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聚會,可以說是絕對不愉快的聚會中,較爲愉快的一次。當然,它一樣的令人不快。
我一向認爲,因爲交易的緣故,而舉行的聚會,是最爲滿溢銅臭的地方。但這一次,卻不至令我太過反胃。甲乙雙方的代表,都是軍事愛好者。雖然在談判中,惺惺作態的齷齪事少不了,但起碼談判結束後,在西山的一家飯店坐下吃飯時,大家可以交流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比較真誠的東西。
臨時給一位父執輩捉來作爲乙方技術顧問的我,自然不會和座中諸君一樣神飛色舞。因爲愛好者和曾以此爲職業的人,感受和觀點是截然不同的。但就算聽到很荒謬的言論,我也懶得去破壞這種在商業流程中很難得一見的氛圍。所以,它一樣的令人不快。
當聽到他們在談論中國的九五式槍族,說起因爲彈殼向45度右前方拋射,所以假設右手手腕中彈負傷摔了一跤折了手也好 總之是不能用了,換交左手使用就等着臉被蹦爛吧。。。。
我聽到的時候,剛好喝了一口酒還沒嚥下,差些就當場噴了出來!這時實在忍不下去了,剛想開口,卻見甲方的一位兩鬢髮白的先生可能酒喝多了,拍了桌子站起來道:“你們到底有沒有人玩過真槍的?難道認爲八一式或是ak47、m16、mp5之類的,右手手腕中彈負傷後,就能抵左肩射擊? 95雖然我沒打過,但按以前打五六的方法變通一下,假設右手手腕中彈負傷,抵右肩射擊,右小臂向後壓小握把,或臂彎勾抵小握把,左手扣板機,右眼瞄準!建議你們不要老是把兵器的認識建築在電腦遊戲上!有空去試試,就單發射,前五發要能上靶的話,老子老山的幾年貓耳洞算白呆了!”
被罵的諸君倒是沒什麼脾氣,票友給專業人士批評,自然沒話好說。反倒有幾個人要和這位先生交換名片,原來這是甲方的策劃總監,姓秦。只是這位秦先生火發完了,估計酒也醒了一大半,才省起自己現在的身份不是帶新兵的班長,正在迭聲向在座者道歉。
我見有人說了我要說的話,便也就不開口,因爲我酒量是很不好的,我已喝了幾杯茅臺,醉意朦朧,便也不想犯盡多必失的錯,便繼續獨自喝我的酒。誰知在我喝了幾杯之後,卻聽到一件更荒唐的提議:“想想辦法,如何讓單兵攜帶600發子彈。”
我見那秦先生聞言之後,整個脖子的筋都盤了出來,分明在拼命忍住笑意,我放下酒杯,走過去向他伸出手道:“秦先生,你好。”握住他的手後,我報了一個四位數的我在部隊的專業代碼,他聽了之後眼睛亮了起來,笑道:“你也受不了了?”我問道:“不如老同志帶我到外面轉轉?”
秦先生笑道:“得,咱哥倆自個溜達去。”
走出飯店門口,轉了個兩個彎,就到了靜宜園,正值深秋,漫山紅葉,遊了眼鏡湖、見心齋、昭廟,到了半山亭,酒也醒了大半, 放眼所至,真是霜露催色,丹霞一片,幾使遊人醉,卻不料此時,秦先生卻沒來由的煞風景,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都是一樣的紅,當年木棉花下,多少戰友的血。。。卻已不知還有幾人記得,倒不如這滿山的楓葉,年年引人遊賞。”我一時倒也沒法說他什麼,因爲他們這些人,真的付出過。我只好對他道:“也許如果你們所流淌的,是爲了要人記念的,那麼當時可以有許多的理由不去流淌。”
他苦笑道:“荊老弟,話雖如此。。。”
一時間,他也說不下去了,此時我卻想起一件因爲沒有線索而放棄追尋下去的事,就是一面古代的鏡子。這面鏡子當時使我和我的朋友經歷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但終於因爲沒有線索,大家都還有自己的事業要忙碌而讓我強行停止下來,但此時,卻彷彿隱隱約約找到了一點追尋下去苗頭。
關於這個鏡子的故事,我曾把它記了下來,名字就叫《上鏡》。
但沒有讀過那篇故事的朋友,如果不想專門去翻開它的話。那麼只要知道,在銅鏡的後面,銘刻着一些古篆。銅鏡的夾層,是以一種很巧妙的機械結構來開啓的。而夾層中有一幅我獨自讀完後把它化爲灰燼的帛書。也就可以了。
在鏡子背面的古篆,其中有一句是“鈕寄神駐,通神兮血海,達聽兮蒼天”,我一直對“血海”一詞不得其解,正是所謂:殘楓濺血。漫山紅葉,不便是血海麼?一個問題,在心裡很久而沒有答案,一旦有了線索,那怕這線索不一定正確,也足以令人興奮。我不理秦先生正在身邊長吁短嘆,馬上掏出手機,拔了個電話給沖虛,卻拔不通,便想起和秦先生,有些話也不便說,就用分別發了短信方睛、沖虛和陳文礴。
卻聽秦先生道:“不如去安定門外的外管斜街再喝兩杯?”我笑道:“可是‘小腸陳’?”
