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梓到來時,身後果然隨着定王玄愷。
不等她開口,玄愷反搶前問:“又出了什麼狀況,夜長夢多,還不快走?”
“桂丞相來所爲何事?”卓梓冷靜地問,似看出些端倪。
書房內,她猶豫地開口講出桂丞相造府提親一事,滿心懊惱痛恨。玄愷聞聽一驚,愕然的神色看看她又看看卓梓,忽然捧腹大笑,笑得打迭,揉了肚子指了湘綺笑道:“好你個促狹鬼。人說我老八玩世不恭是個浪子,可比起你譚大小姐相形見拙了。你這戲法都鬧去了皇宮裡,這下子可是欺君之罪了。你想想,如此一來,橫豎是個死罪。若我是你,反不如就此了斷了,總比日後被碎屍萬段點天燈的要強過百倍。”
雲錦奉茶來,呆立了片刻,才恍悟爲什麼姐姐神色恍惚。心裡又氣又笑,賭氣地嘀咕:“好端端的千金小姐,怎麼當駙馬?這皇太后也真是眼拙雌雄不辨。”
卓梓負手在一旁窗邊小立無語,似在尋思什麼。
玄愷說:“該來的總是要來,只爭來早與來遲。魏氏一黨一手遮天的日子也多不到幾日了,譚大帥的冤案,如今昭雪,也不知皇兄怕太后些什麼?還不乘勝追擊滅掉魏氏一黨。”
卓梓回身狠狠地望他一眼,帶了幾分埋怨,玄愷察覺卻毫不收斂:“我四哥絕非唯唯諾諾之輩,怕太后心裡也是有數的,纔不敢妄動。若魏氏是個大螃蟹,要除去這夥敗類,就要先去掉兩隻大蟹螯,幾隻螃蟹爪,看他橫行能幾時?”
卓梓說:“我前日同他提個話茬,還未及深說,容我幾日,肆個時候同他細講。”
“等不及了!再等就生米成熟飯,洞房花燭了!”湘綺急惱道,秀眉緊顰,目光也滿是焦慮不安,兩腮急出胭脂色,反比施了脂粉更俊美。
看她急惱不得的樣子,玄愷戲謔的xing子更是起來,他道:“你可急得什麼?你同平兒混在一鍋也燃不起那炭火,想‘熟’也難呢。”玄愷答得極快,話裡滿是頑皮,眉宇清揚,帶了促狹。
急得湘綺狠狠瞪他一眼,順手抄起桌案上一枚核桃向他擲去,正打在他額頭,令玄愷措手不及一聲慘叫。彷彿是危難中遇故友求救,他卻滿不在乎地戲逗漫不經心,湘綺賭氣地瞪他,似乎忘記了玄愷王爺的身份。
卓梓視若不見,只吩咐玄愷說:“八殿下還是速速進宮去探聽個虛實,看看皇上作何主張。”
“四哥定然是不知此事的,他總不會去毀平兒的終身大事。”玄愷道,“事不宜遲,玄愷這就進宮去稟明兄皇。紙裡包不住火的,趁此事還不到尷尬難以收場的地步,先防患於未燃吧。”玄愷起身欲走,眸光從湘綺煞白的面頰上掠過,低聲道:“你急得什麼?杜君玉不過是地下之鬼,偏偏要在人世風光一番娶本王御妹這人。神出鬼沒一番歸橋歸路了,剩下的爛攤子可還不是要我們來代爲拾掇?”
“那就有勞殿下了。”湘綺說,聲音極低,也懶得同他鬥嘴爭執,卻也後悔不該將興平長公主的終身大事扯入進來,日後她
若被問斬身首異處,橫豎長公主就落個未亡人的名聲,可真是不該如此。
“八殿下稍安毋躁,還是待幾日看個分明。皇家大婚,也要尋良辰吉日,通天監要去同太僕寺覈對良辰吉日,還有興辦大婚祭祀等禮器,待到洞房花燭,怕就一年半載的過去了。”卓梓說。
卓梓玄愷離去後,湘綺心裡安穩幾分,只是夜不能寐,身子在牀榻上翻滾,仰躺又側身,在趴臥。
身旁的雲錦低聲問:“姐姐,可想出對策來?在府裡是你是家中的女諸葛,諸事都難不住你的。皇上如何要點你做駙馬爺呀?這下子可是熱鬧了,天下奇聞。歷朝歷代聽說過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告御狀的,還不曾聽說有嫁入皇家當東牀快婿的,姐姐要名垂青史了。”
咯咯的笑聲,雲錦用錦帕蓋住面頰,那帕子被鼻息頂得一顫一顫。湘綺去搔她的腋窩,姐妹抱做一團,只是她笑聲中喊了苦澀,更當如何呢?從未有過的彷徨恐懼,彷彿天翻地覆一般,心裡默唸千遍“我該如何進退?”
