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虛道長是今天在地鐵上和陳文礴認識的,當時他上地鐵後,走過四個車廂,然後站到陳文礴面前,目不轉睛地足足盯了他兩個站,然後跟他下車,一直到了陳文礴要上計程車時,才上前和他說有幾個問題想問他一下。
第一個問題是:“你是否有過一些日子,貼身衣服的背面每天無故出現血跡?”
第二個問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再有這種情況出現?”
陳文礴當場就對衝虛道長五體投地,請他指點迷津。沖虛道長和他說,這“事”還沒過去,只是因爲他遇到和這“事”相剋的人,所以現在這“事”就暫時潛伏了下來,不過如果八八六十四日之後,還沒有化解的話,他將面對的,將是遠非血光之災可以形容得了的劫難。而能不能化解開,全憑天數。因爲如果和他這個“事”相剋的人,是他偶爾在街上碰到的,那麼九成九可以回去料理後事了。
第三個問題:“除了你太太之外,不再出現血跡起的那一天,有誰沒有隔着衣服接觸過你的身體?”
於是,他們找了當日陳文礴所在大廈的保安員,又用兩個小時,找到了當日在大廈樓下載陳文礴來我家的計程車司機,當確定都並非他們要找的人之後,最後爲了避免陳文礴記錯而浪費時間,在離我家五公里的地方,沖虛把一張符貼在羅盤底,然後就循這個方向一直步行來到這裡。
這就是他們到我家來的原因。
我們三人在書房坐下後,沖虛道長對陳文礴道:“此狗定然當日曾與你有過接觸。”陳文礴一臉茫然,倒是我記了起來,便道:“是的,法仔舔了你之後,你纔開始能喝酒的,之前你和一個人形口袋一樣癱在沙發上的。”沖虛一聞此言,頓然便舒了口氣。
陳文礴哭笑不得地道:“那現在怎麼樣?它是一條狗啊,總不可能我和它溝通一下,許諾給它幾根骨頭,還是多少錢?然後讓它幫我?”
沖虛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我從沖虛進門前就很瞧他不順眼,一直按壓着尋機發作,一瞥見他的老鼠須,更讓我反感,猶其是他還時不時來個拈鬚的動作,讓我更覺噁心。現在又來故弄玄虛,我實在忍無可忍,便向沖虛道:“沽名者衆,請恕唐突,望道長容在下求教一事,以解惑耳。”沖虛正色道:“施主,道可道,非常道。難以常喻。”我笑道:“不見神通何以道?牛刀且小試,自見非常道。”沖虛沉默了一盞茶工夫,道:“好,且容一試。”
我在書架中抽出一張和老頭子的十多年前的合照,問道:“道長,相者,惟手相骨格乎?”
沖虛搖頭道:“非也。”
我奸笑着把照片遞給他,道:“請教,家嚴生平至今,坎坷事多,惟獨曾因一事而泣,敢問因何事、居何地而泣?”
沖虛不答,把兩把椅子並起來,脫下道袍披在椅子上,把羅盤放在上面,不知從何處拈出三點線香,燃着後,打開窗戶,唸唸有詞,然後把三枝線香插一個蘋果上,再把蘋果放在道袍上,接着起了個金錢卦,又起了一個靈龜卦。我在邊上不動聲色,心裡在狂笑,玩死你個老牛鼻子,我讓你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但接下來,我就開始改變我的態度了,因爲他再起問了個米卦之後,口中唸唸有詞,又伸屈五指,顯然在起諸葛神數——問吉凶休咎。不過線香已過半,所以我想他算不出的機率是99.9%的了。
線香燃完,沖虛披上道袍,收拾好他的工具,坐下道:“無量佛尊,令尊真孝子也!”