秦先生道:“正是。”後來過去,倒是吃得淋漓盡致,可惜我心中一直在琢磨“通神兮血海”的意思,縱是席間聽秦先生談起征塵往事風起雲涌,但一直在和沖虛和陳文礴用短信在交換意見。便也沒太多心思去留意。秦先生從我今天和他分手之後,他便和這個故事沒有太大關係。只是他所說的故事倒真的精采,以後若有機會,自當記下來。
喝到晚上**點鐘的光景,我們便揮手道別,我雖有些頭重腳輕,卻耐不住歸心似箭,立馬打了計程車奔機場去了。
陳文礴咬了個菸斗,揹着兩手在我的客廳裡不停的走來走去。小蘭望了他一會,撲哧一聲笑道:“陳先生,你咬個菸斗就變福爾摩斯了?”陳文礴可沒有沖虛好脾氣,怒叱道:“小孩子家,懂什麼?我們在思考的東西,很難用你可以理解的語言讓你明白的!”說罷見小蘭還在笑,便伸手做打人狀,小蘭笑着跑開,嘴裡還吱咕着有什麼不明白,她老家的什麼仙姑多靈,一問就知道了。以及哪天張姐過來要告狀之類的。
沖虛道:“靜宜園倒也有寺,你怎地不去轉轉?我想鈕寄神駐。可以和道觀或是寺院的關係。”
我苦笑道:“都說當時我身邊還有個甲方的代表在一起呢!這種事,我怎麼和人家說?”
陳文礴停下步子,手持菸斗指着我道:“不然!你可以說參觀古蹟啦!”
我笑罵道:“這種事我倒做不出來,我和他是一見如故,你倒好,心裡就琢磨着君子可以欺以方。”
沖虛笑道:“若是我,拼着生意不做了,我也是定然要去轉轉的。”
這時方睛剛好要去上課,聽到我們的討論,便笑話道:“我以爲我們家這位夠瘋了,剛一簽約就扔下不管飛回來。想不到你們更瘋,一個東京飛廣州,一個新疆飛廣州。”
我接上話道:“有個疙瘩在心裡,總是使人不舒服。如果一會我們想出線索,今晚就和沖虛老哥飛北京去。”
方睛應了一聲好就出門去了。
陳文礴道:“我也要去的!怎麼拉下我了?”
我對他道:“你是和你導師合作的,一聲不出就不見人影,終歸不好,如果要去,也是我和沖虛老哥先去觀察一番,有了眉目,再叫你不遲。”
言語間,沖虛已在打電話到他的公司,安排這一週他不在的工作,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方纔收線。
這期間,我便打趣道:“文礴,其實去不去,也不是很大問題,因爲和我們沒什麼干係,再說你的什麼浩劫也過去了,就算要去,也不關你的事。”
陳文礴不以爲然道:“我躲開這次,說不定會有下次,總要知道到底來龍去脈是怎麼回事才行,不然的話,平時自己怕自己都能嚇死。而道長和你,一個不見了三十年功力,一個住了個把月醫院,也總得有個說法才行!”
我笑道:“你都趕秋菊了,還要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