“姐姐莫急,你想要,哪裡那麼巧,八字就合了?再說了,那個死鬼杜君玉的八字若是好,還會死翹翹嗎?這宮裡一算,肯定是同長公主八字相沖,這麼一拍兩散豈不是好?”湘綺轉念一想,也對呀。但是還是翻身坐起,心想若是萬無一失,還是要多個提防,放吩咐人去給玄愷送信,只在字條裡寫了四個字“八字不合”。
第二日,湘綺憂心忡忡,上得朝去也是心神不定,竟然詔書上寫錯了字,嚇得忙去謝罪。
皇上倒也不同他計較,掃他一眼,淡然一笑,讓湘綺反是懷疑皇上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卓梓在朝堂上忽然說:“隴西大旱,災民涌向京城,流民異動。臣請派一朝廷欽差去隴西查訪民情,安撫地方。”
皇上嗯了一聲,手指輕叩金鑾寶座龍椅扶手,那張牙舞爪瞪眼吐須的金龍威風凜凜。沉吟片刻,皇上問:“依卿家之見,何人堪當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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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梓掃視兩列朝臣道:“定王千歲前去最爲穩妥,不過,定王有傷在身,莫不如翰林院大學士杜君玉前往。”
湘綺立刻明白卓梓的用意,是有意尋個契機讓她遠離京城,再做打算。忙出列叩啓:“蒙聖上隆恩,臣願往。”
話出口,反有些後悔,自己邁出的步伐太快了,肯定令人察覺自己的迫不及待。
果然,太師沉沉的咳嗽幾聲開口說:“風沙蔽日,塞北悽苦,狀元公一介書生,怕難以吃這份風餐露宿之苦。再者,太后有意點杜狀元爲長公主殿下的駙馬入贅宮廷,不宜出行。”
一時間湘綺啞口無言,跪在丹墀下,就連卓梓也一時無言了。爭執了片刻,湘綺也不曾聽清大家說些什麼,只覺得嗡嗡嗡嗡一陣聲音如潮水拍岸而來,就在耳邊咆哮,一浪浪,一波波,如何出的朝堂,自己都不知道。心裡暗歎,譚湘綺呀譚湘綺,這纔是在劫難逃呢!
離開保和殿,小太監追上她來喊:“狀元公留步。”
她停步回身,心有
餘悸,還爲誤闖寧太妃寢宮一事後怕。
“定王千歲讓把這個香囊交給狀元公。”小太監說完話掉頭就走,湘綺忙拆開來看,裡面是一個同心結子,硃紅色的,中間繫了一枚淡粉色芙蓉玉雕琢的壽桃,梅子紅的桃尖兒,很是別緻,玲瓏剔透的可愛。湘綺覺得奇怪,平白的定王送他個同心結子做什麼,難道又來消遣她?心裡懊惱,如今令人咂舌的咄咄怪事一件勝似一件,弄得她焦頭爛額,這玄愷不說幫她,還在橫生枝節,心裡就更是氣。有心扔了這同心結子,又看四周有人,不宜妄動。
大步走出宮廷,來到午門外上轎而去,在轎子中把弄那個同心結子,那粉色的桃子如美人肌膚一樣觸手細膩,桃子,桃子……湘綺眼前一亮,“桃”“逃”,難道定王暗示什麼?
直到了晚間,玄愷派了丁出來送信,湘綺才知道,玄愷昨夜試圖去買通人在庚帖上下文章,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似太后早有提防,反擒他個正着。好在他口舌伶俐,隨機應變,對付過去。但是太后卻笑望着他說:“愷兒,母后提醒你多次,放浪形骸不是皇室子弟該有的品行,更不要說荒唐的舉止。昔日廢太子的前車之鑑,母后時刻提點你,不要忘記。”
竟然懷疑玄愷同她有斷袖之好。
湘綺哭笑不得,如此荒唐的想法,也難怪太后誤會。玄愷總湊在她身邊噓寒問暖,一日跑來幾次她寄居的影醉園。宮裡得些什麼賞賜,新鮮的物事,都趕快的遣人送來給她把玩嚐鮮,鬧得朝中議論紛紛,說八殿下對她格外青睞。湘綺懊惱得不行,又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如今突然將他入贅給長公主爲婿,怕也是爲了制止這謠言。
接下來兩日,羣臣都知道了新科狀元被選爲駙馬爺的消息,前來登門道賀者絡繹不絕,一時間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卓梓的影醉園本不大,如此一番應酬鬧得園子裡爲數不多的僕人們累得怨聲載道。湘綺吩咐德四叔不要吝嗇打賞,卻愁眉不展想着如何去脫身。
魏忠廷前來賀喜時,舉止談吐依然傲慢,掃一眼湘綺說:“這人若是走紅運,跌進泥沼裡都能啃一口金子。要知道長公主選婿這兩年,都沒一個看中眼的。”
湘綺苦笑,連連附和說,是自己走運,祖上積德冒青煙,心想反正是杜家祖墳,關我何事?
季翰林來訪,打着揖笑着說:“聽說宮裡張燈結綵準備長公主的婚事,太后捨不得長公主出宮,要招駙馬爺入贅,賜了個宅院在皇宮後,很近,隨時可以入宮。這兩日書寫匾額的差事就給翰林院了,也可以沾沾喜氣。”
湘綺勉強賠笑,季翰林捅捅她逗她說:“迫不及待了吧?聽說下個月初一就是黃道吉日,欽天監看了日子。”
湘綺大驚,如此着急?她該如何辦?逃,聲勢造出去,她逃去哪裡?豈不是害到了興平長公主;若不逃,刀在脖子上,難逃一死。
這幾日不見了卓梓,就連玄愷也沒了蹤影,湘綺心裡好奇,不過兩日,沒有任何動靜,竟然連早朝也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