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柯拾起一枚石子橫擲向水面,那石子跳了幾跳,激起無數浪花消失在波心處。
他悵然地望着湖面說:“後來,我來河邊打獵,遇到一頭小鹿,那眼眸亮亮的,極像ru孃的雙眸。她立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望着我,我也望着她,你想不到那時的情形,那眼睛似要同我說話一般,好像在喊我‘柯兒,是ru娘呀,是奶大你的ru娘。’”
興平的手緊緊握着他的小臂,迫不及待地追問:“小鹿是ru娘投胎的?”
看她凝視自己一臉的認真,卓柯笑了搖搖頭:“我如何知道。後來聽老人講,若是人橫死還有不了的心願,前生若是修德行善,死後的魂魄會託附在活人活物身上,再回來看自己掛念之人。”
興平更是驚喜,糾纏他問:“那後來呢?後來這ru娘託身的小鹿如何了?”
“僕役們彎弓搭箭射她,我對她大喊‘跑呀!你快跑呀!’,但她就是不跑。生生被那些人擒回。因是家父狩獵,我就求了家父將這匹鹿賞賜了與我。”
興平珠淚漣漣抱怨道:“好歹你還是位主子,連幾名惡奴都制止不住嗎?平白的讓他們傷到小鹿。”
卓柯一陣苦笑,聳聳肩無奈道:“我算得哪門子主子,不過是侯爺駕前驅使的腳力而已。不過那匹鹿,日日伴隨我,我喂她吃草,她靜靜地端詳我。”
卓柯說着,側個頭,陽光下那笑容如春日的旭陽般溫暖。
興平再欲刨根問底,忽然記起什麼,一陣黯然神傷。
“如何了?”卓柯問,一絲一毫的變化沒有逃過他的眼眸。
“原來附身轉世回來未必都是人,還會是小鹿?哎呀,若是呆頭鵝狀元郎真是附身在池塘裡的大白鵝身上可該如何是好?”說到這裡,興平忙去打自己的嘴,不停道:“胡言亂語,胡言亂語,啐啐!不作數的。”
卓柯被她逗笑,忽然記起一事神秘道:“呀,說起來倒是有件奇事。前些日皇上新納的幾位嬪妃中,有一位娘娘生得像杜狀元,下官才恍然記起,十分裡也有九分的像呢。若說,該不是老天爺被殿下你的誠心哭聲打動,將個杜駙馬發還回京伴隨殿下吧?”
“娘娘?是個女人?”興平問。
“這位怡嬪娘娘是先大帥譚鵬舉的女兒,生得頗似杜駙馬爺呢。當年譚大帥蒙冤時,這位怡嬪娘娘也曾在侯府爲官奴,但那時的模樣分明同現今頗有些不同。那眼睛亮了許多,也似是深藏不露,哪裡似當日在侯府的時候。”
興平將信將疑地問:“真是有幾分相像嗎?”
“豈止相像,若是個男人,我真會疑是她就是杜君玉!”
初聞人有死而魂魄復歸的奇事,又聞聽宮裡來了位皇
兄新納的美人兒生得酷似杜君玉,興平喜出望外,她一揚馬鞭吩咐:“走!回宮去!”不容分說打馬就跑。
卓柯卻嗔怒地帶馬踟躕立於原地。
興平跑出一段見他按兵不動,忙跑回來催促:“你倒是手腳麻利些,我回宮去見見這位怡嬪娘娘,看看她可是有人託身投胎的。”
見卓柯一臉怒容傷感的樣子,興平忙端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做錯事般小心試探問:“你不開心了?可是我說錯了話?”
卓柯苦笑道:“長公主殿下的心裡,怕再也容不進旁人。既然如此,何必要央告皇上去侯府提親呢?也免耽誤了殿下的好姻緣。”
興平見他果然怒了,也被唬得張口結舌立在那裡,忙哄他說:“人家心裡如今只有你,可總也忘不了駙馬爺呀。不!啐啐!是先駙馬爺,不,是廢駙馬爺!你如何這般的小氣了?我畢竟同他好過一場,有昔日去情誼。若我日後同你陌如路人,你心裡什麼滋味?”
卓柯只不理會她,仍舊賭氣的模樣,興平見狀,反是放下身架,湊去他身邊好言哄逗寬慰,二人鬧去一處。卓柯心裡頗是無奈,身不由己,但是湘綺卻極力撮合他和興平,或是這丫頭覺得愧對興平長公主吧?
