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孩子的哭聲將湘綺從夢中喚醒。她本就沒有睡熟,渾渾噩噩的纔打個盹兒,陡然驚醒一身冷汗。她去抱枕邊的孩兒,鶯兒和ru娘鄭嬤嬤聞訊也跑進來,打簾子端溫水,吩咐外面伺候的宮娥們熱湯遞尿片,亂糟糟的一團,卻極爲溫暖。
小傢伙哭鬧得眉毛鼻子皺去一處,像個小包子,湘綺用手指逗弄嬰兒微翹的紅紅的脣,那嬰兒如觸到柔軟的**般探個脖頸如小鳥般追了湘綺的手指仰頭去尋。湘綺虛弱,心裡卻生出些調皮,手指有意東西不定的挪動,那孩兒急得哭得更兇,賭氣般鍥而不捨的追逐她的手指,太有趣了!她彷彿被喚起了沉沒海底的母xing,愈發覺得新奇,她輕輕解開衣衫,將**塞去孩子口中,只是她虛弱的身子哪裡有奶水,那孩子哭得哇哇的可憐。
“娘娘,若要餵奶,還是要吃下奶的湯的。像這豬蹄湯、鯽魚湯、腰花湯……都是不可少的。若是娘娘少一口,這小皇子就是少十口;若是娘娘月子裡不把小皇子奶實在了,小皇子日後身子就羸弱不堪的。”ru娘鄭氏小心的規勸着。
三日後,小皇子面色紅潤有了起色,只是哭聲越發的大了,收不如意就縱聲大哭,湘綺急得哄逗不行,就將他放置一旁賭氣道:“哪裡來的臭脾氣,要哭就去哭吧。”
鄭ru娘急得嘖嘖的嘆氣說:“天下哪裡有這樣的娘,若是皇上知道,一定會心疼責怪的。”
湘綺毫不猶豫的說:“欠打的孽障。他還在肚子裡時,他老子就惦記打他了,豈能縱容他?”
玄慎來看小皇子時,湘綺已將孩兒據爲己有。
ru娘要抱孩兒出去,湘綺如何也不肯,但又不想再見玄慎。
鶯兒似明白她的心思,就將個霞影綃幔放下,又放下硃紅色的錦簾,只放了一半,半遮半掩,依稀能看到外面的光景。
玄慎信息的摩拳擦掌,抱着啼哭不停的小皇子親暱着,看娃兒不停的哭,好奇的問:“還不曾吃奶嗎?”
“吃了吃了,就是吃飽了纔有氣力這麼兇的。”ru娘道,笑呵呵的,同皇上說笑着逗弄小皇子,一幅父子天倫樂融融的景象。
“皇上真是個慈祥可親的。娘娘還嚇小殿下說,再若哭個不停,皇上就要打屁股了。”ru娘說罷側頭去看簾幕重重內的湘綺
,笑得愜意。
玄慎抱住孩子在殿內逡巡着對小皇子道:“那不過是說說,朕哪裡捨得動朕的心肝寶貝兒一個手指呢?”
看了皇上認真的樣子,湘綺心內悽楚萬分,她如今難以進退,分明是一家人近在咫尺團聚的場面,卻彼此如隔千山萬水。
“皇上可是要在景苑宮用膳?”鄭氏ru娘問。
“吩咐御膳房將膳食送來景苑宮,朕同小皇子共食。”玄慎道。鬼話!這奶娃兒如何用膳?湘綺哭笑不得。
ru娘退下,忽然殿外一陣喧譁聲慘叫聲,不知誰歇斯底里的一聲“啊~~”的哭喊,如霹靂雷驚。
“何人在外喧譁?”玄慎大喝,聲音靜止。
玄慎抱住小皇子不容分說箭步衝入羅帳,將湘綺一把抓起喊:“不要出聲!”
就將湘綺拖下牀,扔去牀尾放淨盆的所在,將個孩兒塞去她懷裡低聲道:“捂住他的嘴!快!
