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綠的目光如惡狼來自四面八方,漸漸向她靠攏,慌得湘綺驚聲尖叫,卻無力迴天,遁地無路。急中生智時她猛然拉粗聲音大喝一聲:“大膽!”
衆犯人一怔,見她清秀文弱,滿臉驚恐,就嬉皮笑臉地湊來,爲首的幾人獐頭鼠目,只一人坐在牢獄靠牆角落處,手腳都銬了重鐐,腕子上生出些厚厚的猙獰的瘡疤來,眉眼擠在一處嬉笑了觀戲一般怡然自得,看那樣子,該是個牢裡的霸王。
湘綺眼眸一轉,反是一撩衣襟席地而坐,鎮定自若地笑了掃視衆人一圈問道:“你們這些人,可知我是奉了吏部堂官的密令特地來潛藏查案的大人?也不過是官府間不通氣,陰差陽錯被投入了大牢,不日就會出去。爾等莫要逞一時之快,瞎了狗眼不識泰山,頭一熱反事後掉了狗頭。”她端起官威架勢,頗有幾分高高在上奪人的姿態。衆人將信將疑看她一眼,眯個眼將信將疑。
湘綺片刻不息,只對了牢外高聲大喊:“我乃曹國舅府中門客,速速替老爺我去國舅府報信去。大水衝了龍王廟,都不想活了!”她故意撣撣衣襟,衣襬已沾了灰土,但心頭急跳。這不過是緩兵之計,只能矇住這些無賴和獄卒,怕是騙不過上面的。關鍵是不知何人害她入獄,但看這些無賴就知道此地該是死囚牢獄,難不成有人要殺人滅口?心裡七上八下,但衆人聽到曹國舅的名號多少有些忌憚,都知道曹國舅是魏太師**,是不可得罪的。
“家兄同這大理寺的官員是相熟的,就待他來接下官出去。爾等可有什麼冤屈要訴或是心願所求的,看在有緣相逢的份上,但可對下官言講。”她不屑一顧的模樣,看上去矜貴傲氣,這些人又不得不信她的言語。
獄卒有些含糊,在牢門外面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地議論,不久就踱步去了別的所在。
湘綺的話倒是奏效,這夥子牢犯不敢妄動,竊竊私語一陣,派來個年少些的遞個歪腿兒的條凳給她坐,用衣袖爲她將凳面擦擦乾淨,誠
惶誠恐的樣子。湘綺心裡暗喜,就大模大樣地坐在那裡,看着牢窗外的夜色漸漸沉下,心裡多了些不安和彷徨。
“這位公子,可真是誤被擒來的?”有人問。
湘綺挑挑眼認真地“嗯”了一聲,抱了臂在那裡,看一輪清月靜靜地掛在牢窗,那麼清寒。沒曾想有入牢獄這一天。
她如今是階下囚,從帥府千金到官奴,在從會試的亞元到階下囚。只是她身上肩負使命,家門的榮辱興衰,更有那鐵證如山,鐵證?她驚得向身上摸去,卻不見了那羊皮紙卷,那是爲父親平反的證據,她日日不離身地帶着。她靜下心想,應是塞去了禪房的牆壁洞中,但願雲錦聰明幫她代爲收藏,否則事關重大。
第二日清晨,湘綺歪在牆邊打盹,一陣牢門叮咣亂響將她驚醒,來人了。
四周一陣躁動,囚犯們都慌張地向牆角縮去,抱個頭周身瑟縮,那驚恐的樣子如在野外荒嶺遇到惡鬼。只湘綺不知厲害,兀自坐在那條凳上好奇地向外望,嘴裡還好奇地問:“出了什麼狀況?”
“紅衣鬼來了!”有人驚慌地低呼,湘綺好奇,大白日裡鬧什麼鬼?還是紅衣鬼?閻羅殿的小鬼據說都是尖頭綠眼如狼,周身黑灰皮包骨頭的,哪裡有什麼紅衣鬼?
正在納罕,就聽腳步聲臨近,果然一隊紅衣獄卒大步而來,各個胸前一個碗大的白底墨字“卒”。不過就是獄卒,可有什麼可怕?湘綺想,莫不是大牢中都是閻王好見,小鬼兒難纏?
爲首的獄卒膀大腰圓,一臉橫肉緊繃,絳紅色的短褐腰束暗色麻布束帶,鐵桶一樣的腰身,目光狠狠地向衆人掃一圈,如老鷹在天空一個俯衝掃巡就要盯準目標。嚇得湘綺都一個寒顫緊張得屏住呼吸。
那手緩緩指向她,她一驚,正不知如何是好,頭腦一空,卻見那隻手又戲弄般緩緩移向了貼牆而臥的刀疤臉瘦子。牢房內的空氣頓時凝滯,呼吸聲都聽不到,湘綺只感覺到一顆顆心跳動聲音。刀疤臉瘦
子忽然連滾帶爬撲了出來,噗通跪地磕頭咚咚作響着哭嚎哀求:“大人,大人,小人的案子早已定了呀。饒小的不要再用刑了,不要用刑,小的當牛做馬都可以!”那驚恐的目光令湘綺看得心驚膽戰,心裡打鼓,怎麼定了案還要用刑?
看守牢房的青衣獄卒哼一聲道:“吵得什麼?又不是過堂,只是大理寺的紅衣老爺們新近得了些有趣的刑具,請你們嚐嚐鮮。試過刑,賞一碗醬豬下水吃,吃哪兒補哪兒,也不虧你們。”
眼見那些紅衣獄卒打開牢門涌入,魔爪伸來,揪住刀疤臉瘦子的胳膊就向外拖,刀疤臉如要上刑場一般拼命掙扎,哭喊得聲嘶力竭,衆人愛莫能助般屏息靜氣地觀看。
“住手!放了他!”牆角里坐着的牢霸模樣的漢子忽然扶了牆起身大喝,“要試刑具拿爺爺我去,他瘦骨伶仃的不禁折騰!”
湘綺不曾想到牢獄中這些囚犯還如此義氣,心裡添了幾分佩服。
紅衣獄卒提根棍子過來,照着牢霸兜頭就打,邊打邊罵:“誰要你出頭?今日的玩意兒胖瘦無礙的,只是爺等想聽他叫喚的聲音下小酒,你會哭叫嗎?”
簡直無恥之尤!湘綺義憤填膺,總是明白這夥酷吏哪裡是替朝廷當差,不過是拿牢犯耍弄取樂,再造些酷刑來折磨人屈打成招。心裡的憤慨更盛,怒氣一衝頭,反而計上心來。
湘綺忽然叫嚷一句:“哎呦,各位官差哥哥小心,莫要去碰那瘦子。他昨夜屙了一夜肚子,周身凍得直打擺子,鼻涕咳嗽不斷的,怕是中了鼠蟲毒,若髒了刑具,或血濺去身上,不是好玩的,要傳染你們的。”說罷身子向牆邊躲去,故作驚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坐在牆角的牢霸也啐一口就勢對湘綺大罵:“物盡其用,要你來多嘴?我們正怕無法沾染這些狗腿,你還留個禍害在牢裡,不快快打發出去,難不成不知死活了?”
湘綺聽這牢霸插嘴,想他也是個明白的,借坡下驢爲刀疤臉周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