回宮後,興平直奔景苑宮去見譚府的小姐湘綺。
她跑到殿外庭院當中,早有太監宮娥一路氣喘吁吁地追來。
興平四下望望,嬌柔的聲音問道:“怡嬪姐姐呢?本御如何沒見到她,她可在宮裡?”
話音才落,一個熟悉而頗爲細柔的聲音問:“是誰來了?”
“是誰來了?是誰來了?”掛在遊廊上的鸚鵡也紛紛學舌。
湘綺徐徐轉過的身子,文采不凡的眉眼掩飾不住的靈氣,回眸時的神態,都令興平驚叫一聲:“呆頭鵝狀元郎,可是你嗎?”
湘綺乍見興平,也是一陣驚喜,若不是清楚記得自己此刻的身份,就要忍不住張臂摟她入懷。興平還是那麼嬌小玲瓏,只是面色憔悴,少了幾分活潑,猶如大病初癒一般,看的湘綺一陣莫名心傷。
湘綺款款服禮道:“長公主殿下萬安,怡嬪譚湘綺叩見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納福。”
興平有些失望,定神望着湘綺,又搖搖頭堅定地問:“呆頭鵝狀元郎哥哥,你如何變成女人了?你當真記不得平兒了嗎?平兒當年餵你吃藥,聽你講《山海經》黑齒國的故事,哥哥你不認得我了?”興平長公主越是焦急,湘綺反是一臉的懵懂,她揉揉發痛的額頭道:“這位呆頭鵝狀元郎又是何人呀?難道同湘綺生得像?”
她仔細端詳興平平靜道:“長公主殿下果然美豔出羣蕙質蘭心的。令人觀之可親,彷彿是舊相識一般,”
興平抑制不住驚喜,眼淚都落下,抱住湘綺看了又看道:“是你,就是你,果然是我的呆頭鵝哥哥託身凡人回來尋平兒了。哥哥你不要走,你要多留些時日,你不要走!”
興平縱聲大哭,一發不能止住,摟住湘綺哭得個天昏地暗,緊緊的不鬆手,彷彿一鬆手,她就會如杜君玉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湘綺極力掩飾情緒,懵懂地望着興平問:“什麼托胎?什麼人物?”
但興平已經掩飾不住心頭的感觸,擦把淚,拉着湘綺的手噓寒問暖,問個不停。她堅信是杜君玉墜水而死後,因心裡有未了的願望,特地尋回皇宮來看望她了。
湘綺看一眼卓柯,卓柯在暗處向她調皮地擠擠眼,示意她大功告成。湘綺略是放心,知道卓柯一定是依計而行了。
興平拉住湘綺的手說個不停,彷彿她就是昔日的駙馬爺杜君玉,也不理會湘綺一眼的迷濛。
只是湘綺長舒口氣,總算沒有因她的再次出現而傷害到興平長公主。
送走興平去玉清宮見太后,卓柯又轉身回來,只笑吟吟打量湘綺伸手道:“拿銀子來!這大手筆如何也要價值千金的。”
湘綺打落他的手認真道:“你就要入贅皇家,哪裡還稀罕什麼金銀珠寶?倒是我囑咐你,興平如我自己的親妹子一般,心xing天真,你莫要欺負她。”
卓柯哭笑不得道:“這倒是奇了,興平是你什麼人?你說這話可有何底氣?”
他的臉頰幾乎貼去湘綺面頰上,深深嗅一口她鬢角桂花油淡淡的香氣,湘綺嗔怪的一推他罵:“閃開些,討人嫌!”
也不過玩笑的一句話,手上指甲長,不留意劃破了卓柯細嫩的面頰,立時一道血紅的深痕,驚得湘綺也驚叫一聲爲他去看。
“破了?”卓柯責備的問。
“真真的該死了,不知你周圍那些鶯鶯燕燕花兒草兒的若是知道是我傷了你,還不將我粉身碎骨碾做齏粉纔怪。”湘綺嘆了一聲。
卓柯反被逗笑道:“你這話,如何的聽來都覺得含了醋意。”
湘綺推開他,又忽然問:“你不想娶平兒,又何苦這般招惹她,惹她心動。”
卓柯叫苦不迭道:“你還有沒有良心。若不是爲了幫你化解姑嫂相見是‘夫妻’的難題,我何苦來招惹她?”
湘綺見她慍怒,才認真的問:“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這平兒好端端的的金枝玉葉,有心xing純真可愛,如何你不喜歡這段姻緣,甘願回侯府去將就一段父母之命的姻緣,娶個不相識的女子,被侯爺擺弄嗎?”
卓柯偷眼望她,又忽然躲避,咬個牙,似舉棋不定。遲疑片刻道:“有些事,強求不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