方的大都市,那怕是一個城鄉結合部的郵局,怕也很難給櫃檯的工作人員留下什麼印象。這時趙悅盛的傳呼機響了起來,復了電話過去,卻是太平間那陳醫生在傳呼臺留言找他。
趙悅盛一放下電話,臉色便變得很差。
我對那位陳醫生沒什麼太好的印象,望着陽臺外初升的旭日,打趣道:“不是屍變吧?”
趙悅盛苦笑說他也不知,吩咐在沙發睡覺的歐陽士秋記得出去時幫我關門,我們抹了把臉便向醫院趕去。
一路上趙悅盛憂心忡忡,我不解地問他:“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全然不見方纔的神采飛揚。
上班高峰期的馬路上,有太多的摩托車幾乎是亡命的穿梭來去。趙悅盛在一個路口等紅燈,突然道:“老陳,就是那天你擋了他一腳的老陳,曾經把玩過鐲子,那個鐲子……”
我有點驚愕,趙悅盛明顯看出了我的疑惑,拉上手剎車,無奈地道:“實話說,並不是每個人都和我一樣死板。”他指的是,在法醫把屍體送太平間,隨行的同事提着作爲證物的那個鐲子,而陳醫生曾隔着塑料袋把玩了一會那個鐲子,直至趙悅盛到場後發現止制。
“我很有點擔心。”趙悅盛有些茫然在望着前面,紅燈,如某種怪獸的獨眼審視着車流。
轉過兩條路口,很快就要到醫院時,趙悅盛的傳呼機響了起來,卻是老陳留言,說在附近的一間茶樓等我們。趙悅盛長長呼出一口氣,我明白他在擔心什麼,儘管我們都不想提起,但畢竟,這個鐲子,很有些奇怪。
獨自坐在茶樓的老陳,我們一眼就發現了他。
如果不是在一箇中式傳統茶樓,而身邊又盡是黃皮膚黑頭髮的同胞,我一定毫不猶豫的認爲老陳是一個Vampires。
但他不是,事實上,他對我們說:“我成了Herd。”(注:此非指血畜,是指借了高利貸。)
他一本正經向我們這麼說,全然不理飢腸轆轆的我正在向面前的豬紅粥奮鬥。
當一小塊完整的豬血從我鼻孔裡又重歸碗裡時。我苦笑的接過趙悅盛遞來的紙巾,問老陳道:“那麼,你不甘於Herd的身份?想成爲Leader?或是Kindred?”
趙悅盛把前傾的我拔得靠在椅背上,臉上有些責怪我開玩笑開得不合時宜。
“好吧。你絕對和他沒有什麼深交,否則他剛纔來就應想到你的目的而向我借錢了。”我把紙巾放下,止住要開口的趙悅盛,正色道:“要多少?你有什麼可以賣給我們的?”
老陳面對我的單刀直入很不習慣,顯然他認爲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而生氣了,甚至他用那留了很長指甲的發白的手按着桌沿想站起來,但他終於忍氣吞聲地還是留在座位上。他避開我嘲弄的眼光望着趙悅盛。
我點上一根菸,慢吞吞地對他道:“別看他,不用看,每個月發工資的前一天,他身上絕對不超過兩包煙錢。趙悅盛可以幫你什麼?你是自願成爲Herd的,不是嗎?否則早就該去報案了!等那班Vampires,算了,我不習慣說英文,就是你的高利貸債主找上你時,你說什麼都遲了。”
老陳把眼光移到我臉上,但這嚇不倒我,他很快地就低下頭,小聲說了一串號碼。
趙悅盛眼睛一亮,對我道:“那具屍體的編號,我曾和你去看,從水庫裡撈上的屍體。”
曾有兩個人,想以親友的名義去病院太平間瞧那屍體,因爲其中年紀較大的那位記不起女死者的名字,只是說她死時戴着一隻鐲子,並形容了那隻鐲子的樣式。陳醫生因爲他們沒有辦手續而拒絕了。
“什麼時候?”趙悅盛很有些不快的問。
“你和他去的前兩天。”
趙悅盛咆哮起來,拍着桌子道:“你爲什麼不跟我說?他媽的你到現在屍體火化了,纔來和我講!”
老陳哆嗦了一下道:“但我又不知他們叫什麼……”
“跟我回去做拼圖!”趙悅盛一把扯住老陳的衣領。
老陳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了……”
我向周圍的人賠了不是,又示意服務員沒什麼事,才坐下來對趙悅盛道:“別激動了,去洗把臉吧。”
趙悅盛剛一走開,老陳便湊過頭來低聲道:“我有那年青人的資料。一萬塊,但你要答應別和趙隊說是我賣給你的!”
我翻了翻白眼道:“有他資料關我屁事?我又不是警察!再說這年青人又不一定和這案子有關。”
“有關、有關!”老陳諂笑着從我煙盒裡掏了根菸點上道:“他曾給我兩萬塊掩口費讓我別說他去過……”
我有些鄙視地望着他,擠出兩個字:“五百,要就要,不要拉倒。”
“一千!”
我數了錢給他,他把一份病歷複印件塞給我,急急地便離座而去了。趙悅盛從轉角走過來坐下,聽我轉述了以後,苦笑道:“雖然現在又有新線索,但老陳不肯做拼圖,這樣根本沒有確定的線索,沒法立案的,你得幫我……”
我對這件事,愈來愈好奇了。這張病歷的複印件上的名字,我彷彿在哪見過。對了,我想起來,我認識的姓倪的人並不多,前幾天我去找的黃威姐姐生前的公司副總,就是閒聊間託我做一份策劃的副總,剛好就是姓倪,我對照了一下名字和電話,一點不錯。剛好我也做好策劃準備這幾天給他送去,於是我拔了電話給他。
誰知一個電話拔過去,卻是超出服務區域,打去公司,說他去了巴黎兩週後纔回來。也許我應該趕去巴黎找他,即便不說我手頭上還有工作要忙,一趟巴黎的雙程機票已抵得我一個月的生活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