湘綺驚得花容變色,只見皇上臉色驟變,將簾幕一拉,自己順手提個淨桶蓋子當做盾牌衝出。
“昏君!拿命來!”一聲怒吼。
湘綺急得從簾縫向外偷窺去。一道刺眼灼目的寒光穿透簾幕,向這邊迅猛刺來。她驚得張大嘴,抱住孩子再不能動彈,只此刻,腦子裡嗡嗡作響,血液凝脂,“有刺客!”
“退後!”玄慎吶喊,奮不顧身的衝來。
那刺客猛然調轉刀口,就聽“嗤”的一聲悶響,湘綺頭腦一空,身子軟軟的倒下,臉色煞白,嚇得魂不守舍。
“皇上,皇上!”
“刺客!”
“護駕1”
喊叫聲連做一片,但湘綺只抱着孩兒看着地上抽搐的皇上,那滿是鮮血的手伸向她,更伸向她懷裡的皇兒竭盡最後氣力道:“皇,皇兒……朕的……皇兒。你要……好……好活下去!你是……朕的……兒子,你是荒漠中……狼,你不要……不要怕。他們要……你死,你……你要活下去!”
湘綺痛哭失聲,嘴裡喃喃的喊着他:“皇上,皇上,四爺……”
她握住那伸來的手,滿是鮮血,他艱難的說:“湘綺……答應……朕……好好,活下……去,活……爲了,孩兒!”
湘綺怔怔地拼命搖頭,看着皇上面如紙色,捂住胸口龍袍
的手指縫隙間滴淌殷紅的鮮血。
愛恨不得最是令人心內糾纏。
養傷時,玄慎也不大同她說話,只是堅持要見小皇子在身邊。
終於,一個冬去春意微露的日子,玄慎仰躺在牀上靜靜對湘綺說:“你可是等什麼?不必等了,卓凌宇不會來。因爲這驚天的秘密,卓凌宇是始作俑者,是他的主意。是!他不曾讓我弒君,但他讓我設計效法唐太宗bi宮。只是朕沒有太宗幸運,先皇並無唐高祖的仁慈。先皇拔劍欲殺了朕,他罵朕說,不過是廢后之子,這皇位是朕的,予取予奪都是朕一句話。朕那時很怕,若是拖延,滿盤皆輸。朕不要死,朕一生最大的願望是做個千古帝王,重振河山。但魏氏一黨把持朝政,朕就是想爲人臣都不得。弒君一事,太后有所耳聞,她千方百計的打探真相,以此來要挾朕。朕無法擺脫,只得挾制了愷兒應對她。若是朕不心疼愷兒,那是假話,可是你可曾想過,若是愷兒這xing子做皇上,將帶百姓去向何處?頑劣任性,少不更事,暴躁不寧。你同他下江南,也該知道他的秉xing。湘綺呀,你熟讀經史,朕只問你,何爲賢者?善人不是賢者,惡人未必無能。有時你要登上權利高峰,就要舍小求大,就要放棄。只是棄子猶如斷臂,斷掉的人多有抱怨,可是收益者將感念萬代千秋。你如何看?”
湘綺驚得緘口不語,愣愕的望着他。
玄慎苦笑道:“多虧得卓凌宇妙計安天下,朕才能步步爲營,讓先皇目睹到魏氏一黨一手遮天的氣勢。魏國舅獨攬大權,將魏家女兒嫁給玄氏王子。魏後娥眉善妒害死宮中皇上親近的妃子,並用計害死了太子,皇上忍無可忍,卻又無奈。那時令尊鎮守邊關,是卓凌宇的主張用他來牽制魏國舅,再重用樑閣老,讓朕向父皇保舉樑閣老當玄愷八弟的太傅,啓用明哲保身的桂丞相。魏後痛恨不已。先皇先時確實立遺詔要傳位給玄愷,只是發生了魏後同人有染私蓄男寵東窗事發後,先皇勃然大怒,又懷疑玄愷的身世,親自當了朕的面前燒燬了遺詔。你知道,九五之尊的帝王,自己的女人同人有染竟然畏懼魏氏的權勢不敢發作,窩囊之極!你可能領略先皇的悲痛?那日先皇親口許了朕日後繼承大統,君無戲言!”
玄慎說,殿宇內寒氣漸漸瀰漫,他打個噴嚏,目光如入冰窖。
(本章完)