我心中不禁一凜,沖虛又道:“甲辰年八月,居夷邦,因長者逝去泣。”
我一時間真的無話可說,不錯,就是公曆1964年10月,能想到是長輩去世並不奇怪,但能算出在哪裡,什麼時間,不得不承認有點道行了。
我只好拱手道:“道長真高人也!”當然,我還是一樣討厭他的老鼠須。
沖虛得意地笑道:“陳君爲至陰之時生人,而骨格卻又奇重,是爲開啓某一靈異通道之匙,如久處陰氣聚會之地,必經此劫也。”
我笑道:“道長胸有成竹,妖邪何足道哉!”
沖虛起身搖頭道:“陳君此劫,自有施主化解,貧道告辭。”
我這下子急了,難道是先前託大,把人家惹翻了,現在撒手不管了?於是連忙起身:“區區唐突,術數符令,非吾所長,望道長眷顧上天之德,化此劫數。”
沖虛已走到門口了,回首道:“此地本是路過,貧道暫有事在身,非貧道不爲,實不能也。”
我跑到他跟前,問——
第四個問題:“中有兇險而無力避,何以求助?”
沖虛答曰:“打我手機便可,請記下號碼。”
望着他下樓梯的背影,我回頭望望站在我背後發呆的陳文礴,實在哭笑不得,天,一個道士說,“打我手機”!
事到如今,道人也不是泛泛之輩,所言之事,應非空穴來風,我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於是,我把正在臭罵我沒義氣把他介紹給騙錢神棍的陳文礴拉到書房,讓他坐下,我告訴他,也許我們可以把這個事處理好,但前提是他要清醒,如果他的膽子能和當年一樣,我們可說有較大的勝算,否則可能連我也跟着他遭殃。
我叫他自己休息一下,我要好好想一想,其實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從何入手,但從他上次來找我的時間算起,今天已是第六十二天了。
想了許多,始到終沒有頭緒,我只好打電話給一個姓鄭的朋友,讓他給我準備些東西,叫他等我電話再送指定的地點。然後我對陳文礴道:“現在烈日當空,不如我們去你OFFICE瞧瞧?我可沒沖虛那麼能蒙,沒見到的東西都能蒙個**不離十。”陳文礴扁了扁嘴,顯然對我的言論很不以爲然。
我笑笑指着他道:“你小子腹誹啊。”他哈了一聲,掉頭不理我。我穿上外衣,對小蘭吩咐說晚上不回來吃飯,小蘭彷彿很緊張,望着我欲語又止。我問她什麼事,她卻始終不說,只讓我小心些。我心想她懂些什麼?這小丫頭不會被沖虛或陳文礴的故事嚇壞了吧?要知道,來自鄉村的人們,受的教育不多,又聽說過太多的鬼故事。
我拿起一個紫砂小茶壺,裝了些鐵觀音,泡了壺茶,拿在手上,再把沖虛留下的羅盤裝到手提電腦的袋子裡,背上袋子招呼陳文礴走了,陳文礴一瞧我拿個茶壺就很奇怪,問道:“這個法器啊?”我笑道:“只是口渴的時候可以喝水罷了。”陳文礴“哇”的一聲大叫:“我那裡又不是沒有茶!又不是沒有茶具!你以爲是去吟詩作對啊,還是去玩?”我想如果我現在和他解釋敝帚自珍的話,或者和他說我就是想帶,可能他會和我拼命,所以我只好嚇他:“你以爲你那裡的東西還能吃嗎?”
他頓時打了個激靈,又喃喃道:“下去買瓶可樂不就完了,這麼麻煩。再說,他媽的,問一下會死啊!”
我揚眉怒道:“你以爲我想麻煩啊?你到底懂不懂?得,要不你說了算,我最多一場兄弟,陪你一起倒黴行吧?有些事不能亂問的,你懂嗎?沖虛不是才說了天機不可泄露嗎?”雖然我很喜歡極限運動,飈車、跳傘、攀巖、抱石都是我的至愛,但這樁事卻實在與其他不同,我必須讓陳文礴聽我的,否則萬一確有其事,那就比較麻煩了。
他這次算是給我嚇住,迭聲地說對不起。我說:“走吧,還說什麼啊。”我心想他媽的,這吹牛皮就這樣,吹完一次就要吹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